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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前世今生三百年9-1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Mar  7 15:52:47 2005), 转信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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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壶里春秋



  我又一次病倒了,来势比上次还凶,而梦境也越发精彩迷离,不肯给我一夜安
眠。

  宋词和元歌轮番上场,全做古装打扮,一个梦与另一个梦之间仿佛没有停顿,
时断时续,错综离奇。令我越来越坚信,那些都是曾经的真实,是历史的原型,是
湮没的记忆,是一个寻找回来的世界。

  每个有脚的人都可以在地面行走,但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可以在海中遨游,甚至
比行走还自在喜悦,像鱼一样;根据同样的道理,一定会有更少的一些人可以在天
空中飞行,甚至舞蹈,或者以鹰的姿态滑翔,像一只真正的鸟。

  同样的,每个正常的人都会记得昨天的事情,极少有那么好的记忆力可以连十
年前的情形也清楚回忆,但是一定有人会做到,就像也有人,当然是很少很少的人
,少到大多数人因为自己做不到而不肯相信别人可以做到的程度,可以一直回忆到
千百年前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亲身经历的往事,那就是前生。

  我,宋词,和元歌,就是三个再世为缘的精灵,然而,我该怎样去寻回那些失
落在前生的记忆呢?



  雨声急密,打在窗玻璃上,恍如千军万马。我在雨声中看到大队军马一路吹打
行来,中间一顶金碧辉煌的八抬大轿里,宋词凤冠霞帔,低眉敛额,元歌在一旁缓
缓打扇;

  一时又见元歌明眸流转,巧笑嫣然,对着我屈膝行礼:“奴婢给额附请安。”


  “额附?什么额附?”我愕然。

  元歌掩口娇笑:“怎么,不就是您吗?皇上把我们格格赐嫁与您,您不就是王
爷额附了?”

  于是我糊里糊涂穿戴起来,俨然浊世翩翩佳公子。

  忽然哨兵来报:“王爷,大事不好,皇上发兵来攻,说要替格格报仇呢。”

  元歌手中酒杯呛啷落地,惨然道:“王爷,是我害了你了。”

  一转眼我又置身战场,浑身浴血,孤助无援,一名满人将军骑在马上,威严地
将战刀一挥:“皇上有命,捉拿反贼后不必押回,立即阵前处死。放箭!”

  顿时乱箭横飞,我大叫一声,翻身坐起,窗外已经风停雨歇,明月当空,清辉
如水。

  旧事前尘涌上心头,这一刻,我已经清楚地知道,我同宋词元歌,在某个历史
空间,曾经确切地发生过一些什么,关于仇恨,关于情缘,可是,那到底是些什么
呢?又为何会浓烈至此,一直将恩怨携至今世?



  一天比一天更受到那些不明记忆的困扰,我有种灾难将至的感觉,可是不知该
如何躲避。

  宋词和元歌再来时,我明白地问她们:“你们觉不觉得,我们三个好像见过,
也许,就是上辈子吧。”

  “你也这样想?”元歌笑,“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吗?我跟你有缘。不过她嘛…
…”

  生怕又起争端,我赶紧打断:“那么,你能不能记起一点有关前生的事呢?”


  “唐诗,你怎么了?”元歌大惊小怪地看着我,“我连昨天发生过的事情都不
愿去记,你却要苦苦地追寻自己的上辈子,甚至是上上辈子,烦不烦?”

  “可是上辈子和我们的今世有关系,你不关心过去,总要关心今天和未来吧?


  “什么过去今天未来的,你在做论文?”她娇笑,“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那
你说,怎么弄清我们的上辈子?上网搜索可不可以?”

  宋词不屑:“上网?亏你想得出?怎么搜索?键入关键词‘唐诗’?非出来上
万首唐诗让你背诵不可。”

  元歌翻翻眼珠:“或者找老和尚算命?”

  “现在还到哪里去找真正会算命的老和尚?都是骗钱的。口才不知道有没有你
好?”宋词嘻哈应对,低头看一眼手表,说,“我还要回秀场监督排练,先走了。
唐诗,正式演出就在这几天了,你可要早点好起来呀。”

  宋词走后,我对元歌请求:“元歌,可不可以停手,不要再同宋词为难?”

  “我为难她?”元歌完全听不进,“你怎么不说她为难我?仗着有个好爸爸,
处处踩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会不会是你误会了?也许并不是她骄傲,而是因为你多疑,总觉得她瞧不起
你。”

  “你是大小姐你当然会这样说。你和她根本就是同一种人。你们这种人,从小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哪里会真正了解我们,会当我是朋友?
!”


  这句话说得太重了,我正色问:“元歌,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我没有真正
把你当朋友吗?”

  “是我说错了。”元歌立刻道歉,“唐诗,你知道我非常在乎你的友谊,从没
有一个富家千金真正当我是朋友。”

  “是她们嫉妒你漂亮。”我投其所好。

  元歌笑了:“你是夸我还是夸自己?”

  我要想一下才明白她的笑谑,是说我不嫉妒她,是因为我自己也很漂亮。这家
伙,脑子太灵了,又漂亮又聪明又敏感挑剔,怎么能怪她没有朋友呢?

  元歌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谈,顾左右而言他,忽然问我:“唐诗,你是不是遇
到感情问题了?”

  我一愣:“为什么这样问?”

  “早就想问了,可是怕你难为情。”元歌猜测着,自问自答,“总不会是因为
小李吧?我看得出他很紧张你。可是如果是他,你应该没这么烦恼才对。”

  我犹豫了又犹豫,终于说:“元歌,我爱上一个男人,一个令我望尘莫及的男
人。”暗恋使我的心已经抑郁到了极致,如果再不倾诉,它就会像充过头的气球一
样爆掉的。而且,我实在也需要朋友的忠告。

  可是元歌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我的痛苦,她轻快地笑起来:“望尘莫及?你用
了多严重的一个词?有什么样的男人可以令唐诗望尘莫及?你年轻,美貌,富有,
并且真正高贵可爱,你才真是让男人们望尘莫及呢。”

  “别夸我了,元歌。”我苦笑,心如死灰,“他是个,结了婚的男人。”

  “有妇之夫?”元歌沉吟,“这倒真是难办。可是,你弄清楚自己是真的爱上
他了吗?或者只是爱上他的已婚?”

  “什么意思?”

  “我是说,会不会他根本没有你想象的一半好,只是因为你明知道同他没有机
会,才会在来不及想清楚之前已经被自己的这种失落感和绝望感打败了,于是稀里
糊涂地投入到失恋的痛苦中去。事实上,如果他真的未婚,说不定你还看不上他呢
。”

  元歌娓娓地分析着:“我有好多朋友都是这种情况,总觉得年轻男孩子不够成
熟稳重,又没有事业基础,所以轻易地爱上已婚男人。实际上,他们也并不一定是
真的优秀,而只不过在婚姻的磨练中消除了所谓男孩的青涩,较会避短扬长罢了。
依我看,李培亮是个很好的对象,又对你一往情深,不该辜负了才是,至少,也该
给人家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呀。”

  我摇头:“如果没有遇到张楚,也许我会同李培亮走得更近一些,就像你说的
,至少会给彼此一个机会。可是现在不可能了。我已经见过了张楚,就不会再注意
到别人的存在了。”

  “舍鱼而取熊掌?”元歌盯着我,“可是你真地想清楚谁是鱼谁是熊掌了吗?


  我也注视着元歌,认真地说:“不是鱼与熊掌的问题,也不是舍谁而取谁,因
为根本没有选择。选择是比较的结果。可是,我不会把张楚同小李比较,我不会把
他和任何人比较,因为,他就是最好的了。”

  元歌严肃起来:“唐诗,你是真地在爱了,还爱得这么狂热。实话说,我没有
体会过你所说的那种爱情,如果我爱上一个人,一定是因为比较起来他最够条件。
但是,我也觉得,你说的那种爱情很美。既然这样,那就去追求呀。婚姻算什么,
可以结就可以离,是有眼珠的男人就会爱上你,我才不相信他不为所动呢。虽然我
没见过他老婆,不过,我也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比你强。我是男人,我也
选你。”

  “可惜,你不是男人,就算是,也不是他。”

  “我不是男人不要紧,他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一定会爱上你。不信,试试看
。”



  元歌的话让我又一次心动了。

  婚姻是什么?如果是一张密密织成的网,再韧再细,也有漏洞,也可以一刀剪
断;如果是一堵厚厚的墙,再高再坚,也有门可通,别人能进去,我也能进去;如
果是一季无雨的冬天,再冷再长,也总会春暖花开,而我,就要做他婚姻结束后的
新春阳光。

  忽然之间,我那样迫切地,想再见张楚一面。见到他说什么,我没有想过,我
只知道,如果见不到他,我会死。

  病刚好,我就再次来到张楚任教的大学,没费什么力就打听清楚了他的课程,
很巧,现在正是他上课的时间。

  我按照校工的指点找到教学楼去。有风,吹在走廊里,空空荡荡的。我站在阶
梯教室的门外,听着张楚的声音从教室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整颗心也空空荡荡的
,好像随时会化烟化灰,被风一吹就散了。

  隔着窗玻璃,我贪婪地注视着他的英俊得出奇的侧影,那样消瘦,那样挺拔,
像阿波罗神。

  大概是在讲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古神话演义一节,他说:“中国古代神话,都
是些很寂寞的故事,有种悲剧精神,像夸父逐日,像女娲补天,像嫦娥奔月,像精
卫填海,充满孤独的意味……”

  我将背贴在墙壁上,哭了。

  我爱他,无可救药地爱着他,爱他说的每一句话。他总是可以这样深刻地打动
我的心,用敬重和绝望将我充满。

  女人对男人的爱里总是掺杂着崇拜的因素,而从小到大,我只崇拜过两个人,
张国力,和张楚!

  爱上他,是我的命,就像逐日是夸父的命,而补天是女娲的命一样,不容回避


  当我遇到他,就是小鸟遇到猎人,或者花朵遇到春天,适时开放。

  我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下课铃声响了,我不等他走出来,就转过身,逃一样地跑掉了。自己也不明白
为什么,找了他这么久,等了他这么久,可是,现在他要出来了,我却怕了,所有
的勇气在瞬间消失,什么剪断家庭的网,什么打破婚姻的墙,我根本就是个爱情的
逃兵,完全没有能力进攻。

  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觉得心空得要命。没有爱情的女孩是一朵冬眠的花,找
不到春天的方向。

  站在马路边想了又想,无意中看到站牌上写着“琉璃厂”的字样,便无意识地
上了车。也罢,琉璃厂是北京有名的古玩街,同我也算行内,可是听说了那么久,
还没有去逛过呢。反正闲着无聊,索性见识一下也好。

  我沿着长长的琉璃厂古玩一条街缓缓地走,一家店一家店地浏览着,漫无目的


  一时间思家心切,我打个电话回家里,顺便替小李圆谎:“爸爸,我效游回来
了,玩得很好。”

  爸爸的笑声让我差点落泪:“没玩够就再换个地方玩,下次可别忘了带手机充
电器。”

  “不玩了,展示会就快到了,我很紧张呢。”

  “紧张什么?别忘了,你可是唐家的女儿啊!”

  “如果没人投标怎么办?”

  “那就是‘流标’了,也寻常得很。反正这次旨在宣传,上会的并不是一流货
色,真正的玩艺儿等你定了消息才空运呢。大不了计划搁置,也没什么损失。”

  “如果做不好,您不会怪我吧。”

  “不会。这是你第一次去北京,记得玩得开心点。”

  第一次来北京吗?我可不觉得。

  挂了电话,我发现自己已经信步来到街尾处的一个测字摊,便坐下来,随便卜
一卦。

  “就是个‘唐’字吧。”

  测字人是个灰衣老者,一脸皱纹如核桃的壳,可是脸色红润如婴儿,说话咬文
嚼字,偏偏又咬不清楚,十分费力:“唐?这可是历史上最盛的一个时代。脱口直
呼此字的人,该有帝王之命,至少也是个王侯将相。”

  见我一脸好笑,又立刻改口:“但是看小姐的年龄打扮,富有余,贵不足,当
然现今也没什么皇亲国戚,所以,点‘唐’字倒也不全是好事。哪,唐字加一偏旁
为‘搪塞’的‘搪’,意为命中有干戈;又唐字里有半个‘书’字加一个‘口’字
,小姐锦心绣口,学富五车,是斯文人;读书人多清贫,但小姐的‘书’与‘口’
之外有个‘广’字,那就罩得住了,在一个屋子里读书讲话,丰衣足食,不是当老
师的,就是做生意的……”

  我明知江湖术士都是察言观色,看人脸色说话,可是反正无聊,便同他东拉西
扯:“那你说说看,我是做什么生意的?”


  “唐边加一‘米’字为‘糖果’的‘糖’,该是做粮食;又或者加一‘王’字
为‘瑭璜’的‘瑭’,小姐的生意与玉有关……”

  我一愣,不甘心被他说中,故意打岔:“像你这样测字,我也会,哪,‘唐’
边加一‘土’字,是‘池塘’的‘塘’,我是贩咸鱼的;加一‘虫’字,是‘螗蝉
’的‘螗’,我是养虫子的;加个‘水’字,是‘溏心’的‘溏’,我是卖鸡蛋的
……”

  测字人不高兴了:“小姐,你这是抬杠么!我们测字加偏旁是有道理的,讲究
‘金、木、水、火、土’,五行八卦,因地制宜,哪有像你这样胡搅的?”

  我耸耸肩,扔下一张钞票赶紧闪开,已经转弯了,测字人忿忿不平的声音犹自
远远传来:“小姐,你别不服,我可告诉你,我加王旁时你无故打断我,那就是缺
玉,近日是要折财的……”

  尽管不信,阴恻恻声音仍然令我心惊肉跳。本来还想着小李家在琉璃厂有店面
,准备捱家找一找,这下也顾不上了,拐出街口直接走到大马路上来。

  一抬眼,猛地发现马路对面,隔着长长的斑马线,张楚高挺的身影一柄剑一样
刺入我眼中。又遇上了,在这不经意的时刻!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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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在废墟里的花朵



  隔着人流和车流,我望着对面的张楚,不动。

  他亦不动。完全没有走过来的打算。

  绿灯。让车辆畅通无阻,却让行人止步。

  我在心里无声地重复着一句话:又相遇了!

  世上有多少人,北京有多少路,没有人可以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为什么两个
人却能一而再地偶遇?

  这样千千万万分之一的机会,同他遇上一次又一次。通常这样的相遇,不是缘
就是劫,都逃不过的。

  可是他偏偏还是要逃,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隔着斑马线,我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跨过来。如果,如果到了下一分
钟,他还是不过来,我,我就要过去了。

  我咬住嘴唇,决定不理会什么道德与规范,也不顾忌所谓的自尊与矜持,让骄
傲见鬼去吧,我只知道,我想走近他,同他并肩而立,上长城,泡茶馆,谈曹雪芹
,看梅兰芳。只要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行,可以去天涯海角,就是在荒山孤岛也
不寂寞。

  红灯亮起来,车流停下来,我像一支小火箭一样冲过去,冲过去,冲过马路对
面。

  马路的对面,没有他!

  他走了!

  他,走,了。

  他不肯等我,红灯亮了,他走了,他不肯等我。

  我们之间,没有缘,也没有劫,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番一厢情愿的独自挣扎与
奔跑。

  精卫穷尽一生也填不平海,夸父至死也没有追上太阳。

  一厢情愿。

  异样的寂寞,蚀一样咬啮自己的心,碎片也不剩下,天地皆空。

  我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在刹那间被洗劫得一片空荡,我一无所有了,我的
感情,骄傲,希望,与执著,在红灯亮起的一刻彻底消灭,不剩下一丝一毫。

  路那么长,人那么多,车那么挤,红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我还拥有什么?


  流不完的泪,不知道为什么要流泪?

  我走。

  长长的街道,曲里拐弯,不知道拐向哪里。下一个街口,有爱我的人在等我吗


  经过很多很多很多的人,但不是他,再不是他。

  我的心一片空白。空白如夜晚说过“再见”之后的电视屏。

  半塌的四合院门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

  我停住,蓦然惊醒,就是这里,这就是他的家哦,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它还没有拆掉吗?它在这里,是要等我吗?要等我将童年的感情与它一起埋葬。

  一切都是注定的,是吗?

  我推开门走进去,心里苦得流不出泪来。

  这已经是一座死去的房子,上次我来的时候,还仅仅看到零乱,可是这一次,
满眼只剩下陈旧与颓败。老树已经不等人家来伐就自动枯死了,废家俱上落满了灰
,并不足以遮去它们的本色,可是看在眼里,总觉得已经入土,或者,刚刚出土。
到处都是杂草,却并不茂盛,就好像草也预知死亡,而懒得费力气出生一样。枯树
叶和碎纸屑以及破塑料袋挂在树上招摇,像幡,为屋子招魂。

  我在树下坐下来,不思不想,房子死了,我的心也即将死去。如果就这样沉默
地守着房子化土化灰,也许对于我反而是最好的归宿和解脱。

  从十七年前的雪灯笼想起,到分别,到重逢,到思念与现实合二为一,到所有
的希望与渴念摧毁,不,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从头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选择
,还是会一样地爱上他,卑微而委屈地爱上他。怎能不爱呢?如果一切从头来过,
还是会走到今天。无可躲避。

  然而,如果一切不是我的错,又该是谁错?是天吗?老天何其欺我!

  远远地,是谁在唱?

  “若说没奇缘,如何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

  怎么肯就此心事成虚,怎么肯让寻找落空,让重逢是错,让未来化零?怎么肯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院门“呀”一声推开了。我举起沉重的眼睑望过去,看
到萧瑟的张楚。

  心剧烈地刺痛起来,血液在身体内奔腾,四肢却被禁锢了一样不能动弹。

  是张楚!张楚!张楚!张楚!

  心在狂呼,可是发不出声音;热烈的注视穿透了夜幕迎向他,他一张脸也迅速
地褪色了,白纸一样。

  什么都不必说了,这一刻,我知道他的心同我一样,也在被分别折磨着,也在
为重逢惊喜着,也在为未来痛苦着,哦,张楚!张楚!

  “房子的拆迁因故拖期了……我路过这里,便想进来看看。”他终于开口说话
了,声音哑哑的,都不像真的。他自己也觉到了那份怪异,好像言不由衷的说话在
此时此地全不和谐似的,说了也等同于没说。

  于是他不再说话,却在我的对面倚着四脚朝天的破烂炕柜站住了,不语,也不
动,就那样沉沉地望着我,望着我。

  我们的眼睛,在空中交织碰撞,撞成永恒。

  黄昏对着我们包围过来,无声无息地拂落,沉重而完整,无远弗届,是安慰,
也是催促。游动的夜色像一袭湿衣,挟裹着我的情感,飘出来,飘出来,再也无法
自已。

  良久,我在夜色的遮蔽下轻轻说:“我喜欢你。”

  夜色载着我的爱的表白勇敢地悄悄地飞向他,飞向一片寂静。

  我的泪落下来,那句话仿佛是对我自己说的,或者,它们只是从我心上到舌尖
打了个转儿,根本没有真正说出口。

  如果它们不能得到回应,我也总算是说出来了,沉默了十七年的情怀,终于在
今夜开启,像一朵月夜的幽昙花,虽然只开一瞬,却曾艳丽芳华。

  然而,也正因为我终于将心事说出,也就再没有理由赖在他的身边了吧,连佯
狂的资格也放弃,自尊和矜持都消灭,我只有离开,只有离开。

  可是,就在这时,石破天惊地,我听到了历史的回声。

  他在满目废墟中对我说:“我也喜欢你。”

  时间忽然就静止了。

  泪水泉一样地涌出,不可扼止,在这初夏的黄昏。

  风中有隐约的香气,不知是什么花,我的声音终于得到了来自记忆彼端的回应
,我的从小到大的感情,珍藏了十七年的爱,终于得到了回应。他说,他也喜欢我


  够了,这就够了,我再也不求其他。

  我不要承诺,不要将来,只要这一刻的温存与承认。他终于承认了我,承认了
我,这就够了,就够了。

  他喜欢我,他喜欢我,他喜欢我!我的生命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刻得到了终极
的完成,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庆幸我自己是活着的,庆幸自己作为一个人
而存在,作为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存在。

  夜色更重地包裹了我,在夜色的荫庇下,我静静地对着我的心倾诉,对着我的
神告白,终于有勇气说出埋藏心中已久的话。

  “这一生,我爱过两个人:第一个,是你;第二个,还是你。这是命中注定,
我无法恨天,也无法自欺。我伤心过,逃避过,可是,所有的理智与原则沉淀后,
有一点是无法改变的,就是我对你的爱。我不管你是不是已婚,不管我们有没有将
来,不管这份感情会不会得到祝福,更不问它有没有结果我有没有名份,我只知道
,我爱你,这是不容更改的事实。如果爱你是错,就请让我,错到底。”

  我听到眼泪坠落的声音,很沉重,砸碎在废墟的石棱上,我听到。

  而灵魂在眼泪堕下的一刻得到飞升。

  我们在废墟中拥吻,任夜色将两个人牢牢捆缚,当整个世界静止,当大地回到
最初的混沌鸿蒙,只有我们的爱,在黑暗中依然闪亮,宛如午夜最灿烂的一朵烟花
,即使短暂,也要照亮整个的人生。

  我知道这一生我不可能爱其他人如爱他一样,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分开,而
我不得不为这片刻的爱的欢愉付出惨痛的代价,我会将双脚踏在刀刃上欢笑着说:
我爱过,我不后悔!

  接下来的时间不知是苦涩更多还是甜蜜更多。

  我同张楚终于开始约会,可是他每次都显得十分沉重,同自己挣扎得很苦很苦
。而我们在一起,对话反而比初见面时少了,常常静坐整个下午,都不交流一句,
而且,绝不谈及感情。

  我知道,他是在努力制造一种友谊的假象,可那是徒劳的,爱情就是爱情,不
可能与友谊混淆。然而如果这样可以使他的心好过一点,我愿意合作。

  于是本来就天真的我又刻意让自己比实际年龄小了十岁,每次见面只是同他谈
些不着边际的孩子话,只要他不提起将来,我也绝对不问,生怕给他带来压力,令
他再一次退缩。

  不知道世上有没有第二对情侣的约会是像这们这样:没有山盟海誓,没有烛光
晚餐,没有甜言蜜语,甚至也没有四目交投,款款传情。

  有的,只是虚幌,只是压抑,只是隐忍,只是卑屈。


  终于相信,有时候相爱也是一种折磨。

  一天傍晚,我们从酒吧里走出,天上下着微雨,门口有兜售玫瑰的小女孩,见
到我们,立刻迎上来流利地推销:“姐姐好漂亮啊,哥哥给姐姐买枝玫瑰花吧。”


  我暗暗希祈张楚可以接受,一枝玫瑰不过三块钱,可是从他手中接过的爱情之
花,应该是不同的吧?

  可是他拒绝了,沉默地从女孩身边经过。

  我低下头来,无限失落。他是存心地,不留下任何爱的痕迹,不愿给我哪怕一
枝花的表白。可是,我宁可让他骗骗我,哪怕是假象也好,只要在这一分钟,我知
道他是爱我,就已经满足。

  已经走到停车场了,张楚抬头看看天,忽然又转回去,再回来时,我看到他抱
着整篮的玫瑰。要么不买,要买就买光,我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意,他是为了,让那
个小女孩早一点回家,不要再淋雨做生意了。

  他递玫瑰的手欲送还休,我接过,打破僵局:“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要送我玫
瑰,只是想帮助那个小女孩。”我故意笑一笑,说,“你对她要比对我好。”

  “她让我想起你小时候。”张楚凝视我,“唐诗,很庆幸我们没有这样的童年
,不必在酒吧门口卖玫瑰来养家。上天对我们已经很好。”

  感慨再一次将我的心充满。

  他做每一件事都这样平和自然,不仅让我爱,更令我敬。我低下头,将脸埋在
花束里,深深地嗅。

  走在街上,我抱着成篮的玫瑰,而他伴在我身旁,在路人的眼中,没有人会不
把我们当作是一对正在热恋的情侣吧?

  事实却不是这样。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的爱情将走向哪里,总有一个结局的吧?可是我不敢细想,
怕求全反毁。此时此地,我只想多见张楚一次,再见一次,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
我会微笑着面对,因为终于可以死在有爱的季节。



  然而,便是这样的梦也不能长久。

  那一日,当我又给张楚打电话约他见面时,他拒绝了我。他的声音从彼端传来
,一句一顿:“我刚才陪妻子去医院……她怀孕了……已经三个月……预产期在年
底……唐诗,我不能再赴你的约。”

  话筒从我的手中掉下来,心一层层地灰下去,仿佛阴霾密布的天空,见不到一
丝阳光,而且,永远也不会重新开晴。

  我已经经不起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和冷落,自尊与矜持早已零落成尘,被他
踩在脚下,这都无所谓,可是同时还要被自己的良心与道德感折磨,却使我再也无
力承受。我并没有一颗铁打的心,何况,就算心真的是生铁铸成,也早已被情火与
犯罪感冷热交攻而融化。

  他不来了,他说他不能再见我,他说他的妻子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预产期
在明年初。

  这使我们的相爱在忽然之间变得残忍而无理。

  可是,三个月前,我还没有来到北京,还不认得张楚。这,能是我的错吗?我
细细地想回头,从四合院的初见,到黄叶村的重逢,到在大学校园里他告诉我自己
已婚,到琉璃厂旁边隔着斑马线的相望,到终于爆发的激情和不断隐忍的畸爱……


  然而,也终于只得放弃了。

  妻子,怀孕,预产期……这些词好像离我很遥远,可是,我却不能不理会。让
他怎样来见我呢?如果我是他,我也无法在这个时候抛下怀孕的妻子去会见别的女
孩。他不是无情,而恰恰是,太重情义。

  是的,人情之外,还有义。很难说情与义孰重孰轻。

  这样的大前提下,我只得放弃了。

  放弃,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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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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