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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前世今生三百年13-1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Mar  7 15:54:27 2005), 转信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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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梦圆明园



  宋词被拘的第三天,我接到一个特别的电话,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说想约我
见面。

  “我认识你吗?”我奇怪地问。

  “不,不认识,我姓苏,是宋词的前夫。”

  我立刻说:“你在哪里?我马上来。”

  我们约在圆明园见面。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新中年,举止得体,神情忧郁,略带沧桑感,看得出,他
对宋词是真关心,见了面,劈头就问:“唐小姐,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相信不是宋词做的。”我立即表明立场,“她是我好友,不会杀人窃玉。


  “你是失主,如果你肯相信她,事情会简单得多。”苏君明显松一口气,忽然
叹息,“宋词生性傲慢,自视清高,难能交到朋友。遇到你,真是她的幸运。”

  “然而失去你却是她至大不幸。”这句话只在我心里,没有说出口。明明苏君
很关心她,不知宋词是聪明还是笨,放着这么好的一个丈夫,竟肯轻易离婚。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警方通知家属送衣裳,宋词报的家属是我。”

  “为什么不通知她父亲?我听说宋词的爸爸身居高位……”

  “宋词特意叮嘱,不要她的家人知道。”苏君眼圈有些发潮,“宋词从小生活
在父亲的光环里,内心很苦恼,一直和家人赌气,离了婚也不肯回家去住,自己租
房独居。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其实很孝顺,生怕父亲知道这件事会着急……”

  我点点头。宋词一直抱怨生为官家女,真不知特权阶级给她带来福利更多还是
烦恼更多。

  我们坐在那座著名的残碑下讨论案情。我的神思忽然又不受牵制地飞出去老远
,一时扯不回来。

  “这地方我来过。”我对苏君说。

  “是吗?什么时候?”

  “上辈子。”

  他愣一愣,但是没说什么。这使我越发觉出这男人的深度和风度来。我知道他
根本不会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可还是忍不住想对他诉说,也许,只是因为他是宋
词的丈夫吧。

  “我真的觉得我来过这里,很熟悉。但是我来的时候,这里不是这个样子,它
是完整的,汉白玉的建筑,斗拱飞檐,雕龙刻凤,美仑美奂……”

  不仅是这里,还有外城,内城,瓮城,闭上眼,都可以历历在目。

  内城各城楼重檐歇山顶,上铺灰筒瓦,绿琉璃剪边。面阔七间,进深五间,其
中以正阳门规格最高,在各城楼中也最壮观。

  城门外有箭楼,角楼,敌台,闸门,护城河……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是那样坚固的防守,依然抵不住洋枪洋炮,终使百年繁华一朝火葬,华美的
圆明园夷为平地。

  “我仿佛可以看见峨冠高屐的女子从林中走过,香风习习,环佩叮咚。这里曾
经一度歌舞不休,秀丽无双,可是现在,正应了那句唱词:‘良辰美景奈何天,赏
心乐事谁家院,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我觉得痛心,但是立刻省起自己
跑题跑得太远了,不由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我又在自说自话了。”

  苏君的确是正人君子,对我痴人说梦的自白并没有丝毫见怪,但是也不会顺着
我的话展开讨论。他轻描淡写地转入正题:“要想让宋词和元歌尽快洗清自己,首
先,要考虑一下有没有可能找到她们两人不在场证据。”

  “元歌不可能,现场有她的指纹和鞋印。宋词没有。”我回答,心里更加赞叹
这苏君的为人端方,他并没有只提宋词,而是说,“要让宋词和元歌洗清自己”,
“要找出她们两人的不在场证据”。这才是有责任感正义感的大男人。我又一次感
叹,不明白宋词为什么会错过这样好的丈夫。

  苏君沉吟:“没有指纹也不能说明她不在场,可能是销毁了。所以,还得设法
寻找不在场时间。”

  “也不行。保安说,她们两个先后离开大厦,时间和案发时间吻合。”

  “这也不行,那就要证明没有杀人动机。”

  “可是她俩都同姓秦的有仇,一个吵过架,还有一个就在案发当天还闹过一场
别扭。”

  谈到这里,我不禁泄气:“好像一点成功的可能性都没有啊。”

  苏君不放弃,继续分析:“那就剩下最后一条,证明她们没有杀人能力。”

  我一震,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线光明:“我想起来了,宋词有帕金森症,稍微
激动就会两手发抖,又怎么可能有力气用丝袜勒死人呢?”

  “是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苏君大喜,“我有她的医生证明,我这就回去
拿。”

  “我跟你一起去警察局。”

  “不用亲自去,我已经替她请了最好的辩护律师,他会替我们出头处理这件事
。”临走,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盒子交给我:“对了,宋词让人拿
出来给你的。”

  “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听警察局的人传话说,宋词说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出来
了,让人把这个送给你,做个纪念。”

  盒子打开来,是那块玉璧,龙蟠云上,栩栩如生。我紧紧握住,忽然流下泪来






  苏君走后,我在圆明园的乱石丛中坐下来,紧紧攥着那块玉,仿佛攥着自己的
生命。

  我知道在以往的时间的无涯的海洋中,曾经流过我另一个自己。而如今,两个
我借助这块玉联结了。

  我把它戴在胸前,于是我就有了两颗心,一颗在胸膛内跳动,一颗在身体外呼
应,就像有两个我在冥冥中对话一样。

  在它们的呼应中,某种神秘的力量产生了,那是一种界于回忆与臆想之间的东
西,一种属于思想范围的意念。

  许久以来,我站在思想的悬崖边上,不知道该跳入峡谷亦或退依绝壁。

  时间像一道聒噪的风呼啸而过,风中有被我遗忘了的记忆的碎片,但是它们无
法联缀成任何一段完整的情节,也不能束成一束思想。

  我不知道该用一条什么样的纽带贯串它们,但是确切地感到那其中固执的联系


  但是当那块玉在我的手掌中温暖地跳动时,我终于按稳了时间的脉搏,找到了
那条通向记忆的甬道。

  望着周围的建筑,望着那著名的残碑,我愈发确切地知道,我来过这里,不仅
我来过,宋词和元歌也来过,她们穿着古代的衣服,穿花拂柳而来,轻盈而忧伤。


  天上的星一颗颗亮起来。

  我双手抱膝,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早已经过了闭园时间,但是我不想走,不
为什么,就是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古老的建筑和深沉的夜使我心情宁静,我渴望
在星空下找回自己的心。

  看园人进来巡视了一周,大概是驱逐留连忘返的游客,我正在打腹稿如何说服
他们放过我,可是他们却毫无所见地走了。

  奇怪,我明明看到他们的眼光在我身上掠过,为何竟像是没有看见我?

  何处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我悚然,撒目四顾,月光下断碑残垣愈发凄美动人。

  我大声问:“谁?谁在那里?”

  又一声叹息响起,幽凄瘮人。

  这一次听清了,声音来自背后。我猛地回头,差点扭了脖子,发现不知何时,
竟有一个穿古代服装的男人坐在断碑上,两只脚荡来荡去,正对着我微微笑。

  近日研究有功,月色朦胧中我认出那一身是清代服饰。

  “你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

  “刚才天太亮了,我没办法让你看见我。但是现在可以了。”他从碑上跳下来
,落地无声,而且也没有影子。“你很奇怪他们没发现你是吗?那是因为我帮了你
。”

  我渐渐看清他,眉目英挺,与我有三分相似,心中略略有数:“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

  “我?”


  “对,我是你的前身。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说简单点,就是鬼。

  我是遇见鬼了。

  一个古代男鬼。

  但是我毫不惊讶,而且立刻便信了。

  梦中见他太多次,如今终于面对面见到,倒也并不害怕。反而因为寻找了太久
的谜底马上就要水落石出,而不能不感到几分兴奋。

  “那么,”我问我的前身,“我到底是谁呢?”

  “吴应熊。”

  “吴应熊?”咦,这个名字好像很熟,但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连吴应熊你都不知道?我在今世这样没名气吗?”他有些不满,“你不知道
我,总知道我的父亲吴三桂吧?”

  “啊!原来你是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娶了十四格格那位。”真是失敬。想不
到我前身这般著名。

  他咧开嘴笑:“对,正是我!看来你对你自己还有点认识嘛。”

  “我自己?”

  “是呀。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每个人都有前世今生,为什么只有你可以找到我
?”

  “很简单,靠它。”他指一指我的胸前。

  我低下头,看到那块云龙璧在月光下莹莹闪烁,发出不同寻常的光亮。原来是
它!果然是它!

  “可是,它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法力呢?”

  “亏你还是玉人呢,对玉竟然这样缺乏常识。”他对我这个后身好像特别多不
满,“要知道,玉是万物中最有灵性的,可以通过它接通来世今生,幽明两界。知
道‘巫婆’的‘巫’字吗?《说文解字》上说:巫,双手持玉者也。所以说,持玉
的人是有法术的。我,就是通过这块玉和你取得了联络。”

  “我还是不懂。”

  “这还不懂。比如说吧,你为什么会从台湾来到北京?”

  “因为玉饰拍卖会。”

  “就是啦,玉既然能连接空间,当然也可以连接时间。时空因为某件事物而发
生关系,就可以联系起来,就这么简单。”

  “我还是不懂,不过,说玉有巫术,有灵性,也许我还更容易接受一些。因为
我知道,以前占卜用的签,就是玉做的;大臣们上奏的牒,也是玉做的;还有号令
三军的璋,也是玉;两国修好,也以圭相赠,叫做化干戈为玉帛;还有……”

  “好了好了,看来你对玉还有点认识,不愧是我的后身。”

  “你是说,我对玉的灵感是因为你?”

  “那当然了,你以为那些本领会自动跑到你脑袋里去?是我带给你的。”

  我奇怪:“喂,你说你是鬼,还是个清朝鬼,可是为什么讲话好像同我们没什
么分别?”

  “你可真笨。”他摇头,对于自己的后身竟然如此蠢笨十分费解,“我都说了
一百次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当然你怎么讲话我就怎么讲话了,要是自己跟自
己沟通都发生问题,那还成什么世界?”

  “好,算你说得有理。但是,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呢?”

  “哪哪,又笨了不是?你不是今天才拿到这块玉吗?”

  “你是说,这块玉当初就是属于我的?”

  “那当然。要不,今天我怎么能通过它找到你?”

  我想起紫砂壶店老板的话来:出土的东西有灵性,属于谁,会自己长脚找回去
。这样说来,宋词将璧玉送给我是注定的,推也推不掉。

  “可是,你为什么要找我呢?”

  “因为要帮助你,哦不,是你们,哦不,是我们,消灾解难。”

  “什么我们你们的?”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好,你听我从头跟你说吧。”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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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应熊和建宁格格的故事



  顺治十年,即公元1653年8月,孝庄皇后主婚,将13岁的恪纯长公主下嫁平西
王吴三桂之子吴应熊。

  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政治婚姻。


  也是清朝历史上第一次满洲格格与汉人子弟联姻。

  恪纯长公主,原称金福格格,为皇太极第十四女,她并非嫡出,而是由庶妃奇
垒氏所生。相传奇垒氏是漠南蒙古察哈尔部的绝代佳人,是皇太极征服察哈尔部的
战利品,她虽然出身卑微,但为人谦和,才貌出众,在众后妃中最得皇太极欢心,
长占龙床,独擅专宠,连孝庄皇后也要对她礼让三分。

  崇德六年,即1641年,皇太极兵围锦州,久战不下,只得丢下身怀六甲的奇垒
氏御驾亲征。正当他率大军赶赴锦州前线时,当年12月,恪纯长公主降生了。与此
同时,清军忽然如有神助,战场形势迅速发生逆转,明军节节败退,短短10天里,
13万大军损失殆尽,仅被斩杀者就有5万多人,尸横遍野,惨烈至极。

  皇太极认为这是小公主给他带来的“勃兴之兆”,于是破例为刚满周岁的她进
行册封。按照清制,公主一般在13岁才可以受封,皇后之女封为“固伦公主”,品
级相当于亲王;妃嫔所生的则封为“和硕公主”,品级相当于郡主。但是恪纯却有
特许,可以享受同固伦公主相同的俸禄。这前所未有的殊荣养成了她自幼骄纵的个
性。

  然而好景不长,在她三岁的时候,皇太极驾崩,紧接着,多尔衮也因病去逝,
而新继位的顺治帝年纪尚幼,于是宫中大权落到孝庄皇后手上。她主持的第一场婚
礼即是将恪纯许配给吴应熊。

  那时候恪纯已经13岁了,这十年间,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地位是怎样一天天发
生改变的,父皇死后,和硕公主与固伦公主的差别慢慢显现出来,服饰、饮食、年
例都有分级,最重要的,是她所有的姐妹不是嫁给蒙古王公就是满洲贵族,可是只
有她,却要嫁给汉人。

  这对于恪纯来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屈辱。她终于知道,自己即使从小接受册
封,可是庶出终究是庶出,她到底没有能力与真正的皇权斗争。

  她哭泣,愤怒,悲哀、甚至绝食,可是她终于在一片吹打声中出嫁了。孝庄皇
后,人们心目中最完美的女性,最仁厚的长者,她特意宣诏,将恪纯出嫁的嫁妆礼
服和婚礼仪仗都依照和硕公主的品级来准备,但要比其他和硕公主丰厚得多,由钦
天监选取吉日,内务府具体负责,隆重操办,备极华丽。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和硕公主毕竟是和硕公主,顶戴花翎同仪仗礼数全不相同
。而且,婚礼是否幸福看的不是仪式,而是她要嫁的那个人。额附是个汉人,这是
不容更改的事实,这事实抹煞了所有的表面风光,让恪纯幼小的心灵深深受伤。她
对未见面的夫婿盛满了恨和不屑。

  巧的是,吴应熊也并不想娶她,娶一个格格做妻子,娶一个眼线回家。他非常
清楚这宗政治婚姻的实质,明白他留驻京城,赐住额附府并不是一种光荣。他无法
感恩。

  自懂事起,少年吴应熊就知道一件事:父亲吴三桂是天字第一号大汉奸!自己
是汉奸之子!

  出身不可选择,他惶惑了。在那个时代,所有的课本都只讲了“忠、孝”两个
字,可是他却无君可忠,有父难孝。

  他的君王,是满人。如果他真是忠臣,他应该反清复明;可是出卖大明江山的
,正是他的父亲吴三桂!试问,他该忠于谁?又怎样去尽孝?

  也曾习文,天资既聪颖,不难锦心绣口,满腹经纶,然而读书人最高成就无非
中举,然既生为吴三桂之子,荣华富贵已是囊中物,何须赶考?

  也曾学武,剑走流星,刀赶日月,却又如何?不是没机会上战场,但是任务是
“平反”,平的是“反清复明”的正义之师,试问手中剑如何举起挥下?

  他的剑锈了,他的诗废了,汉奸之子的身份像影子一样地跟随着他,人们因为
他的身份而畏惧他,更鄙夷他。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信,没有志向,唯一的乐趣只
是玩玉。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处境和玉很像——玉本是名贵的石头,质地坚硬,光泽温润
,但是偏偏容易受沁,沾上什么就变成什么色,俗称“十三彩”,就是很难有自己
的颜色。除非有人肯过气给它,温存地对待它,才可以使它去尽色沁,恢复本性。


  他从早到晚抚摩着玉,幻想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像玉一样,得到一个人温柔的
爱,让他的心灵复苏。

  可是,他偏偏娶了格格。


  指婚之日,他身着蟒袍补服,由赞事大使指引,在乾清门东阶下跪领圣旨,授
爵三等精奇尼哈番加少保兼太子太保。接着到午门恭进“九九大礼”,入宫赴宴接
驾。

  顺治帝在保和殿设宴,宴请额附及王公大臣;孝庄皇后在慈宁宫设宴,款待众
妃嫔及朝中命妇。宫中奏起中和韶乐和丹陛乐,一派喜乐气氛。

  他醉了。

  从此他知道,自己正式成为一个没有自由的人,一个父亲的人质,更深地卷进
他所痛恨的政治漩涡之中。即使在自己的家中,也不可以随便说话,否则随时就会
被安上不知什么罪名推到他刚刚进礼的午门斩首。

  运送嫁妆的车马排了长长的一队,浩浩荡荡开至额附府来。

  他看到格格。

  她真美,美若天仙。可是他毫不心动,看她的眼神,如同看着一柄悬在自己头
上的利剑,不知道它何时会呼啸劈下。

  而她看他的眼神,也同样地冷,充满敌意。

  新婚第一夜,他们并没有同床。

  但是当然他也不敢慢待她,他们只是生疏,相敬如宾。

  哦不,不是相敬,因为只是他敬她,不是敬重,是敬畏。而且,不仅是如“宾
”,是如“贵宾”,因为她的的确确是一位太尊贵的来宾。

  他对她的态度,正是一个臣子对公主应该有的那样,朝叩头晚请安,不疏礼数
。而她也似乎很高兴他这样对待她,乐得逍遥。实在,她还太小了,对男女之事尚
无经验,亦无渴望。

  这一切,都被随嫁的宫女香儿看在眼里。香儿今年16了,已经人事初通,早自
皇后钦点由她陪嫁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替自己的命运做了安排,陪嫁,不就是陪
着嫁吗?她认为真正嫁额附的人不是公主,而是她,香儿。

  格格的嫁妆中,有一件龙纹玉璧是额附所珍爱的,他将它穿了绳挂在自己的胸
前。香儿看在眼里,不声不响,替他另结一条五彩丝绦,换掉了那根红绳。

  于是他注意到了她,注意到了她的美丽妩媚,也注意到了她的风流宛转。最重
要的,是她和他一样,都是汉人。

  当公主发现自己的婢女抢了附马之后,暴怒不已,同时她发现,自己的愤怒中
,其实有很大的吃醋的成分,原来,不知不觉,她早已爱上他的儒雅温存,越来越
被他那种忧郁的气质所吸引。她喜欢他看玉时那种专注的眼神,不只一次渴望它也
可以在自己的身上留连;她更喜欢听他读诗,那悠扬的语调像一首遥远的歌。他最
喜欢念的一首词叫《三姝媚》:“春梦人间须断,但怪得当年,梦缘能短?绣屋秦
筝,傍海棠偏爱,夜深开宴。舞歇歌沉,花未减、红颜先变。伫久河桥欲去,斜阳
泪满……”

  哦,他原来是这样好,为什么自己早没有注意到,而让他的心属于了别人。而
且,那别人还是自己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婢女?!

  恪纯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于是毒打香儿,甚至令她饮鸠自尽。

  吴应熊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迫不得以,将公主软禁,温存劝诫,希望她
可以放香儿一马,不要与婢女计较。本来嘛,香儿只是陪嫁,格格的附属品,就像
那块龙纹玉璧一样,位列丰厚的嫁妆之一,额附取用,亦在情理之中,有何不妥。


  格格在软禁生涯中,初尝人间云雨,渐渐心动。

  可是就在这时候,目光短浅的香儿不知天高地厚,生怕格格脱禁后再行加害,
竟然自恃得到额附欢心,一不做二不休,私下命小校将其缢死。以为这样就可以斩
草除根,从此取公主而代之。

  那小校惧祸不敢,阳奉阴违,表面上答应照做,私下里却将格格偷偷放出,并
助她逃回皇宫。

  皇上这些年因为三藩势力越来越大,早已视为心头大患,要伺机除掉,只苦于
师出无名。这下得到藉口,立刻发兵前来,包围额附府,百余口老小,尽皆捆绑。


  吴应熊到了这时候才知道香儿所为,但已死到临头,束手无策。同时他也明白
,这是早晚的事,即使没有香儿,皇上也会找到别的原因杀他。

  香儿,不过是一枚走错的棋子,盲目过河,惹起杀身之祸。

  吴应熊和格格,也都是棋子,早自他们成亲的那一天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
定了。一个是人质,一个是火药,随时引爆,结果都是同归于尽。

  下棋的人,是爱新觉罗与吴三桂。

  早自孝庄皇后赐婚那一刻,已经预知这样的结局,所以,她指定了恪纯,那个
先王宠妃的孤女。

  可是无知的香儿却以为这一切全是因为自己胆大妄为所造成,这个虽然聪明有
心计却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宫女,终于知道强权的厉害,悔恨交加,竟然拔剑自
刎,死在吴应熊的怀中。

  至死,仍然认为自己落得这样的收场,只是因为身为婢女,所以才会败给格格
。她握着额附的那柄锈剑,对天盟誓:如有来生,定要与恪纯再决生死,绝不再输
给她的身份。

  吴应熊拔出剑来,那柄钝剑,终于第一次饮血,自己至爱亲人的血!

  血一滴滴自剑刃淌下来,他倒提着它,走出内院,站在三军之前,也站在正得
意洋洋耀武扬威的十四格格面前。

  来将宣诏,吴应熊秘谋弑主,贼胆包天,当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吴应熊掷剑于地,仰天长啸。

  身为吴三桂之子,十四格格之夫,命运早已不由自己安排,他死得不冤。恨只
恨,白白做了一回男儿,竟要因为闺阁之私床笫之争而获罪。俗话说,“文死谏、
武死战”,而他,死于艳情。这,才冤枉,才屈辱,才不平!

  恪纯呆住了,同香儿一样,这时候她才明白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不
是杀了一个婢女就可以解决问题,同时死的,原来还有自己至爱的夫婿。不,这不
是她的初衷,她不想的,她原本只是要回来教训花心的丈夫一下,让他重新正视自
己至高无上的格格身份,然后,再命他当着自己的面亲手杀死香儿,为自己泄愤。
她没有想到连他也要杀!她不想!她不要!她不许!

  她挡在丈夫面前替他求情,怒斥来将,你是不是看错了?皇上怎么会让你杀额
附呢?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做主得了。

  然而,皇上早已密令大将如有反抗,可将吴应熊就地正法,绝对不留活口。

  兵已就位,箭在弦上。宣诏大将面如玄铁,挥动生死大旗:“放箭!”

  恪纯绝望了,不顾一切,飞身上前替丈夫挡了一箭,只晚香儿半个时辰也死在
吴应熊的怀中。珠摇翠落,红颜惨淡,满心的悔满腹的恨都说不尽了,她紧紧攥住
丈夫胸前的玉璧,用力拉断彩绳,泣血发誓:“我绝不放过香儿,是她害我夫妻分
离,是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无限依恋,无限恩爱,有生以来,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
坦白自己的感情:“应熊,我后悔没有好好地待你……”猛一用力,亲手拔出胸前
的羽箭,鲜血狂喷而出,染红玉璧,最后从齿间迸出一句“太迟了!”便无力地垂
下了头,一双凤眼,犹自圆睁不瞑。

  恪纯死了,香儿死了,吴应熊,也奉旨裹玉自焚,可是,那么多未偿的心愿,
那么深的缠绵,那么不甘的仇恨,怎么肯就此罢休,随土风化?

  于是,他们三个人寻尽一切机会再历红尘,再起争端,生生世世,恩怨纠缠,
至今未休。而长达半个世纪,牵连数千成万人的一场浩劫――历史上著名的平藩之
战,也由此爆发了……

  “现在你明白了?”

  故事讲完,清朝男鬼吴应熊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来。

  我张口结舌,叹为奇观,这才知道原来鬼也有眼泪。我盯着那两滴泪的去向,
眼睁睁看它们落入土中,可是毫无痕迹,也许是回到黄泉了吧。

  我叹一口气:“像长篇电视连续剧,真令人难以置信。”

  “事实永远比虚构的故事好听。”

  “在人们的概念中,鬼就是最大的虚构了。”

  “这是你们人类的见识有限。”

  “不要攻击人类,别忘记你也是人死后变的,不可以攻击自己的出身。”我忽
然想起一事,“别的鬼呢?”

  “什么?”

  “别的鬼如何同他的后身交流?他们又不懂借玉还魂,岂不是很寂寞?”

  “做鬼本来就是相当寂寞的一个行当嘛,这也选择不来。”他很自矜,“人有
贵贱,鬼有高低,自然规律。”

  “其实我觉得你同宋词真是天生一对,都一样骄傲自大,不明白为什么会处不
好。”

  “那是因为到了她面前,我就骄傲不起来嘛。你知道,在我们那个时代,娶了
格格做老婆,是要三叩九拜的。就是平时夫妻见面,只要是公众场合,我也得给她
跪下。你想想看,整天跪着跟老婆说话,那感情还好得起来吗?”

  “是很难。”我深觉同情,“的确很难正常发展感情。”

  “我看姓苏的那小子也不是坏人,同宋词也没过得久,大概境遇同我差不多。
”他谈到自己的“情敌”,竟然毫无醋意,反而惺惺相惜似。

  我微笑,这可比今世的男人大度多了。嗯,我不介意他做我的前身,也不算丢
脸了,到底是个王爷。

  终于了解到所有前尘,我也就心头澄明。难怪随着我们的相遇会发生这么多事
情,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三百年前的一场旧恨。

  吴应熊又说:“其实,这300年间,你们已经不只一次转世,每一次遇到了,
都斗来斗去。没办法,恪纯出生时适逢明军大败,伤亡众多,怨气充溢天地,使她
禀赋戾气而生,多灾多难;而她死的时候,又充满怨恨,冤魂不散,每每转世,都
要引起灾难。除非你们可以化敌为友,将这份戾气完全消除,才能真正平息恩怨,
那将不仅仅是你们三个,更是社会的福音。”

  “社会的福音?这概念未免太大了。”我有些啼笑皆非,“我只是一个小人物
,不会影响到整个社会吧?”

  “不要笑。”男鬼吴应熊正色说,“要知道,世间再大的灾难,也不过是个人
的所为,起因往往只是一件小事,或者一个不起眼的小小角色。中国著名的芦沟桥
事变,引发八年抗战,日军的藉口也只是寻找一个失踪的小兵;拿破仑弃剑投降的
对象,是曾被他辜负的初恋情人;比尔盖茨一个人造出了一整个微软世界,连巫师
的能力也无法企及;还有……”

  “天哪,你的知识还真丰富。”我更加笑起来,“怎么你说话像外国传教士?


  “大家头上顶着的都是同一片天,外国的上帝和中国的玉皇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的不同化身而已。”他颇有科学意识,真是个文明鬼。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那么我们前几次转世的情形是怎么样的?”

  “翻天覆地,捣乱生事喽。哪,就像现在,秦归田已经被牺牲掉了,宋词和元
歌也卷进麻烦中。如果你们不能联合起来,化敌为友,死的人会更多。这还都不算
什么,最怕是因小及大,最终像香儿和恪纯那样,到底因为两个人的恩怨引起全民
族的战争,那样罪孽可就大了。”

  “那么,为什么前几世你又不肯出来帮助自己的后身把麻烦摆平呢?”

  “我也想啊,可是没办法同后身通灵。”他无辜地摊一摊手,“好容易今世玉
璧出土,而又辗转流离落到你手中,这才终于借玉还魂,同你相会。”

  “原来,这块璧玉是你的陪葬品。这样看来,倒要感谢那个盗墓人,是他让你
重见天日的。”

  “其实,在这以前,我也多次试图与你沟通……”

  “我知道,我梦见过你。”我现在全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真没想
到我的前身会是一个男人。”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想你们三个再因为闹三角恋爱而引
起纷争吧?”他像外国人那样耸一耸肩,忽然弯下腰,从石缝间采下一枝不知名的
小花,顺手插在我的头发上,称赞说:“没想到我的后身这样美丽。”

  我忽然脸红起来。

  鬼王爷莫明其妙地叹了一口气。

  我又一次惊讶了:“鬼也会叹气?”

  他又不满起来:“你怎么大惊小怪地?鬼是人变的,也会有七情六欲,会叹气
流泪有什么了不起?”

  这时我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说我和宋词元歌的前世是认识的,那么,
那么张楚呢?我和他有缘吗?”

  鬼一拍手:“哪,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所以才叹气,你到底还是问了。说起
来更是冤孽,你和张楚,根本就是一个人。”

  “什么?”这回答太出乎意料了,我再一次震惊得完全失去了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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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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