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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搜 神 记——第一卷 八千里路5-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9 18:03:21 2005), 转信

第一卷 八千里路


第五章 大荒游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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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迷迷糊糊中,那股奇异的欲火越烧越烈,头脑混沌,双手本能的搂紧怀中的女子,
胡乱吻去。耳边听到那格格的笑声、喘息声、呻吟声,更让他意乱情迷,不能自已。 

雨师妾双耳上的那一对黑蛇,是有名的催情蛇,乃是水族第一魔法师黑水真神烛龙在北海
寻着,送给雨师妾的。雨师妾以七七四十九种媚药混合,制炼出当世无双的第一春药,日
夜喂服这两条催情蛇,更使得蛇牙毒腺中尽是春药。一经咬中,情欲高涨而不能自抑,非
得立时寻欢不可。雨师妾以这两尾蛇为红娘,屡试不爽,也不知已诱惑了多少年轻男子。
 

拓拔野正欲火熊狂,忽然听见两声淡淡而清远的箫声,遥远如皎月,短暂如流星,刹那间
便淡不可闻。他心中大震,如醍醐灌顶,瞬时清醒:“仙女姐姐!是仙女姐姐!糟糕!倘
若被她瞧见我与妖女这样,我有何面目再去见她?”心中羞惭后悔之念翻腾汹涌,刹那间
竟盖过了鼎沸的情欲。 

在这一刻间,下午对白衣女子与黑衣女子的比较瞬息有了结果。他猛然狠狠的一口咬在自
己的左臂上,剧痛与血腥使他刹那间更清醒了一些,用尽周身力量将怀中温软滑腻的胴体
朝外猛推,耳中听到雨师妾讶异的惊呼,背下一滑,被反推力送下巨石,“扑通”一声,
冰凉彻骨,掉入那水潭之中。 

潭水森冷,烈焰般的欲情瞬息冷却下来。拓拔野在水中舒展身体,潜泳了一阵,让周身冷
却下来,脑中也逐渐清晰起来,想到那两声突然响起的箫声,立时冲出水面,大声叫道: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夜空碧辽,树影四围,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听见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小傻蛋,是在找我
么?”拓拔野心中大喜,扭头望去,心立刻又沈入谷底。雨师妾全身赤裸坐在石沿,双腿
摇荡,笑吟吟的瞧着他。 

他心中失望,又是一阵难过,仙女姐姐定是瞧见我放荡不堪,生气走了。天地缈缈,又能
上哪里找她解释去? 

他猜的不错,那白衣女子虽然在玉屏山上与他悄然而别,但终究牵挂,不知他是否能平安
到达蜃楼城,在山下徘徊许久,又尾随而来。她远远的跟在后面,只想护送他一程。岂料
他竟把持不住,与那妖女缠绵,虽然是催情蛇之祸,但终究不可恕,恼怒之下,想拂袖而
去,但思虑再三,终於以箫声千里传密警醒,然后飘然而去。 

雨师妾见他被催情蛇咬噬,情浓似火,欲发如狂时竟能突然抽身而去,心中惊诧之极,十
年来这可是第一个。想不到这少年竟有这等自制力,可谓异类。不恼反喜,当下心中暗暗
道:“果然是上佳之品,难怪味道这般独特,可绝不能让他从手心里逃了去。” 

雨师妾见他失魂落魄的浮在潭心,怔怔不语,只道他年少,未见过这等场面,茫然无措,
当下招手笑道:“小傻蛋,快来姐姐这里呀。水里太凉,姐姐帮你暖暖身。”拓拔野此时
心中难过茫然,想到仙女姐姐将从此小瞧自己,永不理会,心如刀绞,忽然觉得万事了无
生趣,再也懒得回答。 

雨师妾叫了数声,见他只是不答,不由着恼,难道这小鬼头当真吓傻了吗? 

雨师妾娇嗔道:“小傻瓜,你要在这水里待到天亮吗?”拓拔野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与段
聿铠的约定,心道:是了!我需将她稳住,待到天亮,段大哥来此,必能将我救走。 

当下振作精神,故意摇头做害怕状道:“仙姑,你那两条蛇好生古怪,咬上一口,全身便
象发烧似的,我不敢上去。”雨师妾格格一笑:“胆小鬼,小蛇有什么可怕的?你不喜欢
,姐姐就将它们丢了。”果真伸手将那两条蛇摘下,抛了出去。手法奇准,两条蛇齐齐落
入龙兽背上皮囊之中。她喜欢拓拔野益盛,心中竟也不愿倚助春蛇,想凭自己的妖媚,让
这少年在裙下称臣。 

拓拔野还是摇头道:“仙姑会使魔法,让我浑身发热,生病似的,又舒服又难受。再说,
我妈也不让我抱光溜溜的姑娘,要让她知道了,非打我不可。”雨师妾柔声道:“傻瓜,
仙姑这不是魔法,这是仙法,让你作神仙一样的舒服。” 

但任她如何引诱,拓拔野只是装傻充楞,胡扯八道。起初雨师妾还笑吟吟的挑逗,摆出各
种让人血脉贲张的姿势引诱,见他始终呆子似的不解风情,终於越来越着恼。生平也不知
有多少男子一瞧见她,便惊为天人,死乞白咧要做入幕之宾;今日倒好,栽在这个黄毛小
子的手里,成了殊无吸引力的石美人。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与体内那依旧沸腾的
情欲交织在一起,又怒又急之下,险些便想来个霸王硬上弓。 

拓拔野见她柳眉微蹙,阴晴不定,心下也暗暗发虚,生怕她恼羞成怒,两条小蛇又飞将上
来,咬上几口,从此一失足成千古恨,无颜再见仙女姐姐。当下大声道:“仙姑,我上去
了,但你可不能又用魔法让我生病发烧。” 

雨师妾大喜,素手招展,使出“碧海潮生”,将拓拔野从水中湿淋淋的吸了过来,跌到她
的怀中。拓拔野正要逃开,已被她蛇一般的玉臂搂个正着,伸手去推,岂料正好按到那两
堆软香滑腻的肉球上,大惊之下只好松手,登时压到雨师妾的身上。雨师妾双臂将他紧紧
抱住,在他耳边吃吃笑道:“小坏蛋,现下这么不老实,就不怕你妈骂了吗?” 

拓拔野情急之下,想起当日在山上遇见野熊,避无可避,倒地装死,从熊嘴下逃脱性命,
今日情景仿佛,故技重施,当下双眼一翻白,假装昏迷。 

雨师妾一楞,只道自己力道太大,将他搂得昏将过去,心疼不已,连忙松了一松,将他小
心翼翼的平放在巨石上,自己侧卧,轻轻将他抱住,一边掌心用劲,将真气输入他体内,
一边在他耳边轻吻低语:“小坏蛋,你可醒醒,别吓坏姐姐啦。” 

拓拔野只觉一股真气窜将进来,在自己五脏六腑游走,说不出麻痒,她又在耳边亲吻呵气
,支持片刻便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雨师妾大喜,亲了他脸颊一口道:“小坏蛋,让姐姐白担心。”拓拔野见她满脸欢喜,语
出真心,心中一楞,也有些感激。他突然打了个呵欠,道:“仙姑,我困了,明天一早,
还要上山砍柴呢。”雨师妾由他胡说八道,嫣然道:“好,姐姐就陪小傻蛋睡觉。” 

当下玉臂舒展,抱住拓拔野,将头靠到他的耳边,右腿横跨,压在他的身上。拓拔野不敢
多想,将头一歪,过一会儿,鼾声大起。 

雨师妾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觉,如此亲近的与一个男子贴在一起,臂股相缠,气息互闻,已
经是很久远的事了。月光如水,林涛阵阵,身旁这年轻男子的呼吸心跳清晰可闻,那阳刚
醇香的男性气息丝丝脉脉窜入鼻息,令她说不出的喜乐安平,过不多时,竟也沉沉睡去。
 

         ※       ※       ※

拓拔野只是假寐,并未睡著。鼻息间尽是浓香腻嗅,耳朵被她的发丝与气息弄得痒不可挡
,那柔软温暖的肢体缠绕周身,令他砰砰心跳,心想这妖女对他似乎也并无恶意,只是天
生多情而已。但自己似乎已对仙女姐姐情有独锺,因此无论如何也得守身如玉。 

月已西沈,再过一个多时辰,天便要亮了。倘若天亮时段大哥来到此处,将他救出,那固
然是好,但若是段大哥已经落入水妖手中,自己岂不是坐以待毙麽?不若眼下乘著妖女睡
熟,先悄悄逃走,到天亮时再设法回来与段大哥会合。说不定还能设法救出段大哥也未可
知。 

当下悄悄的将雨师妾的手臂轻轻抬起,搁到一旁,翻身下了巨石,探手入石隙,将那用隐
身纱裹住的一包宝贝掏出。穿上破裤,正要蹑手蹑脚的离开,突然看见那只巨大的象龙兽
冷冷的瞧著他,心中一动。 

想起大荒经中所说,这东始山上的芑树的汁水可以伏兽,想来可以驯服怪兽。倘若如此,
自己便可以用这芑树之汁驯服象龙兽,逃之夭夭。当下拔出断剑,在一株芑树上划出一道
口子。剑锋入木,“扑”的一声轻响,在这拂晓时听来格外清晰。 

雨师妾翻了个身,口中呢喃了一声。 

拓拔野心中一紧,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过了片刻,见她甜寐依旧,方才抽出剑,用竹剑鞘
盛了那汁水,悄悄朝那龙兽走去。龙兽瞪著双眼,似乎颇为奇怪,不知他要作甚。 

拓拔野也不知怎样用这芑树之汁驯服怪兽,正想喂他,却听见身後雨师妾冷冷的道:“小
鬼头,想要逃走麽?”拓拔野心下大惊,却转头笑道:“仙姑的这头牛好生奇怪,长了一
身鱼鳞。敢情是要在水里耕田吗?” 

雨师妾曲腿坐在巨石上,只是冷冷的瞧著他,眼中竟似有泪光。她咬牙道:“你们臭男人
不管大小,都是薄情寡义,又想乘著我睡著,一走了之吗?”这“又”字颇为奇特,拓拔
野思绪如飞,心道:“难道这妖女从前被人甩过麽?这可糟之极矣。老帐新帐岂不都算到
我头上了麽?” 

雨师妾突然探手在空中虚抓一把,又是那式碧海潮生,气流如旋,将拓拔野从地上拔起。
拓拔野眼前一花,已然重重跌到巨石上,摔得浑身散架一般。雨师妾探手去抓他的胸口,
“咦”了一声,似乎颇为惊异。拓拔野暗呼糟糕,果然,雨师妾闪电般从他怀中掏出了那
包东西,打开一看,花容失色,失声道:“神木令?”她瞧著拓拔野,上上下下打量了半
晌,仿佛第一次看见他一般,道:“小坏蛋,这神木令你从哪里得来?” 

拓拔野心想事已至此,只有孤注一掷了,当下曲臂枕头,翘起二郎腿,笑道:“原来你也
识得这神木令。见到神木令,那便是见到神帝。仙姑妹子,还不跪下接驾?”雨师妾心中
惊疑不定,难道这小子竟真是神帝使者?倘若如此,听科沙度所说,他与蜃楼城段狂人在
一起,岂不是朝阳谷的敌人麽?那麽神帝的意思呢?难道也是帮著蜃楼城麽? 

雨师妾格格一笑,百媚横生,先前那幽怨愤懑突然无影无踪,纤纤玉指托住拓拔野下巴,
望上一抬,瞧著他的双眼,吃吃笑道:“小鬼头,花样倒挺多。你以为姐姐会相信你麽?
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这麽一块烂木头,随便刻上几个字,便想骗吃骗喝麽?” 

拓拔野叹道:“原以为仙姑妹子只有身上的某些地方大,没想到最大的却是胆子。神木令
也敢拿来开玩笑,当真是厉害。”雨师妾瞧他不怀好意的朝她胸上瞄来,笑吟吟的啐了他
一口,道:“还当你真是个老实巴交的小笨蛋,原来也是个油嘴滑舌的小坏蛋。瞧你这德
行,还能是神帝使者麽?我可不信。”当下又翻看其他东西。 

拓拔野瞧她要翻开那张血书,便嘿嘿笑道:“这可是神帝的密旨,随便乱瞧要被挖出眼珠
的。仙姑妹子眼睛这麽漂亮,还是好好保护的好。” 

雨师妾哼了一声,笑道:“小鬼头,拿神帝吓唬我,了不起麽?你不让我看,我还非看不
可。”但心中终究畏惧神帝神威,只是随意一展,便又合上。举起那盛装神农丹的皮囊,
瞟了一眼拓拔野,见他满脸微笑的瞧著自己,便探入手指,夹出一颗丹丸。 

紫色黄豆大的丹丸,无甚味道。雨师妾闻了片刻,不知是何丹药,从眼角里偷瞧拓拔野,
却见他翘首期盼,嘴角偷笑,似是盼她将药丸吞进去一般。殊不知拓拔野生怕她识出这神
农丹,这热切之态乃是伪装出来,让她为难的。雨师妾将那神农丹在指尖上旋转个不停,
媚声道:“小坏蛋,这药丸又是什麽东西?” 

拓拔野正色道:“这是神帝用八十一种草药提炼的神丹,吃了可以驻容养颜,长生不老。
仙姑妹子,你可以尝尝。”雨师妾听了颇为欢喜,正想抛入口中,忽然领悟:“这小坏蛋
必是想让我吞下这毒药,好逃跑。”哼了一声道:“小鬼头,这麽好的神丹,你全吃了吧
!”当下用手挤开他的口,将那袋药丸尽数倒了进去。 

拓拔野来不及反抗,那十四颗神农丹便滚入口中,忽觉喉咙里窜起一条火龙,瞬息间滑入
腹中,熊熊燃烧,蔓延至五脏六腑!丹田内原已沈寂下来的那股真气又腾地窜起,刹那间
全身仿佛掉入火山烈炎之中,热炎贯脑,他啊的一声仰天长呼,一道紫气冲天飞起。 

雨师妾瞧得花容失色,又见他周身皮肤如波浪般翻涌起伏,瞬息间由白转红,由红转紫,
由紫转青,由青转白,反复不已。那一张俊秀的脸猛然间变为紫青,面目扭曲,说不出的
可怖,他昂首振臂,狂呼不已,周身肌肉突然膨胀,须臾间全身增大了一半有余。 

雨师妾心中大惊,极为懊悔,想要上前,却见他怒吼一声,一掌击在那巨石之上,轰然声
响,石屑飞溅,尘粉纷扬,那巨石竟然被劈成了几瓣。但他这一掌击下,自己也晃了几晃
,突然一头栽倒在地。 

神农丹乃是神农历游天下,采集数百种至贵药草精制而成,纯阳之药,一颗便可贯通经脉
,养气聚神,增加神力。十四颗齐齐入腹,实在太过刚猛,真气瞬息汇聚如火山喷薄,不
仅将周身经脉尽数打通,便连骨骼肌肉也刹那间极度张扬。这十四颗丹丸转为十五道真气
,与二日前的那道潜埋真气一起,以排山倒海之势,在他体内周转不息,宛如怒浪冲堤,
稍有隙缝便要决堤迸流。倘若是经验老道的高手,可以凭借体内已有的内力,将这真气导
引至丹田及其他蕴气之处,逐一化解吸纳,大增内力。但拓拔野素无经验,更无内力,只
能任凭这十五道霸道以极的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皮肤竟如波浪般翻涌不息。 

体内的狂热与骨骼、肌肉暴涨的疼痛使他几欲发狂,胡乱间拍出一掌。 

这一掌击出,登时将真气导引至掌心,力量雄浑无匹,立时将巨石击碎,但那反冲之力撞
将上来,拓拔野便如被十五股巨浪同时击中一般,刹那间只觉得气血翻涌,天旋地转,眼
前一片黑暗,耳边听到雨师妾焦急呼喊与抽泣声,就此人事不知。 

         ※       ※       ※

天昏地暗,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拓拔野才重新醒转。体内烈火熊熊,四肢却冷如冰
雪,簌簌发抖。喉咙依旧如火烧般。他勉力睁眼四望,四围漆黑,鼻息中尽是甜香滑腻的
成熟女人体味。全身在颠簸起伏,震得他腹中更为难受。他扭动了一下脖子,方才发现自
己竟是枕在两个浑圆柔软的肉球之间。 

耳边听到雨师妾惊喜得发颤的声音:“小坏蛋,你醒了麽?”突然眼前一亮,阳光刺眼,
他连忙将眼睛闭上。过了半晌方缓缓将眼睁开。阳光明媚,雨师妾那张妖豾的脸上满是欢
喜、担忧、急切与懊悔的神色,杏目中泪光盈盈,突然扑簌簌的落下泪来。 

她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伸手揩拭脸上的泪珠,道:“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啦,姐姐可担
心坏啦。” 

拓拔野喉中干渴,发不出声来,只是伸手指指自己的嘴。雨师妾柔声道:“想要喝水麽?
”取过一个羊皮壶,小心翼翼的放到他的唇边,先滋润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後缓缓的倒了
进去。 

清凉甘甜,竟是花蜜。蜜水入腹,体内燥热稍有缓解,精神也振奋了一些。他这才发现自
己是斜倚在雨师妾的怀中,全身被黑色长袍裹住。两人骑著象龙兽朝前飞奔。雨师妾抱住
他的腰,朝上扶正,他坐直了,四下环顾。 

阳光耀眼,树木倒掠,只瞧得片刻就头昏眼花,烦闷恶心之意涌将上来,腹内那燥热之气
直贯脑顶,登时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夜里。他斜斜靠在一株榕树上,榕须在夜风中轻轻摇摆,面前一条大河
,河水波光粼粼。雨师妾在河边清洗某物,身侧横亘了一只小山般大小的怪兽尸体。瞧见
他醒来,雨师妾欢喜不已,跑过来朝他说话。但他耳中轰隆作响,竟一句话也听不真切,
只瞧见她美豾的笑靥上沾了点点污泥,仿佛春泥桃花。拓拔野微微一笑,伸手去擦她脸上
的泥点,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怔怔的望著他,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下来。 

拓拔野体内热浪翻滚不息,寒热不定,正想说话,胸口又被几道真气狠狠撞著,窒闷之下
,又昏迷过去。迷迷糊糊间,听到雨师妾的呼唤,感觉到柔软的手指轻轻分开他的嘴唇,
温软湿润的嘴唇压在他的嘴上,将一股冰凉苦涩的液体灌了进来。 

拓拔野昏昏沈沈,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依稀觉得靠在雨师妾的身上,软玉温香,依偎
著跑了很长的路;吃了不知多少研磨成液体的东西,或酸或甜或苦,有时还掺杂著她冰凉
的泪水,苦涩的滋味在舌根泛开,一滴滴渗入他的心底。 

第三次醒来时正是黎明,他躺在厚厚的羊毛毡上,头枕在雨师妾修长柔软的大腿上,雨师
妾痴痴的瞧著他。晨星寥落,朝露在草地上闪闪发亮。东方鱼肚白,万缕霞光突然冲天而
起,一轮豾红的红日喷薄而出。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镀上一层金光,她眼角的那滴泪珠滑
过洁白的脸颊,在朝阳下闪过七彩的眩光。 

拓拔野呆呆的瞧著她,心想:“倘若她不是水族的妖女,倘若我没有遇上仙女姐姐,定要
亲她一亲,将她的眼泪吻去。”心中突然大痛,那狂热的真气刹那间爆发游走,他啊的一
声大喊,再度昏迷。 

此後断断续续醒来多次,有时瞧见雨师妾在研磨一些奇异的花果,有时瞧见她在清洗怪兽
身上取出的各种珠子,有时瞧见她怔怔的望著他,双眼红得如同桃子。恍惚之间又吃下许
多奇奇怪怪的汁液。冰凉的汁液滑过咽喉,全身清凉。体内燥热之气也逐渐停息。 

那夜醒来之时,雷声滚滚,乌云翻卷,暴雨倾盆。他与雨师妾坐在一个透明的黑色圆球里
,雨水击打在黑纱罩上,不能渗漏进来,径自下滑。雨师妾全身赤裸,盘腿而坐,双手抵
在他的胸上,一股清凉的力道源源不断的涌将进来,周身运转,将他体内的真气导引得川
流不息,舒服之极。他突然发觉她的肩膀与手臂上多了十几条细长的血丝,恍恍惚惚想来
,逐渐记起曾瞧见她近身搏杀巨大的怪兽,剖取怪兽体内的珠子。难道这血丝便是与怪兽
相搏时留下的麽?可她有驾御万兽的苍龙角为何又要亲身相搏呢?诸多困惑涌将上来,迷
糊间又沈沈睡去,梦中隐约感受到吹气如兰的气息和潮湿温暖的吻。 

大雨滂沱,闪电接连亮起,照得拓拔野沈睡的脸如玉石雕琢一般。脸上微微挂著一丝无邪
的微笑,是在梦中想著她麽?雨师妾温柔的望著拓拔野,痴痴的想。 

十六年来,自己再也未曾爱上任何男人。想不到今日竟然对这十四岁的少年如此动心。那
日见拓拔野发狂倒地,她心中懊悔,难过不已,竟然痛哭失声。此後只要瞧见拓拔野在梦
中痛苦呻吟,她便忍不住心如针扎,流泪难过。这三天流的眼泪竟然比十六年间加起来还
要多。难道命中注定她要与这少年有一段缘分麽? 

这少年体内十五道霸道已极的真气,冲击肆流,如果不加引导,三日之後必然五脏六腑、
周身骨骼碎裂而死。当日她以内力疏导他体内真气时,竟然被那雄浑的真气震飞出数丈之
外。劲力之强,当真匪夷所思。这几日带著拓拔野四处奔走,杀死了十七只巨型灵兽。生
怕苍龙角的凌厉声音,重伤拓拔野,她不得不徒手搏杀十七只怪兽。取它们的灵珠与诸种
仙草灵果混合,研磨成清凉敛气的药水,日日喂他服下,这才将那至刚至烈的真气逐渐降
解。 

每夜至阴时分,她便要与他赤身相对,以纯阴内力引导他体内的至阳真气缓速周转,散布
到丹田以及全身蕴气大穴。今夜疏导之後,那十五股真气已逐渐化入他经脉与气穴之中,
日後只需每日运气导引,便可逐渐吸纳为用。 

只是他伤病一好,会不会又象那夜那般,悄然离去呢?想到此处,她登时心中剧痛,眼泪
又不自禁的涌出。昨日禁不住好奇,展开神帝的血书偷看。她冰雪聪明,稍加推断,便猜
到来龙去脉。但想到神帝已死,她非但没有丝毫庆幸,反而有说不出的担忧。以他大哥的
性情,倘若知道神帝已死,真会善罢甘休麽? 

这一夜她坐在拓拔野的身侧,思绪万千,柔肠百转,直至天明。 

翌日拓拔野醒来时,晴空万里,阳光媚好。体内那兴风作浪的真气已大为安分,虽仍偶有
窜起,但那郁热烦闷之气已一扫而空。丹田内热息周转,精神熠熠。他依旧是靠在雨师妾
双乳之间。那甜美的气息扑鼻而来,令他砰然心动。悄悄抬头一望,雨师妾正盯著他抿嘴
微笑。妖豾依旧,只是脸容颇有些憔悴。想来这几日奔波转徙,很是劳累。 

拓拔野心中暗暗感激,泛起异样的感觉,忍不住侧头吻在她雪白柔软的胸脯上。雨师妾“
啊”的一声,浑身酥软,竟然满脸飞红,有些害羞,伸手重重的掐了一把拓拔野的大腿,
嗔道:“讨厌。小坏蛋一醒来便这般不老实。”拓拔野吃痛,口中乱叫。雨师妾大惊,但
见他嘴角微笑,方知上当,挥手轻轻的抽了他一耳光,啐道:“病好了麽?这般精神。早
知不替你医,让你再昏上三天。” 

拓拔野微笑道:“痛在我身,疼在你心。我要是再昏迷,仙姑妹子岂不是要哭干眼泪麽?
”雨师妾格格笑道:“美得你麽?什麽仙姑妹子仙姑姐姐的混叫,姐姐叫雨师妾,可记住
啦。”拓拔野道:“雨师妾?又是雨,又是湿,又是泣的,难怪这麽多眼泪。”他挺挺胸
道:“我叫拓拔野。”雨师妾吃吃笑道:“脱了衣服撒野麽?”两人哈哈大笑。 

他们正坐在象龙兽的背上,奔跑如飞,四野尽是高高低低的树木和起伏不定的丘陵,鸟语
花香,蝶舞翩翩。以太阳的方位来看,他们正往正北方而去。拓拔野想起与段聿铠的约定
、自己身上的重要信物、蜃楼城的使命,登时清醒过来,自己昏迷三天,眼下距七日之约
不过两天了,心中大急,问道:“眼泪袋子,咱们这是上哪儿去?” 

雨师妾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你是想赶到蜃楼城去麽?”拓拔野心想:“我们终究
还是敌人。”心下微微难过,点头不语。雨师妾沈默片刻,低声道:“小傻蛋,你可知蜃
楼城已被数万水族兵围困,几日内便会破城麽?你要赶去,那不是自寻死路?”拓拔野道
:“受神帝重托,不能不去。”雨师妾心想倘若他当真去了蜃楼城,那便是与水族全族为
敌,纵然大哥碍於神帝之命,暂且退兵,但这梁子一旦结下,将永无化解之日。自己与他
日後再相见,想要如同今日,只怕也永无可能。想到此处,心如刀绞,咬咬嘴唇道:“只
要你进了蜃楼城,那便是水族的敌人,此後永无宁日。 

不如……不如将那神木令交与其他人,然後跟我一道回雨师国去吧?”拓拔野瞧她目光热
切,俏脸上满是期盼哀求的神色,想起这三日来她的诸多好处,心中一软,险些便要脱口
应允。但猛然警醒,倘若自己随她而去,必将辜负神帝所托,而且一场战祸将无法避免。
当下狠心摇头。 

雨师妾心中失望,说不出的难过,却展颜格格笑道:“小傻蛋,你当姐姐真稀罕你吗?我
这就把你丢到蜃楼城去。你可别後悔,将来再见到姐姐,可没这麽好福气,让你又亲又抱
的啦。”掉转象龙兽头颈,朝蜃楼城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       ※       ※

拓拔野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难过。这三日间,两人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拓拔野的心中,
此刻的雨师妾也远非起初的那个冶荡的妖女了。倘若当真就此别离,他也会思念不已吧。
 

两人强按心中的惆怅,说说笑笑,一路飞奔。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启罗山脚下。雨师妾道:“再往东四百余里,便是蜃楼城地界。 

前面有个驿站,今晚我们便在那里歇脚吧。”其实四百里路程,以象龙兽脚力,当夜便可
赶到,但她实在不愿立刻与拓拔野分离。拓拔野笑道:“正好,我肚子也饿啦,咱们先去
吃点东西。” 

正说话间,南边响起呼喝声,蹄声急促,尘烟漫舞,两人扭头望去,只见一行各色衣裳的
大汉骑著龙马等灵兽疾驰而来。雨师妾微微诧异,大荒中五族服色各异,决不混淆。除了
五帝与五族圣女、魔法师外,金族族人穿著白色,木族族人穿著青色,水族族人穿著黑色
,火族族人穿著红色,土族族人穿著黄色。每族中寻常族人服色纵有变化,也是在族色范
围之内。譬如她可以穿著深紫以及黑为主色的花纹衣服。但如这行人这般服色各异,五彩
斑斓而成一队的,实在罕见。五族中人若非特别缘故,绝少混杂,不知他们是谁。 

那行人奔得甚快,转眼就从他们身边略过。瞧见一红发豾女穿著黑色长袍,将一个俊秀的
少年裹在怀中,都颇为诧异,纷纷回头,一个大汉瞧见雨师妾腰间的苍龙角与耳垂上的催
青蛇,面色大变,低声嘀咕了几句,众人都似很为吃惊,又掉头望去,但目光中多为鄙夷
神色。 

雨师妾知道他们认出自己身份,对於五族中视自己为淫荡妖女,她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
忤。但今日瞧见他们不屑的目光,却不知为何羞惭恼怒,登时便想发作。 

那行人不敢多看,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拓拔野心想自己必定也被他们认为水妖,而且还是雨师妾的玩物,心中微微有些尴尬,旋
即又想:拓拔野,雨师妾为你吃了这麽多苦,费尽周折方才将你救过来,你却在乎这些人
的想法,以此为耻,当真是禽兽也不如。当下故意大笑道:“这些人当真可笑,没见过美
男美女麽?这等羡慕。” 

雨师妾脸色稍霁,格格笑道:“你很美麽?臭美得紧。” 

两人不愿超过那行人,於是让龙兽缓步慢行。但过不多久,身後叱呵声起,又有一批各色
衣服的人策马奔来。与他们擦肩时,均露出鄙夷的神情,但忌惮雨师妾,不敢多瞧,匆匆
忙忙的朝前奔去。 

短短一刻锺时间,竟有四批这般装束的大汉经过。雨师妾恍然大悟,格格笑道:“小傻蛋
,这些家夥跟你可都是一夥儿的,也是去蜃楼城帮忙的。”拓拔野“咦”了一声,道:“
我瞧里面还有穿黑色衣服的,那不是水族的麽?” 

雨师妾哼了一声道:“那都是从水族里叛逃出来的。五族里好些人,不愿受族规束缚,或
者犯了事,在族里呆不下去了,便从族里逃出来,做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这些人便是野
鬼啦。”原来这些人都是从各地赶来的大荒游侠,去蜃楼城助阵的。 

雨师妾瞟了他一眼,叹道:“都是些傻蛋。明知是火坑,还要望里跳。”拓拔野微微一笑
。雨师妾道:“被他们瞧见你和我一路,只怕你到了蜃楼城,也没好果子吃啦。”她右手
一弹,将路边一株梧桐树打得反弹回来,左手轻轻抓住树枝,右手五指曲张弹跳,瞬息间
便从树叶中抽出一大团绿丝。 

拓拔野见她手指穿梭不停,抽出一捆又一捆的绿丝,甚为不解,问她她只是笑著不答。过
不多时,她道:“够啦。”纤纤素手从绿丝间穿过,也不知使了什麽魔法,手臂一振,便
抖出了一卷青色布匹。她歪著头抿嘴笑道:“我给你做的这件衣服,你可不许丢掉。要是
下回我瞧见你穿了其他衣服,我可不睬你啦。”拓拔野方知她是给自己做衣服,笑道:“
要是这衣服洗了呢?我岂不是要光屁股?” 

雨师妾不理他,三下五除竟真的作出一件衣衫,将拓拔野从怀中拖出,套入那衣衫之中,
大小肥瘦竟恰恰合适。拓拔野啧啧称奇,雨师妾白了他一眼道:“抱了你几天,连你的尺
寸都不知道麽?”两人相对大笑。拓拔野从她温软香腻的怀中出来,不知怎地,竟隐隐怅
然若失。两人整顿衣冠,骑在龙兽上继续前行。 

日落时,两人来到驿站。那驿站颇大,有两层楼,俱是用金刚木建成,倒象是一个城堡。
门外栓了百余匹龙马,里面人声鼎沸,甚是热闹。 

两人将龙兽牵到门前,众龙马纷纷惊嘶让开。进了大门,厅堂内百余大汉的目光齐刷刷的
瞧了过来,面色纷纷大变,互相使使眼色,手都轻放到兵器上。这些汉子一大半尽是先前
路上遇到的游侠。 

雨师妾嫋嫋娜娜的走了进去,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牵著拓拔野的手,径直到角落里的空位
坐下。众人见她似无敌意,只管与那青衫少年谈笑,叫了堂倌点酒菜,稍稍放心,均想:
“这妖女单枪匹马,即使真动起手来,咱们也不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众人纷纷
恢复原状。 

过不片刻,驿站内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消失殆尽,众人又开始觥筹交错,喧闹谈笑,竟逐
渐忘了在那角落之中还有一个驾御百兽的水族龙女。 

拓拔野已经数日未曾好好吃过东西,酒菜一上来,便风卷残云,狼吞虎咽。雨师妾瞧得吃
吃而笑。拓拔野被十五道真气冲透经脉,又扩张肌肉骨骼,虽然眼下肌肉恢复原状,但所
需能量却大大激增,是以胃口更增。雨师妾心想:倘若能永远这麽待在他身边,瞧他这麽
吃我烧的饭,什麽雨师国主、水族亚圣,我全不做啦。想得不由痴了。 

忽然听见一个大汉大声道:“咱们这一路也不知闯了多少关,才来到这里,经过的八座木
族城,竟然一座也不让我们通行。他奶奶的个熊,难道木族真和水妖凑一块了吗?”他抱
拳笑道:“各位水族朋友,我可不是说你们。”十几个黑衣汉子笑著举杯示意。一个青衣
大汉道:“齐兄弟,蜃楼城和木族的梁子都结了三十年,没有帮著水妖围攻蜃楼城便不错
啦。” 

那姓齐的大汉愤愤道:“他奶奶的个熊,封锁所有捷径,不让咱们过境,那可不是帮著水
妖打蜃楼城麽?”一个黑衣汉子道:“我听水族的朋友说,科老妖带著十四少去玉屏山找
青帝,岂料玉屏山上上下下连个人影都没有。想来是青帝不想摊这趟混水,带著青帝门躲
起来了。科老妖倒是在山上遇著了蜃楼城的段狂人。” 

拓拔野听到他们谈及段狂,登时竖起耳朵倾听。那青衣大汉笑道:“段老大我也瞧见啦。
前天在东始山下,他骑著白龙鹿在等人,还帮我们宰了几个水妖呢。”雨师妾心中一动,
笑吟吟的盯著拓拔野,心想原来那日你在那里等他。拓拔野微笑不语。 

那姓齐的大汉笑道:“要是科老妖和段狂人打起架来,这一战倒有得瞧啦。”一个黄衣汉
子沈吟道:“段狂人跑到玉屏山找青帝,倒真是奇怪,只怕这次蜃楼城真是困境重重。”
众人都纷纷点头,面有忧色。那青衣汉子又道:“乔城主杀蓝翼海龙兽时受了重伤,前些
日子听说在海上和水妖对峙时又死了好几个大将,眼下城里人心惶惶,都觉得蓝翼海龙兽
的凶兆难以化解。”众人又纷纷感慨一阵,均是担忧眼下蜃楼城的局势。这些人自四面八
方赶来,路上得了不少消息,又是一路闯将过来的,是以对目前形势颇为了解。 

拓拔野听了一阵,大约知晓了全局。蜃楼城是东海湾的一个岛城,海上已被水妖包围,切
断海路,陆上又尽是水妖的阻兵,木族城境连日封闭,禁止交通。蜃楼城已经是重兵围困
下的孤岛。但这些人明知前途凶险,仍是义无返顾的前去增援,这份侠义委实难得。拓拔
野不由对他们增加了许多好感。 

姓齐的汉子对那黄衣大汉笑道:“陆平兄弟,这次西边水妖最多,你能冲得过来当真了得
。”黄衣大汉陆平脸上一红,叹道:“齐兄弟笑话了。倘若不是路上有高人相助,我哪能
到达这里?”那日他与十余个游侠约好同行,到了子桐山时,被水族的狂兽群冲散,又遇
到百余名朝阳谷水妖,激斗良久逐渐不支,危急之际被一个白发男子所救。听到此处,又
有几十个人齐声惊呼,纷纷道:“那白发男子是否带著一个小女孩,腰间插了一支珊瑚笛
子?”陆平大奇道:“正是,难道你们也瞧见他了麽?”这几十个大汉七嘴八舌,十分惊
异。原来这厅堂中竟有六成人都受了白发男子的援助。 

陆平皱眉道:“那位高人所施的武功与魔法,似乎也是水族的。颇为高明。陆某生平见所
未见。”水族的游侠中也有人受过那白发人的援助,纷纷点头,大家猜了一阵那人的来历
,遍数水族中声名显赫的游侠,均对不上号。 

拓拔野心想:“这人腰间插了一支笛子,倒和我是同好。”忽见雨师妾满脸奇怪的神色,
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的想著什麽,颇为好奇,问道:“雨师妹子,你在想什麽?”雨师妾
吃吃笑道:“没什麽。” 

此时外面忽然卷起一阵狂风,窗户乒乓大作。窗外乌云蔽月,树影摇曳。龙马惊嘶不已。
众人纷纷起身,面面相觑,难道是水妖追来了吗? 

过了片刻,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青衫汉子牵著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的手走了进来
。那男子长长的白发束於脑後,面目清俊,两条八字胡俊逸挺秀,满脸萧索寂寞,青衫鼓
舞,腰间斜斜插了一支珊瑚笛子。 

第一卷 八千里路


第六章 妖夜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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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鸦雀无声,众人目瞪口呆的瞧著那白发男子,拓拔野心想:“难道这便是他们所说的
白发人麽?这可巧了,说到便到。”见他虽然落寞憔悴,但眉目之间有说不出的高贵之气
,令人不敢逼视。那小女孩冰雪雕琢,小仙女一般,双眼滴溜溜的四下转动,牵著白发男
子男子的手,左顾右盼,对众人的表情似乎觉得颇有有趣。 

陆平上前三步,一揖到底,大声道:“陆某子桐山遇困,多亏恩公相救,大恩没齿难忘。
恳请教恩公尊姓大名,也好日後在家中立牌烧香。”受他援救的数十人纷纷上前,恭恭敬
敬作揖求教。 

白发男子淡然笑道:“乡野村夫,贱名不足挂齿。身在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再
寻常不过的事,你们不必太放心上。”他这几句话淡淡说来,却有不可违抗的力量。一时
间众人不敢再多询问,只是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慢慢退回到自己座位上。那白发男子眼
光一转,恰好朝拓拔野这里望来。目光如电,停在雨师妾的脸上,突然显出微微惊诧的神
色,稍纵即逝。拓拔野心中一动,眼角余光处看见雨师妾正笑吟吟的盯著那男子。 

白发男子拉著小女孩,径直走到拓拔野桌前,坐了下来。雨师妾目光温柔如水,微笑道:
“好久不见。”那白发男子也微笑道:“好久不见。”他笑起来的时候胡子微微上翘,虽
然脸容落寞依旧,但如阳光乍现,温暖灿烂。拓拔野心中又惊又奇,难道他们二人早就认
识麽?瞧雨师妾这般欢喜的模样,难道竟是旧相好?拓拔野心中突然感到酸溜溜的一阵疼
痛。 

众人心中惊惧远胜拓拔野,这白发男子倘若与这水族妖女是故交,那麽岂不是成了他们的
敌人麽?此人武功魔法深不可测,是友则大福,是敌则大祸。 

那小女孩似乎对雨师妾颇为不喜,皱著眉头道:“你是谁?是我爹爹的老相好麽?”众人
均竖长了耳朵。雨师妾一楞,笑得花枝乱颤,朝白发男子道:“这是你女儿麽?年纪小小
便晓得吃醋啦。”那小女孩哼了一声,指著拓拔野道:“他才吃醋呢。他瞧著我爹爹的时
候,浑身都冒酸气。”拓拔野一口酒喷了出来,洒了自己一身,忙不迭的擦拭。 

雨师妾格格娇笑,素手悄悄捏了一把拓拔野的大腿,笑道:“是麽?我可没瞧出来。小妹
妹,你叫什麽名字?”那小女孩翻了翻白眼道:“我为什麽要告诉你?” 

白发男子拍拍她的头,道:“管教无方,对她太过迁就,就成了这刁蛮性子。”雨师妾笑
道:“你对女孩还是这般束手无策,当年这样,现下对自己女儿还是这样。”她凑到拓拔
野耳边,柔声道:“小傻蛋,他可是我青梅竹马的老相识,你别喝醋,只管喝酒。” 

拓拔野被那女孩当面拆穿,颇为狼狈,听得此言,脸上微红,却听那白发男子微笑道:“
这位小兄弟是你的朋友麽?最近受了什麽伤麽?”雨师妾道:“被你瞧出来啦,他体内有
十五道真气,每日翻江倒海的折腾。”白发男子伸出右手,搭在拓拔野的脉上,岂料手指
甫一接触拓拔野的脉搏,立刻被震得朝後一缩。 

雨师妾吃吃笑道:“我可是被震飞了好几丈呢!”白发男子点头道:“小兄弟,你体内真
气极强。这原本是好事,但你丝毫不懂御气调息之法,眼下虽然真气被分散镇住,但这也
非长久之计。倘若真气被激发出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危及性命。”拓拔野笑道:“我
的性命是雨师妹子帮我捡回来的,多活一天便赚了一天。”白发男子道:“那也无需这麽
悲观,只需学习御气方法,每日调息,时日一久,就自然化为己用。只是在这之前,不要
与人争强斗胜,如果遇到内力极强的高手,激起你体内所有真气,那便有危险了。”他语
速缓慢,说话间自有一种让人镇定相信的力量。拓拔野点头称是。 

厅内众游侠见他们四人低声谈笑,似乎颇为亲密,尤其瞧那妖女时而与少年耳鬓厮磨,时
而与那白发男子眉目传情,心中均是大大不安。虽然水族龙女的威名如雷贯耳,但未亲眼
目睹,故而还不如何畏惧,但那白发男子神鬼莫测的功夫,却是历历在目,想不敬畏都难
。 

众人正心中揣揣,忽然又听见窗外狂风大作,树木倾倒,远远传来急促的蹄声,门外龙马
惊嘶阵阵,突然一阵狂风卷了进来,驿站的烛灯全灭了。 

一片漆黑中,众人纷乱骚动,蓦然听见一声怪异的琴声铿然响起,琴声如险浪狂涛,隐隐
夹杂金属之声,听来尤觉诡异。拓拔野心下一凛,这琴声仿佛在哪里听过,忽听一个水族
游侠叫道:“是科老妖!朝阳谷的科老妖追来了!” 

“呛啷”拔刀声响做一片,那姓齐的汉子叫道:“他奶奶的,老子跟他拼了。”众人纷纷
叫骂,群情激愤,对水妖穷追猛打的行径极是愤怒。 

突然一盏灯亮了,群雄回头望去,只见那白发男子手里举著烛火,立身道:“大家先别急
著动手,那人是来找我的。”众人都有些意外,一个木族游侠叫道:“他来找恩公的麻烦
,那便是找咱们大夥儿的麻烦,咱们更加不能放过他了!”众人轰然应诺。白发男子微微
一笑道:“诸位放心,他不是来找我打架的。大家都先把兵器收起来吧。”群雄面面相觑
,终於勉强将刀剑插回鞘中。堂倌连忙将灯重新掌上。 

琴声铿锵,阴风阵阵,烛火摇曳,众人的影子在墙上长长短短变幻不停。那蹄声越来越近
,侧耳倾听,少说也有数百之众。 

拓拔野心想这科沙度在玉屏山上对自己颇为恼恨,自己又借仙女姐姐之力重伤小水妖,此
番相见,不知他会怎样。雨师妾与自己坐在一旁,岂不是让她为难麽?转头看她,烛光下
她的脸豾若桃李,水汪汪的眼睛正温柔的凝望著自己,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嘴角眉梢满
是浓情蜜意。 

蹄声如暴雨般卷席而来,狂风卷舞,烛火明灭不定,众游侠屏息凝神,手依旧按在刀柄上
,掌心满是汗水。门前黑影层层掠过,兽吼马嘶,半晌才停息下来。转眼间水族数百人便
将这驿站团团围住。 

琴声突顿,响起一个苍老而阴冷的声音:“六侄子,三叔不远千里来看你,也不出来迎接
麽?”果然是科沙度的声音。 

那白发男子淡淡道:“十二年前我与科家已经恩断情绝,三叔难道忘了麽?” 

水族游侠中有人失声道:“科汗淮!你是断浪刀科汗淮!”听得此语,众人无不耸然动容
,先前的诸多困惑也一扫而空。陆平等人更是长长吁了一口气。 

断浪刀科汗淮十年前是大荒无人不知的名字,水族青年一辈中超一流高手。年仅二十时,
便以一记“断浪狂刀”击败当时风头极健的火族第二高手刑天;并曾在三天内孤身连败火
族四大世家十六位高手、三位魔法师,被誉为“大荒五十年後第一人”,是水族年青一辈
中偶像。科汗淮身为水族七大世家科家的年轻一代翘楚,被水族寄以厚望。黑帝破例出关
,亲自召见他,御封为龙牙侯,并要将次女下嫁,风头之盛,一时无俩,声望直追水族四
大魔法师。岂料他竟然辞婚不娶,挂冠而去。科家大怒,族中长老逼他为驸马,他坚决不
从。虽然黑帝宽厚,不以为忤,但他却因此被科家所恶。大荒574年,水族羽马城反对大魔
法师烛龙,被定为乱党。水族围剿羽马城,科汗淮本为右军使,但他却下令三军,辟易千
里,让羽马城众人从容离去。烛龙盛怒之下,夺其官爵,削为平民。科家更是借此将他逐
出家门。此後科汗淮行踪不定,成为水族游侠。两年间传闻他降伏一百三十一只灵兽,四
处行侠仗义,击败五族中诸多行为不端的高手。大荒576年,应邀参加金族圣女西王母的蟠
桃会後,他在昆仑山顶消失,从此杳无音信。 

大荒中关於他的传闻有很多,但大多都是说他在蟠桃会後,被水族八大高手围攻,已葬身
昆仑。今日这些游侠中虽然也有见过科汗淮的,但他当年风流倜傥,喜穿乌金长衫,腰挂
六尺长的断浪刀,绝不似今日模样。是以竟没有人认出。众人均想:“不知他为何头发尽
白?又为何不再用断浪刀,而改用笛子?” 

         ※       ※       ※

科沙度道:“血浓于水,哪能这般说断便断?”他停顿了一下道:“这十年你杳无消息,
老太太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前些日子有人在子桐山附近瞧见你,老太太知道后,无论如何
也要让我将你带回去。” 

科汗淮自小母亲病故,由他奶奶带大,情同母子。十二年前他离开科家,唯一不舍之处,
便是再难与他奶奶相见。科沙度自然对此了然在胸,故意以此为说词,诱他回族。 

果然听科汗淮道:“老太太这些年身体可好?”科沙度叹道:“你走后她便卧病不起。这
几个月病情日重,只怕是熬不了多久了。”科汗淮面色微变,忽然听见雨师妾传音入密格
格笑道:“你可莫听他骗,老太太身体结实得象牛,再活个百八十年都没问题呢。” 

大门缓缓推开,科沙度慢慢的走了进来。驿站群雄怒目相对。科沙度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
,瞧见雨师妾与拓拔野,微微一楞,碧眼光芒一闪,皮笑肉不笑的揖手道:“属下参见龙
姑。”雨师妾懒洋洋的道:“免礼了。你这一路奔波,也很辛苦,坐下吧。”科沙度点头
称是,却不坐下,道:“这小叫花子没和段狂一路,属下还以为躲到哪儿去了,没想到竟
被龙姑抓住。龙姑神机妙算,属下佩服之至。”他心想雨师妾极好男色,必是将这少年收
作面首,自己抢先一步开口,再向她讨这少年,她也不好意思不给。 

岂料雨师妾格格一笑道:“科沙度,我可不知道他是谁。我来这是和科大哥叙旧的。你们
叔侄重逢,就这么点话说么?”科沙度道:“我和六侄子多年未见,当然有许多事要好好
聊聊。所以特地来请六侄同我一道回北单山,与科老太太、叔伯兄弟团圆。” 

姓齐的汉子哈哈笑道:“什么团圆,还不是怕科大侠帮着蜃楼城和你打架吗!”众人七嘴
八舌的道:“打不过人家,就搬出老太太,嘿嘿,厉害厉害。” 

科沙度听若罔闻,盯着科汗淮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六侄,只要你重回北单山,向老太
太磕头认个错,咱们不就又成一家人了么?只要咱们团结一心,科家重整旗鼓的日子那还
不是指日可待?” 

科汗淮微微一笑道:“三叔的建议很好。我一定会随你回北单山的。”科沙度心中大喜,
面上却不动声色。众人则大吃一惊,便连雨师妾也甚是惊讶。科汗淮顿了顿,道:“不过
这里到北单山七千余里路,处处都是水族的军队,一路上太不太平。只有等到哪天这些军
队全撤走了,我才能安心回去。” 

众人松了一口气。科沙度心中大怒,眯起双眼,冷冷道:“六侄子,十年不见,你这胳膊
肘外拐的毛病怎么还是没能改上一改?烛真神宽厚慈悲,特赦你返回水族,官爵复位,俸
禄双倍,这等机会可是千年一遇。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女儿着想吧?” 

话中威胁之意暴露无遗,众人听了无不激愤,却听那小女孩嗤嗤笑道:“我可不想回什么
北单山,和你住一块儿,瞧着你连饭都吃不下去呢。”众人哈哈大笑。科汗淮淡然道:“
三叔,我习惯了粗茶淡饭,布衣草履,消受不了荣华富贵。烛龙的好意心领了。至于我想
去哪里,什么时候回北单,那可是我的自由,旁人管不着吧?” 

科沙度冷冷一笑道:“你的臭脾气当真是一点也没变。烛真神的脾气你也知道,非友即敌
。既然你执意与本族相抗,帮着外人说话,那我们也没有法子。三叔仁至义尽,你自己多
保重吧。”他转身朝着众游侠冷冷道:“两天之后,朝阳谷便要与蜃楼城开战。这条道路
已经封锁,这驿站天亮以前将被夷为平地。各位倘若想旅游,尽可以去其他地方,别掺和
到这浑水里来。” 

众人大骂,一人道:“他奶奶的,老子不去蜃楼城,难道去你家旅游做客吗?”有人语出
粗俗,道:“想来你老婆定然好客得紧,那咱们便勉为其难,光顾光顾罢。”科沙度只是
不理,转身朝雨师妾躬身道:“龙姑,属下先行告退。”雨师妾还未说话,却听见拓拔野
冷冷道:“且慢。” 

众人朝拓拔野身上望去,不知这少年是何方神圣,突然大喇喇的说话。科沙度心想瞧你狗
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当下回身冷冷的瞧着他。拓拔野听科沙度喋喋不休说了半晌,威逼
利诱,尽是要让科汗淮转投水族,不帮着蜃楼城,心中老大不耐,再听到他口吐狂言,要
将这里夷为平地,更是心头火起,心想:“他奶奶的,不出点镇得住场面的东西,还压不
了他这猖狂之气。” 

拓拔野挑了挑眉毛道:“野少爷我有一件事不明白。这夷平驿站,攻打蜃楼城的命令,是
你下的呢?还是水族烛真神下的?”科沙度冷冷道:“老夫可没这权力,自然是烛真神。
”拓拔野皱眉道:“不知是烛真神大呢?还是神帝大?”科沙度微微一楞道:“神帝大。
”拓拔野哈哈笑道:“不知道科老爷子识不识得字,认不认得这个牌子呢?”从怀中缓缓
掏出神木令,高举过头。 

厅中众人无不吃惊,科沙度变色道:“神木令!” 

拓拔野突然厉声道:“见此神令,如帝亲临!科老妖,还不跪下听旨!”科沙度措手不及
,只得通的一声跪了下来,心中惊疑之极,转过千百个念头:“这小子怎会有神木令?是
了,难道在玉屏山上,藏在院中的神秘人竟是神帝么?”脸色登时惨白,说不出的难看。
 

见科老妖跪立当场,形势急转而下,众人心中无不大快,但没有一人敢笑出声来,心中均
是惊喜困惑不已:“这少年是谁?为何竟有神木令?” 

拓拔野嘴角微笑,口中却依然厉声道:“神帝有令,水族所有军队立即退回自己领地,永
不进攻蜃楼城。敢违抗者,五族一同讨伐!” 

科沙度大惊,又听到拓拔野懒洋洋的声音:“科老妖,听明白了么?还不领旨?”他只得
伏地磕头领旨,缓缓站了起来。群雄大喜,微笑相望。 

拓拔野眼见自己一出手,便化解了一场浩劫,心中得意,挥手道:“行啦,你退下吧,赶
紧带着水妖走得越远越好。野少爷要吃饭啦,瞧见你便大大破坏胃口。”一边朝那小女孩
挤眼微笑。小女孩格格笑个不停。 

科沙度心中怒极,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转身走了出去。群雄轰然大笑。窗外蹄声骤响,人
影闪动,转瞬间偃旗息鼓走了个干干净净。 

群雄欢欣鼓舞,极为振奋。纷纷上前向拓拔野行礼,拓拔野一生中还从未象今日这般受众
人瞩目,心中得意,偷眼望去,瞧见雨师妾掩着嘴吃吃而笑。陆平道:“蜃楼城真是得道
多助,想不到连神帝也出面帮忙。不知少侠怎生称呼?”拓拔野颇有些不好意思,报了姓
名,于是众人纷纷以“拓拔少侠”称呼,一时间弄得他面皮微红,连忙喝酒掩饰。 

驿站老板是个矮矮胖胖的老头,原以为这驿站将被水妖清除,正心中揣揣,岂料奇峰突起
,形势陡转,自己的生意又得以保全,狂喜之下几乎痛哭失声,大声宣布今日所有酒菜免
费。群雄更加大喜,三五成群,觥筹交错,喝得烂醉。酒一入肚,胆子登时便大了,与科
汗淮、拓拔野开始称兄道弟。 

科汗淮不惯与人热络,只是杯到酒干,并不说话,但心中却也颇为欢喜,心想倘若此事这
般了结,那当真再好不过。但心却又隐隐有一丝莫名的担忧,总觉得以烛龙、天吴等人的
脾性,此事不会这般轻易了结。 

拓拔野天生海量,又素喜交朋友,立时与那群游侠混得火热。短短数日内,自己奇遇不断
,竟从一个流浪儿变成众人景仰的“少侠”,犹如梦幻。突然想起雨师妾,转身四下寻找
,却见她俏生生站在屋角,烛光黯淡,瞧不见她的脸容,只看见红发飘舞,赤足如雪。 


拓拔野心中一荡,朝她走去。雨师妾瞧他满脸通红的走来,心想:“这个小傻蛋已经亮出
了神木令,那就是与水族势不两立啦。终于到了相别的时候,从今往后,我还能再见着他
,和他这般亲热的说话吗?”想起这几日肌肤相亲,朝夕相对,从今后相见渺茫,心中又
如刀绞一般,泪水再也禁不住,夺眶而出。 

烛光将她的俏脸映得明明灭灭,一颗泪珠晶莹剔透,悬挂在下巴上盈盈欲坠。拓拔野心中
疼惜,伸手去擦拭,说道:“眼泪袋子,怎么又掉泪啦?”雨师妾扑哧一笑,纤指将眼泪
拨落,流到掌心。她将手掌张开,泪珠在掌心微微晃动,突然掌心腾起丝丝白气,那滴泪
珠变成一颗珍珠也似的透明珠子。雨师妾从头上轻轻拔下一根红发,从那泪珠间穿过,串
成链子,然后替拓拔野挂在脖颈上。 

拓拔野笑道:“这是什么?”雨师妾低声道:“小傻蛋,这是姐姐为你流的眼泪。只要今
后你能日夜挂在胸前,姐姐便欢喜不尽啦。”拓拔野明白她是在与自己告别,心中大痛,
酒意全消,紧紧抓住她的素手,想说话脑中却一片混乱,什么也说不出来。雨师妾强忍心
中的酸痛,微笑道:“小傻瓜,你都将神木令亮出来,从今往后,姐姐可是你的敌人啦。
”她朝科汗淮瞧了一眼,他与那小女孩正盯着他们。雨师妾脸上绯红,道:“我已经和科
大哥说过了,他这一路上会好好保护你。到了蜃楼城,他会教你御气调息的法子,你好好
练,将这体内的真气都化解了,那时就有本事啦。”拓拔野怅然道:“我还能见到你么?
”雨师妾格格一笑:“要是你想姐姐了,可以偷偷到雨师国来找呀,你不是有一本《大荒
经》么?”拓拔野点头,忽然望着她耳上的催情蛇笑道:“这两条蛇可别再随便飞来飞去
乱咬人啦。倘若遇到别人,可没我这般老实。”雨师妾吃吃而笑:“小傻蛋,你吃醋么?
”她的咬了咬嘴唇,眼波一片迷蒙,竟比美酒还要醉人,柔声道:“江湖险恶,你多保重
。”红唇如花,轻轻压在拓拔野的唇上。 

拓拔野心中一片迷茫,忽然想起仙女姐姐在与他离别之时说的也是相似的话,眼前美人如
玉,吹气如兰,樱唇辗转,丁香暗渡,他突然心想:“我究竟是喜欢这个妖女多一些呢?
还是喜欢仙女姐姐多些?”脑中混乱,一时竟无法呼吸。 

那香甜的唇瓣蓦然离去,纤纤玉手也从自己手中抽离。耳边听到雨师妾银铃般的笑声,只
见她红发飘舞,衣袂如飞,刹那间便到了门外。龙兽嘶吼,蹄声如雨,瞬息远去。 

拓拔野追到门边,屋内人声鼎沸,杯盏碰错,屋外风吹树浪,月隐黑云,人影全无。只有
一缕幽香犹在怀中。 

         ※       ※       ※

夜风阴冷,乌云聚散,雨师妾骑着象龙兽电也似的狂奔,面颊冰冷,珠泪纵横。直到奔离
驿站数十里处,她才放任自己肆意的哭出来。心中难过悲痛,竟远盛于自己的预估。十年
前那人抛离自己,绝情远去时,她也如今日这般伤心。她原以为自己的眼泪已于那时流尽
,想不到十年之后,自己竟又为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如此难过。所不同之处,当日是那人悄
然离去,而今日却是她自己抽身而退。 

以她脾性,断断不会让自己心爱之物徒然失去。但不知为何,始终未曾想过将拓拔野强留
身边,带回雨师国去。自己宫中的数十男嫔,不都是这般掳去的么?与拓拔野在一起时,
只盼着他能快乐,他笑了,她比他还要欢喜;他难过了,她比他还要伤心。 

这感情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不可思议,短短三天内便情根深种,不能自已。难道是因他身
上那魔魅的气味么?还是上苍注定他是她的第二次劫难呢?在驿站中瞧着众人将他蜂拥,
意气风发之时,她突然觉得自己距离他好生遥远,仿佛他注定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这种
宿命的无奈竟比被抛离更令她疼不可抑。原想与他一道渡过难忘的最后一夜,但她于那刻
发觉,倘若自己在他身边待到翌日黎明,她将再无法离去。她的命运会不会比这十年更为
悲惨呢? 

咸涩的泪水流过面颊,滋润着她的嘴唇。拓拔野的气息还在唇间缠绕,但是明日这味道将
逐渐淡去,终将消失甚至无法记忆。想到此处她心中更为难过,猛地一拍龙兽,龙兽嘶吼
,狂奔而去。 

突然龙兽惊惧嘶鸣,猛然顿住,险些将雨师妾掀飞出去。前面的林间小路上,雾气迷蒙,
影影绰绰站着一个紫衣人,面目被一个黑木面具罩住,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精光四射。木面
人负手而立,盯着雨师妾叹了一口气道:“你喜欢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喜欢那个来历
不明的流浪儿?” 

雨师妾仰起俏脸,泪光闪闪,冷冷道:“我偏就喜欢他,你管得着么?”木面人道: 

“平日你怎生任性都也罢了,但这次事关重大。那小子身上的神木令来历殊为可疑,又拿
此令要挟咱们,决计不能放过。倘若不能生擒,那便让他连发丝也不能剩下一根。” 

雨师妾俏脸凝霜,叱道:“你敢!”肩头颤动,极是生气。那木面人道:“就算我念着你
,不对他下手,旁人也会放过他么?真神的命令,又有谁敢违抗?”雨师妾冷笑道:“好
。眼下他和科汗淮在一起,我倒要瞧瞧你们能拿他如何。” 

木面人道:“科汗淮背族叛祖,天地不容,给他改新的机会,又不识好歹,那也是非死不
可。”他顿了顿,盯着雨师妾一字字道:“倘若你现下回去,将他们擒住,那便是奇功一
件。”雨师妾冷冷道:“倘若我不回去呢?”木面人凝望她半晌,叹道: 

“你为何这等固执。那小乞丐有什么好?你非要帮着他?”雨师妾咬唇道:“十年来我就
喜欢了这么一个人,你为什么偏要杀他?”她眼中珠泪欲流,忍不住哽咽道,“倘若他死
了,我……我……”喉中窒堵,竟说不出话来。 

木面人摇头道:“你便是再伤心也没有用了。”他的目光望向驿站方向,飘渺游离,低声
道:“此刻那里只怕已经血流成河。” 

烛火摇曳,那颗泪珠在烛光下剔透欲滴,拓拔野轻轻抚摩着,心中依旧是迷茫一片。 

忽然瞧见那小女孩手托着腮,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看,大眼扑闪扑闪,满脸尽是狡狯的微笑
。拓拔野脸上一红,道:“你笑什么?”小女孩道:“我左瞧右瞧也瞧不出你好在哪里,
怎地她就那么喜欢你?哎,女人心海底针。”科汗淮叱道:“纤纤,你小女孩家知道什么
。”那女孩纤纤道:“我可不小啦。再说这家伙又有多大?那还不是和爹爹的老相好又亲
又抱的么?”科汗淮拿她没辙,只有苦笑,朝着拓拔野摇头道: 

“小兄弟,小女素来口不择言,你只当没听见便是。” 

拓拔野正要回答,忽然窗外卷进一阵阴风,将桌上蜡烛吹灭。窗外不知何时乌云漫布,黑
压压的笼罩上空。树木摇摆,越来越剧,整片树林开始翻卷如浪。龙马惊嘶声此起彼伏。
狂风大起,飞沙走石,黄蒙蒙的一大片席天盖地卷了进来。 

驿站内的灯火登时全熄灭了。众游侠已喝得脸红心跳,咬着舌头道:“怎地今晚风刮个不
停?堂倌,快来掌灯!” 

科汗淮忽然起身,气运丹田,沉声道:“大伙儿小心,有敌人来了。”声音虽不大,却清
清楚楚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众人登时为之一醒。 

屋外风声呼啸,“克啦啦”倒了几株大树。突然听见四面八方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凄厉
狞邪,悠悠荡荡,说不出的可怖。群雄酒意全消,纷纷拔出兵器,骂道:“什么东西,在
这里装神弄鬼!” 

科汗淮道:“火族的朋友,请点燃三昧火。大伙儿背靠背围成一圈,听我号令。小兄弟,
你和纤纤站在圈子里面。”众游侠对科汗淮极是敬仰,欣然从命。群雄围成一圈,将拓拔
野和纤纤护住。几个火族游侠点燃一个暗紫色的火折子,火焰跳跃,任凭狂风卷舞,越烧
越亮。 

那凄厉的嚎叫声越来越响,仿佛就在窗外、头顶。阴风阵阵,众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将
起来。 

科汗淮大声道:“故人来访,为何藏头缩尾?出来罢。”一人冷冰冰的道:“一别十年,
科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突然哭声四起,狂风怒舞,“蓬”然巨响,几只巨大的红蟒也似的东西破墙而入,尘土激
扬,那几条东西纵横飞舞,突然向上卷起,勾住屋梁。“咯哒哒”巨响声中,偌大的驿站
屋顶蓦然被硬生生拔起,如稻草般被卷得七零八落,在空中飘舞。四壁迸飞,桌椅哗啦啦
倾倒,陡然腾空飞起,从众人头顶掠过,飞到远处的树林中。 

刹那间,众人周围空荡无物,站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 

众人“啊”的一声,齐声惊呼,只见夜色下,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昂然而立,蓝幽幽的巨
眼如鬼火燃烧。那怪物高约七丈,通体鲜红,身形如巨大章鱼,九只硕大的触角如巨蟒般
游走跳动,想来适才撞破墙壁、卷走屋顶的便是这九只触角。口中万千触须在风中张舞。
 

章鱼怪上坐着一个蓝衣人,长得倒算清秀,只是那张脸惨白得接近透明,青筋条条可见,
眼睛似闭非闭,偶一张开,精光暴射。身形瘦长,坐在章鱼怪上如弱柳扶风,随时会被刮
倒。他腰上挂了一柄长约八尺的长剑,剑身如他一般细长。四周六十余颗骷髅环绕飞舞,
骷髅黑洞洞的双眼似有荧火闪动,口中竟发出惨烈的凄号之声。 

水族游侠见到此人,脸上纷纷变色。此人姓海,无名,所以叫做海少爷。性格阴郁好杀,
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居于北海白水宫,年幼时沉于海底险些淹死,大荒传闻他实已淹死
,现在的这个不过是幽灵而已。故又有人称“水鬼海少爷”。他每杀一人,必取其头骨,
制成“水鬼灵仆”,据称可以封印死者亡灵,御鬼杀人。被他的水鬼灵仆咬中则必死无疑
。坐骑灵兽是北海九爪章鱼兽,水族凶兽,嗜杀成性,勇悍绝伦,性子倒是与他自己颇为
相近。 

十年前他忽然消失,不知所踪,想不到今日却出现在这里。 

科汗淮淡淡道:“十年前紫石崖一别,以为海兄当洗心革面,没想到一点长进也没有。早
知如此,当日我便该取你一臂。” 

听得此言,众人隐隐猜出海少爷昔年的神秘失踪必与科汗淮有关。海少爷面色微变,依旧
冷冰冰的说道:“只要科兄有本事,莫说一只手臂,今日连我的性命也一并拿去。”他将
十年前的那一次败战视为生平奇耻大辱,十年潜藏北海,日夜苦练便是为了一雪前耻。眼
下见科汗淮当众揭短,心中怒极。 

科汗淮原非如此刻薄之辈,说此话不过是为了激怒海少爷,见他已然动怒,便又道: 

“既然海兄如此慷慨,那么科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缓步走出,昂首立身。 

海少爷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奇异的桃红,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竟比那骷髅发出的悲
嚎还要可怖。他森然道:“科汗淮,海某十年来每时每刻都在等待今日。当年听说你葬身
昆仑,海某简直痛不欲生。上苍有眼,要让你活到今日。” 

阴风惨淡,乌云压顶。十数枝三昧火炬光芒闪烁,照得海少爷的脸上阴晴不定,恍如鬼魅
。六十余只骷髅凄号旋转,在空中盘旋成一道圆弧,随着海少爷的手指缓慢飞舞。那九爪
章鱼兽触角扬舞,体内红光明暗闪烁,发出低沉而怪异的吼声。 

         ※       ※       ※

阴风呼号,森冷的寒意丝丝渗入众人体内,四周尽是腥臭之气,令人烦闷欲呕。群雄甚为
紧张,屏息静观。拓拔野感到那腥臭之气如波浪般,一道道汹涌拍来。体内的真气自然而
然被微微激起,热流在经脉缓缓周转,过得片刻,那烦闷之意稍减,气浪的排击感也不如
先前明显。他突然想起纤纤,便移身挡在她的前面。 

海少爷手指一转,那六十余只骷髅突然散开,漫天旋转,厉嚎著向众游侠、拓拔野等人扑
下。科汗淮喝道:“全部後退!”十指飞弹,十道蓝光闪动,将冲在最先的十个骷髅射中
,如事先计算好了一般,撞在後面的骷髅上,乒乒乓乓击得冲天飞起。便在科汗淮弹指之
际,章鱼兽突然怒吼一声,前冲疾冲,六只巨大的触角以雷霆之势猛击而下。同时一道亮
光一闪,海少爷的长剑向科汗淮当头斫去。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却包含诸多变化,更有
开山裂地之力。 

众人惊呼,海少爷这声东击西的狡计虚中有实,又可谓一石二鸟。 

科汗淮闪电般掠起,在六只触角的空隙间穿过,六只触角击在地上,轰然巨响,尘土石块
四下激溅,地上赫然多了六道深一丈余的裂坑。剑光迎面劈到,科汗淮屈指一弹,一道蓝
光电射剑锋。火光激迸,强大的气浪将两人震得向後退去。科汗淮借势後掠,在十丈之外
站稳。海少爷如树叶般飘忽不定,又轻飘飘的回到章鱼兽身上。两人心下均是一凛,适才
这一击,看来并无普通之处,却已发出至少八成的力道,竟不能将对方击倒。 

科汗淮衣袂翻飞,真气流转不息,周身衣服朝外鼓起。十年再战,海少爷的内力虽有长进
,但武器与招式似乎并无变化。但他并不因此掉以轻心,倘若海少爷没有必胜的把握,又
怎敢来此挑衅?他必是将杀手!雪藏,待他轻敌大意之时蓦然攻击。当下凝神戒备,瞧他
有何後续之力。 

海少爷剑光纵横,章鱼兽触角如巨蟒飞舞,向科汗淮接二连三的攻去,每一击皆是千钧之
力。地上尘土岩石四下飞溅,尘烟弥漫。科汗淮只守不攻,外人瞧来似是他为海少爷迫住
,不断闪避而无还手之力。 

骷髅在空中翻滚哀号,突然又疾冲而下。众人兵刃飞舞,叮叮当当将骷髅击飞,骷髅去而
复返,鬼哭神号的不断攻来。拓拔野与纤纤站在中心,被众人保护得颇为安全,透过重重
人影,望见科汗淮游龙般闪舞,在章鱼兽的触角与道道雪白的剑光中腾挪闪避。纤纤不住
的叹气。拓拔野奇道:“你叹什麽气,担心你爹麽?”纤纤摇头道: 

“这病痨鬼功夫也太过稀疏,砍砍柴,捕捕鱼哪,那也罢了,要与我爹爹斗,哼哼。”她
噘个嘴哼鼻音的模样颇为有趣,拓拔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与雨师妾分别後的郁闷之意稍
解。 

人影翻飞,巨兽嘶吼,转眼间那两人便斗了一百余合。海少爷除了最初一剑气势滔滔之外
,随後一百余剑虽然剑势凌厉,但如银蛇吐信,蓄劲不发。科汗淮也是如此。两人只是互
相试探,未尽全力。 

科汗淮瞧微笑道:“海兄这十年潜心苦练的,就是这麽一点雕虫小技麽?”海少爷脸色转
为惨绿,冷笑道:“科兄也未有什麽长进呀,倒是嘴上功夫犀利了不少。”突然手臂也转
为惨碧之色,通身泛起幽绿的光晕。手腕一抖,“嗤”的一声响,那长剑突然断裂,漫天
剑光迸散为点点银光,急风暴雨般朝科汗淮射去。 

科汗淮双掌拍出,气浪翻涌,将那漫天银珠倒射回去。海少爷手腕转动,银珠刹那间凝集
,竟然重新聚合为那柄长剑,长剑仿佛融化了一般,在空中如水一般的流动,上下左右,
回旋如意。 

众游侠瞧得目瞪口呆,水族游侠中有人呼道:“春水剑!白水宫的春水剑!” 

海少爷傲然道:“正是春水剑。科汗淮,今日我要拿你的血来祭剑。”剑光如水,倾泻回
旋,聚散分合,无孔不入。瞬息间将科汗淮全身罩住。 

春水剑是水族白水宫的魔法,据说已经失传四百多年。这种魔法由白水宫第三代宫主海石
光所创,可以化剑为水,也可以化水为剑,运转如意,聚散随心。有“水族第九神兵”之
誉。之所以失传,据说是因为四百年前的白水宫主认为“春水剑”太过妖异,练此魔法,
需将自身经脉倒转,使得血液冷热不定,以自身的血液的顺流、逆流、聚散离合来控制手
中之物的变化。春水剑消耗真元极大,倘若自身真元减弱到不足以控制春水剑时,手中液
体倒流至体内,周身血液逆转,非死即伤。不知海少爷从何处觅回魔法心经,冒险修炼。
 

春水剑已经四百年未现於天下,知者虽众,见过者却没有一个,更不用说知晓如何破解了
。科汗淮促不及防下,被剑光逼迫,处於下风。剑无形而聚散无常。剑光如水银泻地,分
流合聚,不可阻挡。虽然武功卓绝,但刹那之间衣袖仍被刺穿了十数个洞。 

而那章鱼兽九爪扭转飞扬,又让他不得不分心两用。 

海少爷面目扭曲狂笑不已,春水剑光芒纵横,道道银光划破夜色,仿佛要刺透乌云而去。
周遭树枝断折纷飞,在尘土中旋舞。而树梢草地的夜露被春水剑吸引,四面八方凌空飞起
,汇聚而来,漫天晶莹,巍为壮观。那春水剑凝集露水,越来越大,越来越长,银带般飘
舞不定。 

众人瞧得手心满是汗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相比之下,那些呼啸而来、凄嚎而去的水鬼
灵仆倒没让他们这般担心,刀剑挥舞,便可将它们击飞。大半的时间都在紧张的观看科汗
淮与海少爷的对决。那姓齐的汉子叫做齐毅,与拓拔野已颇为熟稔,不住口的与他解说诸
种险恶之处,拓拔野听得入神,心想不知我何时才能有这麽一身功夫? 

纤纤却大为不屑,只是摇头叹息,倒象是非常担忧海少爷一般。 

突然众人齐齐惊呼,那章鱼兽九爪并飞,将科汗淮全身紧紧缠住。海少爷狂吼声中,春水
剑猛然炸开,在空中弹吐回旋,变成数十道剑光从四面八方激射向科汗淮。他这一剑倾力
而发,势在必得。剑即是水,而且是圆转如意、变化多端的水。 

突听科汗淮大喝一声,周身衣裳暴涨,隐隐青光护住通体,“扑”的一声,九只巨大触角
如受雷电击打般蓦然收缩,章鱼兽发出一声狂烈的痛吼,朝後疾退。科汗淮右臂衣袖“嗤
”的裂开,一道青色的气体破衣而出。 

纤纤拍手笑道:“爹爹的断浪刀出鞘啦!”众人又惊又喜,心下均想:“科大侠的断浪刀
不是长六尺,白如冰雪麽?怎的今日只见青气?”正迷惑间,只见科汗淮右臂挥舞,那道
青光蓬然纵横,气旋飞舞。 

春水剑几十道强劲无比的剑光突然在空中迸碎,飞花碎玉般洒落开来,落入气旋之中,回
旋斗转,又被那道青光吸附。猛然间那青光暴涨十倍,将春水剑尽数吸纳,变成一道长四
丈余的无形长刀。 

科汗淮侧身昂立,右臂高举。气旋回转,青光吞吐,无形长刀迎风傲立。 

海少爷面色惨碧,满脸惊愕,突然捧住胸,喷了一口鲜血。他倾尽全力砍下的这一剑,居
然被科汗淮轻而易举的化解,所有滔滔真气竟被他的“断浪气旋斩”一举吸纳。十年不分
寒暑的苦练眼看付诸流水。心中颓唐悲愤远比内伤的疼痛为盛。 

众人欢呼雀跃,鼓掌叫好。那漫天骷髅仿佛也在刹那间失去力量,突然自半空纷纷跌落,
在地上翻滚呼号。 

海少爷盯著科汗淮,眼中失落、悲愤、难过、惊疑、仇视诸多神色闪烁不定,咳嗽道:“
这便是你的断浪气旋斩麽?”科汗淮淡淡道:“科某的气旋斩不过是这十年在东海上百无
聊赖时随心所创,比不上白水宫春水剑博大精深。但是比海兄略强之处,在於科某一腔正
气,所以气刀不可阻挡。而海兄的水剑虽然气势滔滔,但是心不正气不纯,故而无根。倘
若海兄能摈除心中邪念,必可练成浩然正气,那春水剑打败小弟也不无可能。”他苦口婆
心,仍希望海少爷能就此领悟,斩断心魔。 

海少爷哈哈狂笑,森然道:“随心所创的功夫便要比我白水宫数百年的魔法更强麽? 

科汗淮,你未免也太狂妄了!”他脸色由惨碧转为苍白,又逐渐泛起一丝豾红之色,全身
簌簌发抖,摇摆不定。 

齐毅等人哈哈笑道:“水鬼,你也不必怕成这样吧。”“原来不是水鬼,是胆小鬼。”众
人对海少爷原本就是鄙夷多於畏惧,此刻更是讥嘲笑骂,不绝於口。 

海少爷厉声长笑,全身突然滩了下来,仿佛液体般熔化了。众人惊呼声中,那九爪章鱼兽
的头顶蓦然裂开,竟将海少爷整个吞了进去。章鱼兽嘶声狂吼,周身陡然膨胀,又忽然缩
小,九只巨大的触角胡乱翻舞击打,将几块巨石轰然击裂。 

有人突然醒悟,惊道:“人兽合一,这病痨鬼要和章鱼怪并体!”众人正议论不已,忽听
四周狂风怒啸,隐隐有怪兽嘶吼,林间簌簌,黑影闪动,仿佛有千军万马隐伏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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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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