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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搜 神 记——第六卷 大荒惊变5-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9 18:20:33 2005), 转信

第六卷 大荒惊变


第五章 空桑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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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姬雅坐在树枝上,晃荡着双腿,神情古怪地看着他,苹果脸上红艳欲滴,与那两条赤链
蛇相映成趣。见他抬头望向自己,双颊突然莫名其妙地一红,啐道:“看什么?” 

树下立了那只绿色昆虫怪,此时正竭力的舒展巨大透明的绿色薄翼,身体弯成弓形,仿佛
打了个呵欠,然后摇头晃脑匍匐下来,趴在地上,瞪着碧眼凝视拓拔野,若有所思。 

忽听远处传来震天价响的怪叫声,扭头望去,正是白龙鹿站在对面山崖边缘,气急败坏地
不断嘶鸣,中间隔了三十余丈,白雾茫茫。它在崖边打转,发出从未听过的呜鸣声,又像
是难过又像是生气。突然朝后退了几十丈,然后急速飞奔,似乎想腾空跃来。 

拓拔野心中一紧,叫道:“鹿兄!我没事!仙子和我开玩笑呢!你且在那里等着。” 

白龙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一路小跑到了崖边,冲着拓拔野不断呜鸣。 

洛姬雅格格一笑,对白龙鹿做了个鬼脸,叫道:“大马鹿,气死你!”白龙鹿愤怒嘶吼,
不住跳跃。洛姬雅哼了一声道:“没有我那歧兽的翅膀,瞧你怎生飞过来。” 

拓拔野忍住肚内的剧痛,心道:“不知现下是什么时候了?我中毒这么久,竟然经脉完好
,想来是这妖女手下留情。她将我抓到此处,却不知想要如何?”心想自己先前既已承诺
倘若被她抓着,便答应陪她一道寻找三十六种奇毒,眼下一败涂地,狼狈不堪,只有认栽
了。况且身揣《百草注》,心中倒不觉得要寻找这些毒草有何困难,毕竟眼下当务之急乃
是尽快与众人会合,寻找七彩土,粘合琉璃圣火杯,然后救出纤纤。当下叹道:“仙子,
我输啦,那三十六种毒草我立时陪你找去。” 

洛姬雅格格一笑道:“药罐子,现在认输啦?哪有这么容易。仙子我还没有玩够呢!” 


举起那玉兕角呜呜吹将起来。那绿色昆虫怪那歧兽吓了一跳,仆仆拍打翅膀,飞到树枝上
。双翼轻震,发出“那七那七”的杂讯。 

山风呼啸,夜色凄迷,合着那“那七”怪音,这号角声听起来更加诡异。突然“唏簌”声
响,数百只奇奇怪怪的虫子从悬崖边上爬了上来。 

拓拔野自小在山林中流浪,识得其中大多都是剧毒之物,眼见那花花绿绿、彩色斑斓的一
片朝自己爬来,心中也不禁有些发毛。 

号角声急促跳跃,如羚羊越岭,玉兔穿林。那数百只毒虫仿佛约好了一般,潮水般的围聚
到松树下,纷纷朝上爬来。转眼间两条金环蛇已经绕住他的双腿,缓缓地盘旋滑行而上。
那冰冷滑腻的蛇皮滑过小腿,登时冒起鸡皮疙瘩。 

几只彩色蜘蛛与蝎子也不甘落后,钻入他的裤腿,麻麻痒痒一路爬上。片刻之后,他周身
上下,每寸皮肤都爬满了毒虫,在月光下密密麻麻地蠕动,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白龙鹿嘶吼之声越来越响。那歧兽更加愉快地煽动翅膀。 

号角声幽森如暗夜冷泉,呜咽断续。拓拔野突觉颈上一疼,也不知被什么毒虫咬中,继而
手臂、胸膛、腰腹、大腿……全身上下同时痒痛难忍,竟是数百只毒虫在他身上齐齐咬噬
。只觉体内剧痛如割!体外百虫齐噬,这种滋味拓拔野生平想也未曾想过,疼痛如狂,心
中却是突然觉得滑稽不已,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 

洛姬雅见他这等光景竟然还笑得这般畅快,脸上微微露出惊讶之色,格格笑道: “原来你
是个贱骨头,越是疼痛便越是欢喜。那我索性多叫些毒虫,让你乐个够吧!” 

拓拔野喘着气苦笑道:“仙子,拓拔野与你无怨无仇……” 

洛姬雅皱起鼻子,哼了一声道:“谁说无怨无仇啦?冤仇似海深!” 

拓拔野心肠素软,对于女人更是如此。此刻虽被她害得周身绞痛,生不如死,但瞧见她那
纯真俏丽的脸容,孩子般的神态,始终起不了憎恶之意,忍住疼痛,哭笑不得道:“还请
仙子赐教。” 

洛姬雅从树上一跃而下,拍拍手道:“第一,你破坏了仙子的好事,害得我就快到手的三
十六种奇毒不翼而飞,居然还欺骗仙子之后逃之夭夭。这不是罪大恶极吗?” 

拓拔野忍痛苦笑道:“是是!” 

洛姬雅嫣然笑道:“知错就改,这才是好孩子。” 

拓拔野一口将爬到嘴边的蜘蛛吹落,苦笑道:“除了这之外,我还有什么罪过?” 

洛姬雅拍手道:“对了,第二,你是龙女雨师妾最喜欢之人。哼!大家都说大荒十大妖女
,为什么偏生是雨师妾排了第一,我只能排到第二?这等深仇大恨,既然寻不到龙女,就
只有拿你来问罪啦!” 

拓拔野啼笑皆非,但心中忽然觉得,倘若当真是因雨师妾而滋生的怨恨,由自己代替承受
,也是一种甜蜜的苦痛。当下微笑道:“说的也是!不知现下仙子的怨气消了没有?” 


洛姬雅似乎突然想起一事,双靥倏然通红,连脖颈也红透,脸色一变,啐道:“自然没有
!仙子瞧你可怜,想给你喂些水喝,竟然被你这小色鬼乘机……”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但
脸上羞怒交集,突然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拓拔野的肚子上。他身上的数百只虫子突然迸
散,坠落在地,抽搐不已。 

拓拔野原本便全身麻痒,腹中绞痛,被她这般踢上一脚,险些便要背过气去。想起先前在
迷蒙之中,似乎确实想到雨师妾,胡乱伸手将一人搂住,想来便是洛姬雅了,心急情动,
手上多半是乱摸一气。心中惭愧,倒觉得这一脚受之无愧。 

忽听一声怒吼,转头望去,只见白龙鹿嘶声狂吼,飞也似的从远处狂奔而来,到了悬崖边
缘,猛地高高越起,腾云驾雾,迳直冲来。 

两人俱是失声惊呼,拓拔野心脏狂跳,几乎便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噗”地一声,白龙鹿前蹄冲到两人所在的崖上,但后蹄却终究无法触到,力已用尽,登
时向下滑落。拓拔野一声惊呼,不知怎地,蓦然真气迸爆,登时将捆绑住自己的绳子震碎
,微一踉跄,朝前冲去,与洛姬雅同时抓住白龙鹿的前蹄,将它拖了上来。 

白龙鹿欢声嘶鸣,将头贴在拓拔野的脸颊上,湿漉漉的舌头不住地舔着他的耳朵。 

洛姬雅格格一笑,道:“拓拔野,瞧不出这只大马鹿倒有情有义得很。” 

拓拔野麻痒难当,哈哈而笑,身上残余的毒虫被他笑声一震,登时簌簌而落。 

拓拔野“咦”了一声,这才突然发觉体内已不再绞痛,身上麻痒之感也已烟消云散。 

经脉通畅,真气澎湃,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惊喜之下,念力四扫,发觉体内之毒果然
已经消得一乾二净。霍然明白,适才洛姬雅号角声唤来的毒虫乃是帮他吸出体内之毒,心
中又是感激又是疑惑,不知这妖女何以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当下微笑道:“多谢仙子手下留情。” 

洛姬雅笑吟吟地望着拓拔野,甜声道:“将你折腾得也够啦,仙子的怨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明日起便乖乖地帮仙子找齐三百六十种奇毒……” 

拓拔野吃了一惊道:“三百六十种奇毒?不是三十六种吗?” 

洛姬雅哼了一声道:“你对本仙子犯下滔天罪行,这惩罚自然要翻倍了。” 

拓拔野苦笑道:“是是。”心道:“再不应承,只怕立时又要翻倍了。” 

洛姬雅绽开天使似的笑容道:“这就对啦!要是再耍花样,仙子就将你毒得变成一只大马
猴,让你和这只大马鹿做伴。” 

拓拔野微微一笑,心道:“你道我还会那般轻易上当吗?这一路上,你给的东西我是决计
不吃了。” 

洛姬雅似乎瞧出他心中所想,冷笑道:“小子,你以为我非得在饭菜里下毒才能放倒你?
实话告诉你吧!你今日所中的毒乃是本仙子独门的千里相思蛊……” 

见拓拔野眼光有异,脸上登时一红,“呸”了一声道:“小色鬼,你可别胡思乱想! 

仙子这蛊毒叫千里相思蛊,那是因为被下了蛊的人,只要离开蛊母千里之外,必定在片刻
之内皮肉尽烂化成一堆白骨。” 

她瞟了拓拔野一眼道:“你道这蛊毒是在那驿站饭菜中下的吗?哼哼,早在那松树林里,
你要诈骗我之时便中蛊啦!那时你自以为得计,跑得飞快,可没觉得脖子上像被蜜蜂蜇了
一下?” 

拓拔野被她这般一说,才突然记起似乎确有此事,心中将信将疑。 

洛姬雅又道:“在那驿站中,毛巾与饭菜里下的两百多种剧毒,虽然每一种都足以要了你
的小命,但交杂在一处,却成了那千里相思蛊的解药。倘若那时你胆怯了,少吃一样菜,
你身体内的蛊毒可就解不了啦!” 

拓拔野倒吸一口凉气,笑道:“倘若我偏食呢?” 

洛姬雅白了他一眼道:“那也是你活该。” 

拓拔野喃喃道:“幸好胃口好得很,否则这一生一世岂不是都要与你相伴了?” 

洛姬雅怒道:“你说什么?” 

拓拔野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倘若我一生都不能离开仙子一步,岂不是让仙子瞧了生
厌?是了,仙子适才将这一大群虫子放在我身上,又是为何?” 

洛姬雅哼了一声道:“那两百多种毒药交揉成的解药药性太猛,虽然能解那蛊毒,但在体
内太久,也会蚀害经脉,让你成为一个废人。所以仙子我才让这些虫子替你抵命。” 

拓拔野微笑不语。洛姬雅见他笑得可疑,单手插腰道:“你在想什么?” 

拓拔野沉吟道:“我只是在想,拓拔野与仙子素不相识,为何仙子会数次开恩,手下留情
呢?” 

洛姬雅楞了一楞,俏脸突然黯淡下来,似乎想到什么事情,妙目中露出又是古怪又是苦痛
的神色,转过身望着悬崖之外的苍茫夜色,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低声道: “不错,我
与你素昧平生,你又讨嫌得很。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你此刻早已死了七、八百遍啦!”
 

拓拔野闻言一怔,心中茫然,那个人?那个人是谁?自己这几年来也不知遇见了多少奇奇
怪怪的人物,又是谁识得这妖女,令她格外留情放过自己呢?云里雾中,想要相问,却见
她俏立在崖顶风中,凝望浮云明月,衣袖翻飞,长辫飘舞,犹如冰雪凝铸,似已痴了。 


清晨,阳光透过竹林斜斜洒落,光影映照在肌肤上,都成了淡淡的绿色。鸟叫啾啾,蝉声
鼓噪。晨风吹来,绿竹簌簌,清爽芬芳沁人心脾。 

此处乃是空桑山临西南的一处险崖,由此向下眺望,万里碧丘,蜿蜒大河一览无遗。 

真珠抱膝坐在一蓬碧竹之下,极目远眺,眉眼之间掩不住淡淡的失望。 

他们在这里等候拓拔野已经两夜一日,但始终没有瞧见他的身影。无数次瞧见山下烟尘滚
滚,令她芳心震喜,但旋即便又发现不过是数百土族骑兵,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心中跌宕失落,反覆不已;短短的两夜一日竟然如许漫长,每一时,每一刻,她的心中无
不在记挂着那张俊秀温暖的笑脸。 

拓拔野素来守诺重约,他延误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吗?每想到此处,她心中便一阵慌
乱恐惧,连忙跳将过去,不住地对自己道:“拓拔城主本事高强,福大命大,决计不会有
事的。” 

虽然如此,她心中记挂担忧之心却越来越盛。拓拔野又怎么知道,就在他于千里之外为雨
师妾苦苦守侯之时,空桑山上,一个人鱼女子也为他望断愁肠。 

昨夜一夜未睡,躺在竹叶堆上,仰望辽远夜空,朗朗明月,听着虫声呢喃,以及稍远处哥
澜椎等人的震天鼾声,她仿佛觉得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没有什么时候,比那时更清晰
地明白自己的内心了;就仿佛在东海之上,午夜无人的沙滩,她独自面对腹中的鲛珠一般
。 

明月弯弯,逐渐幻化成拓拔野微笑的嘴唇,簌簌夜风如同他的耳语笑声;“扑通扑通”的
剧烈心跳,让她的脸突然变得滚烫,生怕让几丈之外的六侯爷听见。一想到拓拔野的身影
,全身立时微微颤抖,竹叶在身下轻微响动,一再地泄露了她心底的秘密。 

那时她才发觉,原来自己是这般地喜欢拓拔野啊! 

回想那日,当六侯爷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奉龙神密旨,带她一道去大荒寻找拓拔野时,她
欢喜得快要哭出声来。即使是要远离汪洋大海,即使是要忍痛步行,都抵不上那欢悦的期
待与甜蜜的思恋。 

昨夜的月光照在她雪白纤巧的赤足上,仿佛刀割一般。为了能与拓拔野并肩而行,这种疼
痛她已习以为常。那美丽的脚趾,浑圆的脚踝,期许了她一种怎样虚幻的幸福? 

这种幸福就仿佛海上的月光,仿佛触手可及,但抓在掌心的,只有冰冷的海水,和一片破
碎的粼光。 

当月过中天,山下远远地传来马蹄声响,她再次掩抑不住心中的期待,悄悄地爬起身,坐
到崖边巨石之旁,向下眺望。明月万里,江山朗朗;过往蹄声皆不是,她的心情仿佛在夜
风中开落的野花,淡淡地芬芳,淡淡地惆怅。 

霞光破晓,朝阳冉冉,她的心里重新欢悦起来。那莫名的期待,随着蝉声鸟语弥散开来。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转头望去,正是六侯爷。真珠脸上微微一红,微笑点头;对
于这风流好色的侯爷,她反倒逐渐放松起来,没有初时那般局促不安。 

六侯爷笑道:“真珠姑娘昨晚夜测星象,今日又早起看日出,不知看出什么徵兆了?” 


真珠听出他话语中的调侃之意,知道昨夜胡思乱想的模样都落入他的眼中,登时大羞,红
了脸低声道:“原来侯爷也睡不着吗?” 

六侯爷见她娇羞之态,心痒难搔,但想到这小妮子在竹林中守了一夜,等的乃是那拓拔磁
石,不由又有些酸溜溜的醋意。想他荒外第一风流浪子,生平猎艳无数,哪一个不是手到
擒来,娇啼辗转?偏生这么一个娇娇怯怯的小美人鱼对他视如不见,偏生他对这美人鱼又
是前所未有的心动爱怜,偏生他与拓拔野又有着一见如故的奇异情谊;失败之大,莫过于
此。叹道:“良宵美景,佳人在侧,岂能入睡?真珠姑娘,咱们是同病却不相怜。” 

真珠朦朦胧胧听得似懂非懂,但知他风流浪荡,这句话多半不是好意。脸上一红,别过头
去,只装作没有听见。 

忽然听见山下笛声悠扬,清冽明澈,破云而去。真珠全身一震,失声道:“拓拔城主,”
 

极目远眺,山谷之中群兽惊慌狂奔,烟尘滚滚。过了片刻,一男一女骑着怪兽并肩而来。
那少年男子骑在似龙似鹿的怪兽上,横吹珊瑚笛,飘飘欲仙,神采飞扬,不是拓拔野又是
谁?真珠欢喜之下霍然起身,大声叫道:“拓拔城主!”声音太小,被山顶呼啸的风声吹
得不见西东。 

六侯爷见一向害羞娇怯的真珠,甫见拓拔野竟然忘情若此,心中更是怅然,虽明知她对拓
拔野情深一往,自己是了无希望,但终究难免失落之意。微微一笑,也纵声长呼:“太子
殿下!” 

声音雄浑,远远地传了出去。 

拓拔野二人听见声音,抬头望来,挥手微笑。六侯爷轻“咦”一声,见拓拔野身侧的那少
女天真俏丽,不过十一、二岁光景,身段却是浮凸勾人。明媚的大眼、眩目的酒窝,盈盈
笑意纯真无瑕。只是双耳上两条曲伸摆舞的赤链蛇与腰间浅绿色的玉石号角,瞧起来有些
诡异。难道她便是传闻中的龙女雨师妾?只是瞧她的坐骑,仿佛一只巨大的绿色甲虫,头
上三支尖角锐利如刀,碧眼如轮,古怪之极。 

转头望向真珠,她似乎也刚刚注意到那个女子,脸上酡红,明眸之中掩不住淡淡的失落。
感觉到六侯爷的目光,转过头来微笑道:“那便是雨师妾姐姐吗?果然美得紧。” 

心中却说不出的奇怪,何以龙女雨师妾瞧起来竟像是小女孩? 

六侯爷五人骑着怪兽,呼啸着从山上一路冲下,朝拓拔野二人狂奔而去。冲到只有百丈之
距时,白龙鹿突然嘶声狂吼。五人的坐骑怪兽闻声惊鸣,昂首立身,继而匍匐在地。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几日未见,你们便行此大礼吗?” 

六侯爷跳了下来,踢了怪兽一脚,笑骂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禽兽忒不长脸。” 


哥澜椎等人纷纷跳了下来,喜道:“太子!” 

真珠明眸凝视着拓拔野,红着脸道:“拓拔城主。”又鼓起勇气,朝着他身旁的那俏丽少
女盈盈行礼道:“鲛人国真珠,见过雨师妾姐姐。” 

拓拔野与洛姬雅一楞,同时笑将起来。拓拔野笑道:“真珠姑娘,她不是雨师妾,是流沙
仙子。” 

六侯爷与御风之狼齐齐失声,真珠“啊”地一声,羞得双耳红透。六侯爷上上下下打量了
她几眼,嘿然笑道:“拓拔磁石!果然有你的。” 

洛姬雅讶然道:“拓拔磁石?这也是你的名字吗?”天真俏皮之态,惹得六侯爷色心稍起
,心道:“这大荒第一毒女瞧起来倒像是个雏儿,可见天下名不副实者何其之多。” 

他素来色胆包天,虽知这妖女手段毒辣,却忍不住心下骚动。 

洛姬雅见六侯爷直直地凝望自己,嫣然一笑。六侯爷神魂飘荡,突然想起真珠在侧,连忙
敛神收心,笑道:“拓拔磁石,你这一路欢喜快活,有人却为你念断了肠子。” 

真珠“啊”地一声,脸上更红,六侯爷这句话的含义登时了然。 

拓拔野微微一笑,将这两日之事毫不隐晦地侃侃说出,听得众人无不动容。 

六侯爷皱眉道:“姬远玄?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御风之狼嘿然道:“姬远玄乃是当今黄帝姬少典的少子,是大荒里出了名的世家公子。”
 

六侯爷拍手道:“是了!他手下的八个孪生丫头个个美貌绝伦,温柔体贴;一年前在紫阳
城曾经与他有一面之缘。” 

哥澜椎奇道:“既是黄帝之子,又有谁敢追杀?”突然想起眼前的大荒第一毒女也在追杀
者之列,登时住口不语。 

洛姬雅却仿佛此事与她一点无关一般,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众人,手指在耳垂赤链蛇上缠绕
不休。 

班照道:“龟他孙子,难怪这几日不断看见大队土族兵马赶路经过,想来定是接应那姓姬
的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六侯爷故意以话旁敲侧击,想从洛姬雅口中套出真相,她却只
是天真地笑着,仿佛旁听大人说话的女孩一般。人群中,只有真珠担忧地望着拓拔野,心
想:“他的肚子还疼吗?” 

六侯爷瞄着洛姬雅道:“太子,你答应了流沙仙子替她寻齐三百六十种奇毒,不知眼下寻
着几种了?” 

拓拔野瞧了洛姬雅一眼,苦笑道:“一种也没有寻着。” 

洛姬雅格格甜笑道:“既是天下奇毒,自然是极为罕见的才能算数。若是那么轻易便能找
到,还叫奇毒?”她悠然道:“去年我走了一百七十多座山,才掘到六种罕见的毒草。那
还算是运气极好啦!”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均想:“太子这回不知究底,胡乱应承,麻烦大了!这
妖女纠缠上来,只怕一辈子也甩脱不得。” 

只有六侯爷倒有几分钦羡之意,笑道:“是了,我东海海底花园内,养了几百味奇毒药草
,倘若仙子有意,不如哪日我们一道回去,慢慢地一味一味地测试?” 

洛姬雅笑道:“多谢啦!可惜一来仙子不会游泳!二来欠我毒草的乃是拓拔野,哪能这般
让他轻易要赖推脱的?” 

众人见她摆明赖上拓拔野,都暗呼不妙。六侯爷心道:“拓拔磁石呀拓拔磁石,你是金银
铜铁,不管好坏,一概吸来了。嘿嘿……” 

拓拔野笑道:“答应之事,自然不能推脱。我们恰好要远游中土,索性一路寻查。” 

众人听他口气,知道他尚未将此行目的告与流沙仙子。 

洛姬雅笑道:“那岂不是麻烦得紧?耽误了你们的正事,仙子于心何忍?我倒有一个简易
的方法,只需去一个地方,便可以将三百六十种奇毒一道找齐。” 

拓拔野大喜,道:“妙极!不知那是哪里?” 

洛姬雅嫣然道:“离此一千八百里,中土灵山。” 

众人正皱眉苦想这是何处所在,忽听御风之狼“哎呀”一声大叫,猛地跳起,朝外疾窜而
出,逃之夭夭。 

六侯爷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好了伤疤忘了疼。”话音未落,御风之狼已经凭空落
下,龇牙咧嘴地满地打滚。班照与哥澜椎一边骂龟他孙子,一边大步上前拎小儿似地将他
提了回来。 

六侯爷笑道:“小狼儿,海蝎蛊又啃你肚脐了吗?” 

御风之狼捂着肚子,绽开一张苦瓜脸道:“爷爷,你就饶了我吧!被海蝎蛊折腾死好歹还
有全尸,去了灵山只怕连骨头也找不着了!” 

众人闻言惊疑不定,素知这御风之狼双手空空,偷遍天下,行为遍布大荒,没有他不知之
处。既然对灵山如此畏惧,那里必是极为凶险之地。当下纷纷朝拓拔野望去。 

拓拔野从怀中掏出那《大荒经》,细细翻寻,道:“是了,在这里。空桑西南一千八百里
,有灵山之丘,为大神伏羲死后所化。异兽出入,百药爰在。有灵山十巫,生于伏羲十指
,神力无穷。”翻了翻下页,并无更多描述。 

洛姬雅道:“是啦!便是这座灵山。天下所有药草,那上面全都长齐了,只要你带我到那
里,寻着三百六十种奇毒,仙子就再不与你为难啦!” 

拓拔野胆子素来极大,又颇为好奇好强,心道:“御风之狼如此畏惧,必定极为凶险。但
眼下至为重要之事乃是赶往朝歌山采集七彩土。若能尽快摆脱这妖女,赢取时间,冒上一
些风险也是值得的。”当下笑道:“一言为定。” 

洛姬雅嫣然而笑,突然若无其事地从手中弹了几个药丸,稳稳地落在六侯爷等人的手中,
笑道:“你们身上中了我的九转游魂雾,快快吃了解药,否则肚子就要疼啦!” 

众人果觉肚中割痛,不知何时着了她的暗算,心中无不骇然!突然明白,若拓拔野适才拒
绝前往灵山,这妖女必定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一时间都冷汗涔涔,心中破口大
骂。 

众人在山下稍作休息,吃了些水果,便要起身上路。拓拔野查明那灵山方位,好在一千八
百里还不算太过遥远,南折之后,再由灵山折返西北,最多延误三、四日行程,只要路上
加快脚力,还可补回一些时间。 

众人翻身骑上坐骑,想要鞭策前行,岂料六侯爷等人所骑的几只怪兽见了白龙鹿与那歧兽
之后,都肝胆欲裂,趴伏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白龙鹿见状颇为得意,顾盼自雄,欢嘶
不已。倒是那歧兽瞧起来老实温顺,没有骄傲之态,只是不住煽动翅膀,发出奇异杂讯。
 

众人无奈,只有舍弃这几只怪兽,与白龙鹿等一道御气飞奔。拓拔野原想让真珠骑在白龙
鹿背上,不料白龙鹿似是不喜真珠,神气倨傲,就是不让她骑上。还未坐好,便剧烈颠簸
,险些将她摔落下来。拓拔野料知它定是因为纤纤之故,抗拒真珠。无计可施,只好与真
珠一道骑乘,从后将她抱住。白龙鹿连连喷嘶,大为不屑,老大不情愿地奔跑起来。 

六侯爷等人提气而行,颇有些吃力,只有御风之狼擅长御风奔行之术,轻松飞快,与白龙
鹿并肩而行。 

众人奔行了片刻,六侯爷喘息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好久没这般跑过了。”侧头望着
洛姬雅笑道:“仙子,小侯与你共乘一骑,你不介意吧?” 

洛姬雅格格笑道:“自然不介意,荣幸之极!”六侯爷大喜,翻身跃上那岐兽。洛姬雅的
发辫丝丝飞舞,拂在他的脸上又麻又痒,阵阵幽香撞入鼻息。六侯爷得寸进尺,色心大起
,双手往她纤腰上抱去。 

还未触到,便听洛姬雅银铃似的脆笑,手背一疼,突然多了六、七只色彩斑斓的怪异虫子
,齐齐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六侯爷痛叫一声,甩舞不停,但那六、七只虫子死死咬住,
竟缓缓地从伤口钻了进去。 

六侯爷大骇,连忙互相探手去拖拔,却觉两手突然重逾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眼见那虫
子尽数钻入皮肤,在手臂皮肤下蠕动,心中又是恶心又是恐惧。虫子爬经之处,迅速变得
黑紫肥肿。 

众人听得有异,纷纷望去,无不失声。拓拔野笑道:“侯爷这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啦!”
想到自己昨日昏迷之中将洛姬雅抱住,竟只吃了一记耳光、中了一脚,相比之下已大为幸
运。洛姬雅撞见他的眼光,突然双靥绯红,闪过羞恼的神色,想是也记起了昨日之事。 


拓拔野装做没有瞧见,腾身跃起,将六侯爷双臂抓住,真气如潮,迅速将那钻入体内的毒
虫逼退。“仆仆”声响,那几只彩色毒虫从六侯爷手背伤口激射而出,没入路旁的大树,
大树顷刻蔫枯,萎然倒地。 

拓拔野真气运转,将毒液硬生生挤了出来,过了片刻,六侯爷那双手臂才逐渐消退瘀肿。
但疼痛酥麻却丝毫未减。拓拔野见已无大碍,撕下身上布帛,将六侯爷双臂扎住,防止毒
液回涌,然后跃回白龙鹿身上。 

六侯爷这才知道洛姬雅的手段,当下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坐在背后。御风之狼瞧得幸灾
乐祸,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刚笑出声,便觉肚内疼痛断肠,海蝎蛊疯也似的发
作起来。当下忍痛暗骂:“稀泥奶奶,大海猴你欺软怕硬,活该倒楣。” 

时近中午,骄阳火热,山谷中树木笼葱,却仍然酷暑难耐。迎面吹来的热风夹杂着鼓噪的
蝉声,更觉燥热难当。众人拣了绿树浓荫的小路疾奔,方觉稍稍凉爽。 

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吟吟——”的叫声,仿佛一个女子在唱歌,又宛如在呻吟。众人大奇
,这是什么东西? 

六侯爷眉飞色舞道:“妙极妙极,这声音才是天下至美之乐。磁石太子,你什么时候能吹
出这样的曲子,那才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哩!” 

拓拔野知道他多半又想到不堪之事,莞尔一笑。 

御风之狼变色道:“‘泠泠兽’!不妙,大事不妙!” 

众人奇道:“怎地不妙了?” 

御风之狼东张西望,道:“这妖兽一旦出现,附近必定有极大的水患!” 

班照哈哈笑道:“龟他孙子,这么热的天,来场洪水才好呢!” 

御风之狼苦着脸道:“阁下是东海龙王庙里的,自然不怕啦!可是我不会游泳,大水一来
只怕要做鱼饵了。”自言自语道:“不成,得赶紧找一个高山避水。” 

哥澜椎瞪眼道:“避你个鲨鱼头!,再罗里罗嗦,就将你丢进河里去。” 

那“吟吟——”怪叫声越来越近,忽听白龙鹿嘶声怪叫,跳跃不已。往前望去,山谷左侧
的低丘上,长草纷摇,树木摇摆,一只巨大的怪兽正仰颈怒吼,发出那吟吟怪声。 

那怪兽身形似牛,全身毛纹有如虎斑,两只獠牙如匕首般在正午阳光下闪耀白光。 

御风之狼连呼倒楣。六侯爷颇为失望,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便是泠泠兽? 

叫得那般动人,却偏生长得如此寒惨,可见美女无好音,好音非美女。”突然想起身旁有
两位美女,连忙又加了一句:“只有我身旁的两位女子,那才是音容俱美的特例。” 

洛姬雅笑道:“哎哟!可不敢当。” 

忽然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箫声,淡远寂寥,如青烟袅散,春水无痕。林中蝉声顿止,万籁
无声。那泠泠兽低鸣一声,似乎对什么物事极为敬畏,立时眯起眼睛,贴服在地。 

拓拔野当胸如遭重锤,晃了一晃,脑中迷乱。这箫声好生熟悉! 

是了!是她,刹那之间,数年前玉屏峰上的那个月夜又潮水般卷入脑海。那白衣女子低首
垂眉,月下吹箫的飘飘姿态又鲜明眼前,浮凸如生。她淡雅清丽的脸容,温柔动听的声音
,这些年来原已逐渐淡忘,但这一刻,听见这久违的箫声,少年时的震撼与迷恋,又重新
涌上心头,令他天旋地转。 

拓拔野霍然起身,四下扫望。青峰寥落,绿树如云,空旷的山谷中寂静无声,只有横空穿
掠的飞鸟三五纵横。 

那箫声突然在西边响起,飘渺悠扬,随着天际白云一起消散。 

拓拔野全身大震,几乎便想不顾一切,狂呼追去。但突然想起,事隔四年,那神仙也似的
女子,还能记得当日那衣裳褴褛的流浪儿吗?即便他能追着白衣女子,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 

一时茫然沮丧,想起那白衣女子不沾人间烟火的容姿,登时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恶俗不堪
。心情悲喜跌宕,不能自已。 

众人见他站在白龙鹿背上,向西远眺,失魂落魄,脸上又是迷茫又是悲伤,心中都是大为
诧异。六侯爷心想:“这小子这般神情,那吹箫之人多半又是某根金针银针了。” 

觉得他艳遇之多,似乎尤胜于己,不由又暗羡一番。 

洛姬雅格格笑道:“走吧!再不走有人便要化做呆鸟啦!”拓拔野回过神来,怅然若失,
半晌才拍拍白龙鹿脖颈,继续前行。 

朝西南行了三百余里,终于出了空桑山系。地势转为平坦,荒草连天,枯树寥落,大河乾
涸,人烟稀少。 

时近黄昏,天空中不知何时布满了阴云,忽而卷起狂风,飞沙走石。 

拓拔野查阅《大荒经》,道:“再往南百十里,就是余峨山了,山下有水,咱们可以在那
里休息。”众人早已渴得双唇乾裂,闻言精神大振。 

入夜时分,众人终于赶到余峨山。夜幕低垂,那余峨山孤零零地矗立于荒原之上,甚是凄
凉。山上山下长满了梓树与楠树,茂盛成林,与一路上荒凉的景象迥然两异。山下荆棘环
绕,仿佛是天然的防护带,荆棘林内,是成片成片的枸杞。 

众人寻着水源,在润下开辟了一块平地,开始烧水煮食。 

拓拔野杀了几只野兔,在溪边开膛洗净,又在附近寻了几种草药佐味,涂抹腌料,搭架烧
烤。这野外烧烤乃是他自小习惯的生活方式,单单野兔一项,他便有三十几种烧烤方法。
相隔多年,牛刀小试,水准丝毫不减。 

真珠在一旁替他递送东西,见他专心致志,火光下更见迷人。不由痴了,心道: “倘若能
永远这般,与他狩猎为生,一生一世不回大海我也愿意。” 

洛姬雅红扑扑的脸蛋在火光辉映下宛如熟透的苹果,捧着脸笑道:“瞧不出你还真是识别
草药的高手呢!我赖上你还真是赖对人啦!” 

忽听哥澜椎等人大呼小叫,手里倒提了一只野兔似的野兽跑来,丢在拓拔野身前,笑道:
“龟他孙子,大荒的兔子胆子忒小,被我喝上一声竟然就死翘啦!”众人见那野兽身形与
野兔无异,只是长了鸟一样的尖喙,尾巴如蛇一般拖曳在地。 

御风之狼见多识广,撇嘴道:“这哪是兔子,分明是犰狳。” 

哥澜椎瞪眼道:“我说是兔子便是兔子,”突然那怪兽跳将起来,闪电般窜了出去,转眼
不见踪影。 

御风之狼哈哈大笑道:“好一只死兔子,”见哥澜椎瞪着眼望他,强忍住笑意,卖弄道:
“这犰狳最好装死,瞧见有人立时倒地身亡。不过复活起来也快得紧。是了,这犰狳也是
不祥之兽,哪里瞧见了,哪里便要发生蝗灾。” 

哥澜椎骂道:“龟他孙子,怎地一遇见你就不住地撞见不祥妖兽?先前是水患,现在是蝗
灾,他奶奶的,我瞧这最大的不祥之兽便是你这土狼,索性一刀宰了来得清净。” 

御风之狼见势不妙,连忙逃之夭夭,直到拓拔野将几只野兔尽数烤熟了,这才蹑手蹑脚地
偷溜回来。 

拓拔野烤的兔肉极是美味,众人吃得无不交口称赞。那御风之狼更是吃得狂吞谗涎,狼吞
虎咽,不住地吮吸手指,口中叫道:“脆而不焦,滑而不腻,香入骨髓,滋味无穷。 

妙极妙极!原来太子殿下竟有这么一手!稀泥奶奶的,我偷吃遍大荒美味,可以和这媲美
的烤肉还只有西王母蟠桃会上的炙兔条哩!”突然点头道:“是了,难怪上天要让我被这
两只海怪抓住,原来其后果有深意。值得,值得!”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吃完之后,各自歇息。洛姬雅轻飘飘地跃上树枝,横卧而睡。众人走了一日,都极为困乏
,不多时便沉沉睡去,鼾声四起。 

只有拓拔野闭上双眼,眼前晃动的都是那白衣女子月下吹箫的身影,耳旁风声虫语也逐渐
幻化成那寂寥淡远的箫声。诸多往事纷杳而至,悲喜交织,又想起雨师妾来。两个女子的
脸容身影扑闪重叠,渐渐模糊,只有那箫声笑声在耳旁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几丈开外,真珠侧躺在楠树之下,凝视着拓拔野夜色下的轮廓身影。夜风吹来,闻着他身
上的男儿气息,听见他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心中喜乐忧愁,交杂沉浮,只盼这般光景永远
没有穷尽。 

第六卷 大荒惊变


第六章 洞庭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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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众人起身上路,继续朝西南行进。 

阴沉沉的天空,偶有微风,闷热难耐;哥澜椎等人耐不住,纷纷脱了上衣,赤膊奔行。真
珠大为羞怯,只有装做没有瞧见。 

一路万里荒原,寸草不生。那尚未乾涸的河流两侧,原有些村庄茅舍,但眼下残垣断壁,
破落不堪,早已无人居住。龟裂的田野上,铺积了许多蝗虫的尸体。每过片刻,便有黑压
压的蝗虫如乌云掠过,在苍穹下茫然前行。众人想起昨夜瞧见的犰狳,都觉御风之狼所言
非虚,心下恻然。 

中午光景,众人来到耿山下,稍作休息。 

耿山光秃秃的一片,尽是黄土,没有一根草木。坐在山下,热风吹来,登时席卷起黄蒙蒙
的一片沙土。风过之后,山坡上往往露出许多水晶来。真珠见那水晶玲珑剔透,各种颜色
皆有,心中喜欢,当下每种颜色挑了若干,用布帛包好,藏在怀中。 

有时风吹沙扬,看到的不是水晶,而是缓缓滑动的巨蛇。这些蛇在炎热的沙土中懒洋洋地
蜿蜒行进,将近拓拔野等人时,稍一迟疑,远远绕行。 

众人歇息之后,正欲前行,忽然听见山上传来“朱——喏!”的怪叫声,抬头望去,却是
一只形容古怪的野兽,在半山仰头呼叫。 

那怪物长得如同一只黄色的狐狸,但脊梁上却长了鱼似的背鳍,双眼幽蓝,阴森森地颇为
妖异。 

御风之狼喃喃道:“这次当真邪门,一路走来尽是遇见这些不祥妖兽。” 

拓拔野道:“又怎么了?” 

御风之狼摇头道:“这朱孺兽乃是恐怖妖兽,只要它一出现,所在的国邦必定要发生极为
恐怖之事。” 

众人都觉有些古怪。仅仅走了千里不到,便遇见了三只妖兽。难道这土族疆域之内,果真
会有什么大难动乱吗?拓拔野突然想起姬远玄,望了望洛姬雅。她抿嘴一笑,朝别处望去
。明白她是决计不会说出何以有人要追杀姬远玄了。 

当下众人稍作收拾,继续赶路。 

天上的阴云越来越厚重,沉甸甸地压将下来。未到午后,天色已经极为昏暗。荒原上尘土
飞扬,风中炎热之意渐渐转少,有时还夹杂着冰冷的水珠。 

乌云翻滚,自西奔腾而来,瞬息千里。一道闪电陡然亮起,轰雷滚滚,远处的一株乾枯老
树蓦然劈裂。 

真珠心中害怕,情不自禁地往拓拔野怀中靠去。拓拔野笑道:“这般凉爽的天气,倒当真
适合赶路。”话音未落,轰然雷鸣,大雨倾盆落下。 

雨声哗哗,电闪雷鸣。众人连忙运转真气,在体外托起一道气罩,雨水落在气罩上纷纷滑
落。但此次雷雨来势汹汹,下了近半个时辰,非但没有减弱之势,反而越见狂猛。 

御风之狼真气稍弱,最早不支,“哎哟”一声,体外气罩登时消散,立刻被暴雨浇得全身
湿透。哥澜椎见状哈哈大笑,不料真气稍泄,气罩登时破灭,也立时被淋成落汤鸡。御风
之狼插着腰在雨中哈哈狂笑。 

众人索性都将气罩撤去,在风雨中狂呼疾奔,甚是过瘾。只有拓拔野与洛姬雅依旧以气军
护体,骑在怪兽之上风驰电掣地行进。 

真珠斜倚拓拔野怀中,望着雨珠在气罩之外不断滑落,心中逐渐恢复平静。眺望暴雨中的
荒原,瞧着枯树倾摇,黄水乱流,颇觉有趣。原来大荒与东海是这般的不同。 

两个时辰之后,暴雨渐渐停歇,天地稍亮。但乌云丝毫没有转薄,雷声依旧。 

御风之狼叫道:“山,看见山了!”南边雾霭迷蒙处,隐隐有青山缭绕。众人在空旷荒凉
的平原上走了这么久,早已不耐,眼见群山,都大为欢喜。毕竟在变幻莫测的崇山峻岭中
穿行,要比这千篇一律的平原有趣得多了。 

众人加速奔行,离群山尚有数里,便隐隐听见山中传来水流澎湃之声。拓拔野道: “这里
应当便是洞庭山了。洞庭山后的洞庭湖是几条大江汇集之地,眼下刚下完暴雨,咱们得多
加小心。” 

来到山脚下,水流轰鸣之声更加震耳欲聋。群山横云断舞,细雨蒙蒙,鼻息之间都是青草
与泥土的气息。众人随着拓拔野穿入山谷,向南行进。 

拓拔野寻思天降暴雨,或有山洪,若在谷中穿行,只怕不测。当下引着众人往山上攀登绕
行。 

谷中险峰峭立,树木茂密。沿着山坡向高处攀爬,绕山盘旋前行。山风呼啸,冷意森森,
迷蒙细雨落在发梢,脸颊带来丝丝寒意。拓拔野将自己的衣裳披在真珠的身上,凝神侧耳
,生怕周遭有土石陡然坍塌。 

道路泥泞,陡峭处颇为湿滑。众人行了这么久,都已有些疲惫,当下振作精神,相互援引
。拓拔野生怕白龙鹿蹄下打滑,将它封印入断剑中。洛姬雅也将那歧兽封入玉兕角中。 


风雨更猛,鸟云仿佛就在头顶翻腾。众人沿着峭壁小心翼翼地前进,咫尺之外就是万丈悬
崖。身侧大树东摇西倒,被突然卷来的一阵狂风吹刮,突然“喀啦啦”一声断折,刹那间
不知飞到何处。 

狂风呼号,仿佛要将众人连根拔起。弯腰侧身,顶风前行,仍然觉得颇为吃力。 

真珠细眯双眼,湿漉漉的头发搭在前额,雨水从她眼睫滴落,冰冷地流入脖颈,带来阵阵
战栗的寒意。拓拔野见状,微微一笑,拉住她的左手,一道雄浑温暖的真气立时从掌心涌
入,流转全身。真珠脸上一红,低声道:“多谢。” 

拓拔野大声道:“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到里边歇歇。”众人精神大振。 

当是时,突然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天地崩塌。众人大惊,循声望去,隔着蒙
蒙雨雾,望见对面的两座山峰竟然蓦地崩塌,巨石飞滚,尘土蒙蒙。几道黄龙似的洪水滔
滔奔腾从山峰之间狂喷而出,飞泻而下。 

山洪奔涌,摧枯拉朽,那两座山峰又是轰然巨响,陡然又矮了半截。数不尽的山石被洪水
卷落,呼啸着朝山谷中汹涌冲击。 

洪水仿佛银河倾落,一泻千里。激浪回旋,撞击着谷内的山石、树木,所到之处无不地动
山摇,土崩瓦解。 

众人站在崖边,耳中轰然震响,脚下摇晃不定,都惊惧莫名,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十几步
。看着山洪爆发,疯狂肆虐,始知自然天地之伟力,远非人类可以比拟。 

御风之狼喃喃道:“稀泥奶奶的,那泠泠兽在千里之外的空桑山叫唤,此处竟然也有山洪
爆发。” 

哥澜椎道:“多亏太子领着我们朝这山上走,否则多半已被这洪水卷走了。”他虽不怕水
,但若被这雷霆万钧的洪水一撞,纵不溺死也要被岩石砸死。 

众人心中无不凛然,对拓拔野的信任钦佩又加深了几分。只有洛姬雅眯着双眼,凝望那两
座山峰,嫣然自语道:“原来今日已是六月初六了,难怪呢!” 

拓拔野奇道:“难怪什么?” 

洛姬雅瞟了他一眼,酒窝灿然:“每年六月初六,洞庭湖旁的这两座山峰定要崩动。 

也定然有山洪爆发。” 

拓拔野等人更为纳闷,待要相问,洛姬雅却不肯再说,只是抿着嘴笑道:“江湖子弟青山
老,百年风雨洞庭湖。从前之事又有几人记得?”背负双手,翩然而行。 

拓拔野扭头望去,数峰清苦,一川烟雨,寂寞如故。却不知那滔滔水声,愤怒咆哮,又在
诉说着什么秘密。 

夜色逐渐降临,山上一片漆黑。众人在山洞中坐下,生火取暖。洞外冷风凄雨,山洪滔滔
,洞内火光熊熊,笑语晏然。吃了一些野果,各自歇息,不知明日路上又是怎生光景?众
人这般想着,又是新奇又是期待,在风雨交加中睡着。 

翌日凌晨,风雨依旧。只是山洪水势已明显转小。漫天云层渐转灰白色,小雨淅淅沥沥地
落着,随风乱舞。 

烟雨青山,淡雅如画。众人沿途观看山中雨景,心情与昨日暴雨山洪中的狼狈焦虑迥然不
同。若非急着赶往灵山,心中倒真想慢慢观赏。 

终于绕过主峰,沿着山势朝下走去。牛毛细雨,清凉扑面。远眺山下,青丘起伏,星罗棋
布,数道大江浩荡奔流。西侧一条江水穷尽处,乃是万里烟波洞庭湖。 

洞庭湖大半湖面被雾霭白云遮挡,水波渺渺,浩浩无垠。 

拓拔野指着洞庭湖西南的茫茫白雾笑道:“大荒灵山,就在那白雾之后。”灵山在望,众
人指点谈笑,心情颇为舒畅。 

正眺望间,洞庭湖上突然暴风呼卷,骤雨倾泻,湖心波浪翻腾,激起冲天水花。一道银光
如同闪电般冲出,直破漫天云层。 

暴雷滚滚,洞庭湖心风雨大作,道道银白眩光从波浪开处激射而出,纵横交错,天地骤明
骤暗。 

突听“咿呀”怪叫声尖锐刺耳,真珠连忙将双耳塞住。抬头望去,数百只巨大的青色怪鸟
从群山之颠展翅飞出,在苍穹之下盘旋。 

洛姬雅拍手甜笑道:“这倒巧啦,又遇见这群水鬼造反,看来此次连老天都帮我们呢!”
 

拓拔野不解,讶然道:“水鬼造反?” 

御风之狼见拓拔野等人尽皆满头雾水,笑道:“真是海……”见哥澜椎铜铃双眼瞪来,连
忙将“猴子”二字硬生生地吞了进去,道:“这洞庭湖心乃是水妖的一个流放地,与大荒
四大流放地不同,这里只囚禁一些不听话的水妖。” 

班照道:“龟他孙子,那这里岂不是个大水牢吗?” 

御风之狼道:“对极对极!所以这里怨气十足,关押的那些水妖又都是有本事的很,动不
动就要发飙。发起飙来,这洞庭湖上就要风风雨雨,闪电雷鸣。” 

六侯爷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脾气比我龙王爷还大吗?是了,那些鸟又是什么东西
?” 

御风之狼道:“这里既是水牢,这些鸟自然便是狱卒了。” 

拓拔野点头道:“倒与汤谷有些相似。”想起汤谷十日鸟,登时又想起蚩尤来,不知眼下
他们行进到何处?那诱使祝融而飞走的十日鸟重新找到他了吗?想起蚩尤自被九尾狐所骗
,怒发如狂且心中歉疚的姿态,又不禁有些莞尔。突然发现自己走神,便又问洛姬雅道:
“仙子,你说连老天都帮我们,那又是什么意思?” 

洛姬雅笑道:“听说这里的守神于儿乃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想要打这经过可不容易!但
现下水鬼造反,他必定没空理咱们;浑水摸鱼,那不是容易得紧吗?” 

话音未落,又听见暴雷轰鸣,远处大江如沸,水浪喷涌,一道眩光刺目逼人。洛姬雅道:
“刚说到他,他便来啦!” 

众人凝神望去,远远地瞧见一个黑衣怪人从江水中破浪而出,御风飞行。那怪人秃头凸额
,碧眼深凹,唇上两条肉须飘飘荡荡,獠牙微露,双臂过膝,手掌奇大,指尖锐利如刀;
背负兵器不知是刀是剑,长柄近三尺;身上还盘卷了两条黑蛇,缓缓蠕动。 

相距十余里,拓拔野已可感觉到那迫在眉睫的杀气。观察他身形掠处,风声水纹,真气之
强竟似乎已逾自己所遇见的仙级高手;心道:“是了,若非惊世骇俗的高手,又怎能在此
坐镇桀骜不驯的流囚?” 

那于儿神飞到洞庭湖上,急速俯冲,踏浪疾行,狞声喝道:“你们这些臭鱼烂虾,又想找
死吗?” 

语音旋落,见他双臂一震,那漫天盘旋的怪鸟咿呀怪叫,陡然转折,如密雨利箭似的射向
湖水,刹那没入,溅起朵朵水花。 

“哗啦”声中,无数怪鸟旋即又自湖中冲天而起,湿漉漉地拽了数十个八尺大汉,在湖面
上排成一行。 

那几十个大汉双脚与琵琶骨俱被拳头般粗的混金玄冰铁链锁住,被怪鸟这般猛地朝上拖扯
,登时拉得笔直,连身体都有些变形,仿佛将从中断裂一般,但口中却是大骂不止,骂语
极为粗野难听,真珠才听了两句立时脖颈尽红。 

于儿神脸上狞笑,森然道:“胆子不小啊!老子替你挖出来瞧瞧!”右手一探,五指利爪
“吃”地一声没人面前一个大汉的胸膛。 

真珠虽然瞧不真切,仍然骇得花容失色,“啊”地叫出声来。于儿神闻声望来,眯起眼冷
冷地远眺众人,双眼寒芒一闪即逝。扭过头去,缓缓地将手抽了出来,掌心中血淋淋的一
物,想必便是那大汉的胆。 

那大汉极是勇悍,膛破血流,竟仍然破口大骂不止。于儿神目中凶光大盛,笑道: “胆子
不大,舌头倒是不小。”将掌中血胆当空一抛,登时有数十只怪鸟咿呀乱叫振翅扑抢。 


于儿神左手将那大汉脸颊捏住,狞笑声中,右手探入他的口中,将他的舌头硬生生朝外一
拽,血光四溅,舌头登时断为两截,那大汉立时昏死过去。 

于儿神探手将他的肠子血淋淋地扯将出来,在手中把玩,嘿然道:“可惜了,昨日喂你的
水草还没消化呢!”将肠子甩开,呼啸一声,漫天怪鸟疾扑而下,咿呀乱啄。 

鲜血激射,羽毛纷扬,片刻之后,群鸟振翅飞离,那大汉肚中空空如也,白骨森然,鲜血
丝丝滴落,早已气绝。 

众大汉又惊又怒,口中更加怒骂不休。一个男子骂得尤其大声,双眼怒火直喷。于儿神将
他嘴掰开,嘿嘿冷笑道:“你能骂得很嘛!瞧瞧你肚里还有多少货!”缠在身上的一条黑
蛇立时闪电般从他口中钻了进去。 

那男子惨叫一声,黑蛇的尾尖在他口外一闪而没。只见他喉咙处突然隆起一道,蠕动下滑
;“格啦啦”一阵骨胳碎裂的声音,暴雨连珠似的响起,胸膛的皮肉突然瘪了下去。 

男子惨叫声中,黑蛇在他体内一路滑行,发狂咬噬。肚腹突然鼓起,又突然瘪下,当那鼓
起之处朝他下身滑去之时,上身已只剩两片薄皮,前膛后背紧贴一处,在风中簌簌鼓舞。
 

男子叫声凄厉惨绝,听得真珠闭眼塞耳,全身犹自簌簌发抖;哥澜椎等人也忍不住骂道:
“龟他孙子,这般折磨人,算什么好汉?” 

拓拔野愤怒至极,心道:“这于儿神如此折辱流囚,卑劣之极,瞧他手法纯熟,已不知虐
杀了多少人!” 

于儿神哈哈怪笑道:“你居然还叫得出声来,当真少有。”那黑蛇“吃”地一声,从那男
子肛门处钻出,悠然盘旋,又回到于儿神身上,丝丝吐信,似犹不足。 

男子已只剩一张薄皮,风筝似的飘荡,气若游丝。拽住他双臂的怪鸟桀桀怪叫,展翅高飞
,“滋啦”一声,他的身体登时碎成片片,随风卷舞,不知西东。 

于儿神凸额通红,碧眼幽然,哈哈狞笑,形如妖魔。杀得兴起,转眼之间,手如霹雳,又
将四个勇烈大汉的皮硬生生地剥将下来。 

拓拔野怒火如沸,双拳紧握。洛姬雅在他耳边吐气笑道:“瞧你怒发冲冠,难道竟想多管
闲事吗?那于儿神厉害得紧,我也未必是他对手,帮不上你啦!” 

拓拔野心道:“就算耽误行程,拼尽全力,也要给这妖魔一点教训。”当下忍怒微笑道:
“杀鸡焉用牛刀,这等货色岂能劳仙子大驾?” 

哥澜椎等人正义愤填膺,见太子有意打抱不平,都大喜道:“龟他孙子,太子,咱们一道
动手吧!” 

拓拔野四下眺望,见山脚下水岸环绕,穿行到对面洞庭山后不过二十余里,当下道:“不
必了,正事要紧!你们只管赶路,我收拾了那妖怪自当赶来。” 

忽听轰然巨响,地动山摇,众人猛然一惊,循声望去,昨日山洪爆发的那两座山峰竟在剧
烈摇晃,仿佛随时要崩塌一般;与此同时,洞庭湖面水势倾摇,风浪大作。 

天地惊雷,轰隆连奏;狂风卷舞,乌云压顶;天色陡然变暗。 

那两座山峰爆响连连,巨石滚滚。浩渺洞庭湖上,漩涡急转,浪花层叠,又是一道眩目的
银光从湖中冲天而起,仿佛一道光柱顶住倾压而下的漫天乌云。 

洞庭湖上的数十大汉见状大喜,虽然被怪鸟以及湖底锁链紧紧拉住,却都振臂高呼。 

洛姬雅抿嘴笑道:“看来你不必动手啦!有人要替你教训这于儿神了。” 

御风之狼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了!我怎地忘了!这洞庭湖山水交接处,镇压了一
个了不得的厉害人物!难怪昨日又是地震,又是山洪,原来是他在作怪!” 

真珠好奇道:“能将洞庭山都震动?那人是谁呢?” 

御风之狼尴尬一笑道:“这个……稀泥奶奶的……好像是百多年前的事了,只知道那人厉
害得很,当年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过,竟然惹动了火族赤帝和水族黑帝,一齐出手,将他镇
压在此处。据说若不是神帝出面,早就被杀得形神俱灭了。” 

众人大为好奇,不知是谁,竟能引得赤帝黑帝齐齐出手,联合围剿?又能令神农氏为之求
情?想起洛姬雅昨日所说“百年风雨洞庭湖”,定然便是指此事了!其中故事只怕只有她
最清楚,纷纷朝她望去;她苹果也似的笑靥上纯真无邪,似乎不知众人所思,只是笑道:
“好戏开场罗!” 

但见风卷惊雷,浪拍闪电,洞庭湖上惊涛骇浪,暴雨连绵。有人哈哈笑道:“小鱼儿乾,
老子捣乱,你不敢问罪,只会挑软柿子捏吗?”声音浩荡,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群山回荡
,震得众人耳中发麻。 

于儿神面色微变,笔直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身立住,冷笑道:“老头子,老子瞧在昨日是
六月初六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倒来挑唆闹事?” 

那声音嘿嘿笑道:“小鱼儿乾,你何时变得这么体贴入微的?是了,我老啦!险些忘了!
你去年被我剥了一层皮后,就有如娘儿们一样的体贴啦,”洞庭湖上众大汉哈哈狂笑,与
滚滚惊雷交相回应。 

于儿神凸额血红,整张脸都变得狰狞扭曲起来,全身肌肉暴胀,吼道:“住口!” 

双手一错,将一个大汉脖颈“格啦”一声拧断。 

那声音笑道:“你且再杀一个试试?”笑声森寒,在狂风暴雨之中清晰分明,令人肝胆发
毛。 

于儿神阴恻恻地笑道:“老头子,你道老子当真怕你吗?这洞庭湖上,我有生杀予夺的大
权,要杀死任何一个人比捏死蚂蚁还要容易。若不是卖死了的神帝老儿面子,老子早拿你
的心肝来下酒了。” 

那声音讶然道:“是吗?那可千万不要客气!我被这五色石压在洞庭湖底已经百多年了,
一把老骨头又被这洞庭湖水浸得松软,周身上下还缠绕了紫火赤晶链,就连手腕上也绑着
北海玄冰冷玉索,想要伸个懒腰打个呵欠都费力得紧!你想要我的心肝还是脾胃,都尽管
不要客气,刀器自备,随来随取。” 

拓拔野听他语气调侃,颇觉有趣,但想那五色石乃是传言上古补天之物,紫火赤晶链与北
海玄冰冷玉索又都是至为坚韧之圣物,此人被层层缚锁,困于湖底山下一百多年,其中苦
楚非亲身经历不能得知,不由心下黯然。 

于儿神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老子不敢?他奶奶的,若不是神帝当年求情,你早被斩得形
神俱灭,还容你嚣张到今日?”凶睛碧光闪烁,又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实话告诉你吧!
你的好日子也已不多了,眼下神帝驾崩,赤帝、黑帝闭关,你的庇护伞早就没了。这几年
你变本加厉,年年地震山洪,还挑唆这般臭鱼烂虾闹事,早已惹得天怨人怒,烛真神已打
算将你灭尽真元。过些日子,只要真神旨意一到,老子自然会拿你的心肝脾胃下酒。”语
毕哈哈狂笑。 

洞庭湖上众大汉纷纷大骂道:“你这狗贼,只会做烛老妖的走狗,当真是我们黑水男儿的
耻辱。”、“你奶奶的乌龟王八,没胆和赤爷较量,只会拍着肚子吹大话,羞也不羞?”
 

于儿神狞笑道:“你们这干不知死活的小虾米,以为这老头子被压在山下还真能保护你们
吗?老子今日就大开杀戒,瞧瞧这老头子怎生救你们!”大吼一声,双手握住背后刀柄,
猛然拔出,白光一闪,一道凶冽无比的气浪霍然横舞。 

雷声轰鸣,光芒爆舞,风雨之中血雾喷洒,洞庭湖上突然被鲜血染红。那数十大汉竟被这
于儿神突然一刀斩为两半! 

怪鸟咿呀怪叫,纷纷抓着半截尸体冲天飞起。那数十截半段尸体被混金玄冰铁链拖曳,锵
然划过,落入湖中,血水四溅;数百只青鸟在暴雨狂风中扑翼争夺,残肢血肉漫天掉落。
 

这一刀摔不及防,连拓拔野也没有料到,众人失声惊呼,目瞪口呆,只觉这于儿神之凶暴
残虐实是无以言表,心中都是愤怒如炽,如那惊涛骇浪一般翻腾。 

轰然狂震,那两座山峰仿佛要炸裂开来。洞庭湖突如沸水乍溅,万顷波浪,千长巨浪,一
道红光在狂雷也似的爆吼声中怒舞飞腾。 

于儿神闷哼一声,倒掠而出。漫天怪鸟尖声惨啼,带着纷纷羽毛、扬扬血雨簌簌掉落。 


众人站在十余里外、数百丈高的山腰遥看,突觉鼻息窒堵,气浪拍面,脚下踉跄不稳。真
珠惊叫一声,猛地朝后倒飞,若不是拓拔野与六侯爷齐齐拉住,便要掉下万丈悬崖。 

拓拔野大骇,凝神望去,只见洞庭湖上空一条赤色虬龙风雷电舞,仰颈狂吼。身上伤痕累
累,缠了一道又一道的紫色金属长链,张扬的巨爪被支冰铁似的环锁扣住。身形笔直,如
朝天火矛,大半截身体被紧紧地拖扣在水中。 

那两座山峰随着这赤色虬龙的每一次摆舞而剧烈震动,摇摇欲坠。想来这赤色虬龙就是被
压在山下湖底一百来年的神秘人物。 

数日之前,拓拔野与大荒十神之一的雷神在无尘湖底并肩作战之时,雷神便曾突然变身,
化为黑色巨龙,横扫群雄,击裂玄冰铁屋,呼啸突围而去。眼前这赤色虬龙,霸烈真气,
狂野气势竟丝毫不在雷神之下! 

于儿神在高空之上御风踏步,脸上惊怒交集,突然两腮一鼓,喷出一口鲜血。显然被那赤
虬风雷一击打得内伤。身上缠绕的两条黑蛇突然松动,软绵绵地朝下坠落,没入汹涌湖水
之中。身旁残余的百余只青色怪鸟悲鸣怪啼,盘旋绕舞。 

那赤色*龙昂首狂吼,风云变色,波浪奔腾。那两座山峰“轰”地一声又崩塌了一块。那
声音从赤虬口中发出,轰隆作响:“老子说的话,你以为是放屁吗?” 

于儿神面部扭曲,狂怒吼道:“你奶奶的乌龟王八!老贼,老子今日先杀了你,再向烛真
神禀告!”右手挥舞,那柄奇形长刀迎风猎猎,发出隐隐风雷之声。刀长八尺,弯曲如蛇
,淡青色的刀锋泛着浅浅的血红光泽。刀背沉厚,刻着奇异的九头蛇花纹,在风雨暗淡之
中,栩栩如生。 

赤虬哈哈狂笑,赤须飞舞。 

于儿神左手一探,口唇翕动,念念有词。洞庭湖心陡然出现一个漩涡,急旋攀升;那漩涡
越升越高,逐渐成了一个十丈老高的碧绿水柱。 

于儿神左手轻轻一拍,水柱蓦然迸散塌落,现出一个直径三丈,高近十丈的黑黝黝铜柱;
铜柱周身刻了九条玄龙以及几个大字,闪电陡亮,那柱上大字一闪即逝:北海玄冰混金铜
镇天宝柱。 

于儿神冷冷地狞笑道:“老贼,老子替你拉拉筋骨。”右手倒悬,将那奇形长刀猛然插入
巨大铜柱顶端的一个边缘卡口,再顺势一转,登时紧紧卡住。双手倒握刀柄,闪电般环绕
铜柱御风奔行。 

“轰轰”闷响中,那巨大的铜柱缓缓转动,随着于儿神的奔行速度,越来越决。 

众人远远眺望,电闪雷鸣,风狂雨骤。茫茫雾霭,浩浩洞庭,一人在空中环绕盘旋,拉动
黑黝黝的铜柱急速旋转。 

大浪滔天,数里之遥,一只赤色虬龙摆舞嘶吼,气浪逼人。 

那铜柱的旋转又逐渐减慢,每转动一轮,就要带动刺耳而尖锐的“喀啦啦”怪声,那声音
来自湖底深处,仿佛锁链交错,束紧收缩。 

赤虬身上的紫火赤晶链越来越紧,将他的鳞甲紧紧箍住,深深陷入。身体被链锁拖拽,百
经挣扎,仍逐渐朝湖底沉去。想必那铜柱牵引着那赤色虬龙身上的所有锁链,每转动一轮
,他身上的链条便要收紧一分。 

于儿神哈哈狂笑道:“老贼,我要将你绞成寸断,埋在这洞庭湖底喂三八!” 

赤虬脖颈处被紫火赤晶链紧紧缠绕,发不出吼声,喘息笑道:“喂!你这个小王八吗?小
心被我这一身老骨头噎死。” 

于儿神狞笑道:“老匹夫,到了这当口还嘴硬!”猛地加速飞奔,铜柱急转,金属撞击交
错声此起彼伏。赤虬身体被紫火赤晶链缠紧,逐渐弓起,缓缓地沉入湖中。 

湖面上的光芒登时收敛,风势渐小,暴雨也立时转变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再过了片刻,小
雨也渐渐停息,微风之中,只残余些许水珠。 

拓拔野心中激荡,热血翻涌,扬眉道:“走吧!你们只管前行,我收拾了这妖孽便去。”
 

哥澜椎等人早已瞧得怒火喷薄,哪肯撒手不顾?纷纷道:“太子,咱们一道收拾这卑劣狗
贼!” 

六侯爷也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两位美女在此,拓拔磁石你难道想独揽这大出风头
之事吗?” 

拓拔野间言莞尔,哈哈大笑,突然心中一动:“是了!既然要闹,便闹他个天翻地覆。水
妖向来四处鼓捣,唯恐天下不乱,这次我索性将这洞庭湖闹个底朝天,将这湖底的水族流
囚全部救出来,一道寻水妖的晦气!”当下展颜微笑道:“不错!这大出风头的机会可是
提着灯笼也难找,咱们今日就将洞庭湖变成第二个汤谷!” 

众人闻言大喜,道:“妙极,”这几人都是胆大包天,胡作非为之辈,越是出格之事越感
有趣,帮助水族流囚造反,那更是想上一想都觉得滋味无穷、乐不可支。 

洛姬雅见拓拔野望来,摇头笑道:“这可不关我的事,仙子我只管要三百六十种奇毒。不
过拓拔野,你的性命在没到灵山之前是属于仙子我的,可别平白丢了,否则我就要赖上你
的朋友啦!” 

拓拔野笑道:“仙子,帮我照顾真珠姑娘。”语罢纵声长啸,真气滔滔,御风疾行,朝山
下斜斜飞去。 

六侯爷、班照与哥澜椎呼啸声中,紧紧追随,身后传来真珠急促的叫声:“拓拔城主,多
加小心!”喊了一半,突然缩住,“小心”二字已是细不可闻。 

风声呼呼,拓拔野回头道:“侯爷,你和班将、哥将到湖底瞧瞧,究竟是什么状况? 

我去阻止那秃头鱼乾。” 

六侯爷叹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自从遇见你之后,我这堂堂风流侯爷就快变成跟班跑
腿,打下手的啦!” 

拓拔野哈哈大笑:“侯爷这种风流倜傥的跟班,岂不是太喧宾夺主了吗?”笑声中真气爆
涨,狂风似的奔掠而出,借着陡峭山势御风飞行,直扑洞庭湖。 

距离那于儿神百丈之时,“锵然”一声,将断剑拔出,在五指之间回旋绕舞,点水踏浪,
高高跃起,笑道:“秃头鱼乾,快来受死!” 

于儿神早已听见山上远远的说话声,但他眼见那只是几个毛头小子,心中不甚在意。 

此时见拓拔野闪电般冲到,心中方才微微一凛:“这小子是谁?好强的真气。” 

侧头斜睨,见那少年英姿勃发,衣袂飘飘,右手之中一柄断剑“呜呜”绕旋,腰间斜插一
枝艳红如火的珊瑚笛子,见所未见,一时也猜不出来路底细。心想:“他奶奶的,黄毛小
儿,今日就算你是五帝十神,敢坏老子大事,也要送你到仙界喝奶去!”当下运转真气,
“轰”地一掌划出,五指之上闪过一道黑光,玄色光弧急电般劈落,风声呼号。 

拓拔野心道:“这秃头鱼乾残暴狂妄,须得一招挫其锐气。眼下他轻敌大意,正好杀他个
措手不及!” 

当下毫不客气,猛地运转潮汐流真气,气流奔卷,刹那间灌入右臂,直达掌心。断剑“呼
”地一声紧握手心之中,一道碧光微微一闪,断剑突然光芒大作。 

他纵声笑道:“秃头鱼乾,自不量力!”斜劈疾斫。 

断剑气芒爆涨,陡然成了两丈余长的青色光剑,迎风怒砍,以剑为刀,登时卷引狂烈气浪
,“碰”地一声与于儿神的那道劈空掌刀猛烈相撞。 

于儿神只觉鼻息一窒,自己那道黑色光弧刹那崩散,一道凌冽无比的气浪当胸劈来! 

心中大骇,猛地调集真气,抽开铜柱上的奇形长刀,双掌错合,闪电般拍出;玄水真气气
势滔滔,仿佛一道巨大的光盾旋转抵挡。 

又是“碰”地一声爆响,气浪震舞,将他猛地朝后推去。“吃”地一声,护在身前的气盾
突然裂开一个一尺来长的口子,一道锐利无匹的剑气闪电般刺入。 

于儿神魂飞魄散,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小子究竟是谁?好生厉害!”双掌立时一夹,
真气澎湃,硬生生将那刺入的剑气卡住,再猛然交错,方将那剑气绞碎。但心中惊惧莫名
,原先狂妄气焰已经烟消云散。 

这于儿神原本是水族十仙之一,真气法力早已是仙级境界,只因其早年犯过,被剥夺官爵
,还险些被斩杀,因认罪恳切,被烛龙开恩流放洞庭湖。 

在流放的几年间,因自恃正统,与此地流囚格格不入。在一次流囚叛乱之中,他竟协助此
地守神,斩杀起事首领,平叛有功,因而被赐还自由之身。此后他感恩戴德,更加为烛龙
卖命,官爵也逐渐恢复。 

眼下虽然尚未升回水族十仙之位,但其本事其实犹在百里春秋等人之上。这也是其何以自
恃极高,骄狂暴虐之故。 

以拓拔野眼下的真气,最多只能勉强与他相敌,相斗一久,必定落尽下风。但拓拔野乘他
麻痹大意之机,借助无锋剑的神器灵力,奋起真气一招进击,将他随意挥洒的劈空掌刀须
臾破碎,再挟此雷霆余威,将他仓促间调集的气盾闪电刺破,从而大大挫败了他的锐气与
信心。 

乘着于儿神惊魂未定之机,拓拔野气势滔滔,又是狂风暴雨似地猛攻而来。剑气纵横,气
浪澎湃,刹那间将于儿神逼得手忙脚乱,心中惊骇,一时竟生出些许怯意来。 

拓拔野痛恨其残暴卑劣,下手毫不留情,杀气凛冽,气势如虹。相较之下,于儿神轻敌麻
痹,失了先机,此后步步受制,连调息反击的时机都没有,只能以一双肉掌相敌。 

心中惊惧,气势大馁,不免有些缩手缩脚,一连百余招后仍然被逼在下风。 

但他真气超卓,经验丰富,实非眼下的拓拔野可以匹敌。又斗了数十招后,于儿神惊愕慌
乱之心已经镇定下来,渐转从容。心中却是极为纳闷,不知这少年究竟是谁,又何以横插
一脚,与自己生死相搏?冷笑道:“小子,你可知此处是什么所在?竟然敢到这里撒野捣
乱!” 

拓拔野掌剑齐飞,锐气纵横,不容他有丝毫喘息余地,笑道:“自然知道,这里便是你葬
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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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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