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搜 神 记——第七卷 灵山十巫5-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9 18:24:05 2005), 转信
第七卷 灵山十巫
第五章 白云深处
------------------------------------------------------------------------------
--
无数的象龙兽、斑牛四面八方潮水似的倾轧纷畓而来,被蚩尤人刀合一的狂冽刀光与碧木
真气惊吓,登时惊声长嘶,悲吼如狂。冲在最前的象龙兽纷纷昂首踢蹄,裹足不前,后面
的猛兽群与上族骑兵冲撞亡来,立时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堆积如山。
蚩尤大吼道:“给我让开!”野性大发,双日尽赤,双手握刀,朝着那涌冲而来的上族群
兵怒斩而下。碧气青光,气势如虹,正是羽卓丞的“神木刀诀”。
青光电舞,“呼”地一声暴涨数倍,风雷滚滚,闪电劈落!当空浓浓尘雾彷佛被一刀斩断
,倏然进裂。周围狂风被这雷霆刀光一卷,登时变形,绞舞飞旋。
“轰隆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野兽人潮悲吼嘶叫,漫天喷洒艳红血光。上石崩爆飞
炸,大地进裂巨大裂缝,瞬息延伸三十余丈,野兽骑兵纷纷跌落。
眶风血雨,蚩尤只觉那熟悉的麻痒感觉又从自己心肺之间缓缓上爬,沿着咽喉直贯脑顶。
当它终于在脑中攀至顶点时,瞬间爆炸开来,周身热血刹那沸腾,真气狂野四溢。
蚩尤仰天狂吼,面目变得说不出的狞恶凶暴。苗刀大开大合,纵横斩斫,刀气
凛冽,青光爆舞,所到之处无不血肉横飞,悲呼惨叫。
狂风更猛,辛九姑等人虽与蚩尤紧紧相缚,但依然觉得无法睁眼,随时都要乘风飞去。只
能凝神聚气,依靠听觉与念力,挥舞兵器将下断飞来的人头、巨石、猛兽一一格挡开来。
烈烟石闭目不动,在这一片狂乱之中凝神聆听。突然素手轻扬,皓腕上的彩石链悠扬飞起
,瞬息绷直,一只火红色的凤凰赤羽纷扬,从中飞出。双翼优雅拍击,冲天而起。
烈烟石轻巧挣脱情丝,翩然腾空,立在那凤凰背上,彩石链如彩带环绕,朝着上空迳直飞
去。
狂风怒号,烈烟石突然拔身而起,六人所组成的三角登时被打破失衡。成猴子“啊”地一
声惊呼,冲天而起。卜运算元与丰九姑齐齐惊呼,双双将他两腿抓住。
但两人身形下稳,登时也拔地而起。柳浪紧抓情丝,想将他们拽落,甫一用力,一阵狂风
卷来,立时也将他刮上半空。
惊呼声中,蚩尤蓦然惊醒,回头望去,人影闪烁,四人已在刹那间消失于尘烟土雾之中。
心中大惊,狂怒如沸。仰头上望,见烈烟石乘着火凤凰飘飘欲仙,在空中盘旋:心中又急
又怒:这冷面女子适才在狂风之中不加援手倒也罢了,此刻竟突然逃之天天,累得辛九姑
等人失衡之下被狂风刮得不知所踪。
大喝一声,真气贯注脚底,箭也似的离弦破空射去。刹那间已到了烈烟石身旁,翻身立在
那凤凰之上,怒吼道:“你做什么?”
烈烟石绿色的眼珠缓缓转动,似乎在上尘之中寻找什么,瞧也不瞧他一眼,淡淡道:“你
想在那风尘之中斗到什么时候?”
蚩尤怒道:“他奶奶……你这么突然一走,累得九姑她们……”
烈烟石淡淡地道:“既然是连自己的生死也无法照顾的废物,你又何必带他们出来送死?
现在不死,早晚也逃脱不得。”语气平淡,竟连一点愧疚之意也没有。
蚩尤怒得几乎连肺也气爆,这冷漠暴烈而自私的女子,实是见所未见。若非她是火族八郡
主,纤纤的性命还需要她兄妹相帮,他早已一刀将她斩为两段。想到辛九姑、成猴子等人
身受重伤,不知被狂风吹卷到什么凶险之地:心中抑郁悲怒,猛地一把将胸襟扯开,仰天
狂吼。
当是时,前后两股怒涛狂浪的大风呼啸夹击而至。烈烟石目光一闪,嘴角牵起淡淡的微笑
。火凤凰清鸣声中,展翅高飞。两股狂风在下方撞击爆炸,形成强大的气旋,往地面冲去
。
烈烟石红衣飘飞,素手环合,交错螺旋。那彩石链在她眼前绕飞不息,突然“哧”地一声
,一颗彩石电射而出,朝着右后方飞去。
彩石破空,风声呜呜。“轰”地一声,周围的空气突然烧着,火焰猎猎,如流霞飞舞,彗
星横空。
彩石飞得越来越快,火势熊熊,风势狂猛。
那混沌之中响起破锣似的声音:“稀泥奶奶的,这是什么东西?”“嗤”地一声轻响,一
道橘黄色的气箭怒射而出,与那彩石撞个正着。
“呼”地一声,火焰崩散,气箭消失,彩石冲天飞起。但立时又陡然下沈,划过一个圆弧
,朝着风伯藏匿处呼啸射去。
烈烟石十指轻弹,颗颗彩石呼啸激射,道道绚光破雾穿云,接连不断地朝着风伯攻去。
白茫茫的尘烟之中听到一个女子哈哈大笑道:“老疯子,你什么时候招惹了烈家的婆娘啦
?妙得很,很得妙,烧得老疯子秃头光光抱脚跳!”
那破锣似的声音吼道:“疯婆子,等我收拾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再来收拾你!”“
咻咻”之声大作,无数橘黄色的巨大气箭密雨似的射出,将颗颗彩石尽数撞击得四下乱舞
。
破锣似的声音狂笑道:“臭丫头,从赤霞仙子那里就学了这么点本事么?稀泥奶奶的,连
根木头也烧不着,就想放火烧山!让你瞧瞧风爷爷疾风之箭的厉害!”
“轰”地一声,那无数光箭陡然合一,气势恢弘,如一道巨大的橘黄色光柱横空怒射而来
。烈烟石嘴角淡淡冷笑,双手交错,那颗颗彩石突然聚合为彩链,闪电卷舞,将疾风之箭
紧紧缠住。彩链两端猛地一拉,登时将风箭绞为螺旋形状。
风后哈哈笑道:“老疯子你真好本事,被这么个小丫头要得团团转,笑死人啦!”
风伯嘿嘿道:“臭丫头,吃我一箭!”
那疾风之箭突然急速反旋,彩石链“碰”地一声四下崩散。烈烟石全身一震,脸上露出惊
讶的神色,双手虎口鲜血长流。风声呼啸,气箭急电怒射而圣。
烈烟石双手招展,彩石链“呼”地一声重新聚合,回旋飞舞,但已追赶不上那气箭的闪电
之势。
眼见疾风之箭锐气凛冽,迫在眉睫,蚩尤吼道:“去吧!”苗刀斜撩,青光怒舞,碧绿色
的气浪轰然劈入那疾风之箭。
“砰”地一声,光芒耀眼,气浪滔天,气箭登时崩散。蚩尤、烈烟石被那巨大反撞之力冲
击得高高飞起,火凤凰惊啼声中,落羽纷飞。
风后、风伯齐齐惊咦出声,风后叫道:“这小子是哪个石缝冒出来的?好厉害的真气!哎
哟,那不是烂木头族的苗刀么?”
风伯哈哈笑道:“混小子,难道你是青帝转世么?有意思!看看是你风爷爷的风神刀厉害
,还是你烂木头苗刀厉害!”
话音未落,轰然声响,云层烟上齐齐裂散,巨翼黑鸟拍翼飞来。鸟背上一个矮矮胖胖的秃
头老者长须飘飘,腆着大肚,腰间挂了一支污迹斑斑的大弯角,想必就是风神号,旁边悬
了一个巨大的酒葫芦,东摇西荡。鼓着腮子吹胡子瞪眼,哈哈笑道:“小子中刀!”
肥肥短短的双臂陡然举去,双手之中突然多了一柄若有若无的淡黄色光刀。
巨翼黑鸟闪电飞来,错身刹那,那淡黄色光刀轰然疾斩而下。
风声雷鸣,气浪暴舞。
蚩尤奋力挡开那疾风之箭后,真气崩散,尚未来得及调集凝结,眼见风神刀骤然砍至,下
及多想,瞬息调转真气,再次挥刀斜撩而上。烈烟石双手交错,彩石链陡然化做石鞭,同
时与蚩尤的苗刀一道急电似的扫向风神刀。
“乓!”一地一声,彩光迷离暴舞,蚩尤、烈烟石只觉双手剧震,一股狂风气浪轰然倒卷
,登时将自己猛地推入其中,双耳风声呼啸,腾云驾雾倒飞出去。
隐隐听见远处传来风伯那破锣似的笑声:“过瘾!过瘾!好生过瘾!”
风神号随之响起,“呜呜”之声大作。
两人真气岔乱,不及调息,便被这汹涌狂风卷溺其中,霍然卷到万里高空。
四面苍茫,云霭漫漫,疾风如惊涛骇浪。
两人身下由己,乘风飞行,突然斜侧方一阵狂风刮来,眼见要将烈烟石卷走,蚩尤不及多
想,立时伸手将她左手紧紧抓住。
烈烟石“啊”了一声,雪白的俏脸登时变得通红,想要甩手挣脱,却被蚩尤那铁钳似的指
掌紧紧抓住,分毫动弹不得。听到他厉声暍道:“再动我就丢你下去!”突然觉得一阵酥
麻异样的感觉从自己指尖陡然爆炸,瞬间烈火般烧遍全身,四肢酸软无力,脸颊滚烫似火
,连喉咙也蓦地窒堵。
十八年来,这是她首次任由一个陌生男子这般抓住纤手。
从小她便厌憎男子,觉得世间须眉尽是浊臭恶俗之物。倘若是平时,一个男子哪怕敢碰一
碰她的衣角,也必定立刻被她烧为灰烬。但此刻,在万里长天之上,呼啸狂风之中,人若
浮萍,漂移不定,被这桀骛剽悍的少年坚定地抓住,竟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安定感。适才
大败之时,瞬息爆涌的慌张与惊惧忽地烟消云散。
十指交缠,那阳刚的热力从自己肌肤渗入,一点一点扩散到周身每一个毛孔。
这一刹那,突然忘了身在何处,自己彷佛成了棉花云絮,如此柔软,如此自由,轻飘飘地
随风而去。
这种感觉如此突然如此奇异,仿佛冰封了许久的河流在早春的艳阳下蓦然融化,仿佛孤寂
了一个冬天的寒梅在风雪之后的月夜陡然开花。
风声呼啸,烈烟石的心中变得说不出的平静和欢愉,无力摆脱,无力思考,懒洋洋地闭上
双眼,似乎要在这云层中睡着。
突听蚩尤恨恨道:“现下你高兴了吧?”
烈烟石陡然惊醒,睁开双眼,见他横眉怒目瞪着自己,不知为何,脸上突然一红。蚩尤见
她雪白的脸上突然泛起奇异的潮红,转过头去,不由微微一楞。没想到这冶漠自私而暴烈
的古怪女子竟突然害羞,只道她为适才的所作所为不好意思:心中的怒气登时消了大半,
但想到辛九姑、成猴子等人受她所累,生死末卜,不由叉怒从心起,重重地哼了一声。
却不知烈烟石脑海中在回忆他那横眉怒目的姿态。自己身为金枝玉叶,从小就没有人敢对
自己大声暍斥;即便是师父赤霞仙子,对自己也是温言好语,和眉善目。大哥烈炎更是将
自己视如明珠,备加呵护。十八年来,族内族外所有人见了她无下恭敬有礼,生怕说错一
句话惹得她芳心不悦,只有这狂野剽悍的少年打从一开始便正眼不瞧一眼,一路上也是丝
毫不加理睬。适才在尘雾之中,竟为了那几个笨蛋对自己大声怒吼,此刻又横眉冷目。不
知为何:心中却觉得他生气时的表情好生生动。
但这桀骛不驯的小子对自己似乎又不是那般冷漠无情。倘若毫不关心,他也不会在狂风之
中为自己奋力抵挡风伯的疾风之箭与风神刀了,更不会在刚才狂风卷来之时,紧紧地抓住
自己的手。想到此处:心中那奇异的感觉突然又扩散开来。
又听蚩尤恨恨道:“他奶奶……我生平可没瞧见过你这般冷漠自私的女人,九姑他们虽然
与你不相熟,但好歹也行了一路,你竟然……”怒得说不出话,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烈烟石心道:“是了,他还在为那几个笨蛋生气呢!适才在狂风乱石阵中,他竟然为了那
几个没用的笨蛋,和老疯子斗气,平白被巨石砸了许多次,当真是蠢得可以。”想起蚩尤
一手拽住四人,飞脚踢爆数百个巨石的姿态,更觉好笑,嘴角不觉露出淡淡的笑纹。
蚩尤见她侧着头不说话,嘴角含笑,登时大怒,暍道:“你这女人,究竟还有没有心肺?
”
烈烟石微微一惊:心中泛起恚怒之意,淡淡道:“不就是那几个没用的家伙么?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死了倒乾净。”一言既出,登时有些后悔。
蚩尤大怒,只觉此女之薄情寡义不可理喻:心中怒爆,再也无法忍受与她同行,猛地将手
甩开,叫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从今往后可别让我再碰见你!”
猛地一个翻身,气沈丹田,不顾一切地从万里高空急坠而下。
烈烟石只觉手中一空,他已弃己朝下冲去:心中瞿然一惊,继而一阵懊悔、恐惧。他当真
生气了么?
竟宁可冒此危险也不愿与自己在一起?心中突然莫名大痛。
自己一人在这云里雾中随风飘行,说不出的孤单和恐惧,不知那火凤凰现在何处?
在这万丈高空施展御风之术,实是太过危险。但稍一思量,猛一咬牙,翻身朝下坠去。
耳边风声呼啸,她迅速下坠,劲风扑面,眼睫也难以睁开。过了片刻,双眼终于能正常视
物。
苍茫大地,青山万里,碧水如带,蜿蜒迤逦。她正朝着一个颇大的湖泊急速冲去,转头四
顾,空中不见蚩尤踪影:心中焦急,对这相识不久的少年,竟是说不出的担忧和牵挂。脑
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倘若,倘若他已经摔死了呢?”
心中突然如被尖针猛然扎刺,连气也喘不过来。
脑中混乱,惊怖担忧,泪水突然迷蒙了双眼,嘶声大喊:“蚩尤!你在哪里!”
狂风凛冽,自己的声音刚一传出,立时便被吹得不知西东,惶急更甚。十八年来她静如石
玉,即便是心中狂烈暴怒之时,脸上也是微波不惊。但此时竟是手足无措,方寸大乱。
积聚真气,大声呼喊,回声千山响彻,袅袅在耳,但却丝毫没有听见回应。
烈烟石急坠而下,嘶声呐喊,竟逐渐转为哽咽之声。眼见距离湖面只有百余丈的距离,强
忍心中的惊惧忧急,运转真气,霍然翻身,在空中御风踏步,斜斜冲去,“扑”地一声,
冲入碧波清浪之中,全身湿透。藉着那水浪反击之力,斜斜踏浪跃起,足尖疾踏,蜻蜒点
水似的朝岸边奔去。
终于踩到软绵绵的草地上,她膝下一软,朝前冲了几步坐倒在地。
天旋地转,过了片刻才定下心来。天蓝如海,白云悠悠,山如碧髻,水似眼波:微风吹来
,花香扑鼻,绿车起伏;知了声声,鸟鸣寥落。
这是一个美丽而幽静的夏日湖泊,空气中也满是太阳的芬芳。劫后余生,她心中竟没有丝
毫欢愉之意,似乎还远没有起初在万里高空,牵着蚩尤的手随风飘荡时来得欢喜。细密的
草尖拂过她的手背,那麻麻痒痒的感觉直抵她的心中,竟让她忍不住想痛哭。
一颗泪珠滑过脸庞,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冰凉,冰凉。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夏日午后,当她还是一个孩子时,独自穿过赤炎城王宫
那悠长的荷塘曲廊,走入一个绿竹环绕、凉意缤纷的院于。一个美丽的女子坐在竹影下的
凉席上,雪白的赤足旁零落地摆放了几个鹅卵石。她问那女子在干嘛呢?那女子微笑着说
在算自己的姻缘。她说姻缘可以算出来吗?那女子说既然世间一切都内上天注定,那姻缘
当然就可以算出来了。那女子让她抓紧那些鹅卵石,丢在一个清水的碗中,然后凝视着她
说:“你的姻缘属于第一个带给你眼泪的男子。”她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决计不会喜欢上男
孩,更加不会喜欢上让自己流泪的男孩。那女子笑了起来,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十八年来
她从未明白。
“女人喜欢让她笑的男子,但她真正爱的,却是让她哭的男人。”
这句话突然响彻在她的脑中,记忆从未如此时这般分明。她的心猛地“砰砰”狂跳起来,
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手背。难道她的姻缘当真属于这个陌生的狂野少年么?但此时此刻
,他又在哪里呢?
忽然听见一人冷冷地道:“还以为你除了发怒之外,就没有其他表情了,原来还会流泪。
”那声音犹如春雷在烈烟石耳旁爆响:心中狂喜,猛地循声望去。
湖畔巨石之上,一个英挺少年精赤着上身,坐在石沿,双手拧着湿漉漉的衣服,身旁横亘
着青铜长刀,满脸桀骛不驯的神色,古铜色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烁着亮光,正是她适才牵肠
挂肚的蚩尤。
烈烟石叉惊叉喜,几乎便要喊出声来,蓦然起身,又猛地顿住身形,调整呼吸淡淡道:“
谁说我流泪了,下落得太急,风吹疼了眼睛。”
蚩尤见她神情古怪,双颊嫣红,碧眼之中又是欢喜又是害羞,与原本那冷漠的表情回然两
异:心下诧异,却没有多想。双手将衣服张开,真气灌注,白汽蒸腾,片刻工夫衣服便已
乾透。穿上衣服,见她依旧在怔怔地望着自己: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难道她从天
上摔下来,竟摔得傻了么?”此时方注意到她身上衣裳湿漉漉的,紧贴着身体,浮凸玲珑
,纤毫毕现,微微一呆。
烈烟石见他目光有异,顺着他的眼光往自己身上望去,“啊”地一声惊叫,连忙转侧身体
。
蚩尤吓了一跳,大觉尴尬,连忙也转过身去,心想:“糟糕,这恶女脾气暴烈得紧,只怕
立时便要发难。”凝神戒备,等了半晌,竟不见她上前,反倒更为诧异。
烈烟石心中“砰砰”乱跳,脸上滚烫。若是往日,其他男子这般望来,她早已勃然大怒,
大开杀戒;但今日被他瞧见:心中却只有紧张与害羞之意。与这少年仅仅半个时辰之前,
还是行如陌路,但自万丈高空飘萍无依时的刹那牵手之后,自己心情竟然陡然巨变,对他
的这种奇异感觉,瞬息爆发,再也无法劫舍。不知这便是当年那女子所预言的“姻缘”么
?脸上更烫:心跳更剧,当下收敛心神,运转赤火真气,将衣裳中的水汽蒸腾得一乾二净
。
蚩尤见她半晌无语:心道:“这恶女喜怒无常,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眼下不能再和她纠
缠,速速找到九姑他们才是正事。”所幸此次临行之前,众人已在身上涂抹“千里子母香
”,眼下虽不知卒九姑等人被吹到何处,但也只有用青蚨虫寻找他们下落了。
当下蚩尤背好苗刀,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青蚨虫。手掌开处,青蚨虫嗡嗡振翅,在阳光
下盘旋了半晌,朝西北方向飞去。蚩尤跃下巨石,随着青蚨虫踏波逐浪,朝西北而去。
烈烟石见他突然不告而别:心下大急,叫道:“你去哪里?”掠身追去。
蚩尤冷泠道:“去找那几个没用的笨蛋。”
烈烟石红影飘动,刹那间追到他身旁,淡然道:“你不取七彩土了吗?”
蚩尤更怒,强忍冲到嘴边“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大步飞奔。
烈烟石微微一楞:心想:“那几个没用的笨蛋在他心里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哼!重新帮他找回来就是!”复又追上,并肩而行。
蚩尤虽恼恨她冷漠自私,但毕竟纤纤的安危仍悬于他们兄妹之手,当下也不理会,只管迳
自随着青蚨虫踏波前行。烈烟石见他满脸冷傲神情:心中也微微有气,她这十八年来从未
向人低过头,更未向人软言软语陪过不是,虽然心中明知自己所为欠妥,却不知如何表示
。见了蚩尤这表情,心中那些许愧疚之意登时化为怒火。
两人一路无言,随着青蚨虫在青山碧水之间御风行走,各怀心事。
烈烟石乃是趋于极端的性子,爱恨两极,要嘛冷漠如冰雪,要嘛炽热如烈火。
封闭了十八年的心门一旦在那万丈高空的茫茫云层里打开,烈火便不可思议地汹涌喷薄出
来。究竟是蚩尤点燃了她这骤然爆发的滔滔情火呢?还是她自己让自己陷入这不可自拔的
情网之中?很多年后当她再次回忆起这夏日午后的万里云层,也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但
始终没有找到真正的答案。
夕阳晚照,凉风习习,两人奔行了一个多时辰,转入了一片幽暗的森林。烈烟石瞧着蚩尤
英挺的侧脸在残阳入林的斑驳光线中变幻不定,心中重叉渐转柔和:心想:“原来他长得
也还不错。”突然又想到,自己从未注意过男人的长相,今日竟这般盯着他看了半晌,脸
上下由微微发烫。
蚩尤眼角瞥见她淡绿色的大眼一眨不眨地凝视自己,突然晕生双颊,别过脸去:心中纳闷
。他素来不解儿女心事,对男女之情也是一知半解,除了对纤纤惊为天人,痴心不渝之外
,对其他女子毫不理会,哪里猜得眼下烈烟石的心事?只觉这恶女自从半空摔落之后,就
大为古怪:心中也懒得多想。
又奔了半个时辰,夜色降临,明月初升。蚩尤心中记挂辛九姑等人安危,恨不能立时找到
,不加休息,连夜赶路。直到将近深夜,明月高悬,两人才在山谷的大河边歇息。蚩尤抓
了几尾鱼,胡乱烧烤,将就进食。
烈烟石见那鱼烤得一半焦一半生,皱起眉头不愿碰上一碰。蚩尤心中恼怒,也不管她,只
管自己大嚼。烈烟石见他吃得香甜,便扯了一片略微顺眼的鱼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口中,
刚一品味,立时皱眉吐将出来。
蚩尤心中暗笑,见她面无表情地去摘食附近的野果,忖道:“妙极,此后顿顿吃鱼。”口
中咀嚼那又苦又焦的鱼肉,登时又想起拓拔野来。那乌贼烹饪手艺高超,若是与他同行,
一路美食不断,且彼此谈笑风生,可比与这冷漠自私的女子同行有趣了百倍。即便是成猴
子与卜运算元喋喋不休的吵嘴声,现在想来,也是直如天上的仙乐。
两人相对无语,各自休息。烈烟石躺在树枝上,瞧着月光中蚩尤熟睡的脸庞,回忆今日之
事,短短几个时辰,竟仿佛已是许久。月色温柔,夜风如水,指尖酥麻犹在:心跳声声,
那突如其来的烈火在心中燃烧得如此炽热;心乱如麻,浮想联翩,竟是一夜未睡。
翌日清晨,蚩尤二人继续动身。此后三日内,两人随着青蚨虫穿山越岭,也下知过了多少
河,定了多少路。江山如画,一路行去,烈烟石的情丝日益滋长,悄无声息地盘绕结茧,
将她缠得越来越紧,越来越难以自拔。蚩尤却毫不知晓,冷傲依旧。
这一日晌午,两人行到一片丘陵山谷之中:烈日当空,路旁树木惨碧,叶子在阳光下泛着
白光,蝉声高亢密集。热风拂面,以两人真气之强,亦觉得说不出的炎热。烈烟石苍白的
脸上变得嫣红如流霞,额上、鼻尖上都沁出汗珠。
行了一阵,越来越热,风中仿佛带着炎火,山上树叶都变得蔫黄带卷。放眼望去,景物都
已变形,仿佛水中倒影,漂浮不定。两人的衣裳逐渐开始被汗水浸湿,额上的汗珠不断地
顺着眼睫滴落。
蚩尤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心想:“奇怪,怎地此地如此炎热?像是到了大火炉里。”青蚨
虫嗡嗡振翼,极是兴奋,但飞行得却越来越是缓慢。蚩尤大喜,看来辛
九姑等人离此不远了。当下振奋精神,继续前行。
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少,山丘也由碧绿转为黄绿,继而转为黄色上丘
。两侧山坡上的枯草在热风中簌簌,似乎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转过一个弯,眼前是一片荒漠似的山丘,远处一座石山高高矗立,鹤立鸡群。
数百个土族百姓正惊惶失措地相互搀扶,沿着山腰小路朝他们定来,时而回头瞥望那石山
,催促快行。
蚩尤心中一动,朝着走在最前的一个白发老者喊道:“老人家,你们这是去哪儿?逃荒么
?”
那老者挥手道:“年轻人,快快回头吧!千万不要往前走了!”周围众人也啷啷喳喳地叫
嚷着让他们回头。
蚩尤奇道:“难道前面有什么凶兽?”
那老者摇头叹道:“比凶兽还要可怕百倍,你不知道明日是六月初六么?”
蚩尤与烈烟石听得更加不解,不知六月初六是什么大凶之日。
那老者道:“你们不是土族中人么?”见蚩尤摇头,便道:“原来如此。”
回身指着那石山,颤声道:“你瞧见了么?那宣山山顶上的桑树?”
蚩尤抬头望去,白日耀眼,那石山顶上果然有一株巨大的桑树。树围五丈余,道道红色纹
理交错纵横,青萼黄花,树枝盘错,树叶一尺来长,红艳如火。远远望去,便如一大团烈
火在山顶熊熊燃烧。
老者道:“那桑树每年六月初六,便要喷出烈火,被风一吹,方圆百里都要被烧成灰烬!
所以我们才要赶着离开此地。”
蚩尤恍然:心道:“大荒奇事果然多得紧。”叉道:“既然这桑树如此危险,你们又何苦
住在附近?”
众人纷纷道:“每年桑树喷火之后,这周围的山丘、平原的上地都变得非常肥沃,种得粮
食一年可以收上三季。”“我们眼下只是暂且避上一避,后天还要赶回这里。”
蚩尤心想原来如此,回头见烈烟石淡绿春波蹙眉怔怔凝望那石山火桑,微有惧意。正要说
话,听见众人纷纷叫道:“你们赶快回头吧!今年这桑树反常得很,说不定今日就要喷出
大火来了!”
蚩尤微笑道:“多谢了!”但瞧着青蚨虫急剧振翼,朝那宣山迳直飞去:心中稍一计议,
等到众人去得远了,立时提气飞掠,紧追青蚨虫。
匆然听见烈烟石叫道:“这宣山上的赤帝女桑极是厉害,你别追去了。”
蚩尤眼见即可找到辛九姑等人,岂肯放弃:心道:“倘若当真是火海,我更加要抢在那龟
蛋桑树喷发之前,将他们找到救出。”当下毫不理会,御风疾行。
烈烟石一连叫了几声,见他不应,又急又怒,翩然飞掠,直追而去。
热风似火,扑面而来。青蚨虫嗡嗡低鸣,在空中东摇西荡,薄薄的翅翼上突然冒出一缕青
烟。蚩尤吃了一惊,连忙将它抓住,默念“春叶诀”,将它受伤之翼弥合,然后小心翼翼
地放入怀中。
烈烟石蹙眉道:“你可知这宣山赤帝女桑是什么吗?”
蚩尤不理,四下探望,御气飞奔,朝宣山上斜斜冲去。烈烟石翩然相随,道:二百多年前
,我族赤帝长女南阳仙子为求成仙,苦修之后到这宣山火桑上,由赤帝亲手点燃三昧紫火
,将她烧化。南阳仙子在这树上羽化登仙,这火桑残留了她的元神,所以叫做赤帝女桑。
”
蚩尤仍然不理,衣袖猎猎,转眼已到宣山山脚。朝上望去,兀石嶙峋,犬牙交错,蓝天火
树,阳光在枝叶之间耀目夺人。
烈烟石道:“这火桑原就是远古老树,具有灵力,再经三昧紫火焚烧之后,附着南阳仙子
的元神,更为厉害。从前我虽然没有见过此树,却时常听长辈反复说起,倘若路过宣山,
一定要远远绕行。”
蚩尤下胜其烦,皱眉道:“那你现下绕行还来得及。”凝神提气,猛地在峭壁上点足疾行
,闪电般飞掠而上。
烈烟石见他丝毫不听,三思孤行:心中大急,猛地跺足暍道:“你这傻子怎地还不明白?
以我火族长辈的赤火真气,尚且不敢到这宣山,你这般贸然上山不是自寻死路吗?”
蚩尤腾越飞掠,不加回答。烈烟石见他身影越来越小,眼见就要消失在一块巨石之后:心
中焦急、郁怒、担忧、恐惧齐齐翻涌:忽然想起那日在万丈高空上找不着他的情景:心中
登时大痛,眼泪又要涌将出来。这外表淡雅冷漠的女子,此时竟微微颤抖,猛地嘶声大喊
道:“等我一等!”突然之间,不顾一切地纵身跃起,翩翩飘舞,朝着那黑影疾追而去。
三日前蓦然滋长的情丝,一路缠绵,终于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当她泪眼朦胧,心乱如麻,
不顾生死不顾规劝将一切都抛在九霄云外,一心只想着那傲岸少年,在这陡峭的宣山石壁
上狂奔之时,她终于深深地掉入了那个从未踏足过的锦绣悬崖。
热风迎面吹来,彷佛熊熊烈火在舐舔着她脸颊上的眼泪,耳边呼呼风声,都化做很多年前
那个陌生女人的那句预言。脚下的岩壁越来越烫,犹如莫名火焰,从脚底一直燃烧到心里
。狂乱的心绪宛如发丝在风中茫然地飞舞,她突然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有
那上方的黑色身影越来越清晰,仿佛烙印滚烫地烙在她的心底,疼痛然而肆虐地快乐。她
彷佛又回到三日前的那狂风之中,在那漫漫云端,瞧不见未来迷失而恐慌的时候,那只手
突然紧紧地抓住自己。那一刻开始,她自外而内层层进裂冰雪消融,只剩下最赤裸而脆弱
的内心。
此刻,在这滚烫险峭的山壁上奔跑着,她的心里突然变得一片澄明宁静,仿佛这么多年来
,她一直都在这般地奔跑;所不同的只是,她从未有如此时这般明白自己的心情。她要追
上并且永远抓住那个让她流泪的少年,抓住那只在她空茫脆弱时抓住她的手。
烈火在心中熊熊燃烧,泪水突然之间都蒸腾消散,唇边露出淡淡的微笑。
蚩尤在尖石峭壁之间闪电跳跃,眼角瞥见那团红色身影燃烧如火,一路追来,心中微微诧
异,下知这冶漠自私的女子何以不顾危险地追随上来?当下不及多想,叫道:“小心那块
石头!”
话音未落,一块巨石猛然松动,朝着烈烟石砸落:烈烟石素手轻扬,将它化为粉末,微笑
道:“谢谢。”
笑声虽然轻淡然而却是欢悦,蚩尤更觉诧异,这几日来这火族八郡主处处透露着古怪,与
从前越来越不相同。但此时最为紧要之事乃是救人,双足一点,终于高高的飞上了山顶。
赤帝女桑高二十余丈,火叶熊熊,热浪灼人,四周空气都成了淡紫色,彷佛有无数的火焰
在风中跳跃;脚下的山石犹如热火上的油锅,烫得站不住脚。口乾舌燥,头发也焦枯蜷卷
起来。
蚩尤青光眼绿光暴射,四下眺望,整座宣山隐隐透出紫光,跳跃不定。扫望良久,猛然一
震,在南侧山石之旁,赫然躺着一个瘦小的汉子,正是成猴子!
蚩尤大喜,叫道:“猴子!”跃到他身旁,却见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浑身擦伤多处,
大汗淋漓:心中大凛,连忙探手其鼻息,见呼吸正常,方才放心。
当下将他扶起,输入真气。成猴子双眼睁开一条细线,见是蚩尤,登时露出欢喜之色,低
声道:“ 九姑在下面……”话末说完,叉晕厥过去。
蚩尤凝神查看,终于瞧见下方石洼中躺着辛九姑,离她数丈处躺了卜运算元。
心中大喜,跳将下去,将二人与成猴子拉到一处。
此时热风狂舞,那赤帝女桑左右摇摆,火叶簌簌,不断地有火花进将出来,山石更加滚烫
。烈烟石也已赶到山顶,左右顾盼,瞧见蚩尤,登时松了一口气。
蚩尤见她碧眼凝视自己,嘴角微笑,不知在想什么,当下暍道:“楞在那里做甚?快去找
柳浪!”
烈烟石一楞,微微一笑,点头而去。蚩尤见她如此顺从,倒颇奇怪:心想:“这恶女当真
古怪得紧,难怪六侯爷说“女人心,海底针”。
倘若那乌贼磁石在此,恐怕就能猜得她心中想些什么。”当下收敛心神,继续寻找柳浪。
过了片刻,烈烟石提着柳浪奔到山崖上,喜道:“蚩尤!我找到了!”蚩尤大喜,连忙赶
上前来,将柳浪接过,见他只是昏迷:心中大石登时放下。
当是时,脚下山石突然猛烈震动,两人一惊,抬头望去,那赤帝女桑摆舞如狂,热风啸卷
,簇簇红叶如烈火焚烧。蓦地“扑哧”轻响,那赤帝女桑的火叶中突然弹出一团紫色火焰
,冲天飞起!继而几团火焰陆续飞出,在空中绽放燃烧,悠悠落下,一触着山石,那山石
立时如乾柴遇烈火,“轰”地一声窜起老大一团火焰!
刹那之间,空中“哧哧”之声大作,无数紫色火焰从赤帝女桑上冲天飞起,落到山上,片
刻间两人周围火焰熊熊,陷入滔滔火海!
第七卷 灵山十巫
第六章 赤帝女桑
------------------------------------------------------------------------------
--
狂风乱舞,漫天紫火如落英缤纷。光芒耀眼,热浪滔天,四周刹那化为火海一片。
蚩尤沈声道:“快走!”一手夹住柳浪,一手抓住烈烟石的手掌,穿过轰然跳跃的火焰,
朝着辛九姑等人冲去。
烈烟石纤手一紧,被他抓在那铁钳似的手中,登时全身一震,那电流也似的感觉再次流袭
全身,呼吸不得,思考不能,满心欢悦,随着他轻飘飘地朝前奔去。
蚩尤将辛九姑四人捆在一处,高高地背在背上,拉起烈烟石的手,朝着山下飞也似的纵掠
,护体真气蓬然绽放,在冲天火海中疾行穿梭。但这宣山上的火焰太过妖异,汹涌猛烈,
竟似乎能穿透他碧木真气的防护罩,灼烧得他脚掌、小腿生疼无匹。
紫火漫天,缤纷落下,山石随之处处爆放火焰。红炎青焰,沿着山势急速朝下蔓延,不过
片刻,宣山附近的山丘都已化为滔滔火海,那黄上竟似也能燃烧一般。
蚩尤透过扑面而来的一团又一团火焰,看见方圆数里、数十里都化作漫漫红海,火光跳跃
:心中大骇。这火焰如此凶狂,只怕不消到得山下就要将他护体气罩灼穿,自己倒还罢了
,辛九姑四人昏迷不醒,纵然其时不被烈火烧死,也要被烟雾呛死。
心中一动,是了!这山石表面炎热难耐,乃是因为受这紫火热风的炙烤,山石深处想必没
有这般炎热。当下将辛九姑四人解下,转身对烈烟石道:“八郡主,你将他们护住!”拔
出苗刀,真气贯注,奋力朝着旁边峭壁怒斩而去。
“轰隆”一声巨响,峭壁进裂,无数的石块四下飞溅,穿过熊熊火焰,立时燃烧起来。蚩
尤朝着那进裂处又是接连十余刀,轰鸣巨响,接连不断,石层尘土迸爆开来,化为点点火
花。
眼见那裂洞已有七、八丈深,蚩尤凝神聚意,大暍一声,双手握刀反转螺旋而起,在红光
烈焰之中折转翻身,突如怒箭,朝着那裂洞呼啸冲入,“蓬”地巨响,地动山摇,一蓬石
雨从洞中暴射飞出。
烈烟石此时方知他所思,没想到他瞧着这般狂野粗犷,却是粗中有细,刹那之间能有如此
决断。却不知为何那日在狂风巨石阵中反会那般傻气,拼着双脚与那老疯子斗气?想到此
处,又不禁莞尔。赤火真气螺旋盘绕,将她自己与辛九姑四人护在其中。
突然听见空中传来狂风呼啸之声,隐隐竟似是一个女子在悲声哭泣一般。不知为何,那声
音竟如一块楔子陡然敲入她内心深处。
周围火焰冲天,漫天紫光,周围烈火“劈噗”作响,那哭泣似的风声在耳边回荡。烈烟石
全身一震,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觉得此情此景好生熟悉,似乎从前在哪里看过
、听过一般;但这感觉一闪即逝,再也回忆不起来。
回身抬头望去,只见那帝女桑在烈焰狂风中婆娑扭舞,像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在万丈火
焰之中眺着悲戚而狂烈的舞蹈。刹那之间,她胸口又猛地如遭重锤,那种奇怪的似曾相识
的感觉又涌入脑海。
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看见那帝女桑如花怒放,一道紫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那风声在耳
边呼啸,声声哭泣印入心中。那紫红色的光芒在空中爆炸幻化,变作一张冷艳悲戚的美人
容颜,又倏然化为一只巨大的手掌,猛地向她抓来!
烈烟石大吃一惊,只觉一道强烈无比的真气犹如龙卷风般急速倒旋,那紫红色的大手猛地
将自己硬生生平地拔起,朝着那帝女桑急速飞去:心中大骇,想要调集真气,却周身瘫软
,动弹不得。眼前突然一片紫红色,意识混沌一片,就在昏迷前的一刹那,她费尽周身力
气,大声喊道:“蚩尤!”
蚩尤在那峭壁石洞之内,听见烈烟石撕心裂肺的长呼声:心中大骇,猛地纵身跃出,翻上
石壁。恰好看见烈烟石随着一道强烈的紫光直飞帝女桑,帝女桑树干上的红色纹理突然张
裂,犹如一张巨口将她吞没!
蚩尤大惊,当机立断,将烈火中的辛九姑等人重新背上,闪电似地翻身钻入震裂出的幽深
石洞。将他们一一放好之后,又在壁上以真气刺穿十几个气孔,这才冲出石洞,朝着那帝
女桑飞掠而去。
帝女桑在风中招摇摆舞,树枝绽放,宛如妖魔。风声如泣,熊熊烈火随着她的节奏跳跃奔
腾,一浪高过一浪地朝蚩尤拍打而来。蚩尤凝神聚意,碧木真气浑身爆涨,绿光从苗刀刀
锋穿越关冲穴、阳池穴 ……一路沿着手少阳参交经,直贯体内,在全身经络之间熊熊奔走
。
蓦然仰头狂吼,一道青光从口中冲天飞起。苗刀绿光爆涨,碧木真气被这烈火一激更加凶
猛恢弘。
蚩尤足尖一点,踏火追风,指着那帝女桑喝道:“妖树!将八郡主还我!否则蚩尤将你砍
成废柴烧火!”
那帝女桑在风中摆舞,紫光环绕,风声呼啸,发出银铃似的哈哈狂笑声:“来砍我吗?再
妙不过!
最好将我砍得烟消云散,胜于再受四百年苦痛折磨。”
蚩尤凌空踏步,闪电飞到,大喝:“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吧!”苗刀闪动,风雷滚滚,
宛如青色狂飙怒斩而下,朝着吞没烈烟石的树干位置直破而入。
“轰!”地一声,那树干纹理再次自动迸裂,一道眩目紫光蓬然怒放,将苗刀青光瞬间交
缠,猛地朝里拖拽。蚩尤全力劈斩,被她这般虚空拖曳,立时连人带刀拖扯而入。
眼前一黑,烈火扑面。蚩尤绽放青光眼凝神查看,自己竟是在一个极大的树洞之中:那树
洞之内到处是紫火跳跃,热浪灼人远比树外更盛。
这已是他第二次进入巨大的树洞;四年前在汤谷上,被十日鸟催促掉入扶桑木中,与青帝
羽卓丞结下不解之缘。四年之后,在这烈火宣山之上,又进入这帝女桑中,不知又会遇见
怎样的人怎样的事?
耳旁突然响起那银铃似的声音,笑声响彻洞中。蚩尤凝神四顾,只见角落中,烈烟石软软
卧倒,昏迷不醒,当下冲上前去,想要将她救起。匆觉一股烈猛火浪当胸猛击而来,真气
之强,竟似不在那火神祝融之下!心下大骇,仓促下猛地一掌拍出,气浪鼓舞。
“扑”地一声轻响,他的碧木真气竟被瞬间破开,一道炙热气浪从自己的掌心没入,重重
地轰在体内,五脏六腑仿佛同时燃烧起来,登时低吼一声,朝后猛趺出去,撞在树壁上滑
落下来:心中惊骇莫名,这帝女桑中藏匿之人究竟是谁?竟能将自己一掌击败!
那银铃似的声音“咦”了一声,似乎极为惊讶,喃喃道:“竟然一掌也打不死?”
蚩尤听得大怒,猛地跳了起来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当蚩尤是蚂蚁么?适才被你
偷袭,不留神着了你的道,有本事再来比比。”
那声音格格笑道:“好!这回我打的还是你的右胸。”话音刚落,那道狂烈迅猛的气浪又
排山倒海地朝蚩尤的右胸猛击而来。
蚩尤此次早有戒备,气海真气澎湃而起,左拳弧行环绕飞击,一道碧光“蓬”
地爆炸开来,从拳头之上怒射而出,气势如虹,正是水族的“大河东去”。
以木族真气辅以水族变化多端的招术,威力更盛。
又是“扑”地一声轻响,那道炙热的气浪仍是闪电般将碧木真气劈开,从他拳头经由经脉
直破体内。
经脉疼痛如灼,蚩尤低吼一声,再次朝后飞跌出去,落地之后双手撑地,立即跳将起来,
怒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再来!”
那声音讶然道:“你是谁?竟然打你不死,好生厉害。难道……难道是你吗?”
说到后面几个宇,声音突然颤抖起来。
蚩尤自到汤谷之后,从未吃过这样的败仗,即便那日与火神祝融的紫火神兵相斗,他也苦
苦支撑了许久。此刻心中惊怒交集,好斗好强之心大盛,说什么也要与这神秘人斗上一斗
。
那声音突然幽幽道:“赤郎,是你吗?当真是你吗?”
蚩尤一楞,暍道:“要打就打,这般要诈干嘛?”
那声音又颤抖道:“是了!一定是你!你终于来找我了么?”
蚩尤听她话音凄楚,可怜之极,怒火登时消了一半,道:“我叫蚩尤,不是你说的赤郎。
”
那声音又道:“是你!定然是你!你……你已经转世了吗?连我也认不得啦?”
声音悲苦,如泣如诉。
蚩尤心想:“难道她也是像羽青帝一样,是困在此处的某位前辈的元神吗?”
突然想起之前烈烟石所说,一百多年前,赤帝长女南阳仙子在这火桑树上被赤帝以三昧紫
火烧化成仙,难道她便是残留在树内的南阳仙子的元神吗?
当下小心翼翼地道:“你是南阳仙子么?”
那女子“啊”地一声,颤声道:“赤郎!你记得我啦!”欢喜之下竟似要哭出声来。
“糟糕!”蚩尤心道:“这么一来她可认定我就是那什么龟蛋赤郎了。”连忙否认。果不
其然,那女子道:“你不要骗我了,赤郎!倘若你不是赤郎,又怎么会知道我是南阳仙子
?又怎么会在今日到这宣山来找我?又……又怎么会和他一样的狂妄倔强?赤郎!你一定
就是赤郎!”
“呼”地一声,蚩尤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紫光,摇曳之后化为一张冷艳凄美的女子脸容
,凝视着他,泣声道:“一定是你!赤郎!赤郎!你终于来看我了!”
那团紫光陡然逼近,咫尺鼻息,在他耳旁一声声地哭道:“你这个狠心短命的薄情汉,一
百多年来也不肯瞧我一眼,我当真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蚩尤大觉尴尬,进退不得:心想:“不知这前辈有什么隐密之事,倘若将自己错认为情郎
,尽数说出来岂不难堪?”当下退了一步道:“前辈,我并非赤郎,也不是他的转世。”
指了指昏迷的烈烟石道:“我只是来将她带离此地的。”
那南阳仙子摇头道:“天下决计没有这般巧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原因,今日老天让你到了
这里,你一定就是赤郎。”
蚩尤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她认定我是那赤郎,只怕更加不能放我和八郡主离开此
地了。”
南阳仙子道:“你当真认不得我了么?”见他眼睛始终凝视着烈烟石,登时大怒,厉声道
:“你这个负心汉,才刚刚转世便将往日之事全忘了吗?又和这个贱女人勾搭上了吗?”
蚩尤还未说话,她突然蹙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是了!这女人既然能在山上瞧见我,定
然是与我有些渊源。难道她的身上也有我传承的元神么?”突然展颜笑道:一是了!是不
是因为她有我的元神,所以你才与她相好呢?”
蚩尤心中暗叹:“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一路行来,遇上的怎么净是古怪的疯子?”但瞧
她适才神情言语,只怕也是一个伤心人,当下倒也不忍就此驳斥…
心中计议如何乘她不留神之时,抱起烈烟石逃离此地。
南阳仙子见他默然不语,只道他已经想起前世之事,颤声道:“果然如此!
赤郎,你……你记起来了么?”突然“呼”地一声直往烈烟石冲去。
蚩尤大惊,喝道:“你要做甚?”猛扑上前。紫光一闪没入烈烟石体内。蚩尤冲到烈烟石
身边,将她抱了起来,却见烈烟石“嘤咛”一声,双眼缓缓睁开,淡绿色的眼波带着泫然
泪光,凝视着他。抬起纤纤素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柔声道:“赤郎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蚩尤又惊又怒,知道这南阳仙子的元神已经寄入烈烟石体内。以她适才强猛的真气与元神
来看,必定远胜于烈烟石,倘若这南阳仙子从此赖着烈烟石的躯壳不走,烈烟石只怕永无
清醒之日了!
心中大急,那烈烟石虽然自私冷漠,但毕竟是火族八郡主,事关重大,而且自空中摔落之
后,盖是因为反省的缘故,性情大变,也已没有此前那般惹人生厌了。
如果当真就此被这南阳仙子霸据身体,岂不是糟之极矣吗?
南阳仙子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凝视他半晌,泪水滚落,紧紧地将他抱住,将头埋在他的肩
上,泣声道:“我等了你一百多年了,你竟忍心不来看我。”
蚩尤心中一动:“是了,先将她稳住,想法子顺着她的口风,将她骗出八郡主的身体,然
后乘她不注意时抽身离开此地。只要冲出这帝女桑,她的元神便不能奈我们何了。”当下
故意道:“你说我是赤郎,怎地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南阳仙子见他语气松动,大喜道:“你既已转世,前生之事原本就难以想起。
但你能在今日来到这里,又记得我的名字,这便说明你心底深处还没有将我忘记。”
蚩尤咬咬牙,硬着头皮道:“既是如此,你便和我说说我们前生之事,看看我能不能记得
起来。”
南阳仙子大为欢喜,轻轻地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蚩尤登时面红耳赤,一把将她推开来。
瞧见那张俏脸嫣红,淡绿的眼波中满是绵绵情意,分明是烈烟石在含情脉脉地瞧着自己,
更为尴尬,怒道:“他奶奶的……你这般胡来,我可要走了。”
南阳仙子嫣然道:“从前你最喜欢我咬你耳朵,你忘了么?”
蚩尤喃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姓赤的怎地如此肉麻。”
南阳仙子哼了一声笑道:“你不仅肉麻,简直就是一个厚颜无耻的无赖!”
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第一次瞧见你的时候,真恨不能一剑将你杀了!”
蚩尤心想:“既是这等寡廉鲜耻、薄情寡义的无赖,怎地不早一剑杀了?累得我今日在这
树洞之中如此尴尬。”
南阳仙子轻轻地抓住他的手,柔声道:“赤郎,你还记得么?那年春天我们在瑶碧山上的
初次相逢?
那一年我十八岁,刚刚被长老会授以“火族亚圣女”,人人都说再过十年,我就可以成为
火族圣女了。
那时在我的心里,也一心只想成为全族最为高贵圣洁的女子。”叹了一口气又道:“若不
是遇见你这个无赖冤家,只怕我早已经是了。爹爹让我去参加那年夏天的昆仑山蟠桃会,
说要在蟠桃会上,将我正式介绍给五族王侯贵族。我长了十八岁从来没有出过赤炎城,想
到能去那最为盛重有趣的蟠桃会,心里便兴奋得紧。
“那一年的蟠桃会开得特别早,定在五月初十。四月初,爹爹还在闭关修行,让我独自前
往昆仑山,一路上也好增加些阅历。那时天下太平,我的武功和法力又高得紧,他丝毫不
担心我会出些什么事。怎知,怎知我偏生就遇上了你这个冤家。”
她温柔地凝视着蚩尤,笑得又是凄凉又是甜蜜:“我欢欢喜喜地出了城,沿着爹爹所给的
路线,朝昆仑山出发。一路上游山玩水,想着一个月后的蟠桃盛会:心里快活极了!在鼓
钟城外的驿站里,我遇见了几个土族的年轻公子,他们也都是前往昆仑山参加蟠桃会的,
听说我是赤帝的长女,都对我巴结得紧,要和我一道同行。是了!一个叫平思南的白脸小
子,是土族平长老的独子,自命风流得很,一路上对我大献殷勤……”
她见蚩尤皱眉不语,只道他听了不高兴,展颜柔声道:“你可别不欢喜,那时我的心里,
对男女情爱之事丝毫没有兴趣,见了他那嘴脸,只觉恶心得很。只是我
既是亚圣,他又是土族平长老的独子,事关两族,我也不能让他太过难堪,倘若依着我的
性子,早已将他的那双眼睛挖出来喂野狗啦!”
蚩尤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怎地火族的女子全是一般的脾性?”
南阳仙子道:“那几个小子一路跟着我,甩脱不得,我也不理他们,只管一路定去,欣赏
沿途大荒景色。经过那瑶碧山时,正是午后。香单茂密,紫情花盛开,风中都是那甜蜜的
香气,在阳光中闻来,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化开来。我站在山腰上,看着绚烂的紫情花开遍
山坡,长长的绿草在风里摇摆,蝴蝶飞来飞去,再也舍下得走开。我沿着山坡,在瑶碧山
里闲逛,瞧见山谷中有一个很大的水潭,阳光照在水潭上,晃得我的心都软了。若不是那
几个讨厌的小子一路跟着,我定然要在那水潭里洗个痛快。
“便在此时,我突然听见那水潭中传来一阵阵的歌声,然后那水潭突然翻溅开来,一个赤
条条的男人从水潭里跳了出来,高高地越过山坡,一丝不挂地站在我的面前。”南阳仙子
的双靥嫣红,目光闪闪地望着蚩尤,微笑道:“那就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蚩尤“啊”地一声,虽然性情狂野,但听到此处也不禁颇觉尴尬,口里含糊应诺。
南阳仙子脸上一红,突然有些害羞,低声道:“下午的阳光温暖灿烂,你……
你那东西便直挺挺地在阳光里立着,笔直地对着我。我长了那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丑
陋的东西,一时间呆住了。你似乎也没有想到山坡上突然多了一个女人,也稍稍楞了楞。
然后你竟然就哈哈大笑起来,问我:“你在这山上偷看了多久啦?” 。”
她“噗哧”一声笑道:“你说世间竟有像你这样无耻的人吗?还道自己美得紧,竟有女子
会在一旁偷看这样丑怪的东西?我当时气得险些晕了,突然赤条条地跳出个男人,朝我展
示这么个怪物也就罢了,竟然一口咬定我故意在一旁偷看。
那时我可是什么也没有见过的大闺女,脾气又爆得紧,大怒之下便向你出了手。”
她红着脸微笑道:“想不到你本事高得很,轻而易举地将我的进攻化解开来,赤条条的身
体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那根丑怪的东西也在我的眼前不断晃动,口中竟然还笑嘻嘻地说些
疯言疯语;我气得快要哭出来了,真想将你剁得稀烂。
“便在那时,那几个土族小子瞧见了,还道是献殷勤的机会到了,连忙冲将上来齐齐向你
出手。却不知我心里更加厌恶他们,这等晒心尴尬之事让他们瞧见了,倘若传到大荒之上
,我还要做人么?那一刻我直想将他们杀得乾乾净净。”
蚩尤皱眉心想:“别人出手帮她竟还遭她这般忌恨,女人心果然比海底针还要难以捉摸。
”
南阳仙子道:“你竟似乎瞧出了我的心事,突然出手如电,刹那间将那几个土族小子尽数
杀死。我见你突施辣手,不由得呆了。你笑嘻嘻地对我说:“怎能让这几个小子毁了你的
清誉?”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有些感激,想不到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竟然这么了解女孩
的心思。不知为何,对你的恨意立时消减了许多。
瞧着你大大咧咧地插着双手站在山坡上,忽然发觉原来你的身体竟……竟是这么的好看。
”
她呆了半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在这树里备受煎熬的时候,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脑海中出现的,十有八九都是你赤裸着身体,插手站在阳光灿烂的山坡上的情景;在那
一刻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男人的身体也可以如此美丽。”
蚩尤听她吐露内心深处的隐密,不禁大为尴尬,一声不吭。南阳仙子又道:“是不是你发
觉我在盯着你看呢?你竟然又厚颜无耻地笑道:“既然眼下这里没有旁人,你也在这水潭
里脱光了让我瞧瞧,否则我岂不是大大的吃亏么?”我突然清醒过来,恼怒之下,决定无
论如何也要将你杀了。但你的手脚快得很,我还来下及动上一动,已经让你封住了经络。
”
她碧眼春波荡漾不定,双颊流霞飞舞,轻声道:“你……你将我的衣服脱光了,一边脱一
边还赞不绝口,我又羞又恼,登时昏了过去,醒来之时发觉自己光着身子斜躺在水潭中的
巨石上,你就坐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动弹不得,连说话也发不出声来,从小到大,
从来没有这般受过欺负,从来没有这般无助和脆弱:心中又羞又恼又怒,恨不能立时死了
:心想:倘若被爹爹和长老会知道了,莫说当不上圣女,只怕还要被他们关在赤炎城里:
水远不能出城门一步。我的清誉、未来都毁在你的手里厂……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流下泪
来。
“你瞧见我哭了,似乎有些慌了手脚,一个劲儿嬉皮笑脸地逗我,我越发伤心,眼泪就越
流越多。
你突然叹了一口气说:“罢了罢了,再哭我便要心碎了。”
说可以将我经络解开,但我需得老老实实,不可以要诈。我心想,只要我解开了经络,拼
着性命不要,也要将你杀了,当下止住眼泪,假装答应。
“你笑嘻嘻伸手在我身上拍打了一通,将我的经络重新解开。我故意装做虚弱老实的模样
,穿上衣服,随着你上了山坡,等到你背对我的时候,我突然将师父传给我的“飞英紫火
丹”尽数打出。”
蚩尤失声低呼,这“飞英紫火丹”他曾经听说过,乃是由火族圣物“紫火冰晶”中提炼出
紫火晶石,与“飞英石”炼烧七七四十九日而成。两物都是极为阳烈暴猛之物,一旦在风
中撞击,立时爆炸,蔓延成熊熊烈火。突然心中一动,是了,适才从这帝女桑中抛射出的
紫火难道也与这“飞英紫火丹”有关么?
南阳仙子见他脸上闪过惊异的神色,凄凉微笑道:“傻瓜,倘若那飞英紫火丹能将你烧死
,我们又怎会有后来的冤孽?我将那飞英紫火丹打出之时:心中突然一阵后悔,不知为何
,竟希望你不要被那烈火烧死。大火在整个瑶碧山上熊熊燃烧,山坡上的香草和紫情花刹
那间都烧了起来,你站在山坡上,周身燃烧着火焰,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我,竟然若无其事
地冲着我微笑。突然之间,你身上的火焰尽数熄
灭,周围的大火也逐渐转小。只有远处山坡的松树林依旧像火海似地燃烧着。
那时正是黄昏,大火映红了天空,和天边的晚霞一起飞舞。
“当时我吓得呆了,不知你究竟是谁,竟然连飞英紫火丹也烧你不死,当下就傻傻地问你
。你指着远处火焰熊熊的松树林,笑嘻嘻地说:“我是在这山上认识你的,又是在这山上
被你烧着的。你瞧,那松树林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我就叫做赤松子吧!””
蚩尤大震,失声道:“什么?赤松子?”他曾听长辈说过,一百多年前,一个叫做赤松子
的水族浪子,曾经威震天下,数月之内如流星闪耀大荒。当时被神帝神农氏倚为“大荒雨
师”,少年得志,风光无双,甚至有人认为,神农之后,最有希望成为神帝的,便是这突
然出现的水族浪子。但是不知为何,仅仅数月之后,他便销声匿迹,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
南阳仙子微笑道:“你现下记起来了么?你便是赤松子,大荒雨师赤松子。”
她软软地靠在蚩尤的肩上,柔声道:“那时我瞧着你站在漫天晚霞、满山火光下,笑得那
样玩世不恭、镇定自若,又说出这么一句荒唐的话来,突然觉得全身虚脱无力,脑中一片
空空荡荡,只有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就是在那一刻,我喜欢上了你,毫无保
留、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如蚊蚋,但那绵绵情意,听来让人销魂蚀骨,意夺神摇。蚩尤心中
微微一荡,立即收敛心神。
南阳仙子道:“你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插着手,咄咄逼人地凝视着我,嘴边挂着不怀好意
的微笑。
那时我软绵绵地坐倒在地上: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期待,不知你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心里
在想,你眼睛贼忒兮兮的,多半又在想着坏事,倘若你过来抱我,我该怎么办呢?正在胡
思乱想,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你突然走了过来,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只是离了三尺的
距离,坐在我的身旁,目不斜视,看着那片燃烧的松林。那时我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不
知为何却又说不出的失望。
“我们就这样并排坐在山坡上,望着火光一点点熄灭,晚霞一点点黯淡。夜风吹来,带来
香草、紫情花的香味,也带来烧焦的气息。漫天的星星密密麻麻地闪烁着,仿佛随时要掉
下来一般。
“你始终没再说话,脸上那嬉皮笑脸的神情也不见了,只是望着天空,想着心事。我当时
想,这个人当真古怪得紧,做的事情总是在人意想之外。我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坐在一起
,在山坡上吹了一夜的风。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山
坡上烧焦的香单在风里摇摆,紫情花依旧绚烂地盛开,就连那片松树林也黑漆漆地一如昨
日,只是漫山遍野,再也不见你的踪影。
“我在瑶碧山上漫无目的奔跑,跑遍了每一处山坡。我究竟在找些什么呢?
那时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突然之间阳光变得如此暗淡,风中也没有丝毫的清香,这
美丽的瑶碧山,对我来说,竟然变得完全两样。
“我在山上呆呆地坐了一个时辰,直到下午才空空荡荡地下了山,朝着昆仑山继续出发。
一路上,我瞧见高山,就想起你结实健壮的身体:瞧见江河,便想起你变幻莫测的眼睛:
有时候背后一阵山风吹来,我会突然以为是你的笑声,惊喜地回过头去;有时候独自在河
边停下休息,也会忽然在水中看见你的身影。那时我在想:我一定是着了那无赖的妖术了
,才会这般每时每刻地想他:心中登时一阵惊慌害怕。”
南阳仙子突然抬起睑,淡绿色的眼珠痴痴地凝视着蚩尤,微笑道:“赤郎,你究竟对我施
了什么妖法?让我从那时起,一百多年间没日没夜地想你呢?”
蚩尤心中大震,对于女人心,他从不了解,但此刻听她缠绵追忆,又突然想起当日在古浪
屿上,听龙神回忆往昔情事的场景:这两个女子,都是本领超卓的奇女子,但却都为情之
一字,如此铭心刻骨,难以自已。对这火桑树中百年孤魂,不禁同情更盛。
南阳仙子道:“我走了几千里路,便想了几千里的你。那时我不再关心昆仑山上热闹有趣
的蟠桃会,不再关心火族圣女。我只是想,何时能够再见到你呢?
对你的思念让我越来越害怕,但越是害怕就越是难以脱离。我对自己说了不下千遍:我这
般想你,是因为我恨你;下次见着你的时候,一定要千方百计杀了你。
二个月后,我来到了昆仑山。山上已经来了许多五族的长老贵族,赤炎城的长老们也已经
到了,但是爹爹还没有出关。白帝安排我们住在昆仑山颠的贵宾馆。
每天临窗望着万丈悬崖中,彩鸟翩翩,白鹤飞扬,我却在思念那个开满了紫情花和香草的
山谷。”
蚩尤心中一动:心想:“不知那时她有没有遇见纤纤的母亲西王母?”突然又想到:“他
奶奶的紫菜鱼皮,一百多年前西王母尚未出世,又怎能让她瞧见?”
心中暗骂自己愚蠢。想起纤纤,自己又是一阵心旌摇荡。突然那只“两心知”又大口咬噬
起来,登时痛得全身一颤。
南阳仙子沈浸在回忆之中,没有察觉到他痛得面色发白,汗水滚落,继续道:“我在昆仑
山上住了几日,却连一次房门也没有出过,每天就这般呆呆地倚着窗户,看着万里山壑,
日升日落。那天傍晚,忽然听见房门外有人说话,那声音好生熟悉,尤其是那玩世不恭的
笑声。我突然记起,那是你!刹那间我满心欢喜,不顾一切地奔了出去。果然看见你从那
崖边的空中长廊走了过去,身边还有一个妖艳的黑衣水族女子紧紧相随。看着你们亲密低
语的模样,我的心突然沈了下去。”
她突然将蚩尤的手狠狠地捏紧,颤声道:“你这个薄情寡义的无赖,就是喜欢四处留情。
在蟠桃会前的三日之内,我便瞧见你换了五个女伴:和那些贱人在一起,就那般快活么?
”蚩尤心中剧痛,又被她猛然一捏,更是难忍,正要拔身而起,却觉手上陡然冰凉,一颗
泪水在他手背上溅开,继而串串泪珠接连滴落,听见她低声道:“从那时起,我便已知道
你是个风流寡义的男子,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像飞娥扑火:心甘情愿地掉进去呢?”
蚩尤不忍就此将她推开,当下忍痛继续坐着。心想:“那“两心知”怎地又突然发作?难
道是那妖狐听见我心中想什么,恼怒之下又遥控它么?”
南阳仙子道:“你瞧见我了,似乎也颇为惊讶,朝着我笑了一笑,若无其事地搂着那贱人
从我身前走过。一直瞧着你远远地消失在长廊尽头,我仍然在全身发抖,靠着房门,全身
虚脱无力,脑中一片空茫,突然一个念头在我心里变得越来越分明,我要杀了你,我一定
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
“那日开始,我便在昆仑上四处找你。昆仑山的贵宾中,没有你的名字,原来你只是一个
不知名的水族浪子。但你又是如何混上这昆仑山的呢?我花了三日,才找到你的住所。那
时已经是蟠桃会的第一天了,我决计在那天晚上,潜入你的房中将你杀死。
“五月初十,蟠桃会在昆仑山瑶池宫正式开始,除了我爹爹街未出关,不能及时赶来之外
,几乎所有的帝、女、神,仙、贵族长老都来齐了,六百多人坐在瑶池宫里,开始四年一
次的盛会。隔着瑶池的水雾,我四处搜索你的身影,终于让我在
寒玉阁的角落里发现了你。这等时刻,你竟然还和两个木族贱人调笑,丝毫不把周围的贵
宾放在眼里。我心中又怒又恨,恨不能立时将你连同那两个贱人碎尸万段,烧为灰烬。瑶
池宫中发生的其他事情,我再也没有看见、听见,一双眼睛就这样盯着你,盯着你身边的
那两个贱人。
“不知道谁说了什么,你突然哈哈狂笑起来。瑶池宫中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你的身上,
你搂着那贱人,嬉皮笑脸地说:“谁说今年大旱,中土无法降雨了?
只是五族的雨师太也差劲,不能化水为云,化云为雨。”我这才知道众人谈论的乃是今年
中土大旱之事。那年天下大旱,大荒的各族雨师与神巫都想尽办法求雨,但雨量始终不足
:在那瑶池宫中,多少雨师神巫,被你这般一说,那还能不动怒吗?你这狂妄放肆、玩世
不恭的性子,当真是让人气恨。”
她的嘴角牵起微笑,柔声道:“瑶池宫中当即寂静下来,每人都楞楞地盯着你,多半在想
你这小子究竟是哪里来的黑头炭,说话这般狂妄嚣张?十几个五族雨师站了起来,冷笑着
说:“既然阁下口气如此之大,想必要比我们这些差劲的雨师强得多了?今日天下英雄都
在这里,阁下为何不现两手让我们见识见识?”
你大大咧咧地笑道:“那还不容易?只要我赤松子愿意,立时便可以让这昆仑山下上一整
日的暴雨。”众人听了都哗然起来。我听见你自称赤松子:心中登时甜蜜起来,对你的恨
意又消了一半。”
蚩尤心道:“是了,这定然就是传说中的昆仑山雨师之争了。”继续凝神倾听。
南阳仙子道:“我瞧你大摇大摆地定到瑶池边上,空中晴空万里:心中忽然替你担心起来
。那十几个雨师冷冷道:“倘若你不能让这昆仑上下起暴雨呢?”
你哈哈笑了起来,突然将手指朝我指来,说道:“倘若不能,我就让那位姑娘将我的心剜
出来,拜祭天地!”我大吃一惊,众人的眼光都齐刷刷地盯在我的脸上,神情古怪,让我
好生难为情: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诧异,原来你早已在人群中瞧见我了。但不知你为何要做
出这样的誓言呢?”
--
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http://ark.hit.edu.cn/luntan/attachments/f7gM_zPjO6A==.gif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35.59]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6.088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