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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搜 神 记——第八卷 朝歌山 七彩土5-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9 18:27:24 2005), 转信
第八卷 朝歌山 七彩土
第五章 丰山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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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吹舞,水晶帘叮当飘卷,风铃交错。阳光斜斜照在亭内众人身上,香烟袅袅,九根香
柱只剩下不到一尺高。
众人见拓拔野二人突然口出不逊之言,杀气毕现,无不大惊。
耕父神微微一楞,不怒反笑道:“年轻人果然是血气方刚。”又叹息道:“原本打算与你
们忘年结交,一起品酒听歌赏美人,可惜可惜。”金刚筷在玉案上轻轻敲打,“笃笃”响
声中,九个大汉奋力挥椎,敲打清冷九钟。惊涛骇浪似的九钟真气层层汹涌,瞬间将拓拔
野二人包围。
拓拔野突然心中一动:“是了!那九个大汉、三十六个舞女、四十九个乐手既是聋子,自
然也听不见曲乐声,他们彼此能配合得完美无间,甚至随时改变节奏,除了训练有素之外
,多半还有其他玄妙之处。”
凝神四顾,突然发觉钟亭九面水晶帘、顶梁冰璃柱以及银白色琉璃瓦上,都有一道蓝色光
芒与一道红色光芒在不断跳跃。曲乐韵律与舞女节奏与那红色光芒完全契合,随着红光的
跌宕变化而折转改变。九个大汉击打清冷九钟的时机与节奏则与那道蓝光完全吻合。
顺着那红光与蓝光的折射方向望去,却是耕父神轻敲玉案的那双金刚筷!左手那支金刚筷
上镶了一颗幽蓝的宝石,而右手那支金刚筷上则镶了一颗艳红的宝石。
拓拔野恍然大悟,无怪乎他们能这般默契配合,不断变化,原来全由耕父神指挥掌控。当
下心中大振,瞧见四周舞女发髻上斜插的宝石簪钗,登时有了主意。哈哈大笑中,从两个
妖娆舞女之间穿过,手如闪电,将她们发上簪子摘下,霎时青丝飞舞,如瀑布倾泻。
拓拔野十指夹住六、七支宝石发簪,在九钟真气中自如穿梭,双手恣意挥舞,笑道:“蚩
尤,还不动手?”
水晶帘、冰璃柱与琉璃瓦上登时光影闪动,红光、绿光、蓝光纵横飞舞,眼花了乱。乐曲
声嘎然吞咽,登时杂乱无章,说不出的剌耳难听。三十六个舞女惶惑茫然地站立在亭中,
惊慌四顾,赤裸的娇躯颤动不己,极是害怕。那九个大汉也楞楞地手持青铜推,茫然相觑
。
这华丽绮靡、天衣无缝的清冷天魔舞竟被拓拔野以几支簪子瞬间击破。
亭外众人尽数楞住,姬远玄大喜,霍然起身,大声叫好。
蚩尤哈哈大笑,猛地纵身跃起,苗刀如狂雷惊电,朝着东面第一个清冷钟的铁链怒斩而去
。
耕父神又惊又怒,想不到自己费尽心血编排的完美舞阵竟这般轻而易举地被破解,猛然起
身一脚将玉案踢飞,喝道:“狂妄小贼!竟敢如此放肆!”金发蓬然,目皆欲裂,暴怒已
极。“嗖嗖”声响,手中那双金刚筷如闪电般怒射蚩尤后背。
亭中众舞女见他暴怒,无不吓得花容失色,簌簌发抖。有几个胆小的登时坐倒在地。亭外
众乐手更是指尖颤动,牙齿打颤,那乐曲声忽高忽低,尖锐嘶哑交相混杂,比巫即、巫罗
的金号还要难听。
蚩尤狂笑道:“老贼,终于丢掉斯文面纱了吗?”半空踏步旋转,脚尖在清冷钟上轻轻一
点,回身一刀。青光爆舞,“当”地一声,那双金刚筷登时断为四截,“鏮啷”声中撞破
琉璃瓦,冲天飞去。
拓拔野见众女面色雪白,珠泪纵横,哀怜恐惧,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同情。可知这些女子、
乐手平素稍不留神,必遭其凌虐,是以才会这般畏惧。这耕父神号称好乐好美女,对待乐
手与美女却是如此暴虐凶残。当下怒极反笑道:“你号称‘三好长老’,却连对音乐、美
人的爱护疼惜也不会,没地辱没了世间音乐、美人!”弯腰将瘫软在地的一个少女抱起,
拖着另外一个女子的手,将她们拉出九钟亭。
姬远玄与众侍从纷纷入内,将那些怔怔呆立的舞女扶出亭外。
耕父神哈哈笑道:“狂妄小贼,老夫浸淫歌舞曲乐八十年,精通所有乐器,创造六十六种
舞阵,你竟敢说老夫辱没了歌舞音乐?”
拓拔野扬眉冷笑道:“乐者心声。像你这样自私卑劣的小人之心,纵使会所有乐器,所发
之声也与猪哼狗吠没有丝毫差别。”
蚩尤大笑柑掌道:“正是!”亨外众人间言面色惨白,纷纷朝后退却,只有那杜九自斟自
饮,浑然不觉。
耕父神抱着酒坛,昂然阔步走来,到西北角落,从那微微颤抖的大汉手中将青铜椎一把抓
过,飞起一脚将那大汉踢落六丈外的山崖,嘿然道:“这些废物!”
那大汉在空中嘶声惨叫,状极凄烈。其余大汉骇得纷纷狂奔而走。
众人惊怒交集,蚩尤吹声口哨,七只太阳乌登时展翅盘旋,朝崖下猛冲而去。片刻之后,
太阳乌欢声鸣啼,驮着惊魂未定的大汉飞回清冷峰顶。那大汉被放在亭外草地上,全身簌
簌发抖,半晌也爬不起来。
朝阳暖暖地照在九钟亭中,淡蓝色的水晶石板泛着森冷的光泽。凉风拂面,水晶帘的倒影
在石板上摇曳晃动,钟声清寒旷远。
耕父神叹息道:“这么美好的早晨,就被你们这两个不知情趣的狂妄小贼破坏了。”抱起
酒坛猛灌几口,将那酒坛随地一仍,喝道:“小贼,今日让你们听听真正的清冷天魔乐!
”
“当!”地一声清鸣、嗡嗡不绝,九面水晶帘陡然迸散,朝外飞溅。拓拔野与蚩尤只觉一
股森寒清冽的真气宛如激旋快刀呼呼闪电斩到,蚩尤大喝一声,苗刀当空怒劈,“咚”地
一声长鸣,那道真气倒卷而起。
这一瞬间,耕父神已经闪电窜至第二个清冷钟前,猛然击椎。又是一声铿然长鸣,第二道
锐利真气飞斫而至。他身影飞闪,在九钟之间鬼魅穿梭,钟声激荡,竟宛如同时响起。道
道真气纵横交错,气势汹汹,比之先前那九个大汉推击发出的真气不知强了多少倍!
钟声错落有致,跌宕回旋,忽然密如狂风暴雨,忽然疏如晓风残月。
拓拔野当日在东海龙宫与哥澜椎、班照的海王编钟、龙神鼓对决之时,那两人虽然勇力盖
世,但并不善于音律,乃是借助两大神器的惊天威力,方才将拓拔野一度逼得险象环生。
但今日在这清冷峰九钟亭中,耕父神不仅真气雄浑,更精擅音律,这土族神器被他椎将起
来,不仅气势惊人,更有极为强烈的节奏与韵律,使得拓拔野与蚩尤一时心乱神迷,被他
节奏所控。
亭外众人只觉气浪飞卷,森寒扑面,彷佛无数冰柱旋转飞舞,四下乱撞。周围树木倾摇摆
舞,树干与枝叶上刹那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众人大骇,纷纷退却。真气稍弱者还未来
得及起身,便被逸散出的九钟真气撞得口喷鲜血,飞到数丈开外,全身冰霜,簌簌发抖。
只有姬远玄十余人将那紫鳞木箱与烈烟石团团园住,盘腿而坐,坚如磐石。钧天剑插在姬
远玄身旁地上,一大团淡黄色光圈将他们尽数罩住。白色的九钟真气撞到那黄色光圈上,
登时结为冰霜,又化为清水,缓缓流下。
那钟声层层回旋,节节攀高,宛如海啸狂潮,一浪高于一浪;嗡然回音滔滔不绝,震得众
人脑中麻痹。钟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如冰山倾崩、风云狂舞,无数道白色真气在九
钟亭内外缭绕急舞,团团盘旋,宛如春蚕吐丝结茧。刹那之间,九钟亭只剩下白茫茫的一
片。每一次钟声激荡,就有无数的白气从中腾散缭绕。
山风呼啸,钟声在群山间回荡,听在众人的耳中,竟是彻骨的清寒。夏日清晨的阳光在这
万仞高山之巅,竟感觉不到些许暖意。太阳乌在九钟亭顶嗷嗷啼鸣,环绕飞翔,只有当它
们的翅膀扫过头顶,众人才感觉到瞬息的温暖。
姬远玄凝神聚意,借着钧天剑与炼神鼎的尽力形成强大的真气罩,默坐其内,想要穿透那
重重浓雾似的九钟真气,观察亭内情形,但看见的,只是闪烁不定的隐约人影。耳中听到
拓拔野与蚩尤哈哈大笑声,以及接连不断的真气对撞形成的爆炸声。心中暗暗有些焦急,
不知他们能否在那剩余的香柱烧完之前,将清冷九钟一一解下。
忽听拓拔野哈哈笑道;“老匹夫,这便是你的‘清冷天魔乐’么?蚩尤,让他听听你的‘
烧烤鱿鱼曲’!”
蚩尤大笑声中,忽然“哐啷!”脆响,彷佛惊雷崩爆,在山中嗡嗡回响。亭外几个汉子原
已喝得头昏脑胀,被这么一震,登时一头撞倒在地,口中犹自傻笑道:“好酒好酒!”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
蚩尤笑道:“又听我用苗刀在这清冷钟上拉弦琴。”话音未落,众人只听得“吱嘎!!”
一声悠长不绝的尖锐噪音,刺耳激烈,说不出的难听。
两人谈笑风生,各种奇怪尖锐的噪音忽东忽西,层出不穷。想来是蚩尤在九钟亭内四处奔
窜,以苗刀在清冷九钟上发出诸种怪声。
众人大为诧异,不知这两个少年此欲何为?姬远玄突然击掌笑道:“妙极!以牙还牙,以
眼还眼!”心道:“适才耕父神以天魔舞扰乱拓拔野与蚩尤的节奏,现下他们也以这噪音
扰乱耕父神的节奏,使得他无法静心敲奏。”但不知两人何以能在九钟亭内,那狂风暴两
似的清冷真气之中自由穿梭,敲击九钟?
耕父神怒极,大吼道:“小贼!竟敢干扰我这完美无缺的天魔九钟乐!”突地钟声轰然齐
鸣,震耳欲聋,急促狂暴,如山石迸裂,怒水决堤。九钟亭外森森白气陡然膨胀,冷风逸
舞,丝丝作响;众人寒噤连连,纷纷朝后退去。周围树木银装素裒,一阵山风吹来,冰屑
纷扬洒落。
却听拓拔野长笑道:“老匹夫,我让你听听什么才是真正的音乐。”笛声悠然响起,清雅
欢悦,彷佛初春寒梅枝头绽放,冰河解冻春水潺潺;在那急风暴雨的钟声中,清亮婉转,
犹为悦耳,众人顿觉精神一振。
亭外耕父神众清客中,多为好酒好乐之人,听到这笛声无不心旷神怡,忍不住想要大声喝
彩。
忽听铿然钟鸣,如夜半滚滚春雷;笛声急促欢愉,宛如春风吹窗,细雨绵绵,继而渐转清
越高扬,跳跃跌宕,犹如春暖花开,鸟鸣蝶舞。
那排山倒海、冷意森森的钟声,在众人耳中逐渐淡了下去。倒是那偶尔响起的尖锐嘶哑的
刀锋磨钟之声,颇为刺耳。笛声温暖欢悦,如竹林日影,山谷春色,又如万里平川,繁花
碧野。或低婉缠绵,或高昂开阔,但都是愉悦跳脱,让人寒意尽消,如沐春风。
清冷九钟的森寒钟声越来越淡,越来越轻,惭渐也转为悠远空旷、浩荡连绵。彷佛早春草
原,呼啸卷过的风声,虽然微带寒冷,但却带来了春的消息。
九钟亭外那盘旋缭绕的白色真气渐渐消散,四周树木花草也逐渐停止奇异的摆动,冰霜逐
渐消融,顺着叶梢、树干丝丝滑落。绿叶红花沾着微微滚动的霜露,在阳光下更显娇艳。
姬远玄心中大喜,看来耕父神已经被拓拔野的笛声节奏所控,不知不觉之中清冷九钟所发
出的声音也变得阳春白雪。正自欢喜,却听九钟亭中传出耕父神狂怒的吼声:“小贼敢尔
!”突然九钟齐鸣,重新发出那狂暴森冷的洪声巨响。
拓拔野长笑道:“既然你不知悔改,那便让你听听纯净完美的音乐吧!”又听得蚩尤纵声
大笑,继而“哐啷”巨响,彷佛清冷峰瞬间爆炸开来一般。众人但是耳中嗡然,眼前一黑
,登时朝后摔倒。
“哐哐”巨响连绵不绝,九钟亭内传出耕父神撕裂人心的惨叫,继而“砰”地一声,钟亭
琉璃瓦崩射飞散,一条人影冲天飞去。
“当——当——”声响,似乎有什么千钧之物重重摔在地上。笛声袅袅,终于细不可闻。
阳光耀眼,绿树如浪。九钟亭外白雾似的真气逐渐消散。群山之间依旧响彻着空暄清冷的
钟声,悠远而又漫长。
众人从地上爬起来,惊疑不定地朝里望去,只见清冷九钟全部落在地上,将淡蓝色的水晶
石板砸得粉碎。拓拔野与蚩尤坐在两个清冷钟上,身上寥寥落落几处伤痕,鲜血滴落在地
。亭角的九根香柱犹未烧尽,香烟袅袅。
姬远玄大喜,跳将起来,大步走入,笑道:“好一曲阳春笛!”
拓拔野与蚩尤跳下钟来,哈哈大笑。拓拔野笑道:“那老匹夫被蚩尤用清冷钟震声了双耳
,不知道逃到哪个深山老林里感受纯净完美的音乐去了。”姬远玄想到此人乃是土族镇守
清冷九钟的真人,但咎由自取,落得如此下场,也不禁有些黯然。
耕父神众清客树倒猢狲散,纷纷下山。杜九叹息道:“不知明日还能喝到这般的琼浆玉露
吗?”对着蚩尤微微一笑,背起大葫芦,牵着那狸雉兽低歌浅唱,缓步下山,状甚潦倒孤
单。
清冷峰顶顷刻之间冷冷清清,拓拔野见那三十六个美女披着轻纱在阳光中簌簌颤抖,茫然
四顾,神色又是恐慌又是凄凉:心中大为难过:心道:“我赶走了耕父神,对她们究竟是
好还是坏呢?”想要询问她们家住何处,却想起她们根本无法听见,心中更为难受。
姬远玄瞧出他的心思,叹息道:“拓拔兄放心,眼下姬某虽然流亡天下,无法照料这些女
子。但在距此八百里的光山,却有我的忘年交;我可以将这些女子暂时托付他照顾。”
拓拔野大喜,笑道:“如此甚好!”
蚩尤将九钟上寒霜刮下,放在灵山十巫装盛“天下舞霜丹”的玉匣里,吐了口气道:“现
下只差那苦泪鱼胆了。”
姬远玄轻拍清冷钟,目中露出犹豫不定的神色。叹息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高二寸,直径
一寸的青铜小鼎,放在地上。拓拔野心想:“难道这便是那神器炼神鼎吗?”
姬远玄默念法诀,双手环绕着炼神鼎缓缓转动,两道黄色的真气从他掌心发出,螺旋环舞
,将那炼神鼎慢慢带动。过了片刻,炼神鼎中发出一道涡漩黄光,笔直地照在一个清冷钟
上。那清冷钟迅速晃动,突然一震,被那黄光吸起,越来越小,旋转着纳入那炼神鼎中。
姬远玄将炼神鼎收入怀中,亲自扛起那紫鳞木箱,转身对一个少年侍从道:“石三郎,将
这剩下的八钟重新挂起来吧!”石三郎恭声领命,带着众侍从入亭挂钟。
拓拔野、蚩尤则抱起烈烟石,与姬远玄一道向清冷渊而去。太阳乌欢声啼鸣,在地上大步
奔踏,两翼开路。
清冷渊被丰山群峰环绕包围,在千仞崖底。四人骑乘太阳乌飞翔于群山之间,向下眺望。
依稀看见水波摇荡,森冷白气腾腾弥散,寒意彻骨。
拓拔野翻开《大荒经》,读道:“清冷之渊,水深三百丈,凄寒刻骨而不冰冻。下有苦泪
鱼,味美,胆汁极苦,可入药。有清神固魂之效。”
蚩尤嘿然道:“三百丈?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不知那水下面还有些什么东西?罢了罢了,
管它龙潭虎穴,我先去也!”将烈烟石抛到拓拔野怀中,骑着太阳乌朝下闪电俯冲,瞬间
没入森冷白雾之中。突听“扑通”一声,水花激溅,只剩下太阳乌鸣啼不己,在白雾之中
盘旋绕舞。
拓拔野笑道:“这厮好生心急。”与姬远玄一道驾御太阳乌朝下俯冲。峭壁忽闪,寒风劲
舞。冷雾扑面,白气聚散。彷佛刹那问从盛夏进入冬天。突然瞧见一大片深绿色水面摇曳
波荡,撞入眼帘。以拓拔野真气之强,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两人身上、眉毛都结了一层
薄薄的冰霜。
太阳乌鸣啼扑翼,在清冷渊水面盘旋。水潭直径将近三、四里,雾气蒸腾。四面峭壁坚陡
,滑不留手。太阳乌的叫声在四壁回荡。瀑布飞泻,在两百丈外的岩壁前隔起漫漫水帘。
仰头上望,白露缭绕,青天一角,彷佛坐井观天。
忽然水浪冲天,一道人影高高跃起,跳到太阳乌背上,哈哈大笑,叫道:“他奶奶的紫菜
鱼皮,快走!”正是蚩尤。
话音未落,清冷渊水面突然爆炸,无数条银白色的触角飞弹曲伸,朝拓拔野四人抓来。迅
疾如闪电,刹那间将拓拔野、姬远玄拦腰缠住。拓拔野、姬远玄吓了一跳,闪电拔剑,将
那触角斩断。
鲜血喷射,那断触角稍稍后缩,突然水花喷舞,又有更多的触角暴弹而出。拓拔野三人哈
哈长笑,驾御太阳乌冲天飞起。转头望去,苍茫白雾之中,碧浪奔腾,银色触角条条张舞
,彷佛深秋怒放的白菊。
蚩尤纵声长啸,回头笑道:“原来这清冷渊底,还藏了和你我一样的乌贼鱿鱼。”
拓拔野哈哈大笑,笑声中四人七鸟已经冲出了群山顶颠,在蓝天下盘旋。阳光刺眼,白云
悠悠,心情似乎好久没有这般放松。
※ ※ ※
中午时分,众人将九钟亭收拾干净,在崖边搭架烧烤。蚩尤、拓拔野将烈烟石横放在九钟
亭内,开始喂药。
拓拔野将“清冷九钟霜”与苦泪胆鱼研磨后,按照灵山十巫所嘱咐的比例加入那“天下舞
霜丹”中,然后以真气化成半溶药浆,送入烈烟石口中;刚一入喉,她滚烫的肌肤立时变
得凉爽起来,体内烈火也瞬息冷却。拓拔野、蚩尤大喜,当下将真气疏导入她体内,将她
体内散乱的真气重新导入经脉,循序旋转。如此片刻,她体内那狂乱逸散的情火与三昧紫
火逐渐化散,流转为真气,在全身经络暂时隐伏下来。
再过了片刻,烈烟石嘤咛一声,徐徐张开了眼睛。碧眼有如幽潭,满是困惑迷乱的神色,
低声道:“我……我这是在哪儿?”
蚩尤喜道:“他奶奶……你可算是醒了!这是丰山清冷峰。”
瞧见蚩尤惊喜交集的笑脸,烈烟石微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心中“咯登”一响,泛起欢
喜甜蜜之意,忖道:“原来……原来他这么关心我。”念头刚起,突然“啊”地一声,身
体内彷佛有十七、八处火焰同时熊熊燃起,疼痛欲死。
拓拔野与蚩尤齐齐大惊,连忙四掌齐拍,真气滔滔输入,将那体内烈火镇压下去。
当下蚩尤将那日发生之事一一道来。他不善表述,说起来难免有些磕磕绊绊,但烈烟石却
浑不在意,碧眼凝望,唇边微带淡淡笑意。蚩尤原本说得便有些尴尬,见她似笑非笑地凝
视自己,更加觉得不好意思,心中纳闷:“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她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什
么了吗?”
烈烟石那日被南阳仙子元神附体,虽然起初元神崩散,但过了会儿就重新聚结凝合,对后
来所发生的事情,其实却是记得分明。南阳仙子说的每一句话她也记得一清二楚。想到当
日被附体之后,依偎在蚩尤的怀中,间着他身上的气息,抚摩他的身体,心中登时酸甜交
加,又是害羞又是欢喜。体内情火登时又燃烧起来,喉咙干渴,心跳如狂,痴痴地望着蚩
尤,嘴角微笑,心中却在想着当日的旖旎情景。
拓拔野在一旁瞧得分明,他不似蚩尤对男女之情极为钝感,看见这般光景,心中一动,惊
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木面美人喜欢上鱿鱼了吗?”心中大觉不可思议,但是又
暗暗为蚩尤欢喜。他这兄弟对纤纤的情意,自己何尝不知?但纤纤那刁蛮倔强的性子,想
要转变喜欢蚩尤,却是绝无可能。倘若这八郡主能让蚩尤尝到两情相悦的滋味,也未必不
是好事!想到此处,嘴角不禁露出微笑,当下乘着两人不注意,起身走开,迳自到九钟亭
外与姬远玄众人一起烧烤那苦泪鱼与那巨大鱿鱼怪的触角。
蚩尤好不容易将这几日发生之事讲完了,吁了口气道:“所以你从现在起,每天都必须运
气调息,将体内情火与三昧紫火化入经脉;还必须集调念力,将南阳仙子附在你体内的元
神化为自己的元神。是了!关于化转吸纳元神,我有一点经验,可以教你。”
自与烈烟石在宣山帝女桑烈焰中共患难之后,他对这火族八郡主的印象稍有转变,同时又
有愧疚之意。若不是当日从帝女桑内冲出时未加留神,她也不会被南阳仙子元神附着,更
不会被那么多情火与三昧紫火击中。因此见她醒转,快慰之余,想尽力帮她尽快痊愈。
但他的关怀与愧疚,到了烈烟石的眼中心里,却变了另外一番滋味。她心甜如蜜,淡淡微
笑。阳光灿烂,太阳乌在亭外欢啼不已。山顶午风吹来,风铃叮当,帘影摇曳,她似乎也
要随之飘起。
钟声回荡,一声声拨弄着她的心弦。体内的情火越烧越烈,疼痛己极。但她的心中,却是
无限的欢喜。
众人围坐在九钟亭外吃着鱿鱼串与苦泪鱼,纷纷对拓拔野的手艺护不绝口。当是时,忽然
听见山谷中传来奇怪而恐怖的叫声,彷佛山猴被狮虎吞噬时发出的凄惨呐喊。那叫声在谷
中回荡,撞到清冷九钟,登时发出嗡嗡不绝的恐怖声响。
姬远玄侍从中的几个黄衣少女脸色突变,面面相觑;众人纷纷起身,四下探望。太阳乌蓦
地嗷嗷乱叫,展翅飞起,高低交错,朝着斜对面山峰飞去。
众人望去,只见那峭壁之上,有一株横空曲松,突兀斜伸。树枝上坐了两只似猿非猿的怪
物,周身黄毛,双眼血红,嘴如红色鸟喙,朝着他们龇牙大吼。那恐怖而凄烈的叫声便是
由它们发出的。
蚩尤奇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是什么怪物?”
姬远玄面色凝重,摇头叹息道;“果然是乱世多凶兆。这怪兽叫做‘雍和’,乃是凶兆异
兽,倘若出现,则代表此地必将发生极为恐怖凶残的事情。”
拓拔野点头道:“我们这一路行来,途中不断遇见凶兆异兽,看来现在的大荒,只怕是不
会太平了。”
蚩尤冷冷道:“四年前,我爹在东海击杀‘蓝翼海龙兽’时,大荒四处便在传言天下大乱
。嘿嘿,以我瞧来,这些凶兽出现不出现,有什么龟蛋关系?不过是正好给那些蓄谋作恶
的人找了一个借口而已。”
姬远玄叹道:“不错!水伯天吴当年便是以此为借口,悍然围攻蜃楼城。当时其余四族不
愿为了特立独行的蜃楼城与水妖翻脸,又岂能知道,水妖便是在那时开始,部署了今日天
下大乱的格局?烛龙老谋深算,厉害之极。”
拓拔野点头道:“水妖占领蜃楼城,做为打入东海的楔子。这四年间,逼令东海大半番国
臣服,气势极盛,想要外王内圣,威服天下,在五帝会盟中占得上风。水妖占据了这些海
岛,还可以对木族形成犄角合围之势。一旦发生冲突,几面夹击,轻而易举!”
姬远玄嘿然道:“但是这些年水妖处心积虑做的最为卑劣凶险的事,却不是这些。”
倘若几个月前,拓拔野听到这句话,可能还有些云里雾中,但这数月来纵横大荒,耳闻目
睹几起阴谋,已是深有体验,道:“不错,倘若是明刀明枪地和其他四族生抢,水妖未必
就能占得上风;因此水妖便处心积虑地分化瓦解其他四族,在各族族内制造矛盾,证各族
动乱纷争,它在一旁养精蓄锐,大占便宜。”
姬远玄负手踱步道:“眼下木族大乱,雷神被水妖和木妖……”看了烈烟石一眼,见她侧
头凝望着蚩尤,浑不在意,便道:“……以及火族中某些奸人联手扳倒。即使勾芒能如愿
以偿地当上青帝,这几年之内他也要忙着收拾烂摊子,防止雷神旧部和其他势力反抗。木
族可谓元气大伤,无力与水妖争雄。”
拓拔野道:“而火族琉璃圣火杯失窃损坏,赤帝受因,火神被囚,大长老烈碧光晨即便阴
谋得逞,在五帝会盟前当上赤帝,得到最大好处的依旧是水妖。少了赤帝与火神,火族想
要与水妖争神帝、争天下,实在是太难了!”
烈烟石似乎此时才听到,淡淡道:“那也未必。烈碧光晨心机深沉,决计不肯依附水妖之
下。倘若他当了赤帝,自然也有与水妖争夺天下的打算。以他的本领,加上战神刑天,水
妖想要讨得好去,也不容易。”
她虽然明知烈碧光晨奸恶,但毕竟是自己六叔。况又她素来维护火族尊严,听到拓拔野此
语,忍不住抬杠驳斥。
蚩尤扬眉道:“是吗?水妖四大水神、十大水仙,高手之多是火族的四倍有余。倘若火族
少了赤帝和火神,嘿嘿……”
烈烟石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蚩尤只道她会反驳,岂料她淡然一笑便没了下
文,倒觉得有些诧异。拓拔野暗觉有趣,咳嗽一声,道:“即便我们能及时将圣杯粘合,
将赤帝从琉璃金光塔中释放出来,火族也少不了一场内战。纵然赤帝获胜,火族也是元气
大伤。所以无论火族事态最终怎样,得益最多的,依旧是水妖。”
姬远玄苦笑道:“木族、火族遭了暗算,接下来自然就是我土族了。水妖勾结白长老、蛊
惑家兄、杀害父王、挑起内乱,姬某虽然孤身流亡,但说心底话,土族中支援我的长老与
将军也为数不少;倘若姬某当真要与家兄同室操戈,只需振臂一呼,自然会有呼应的大军
。但是这样一来,就如拓拔兄所言,无论哪方获胜,都是水妖乐于见到的结果。”
蚩尤扬眉道:“既然如此,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姬远玄沉吟不决,叹道:“我也一直在犹豫,倘若再不有所动作,白长老与家兄必定会将
支援我的人全部以乱党论处,或者用其他罪名禁锢,那时我孤立无援,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冀望于夺取七彩土,救活父王,终究是大过冒险。但是,要我召集同志,与家兄对决,
我却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嘿嘿,总是希望他能霍然觉悟,一起把臂握手,对付水妖奸谋
。”
拓拔野心道:“手足相残,却是于心不忍,难怪他会这般犹豫不定。不过倘若再不决定,
只伯全族都要遭殃了。”正思虑问,却听烈烟石淡淡道:“手足相残确是极为痛苦;但若
再不下决断,只怕土族百姓就会遭受更大的痛苦了。”拓拔野吃了一惊,微笑不语。
姬远玄目光炯炯地盯着烈烟石道:“那么八郡主呢?烈长老是郡主六叔……”烈烟石不等
他说完,便淡然道:“倘若有机会,我会亲手杀了他。”
众人见她语气坚决,面容平淡,都微微吃惊。蚩尤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恶女心
狠手辣!不过换了是我,一样是绝不手软。”突然想起宋奕之来。这宋六叔自小便极为疼
他,当他是亲生儿子一般,在他心中,宋奕之也是除了父亲之外最亲的亲人,但想不到将
蜃楼城出卖给水妖的,偏生是他。那日自己亲眼目睹此情此景时,心中愤怒痛苦直欲发狂
,想到此处,怒火如沸,周身骨骼暴响,青筋爆然。
姬远玄猛地一拍身边巨石,脱口道:“说得好!”眼中瞬间闪过凌厉无匹的神色。突然心
中一动,笑道:“拓拔兄,昨夜在噩山上,你我三人击掌为誓,一起挫败水妖阴谋,合力
取到七彩士。今日在这清冷峰上,又多了一位盟友……”
蚩尤与拓拔野“啊”了一声,齐齐将目光凝集在烈烟石身上。
姬远玄正容道:“八郡主,眼下大荒动乱频仍,全由水妖一手谋划,卑劣险恶可谓人神共
愤。拓拔兄与蚩尤兄弟矢志打败水妖,重建自由之城。姬某也立志挫败水妖,保护土族太
平无事。我们都是同仇敌忾,何不携手同盟,一起打败水妖,还复大荒和平世界?”
烈烟石淡淡笑道:“原来你们以为,凭藉我们几人之力便可以打败水妖吗?”言语中含着
淡淡的嘲讽之意。
蚩尤最看不得她这冷漠孤傲之态,扬眉傲然道:“不错!拓拔是龙神太子,背后有龙族鼎
立相助,又有汤谷群雄做为生力军,在东海上已足以与水妖抗衡。姬兄倘若能平定乱党,
就可以凝集土族力量,与水妖对抗。如果加上火族,三大力量融合,自然就可以打败水妖
!”
烈烟石见他满脸桀骛自负的神情,心中早己一片迷乱,他说的什么反倒没有听得清楚。温
柔地望着他,微笑不语。
拓拔野微笑不已,心道:“原来她当真喜欢上鱿鱼了。只是鱿鱼也是个榆木疙瘩,不知道
会不会喜欢她?”
姬远玄见她有所松动,微笑道:“八郡主,水妖力量强大,要是其余四族单独与它对抗,
绝无胜算,只有团结一致,才能将其击溃。令兄烈候爷,姬某曾有幸结交,一见如故。姬
某知道他对水妖所为也深为不平,既是同仇敌忾,自当连理同枝……”
烈烟石淡淡一笑,深深地望着蚩尤,突然道:“好!”干脆俐落,再无二话。
姬远玄大喜,笑道:“妙极!那么我们就在这丰山清冷峰盟誓,土族、火族与龙族,团结
一致,肝胆相照,一齐打败水妖,还复大荒和平!”
拓拔野与蚩尤也极为欢喜,终于有了同道盟友,从此不再孤独前行。
当下四人在清冷峰上焚香立誓,击掌为盟。当蚩尤的手掌覆盖到烈烟石手背时,宛如一道
电流窜过她全身。刹那间她又想起那万丈云层上的握手,心中甜蜜悸动,苍白的脸上泛起
娇艳的嫣红。
姬远玄哈哈笑道:“妙极!数日以来,就以今日最为欢喜。”目光闪动,朗声道:“走吧
!我们去朝歌山取出七彩土!”
第八卷 朝歌山 七彩土
第六章 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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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艳阳高照,暖风拂面,拓拔野众人骑乘太阳乌朝朝歌山进发。
拓拔野与蚩尤以“抽丝诀”编织巨网,缚在七只太阳乌脚爪上。那三十六名舞女便坐在巨
绸中。她们从未在如此高空飞翔,见脚下悬空万丈,群山倏然掠过,耳边风声呼啸,都骇
得面色苍白,紧紧抱作一团,闭上眼睛不敢下望。
拓拔野、蚩尤、姬远玄在丰山上击掌为盟,心中都十分快意,一路谈笑风生,兴高采烈。
拓拔野见烈烟石一双妙目始终凝视蚩尤,原本苍白冷漠的脸上带着淡淡微笑、无限温柔,
心中颇觉有趣,不知她何时、何以喜欢上自己这桀骛不驯、粗枝大叶的兄弟?忍不住想要
传音告诉蚩尤,却想这小子钻牛角尖,倘若不喜欢烈烟石,只怕立即恼羞成怒,对着烈烟
石黑脸白眼,适得其反。当下索性在一旁微笑着静观其变。
过了小半时辰,忽听下面传来“呜!!呜!!”的怪叫声,如海浪汹涌,此起彼伏。众人
朝下望去,碧山深浅螺旋,星罗棋布。一座高峻险峰上,飞瀑山溪,跌宕成河,沿着山势
汹涌而至山脚谷底,蜿蜓缭绕。河中探出无数银白色的蛇头,密密麻麻,光芒闪闪,对着
上方齐声嘶鸣。那呜呜之声便是由这河中的万千怪蛇发出。
河水突然齐齐翻涌,无数怪蛇冲天飞起,朝他们疾冲而来。三十六名舞女虽然听不见那震
耳欲声的怪叫声,但蓦地瞧见万蛇齐飞,狰狞扑来的可怖场面,都吓得尖叫不已。
拓拔野见那万千飞蛇通体银白,都长了两对翅膀,凶睛蓝光,颇为狞恶,见了十日鸟竟然
也不畏惧,大为奇怪。姬远玄皱眉摇头道:“这帝囷山鸣蛇已经十年没有出现,今日竟如
此狂肆,看来今年果真又是大旱。天生乱相,妖兽横行。”微微叹息,甚是忧虑。
蚩尤喝道:“孽畜找死!”苗刀一闪,口念“惊雷破春诀”,青光卷处,飞冲在前的数百
鸣蛇登时悲鸣惨呼,全身爆裂,鲜血喷舞。
烈烟石微微一笑,十指兰花绽放,彩石链轰然飞出,绚光飞舞,众人眼前一花。又听“呼
”地一声巨响,半空火焰狂烈,熊熊燃烧,火苗倏地直窜到众人眼前。空中那近千只鸣蛇
登时葬身火海,悲鸣震天,如雨坠落。
众人都猛然一惊,想不到烈烟石念力、真气竟然如许猛烈;便连烈烟石心中也是大吃一惊
,突然醒悟:“是了!定是因为南阳仙子的元神和情火、三昧紫火的缘故!”心中大喜,
又蓦然一凛:“如此强猛的念力与真气倘若不能及时化归己有,而在体内乱窜爆发,那岂
不可怕之极?”她自苏醒以来,眼里、脑中就一直只有蚩尤,直到此时才想到自己体内寄
附的元神与烈火真气。想起族中长辈一再提起三昧紫火与帝女桑的可怖,心中不禁寒意更
盛,不知自己未来,会因此而改变吗?
太阳乌见着烈火,欢声长啼,巨翅扑扇,就要往火中钻去。被蚩尤大声喝止,方才恋恋不
舍地继续朝前翱翔。
朝西一路飞去,碧树绿草越来越少。过了首阳山后,土丘万里,苍黄大地,枯树寥落,江
湖干涸。漫漫四野都是动物与饥民的尸体。从高空望去,田地龟裂,满目疮痍。依稀可以
看见蚂蚁似的逃难人群,沿着干涸的大河朝东缓缓而行。方圆千里,尽是大旱景象。
众人心情渐转沉重,拓拔野自小流浪,最怕灾荒之年,见到这荒旱景象,心中颇为难受。
姬远玄讶异道:“一个月前,我与父王从阳虚山出发时,这里还是绿野千里,怎地……怎
地不到一个月光景,就成了这般景象?”众人闻言都极为诧异,心道:“难道当真是天下
大乱的妖异之兆么?”
继续朝西飞行,过了数百里,终于渐转青绿。经过复州山时,众人听见婴儿哭泣似的声音
,破空裂云,一声声凄厉诡异,钻入耳中。在这夏季烈日之下,众人竟觉毛骨悚然。姬远
玄霍然变色,沈声道:“肢踵鸟!”
拓拔野循声凝神扫望,瞧见山顶一株枯死的檀树上,一只猫头鹰似的独脚怪鸟歪着头嘶声
鸣叫,细长的猪尾随着那凄厉鸣叫的节奏,飘荡摆舞。蚩尤冷冷道:“倒真巧了,一路上
果真妖兆不断。这肢踵鸟出现之处,必定有瘟疫流行。”
朝西飞去,果真荒无人烟,尸横遍野,方圆百余里的百姓似乎都已死绝。姬远玄面色悲威
,忍不住流出泪来,欲语还休;拓拔野与蚩尤也不由心生悲凉。神帝未驾崩之前,天下无
为而治,富庶安乐。一旦羽化登仙,几年之间,烽烟四起,动乱频仍,天灾人祸四处可见
,太平盛世不复在了。
众人无语,朝西飞去,沿途景象莫不是荒凉惨淡;纵有人烟,也是寥落东西,毫无热闹景
象。
将近傍晚,太阳乌飞至光山脚下。名日光山,却是草木笼葱,碧绿千里,山脉绵延环合,
漳河南横山前,朝东迤遛奔腾。河北三里处,一座繁华城镇,倚山伴水,傲然而立,正是
光山城。
姬远玄面上终于露出欢愉之色,微笑道:“我与光山城主计蒙乃是忘年知交,今夜就在此
处休息,将这些女子托他照顾吧!”当下众人驱乌俯冲,在城中降落。
城中百姓眼见七只烈火怪鸟嗷嗷乱叫,从天而降,巨翅煽动,炎风鼓舞,都惊慌失措,四
下逃散。蚩尤一耀而下,拍拍太阳乌,笑道:“鸟兄,你们这强横傲慢的性子需得改上一
改,没地吓坏了旁人。”
拓拔野笑道:“它们这性子不是与你像得很吗?”
众人谈笑,随着姬远玄朝计蒙府走去,城中众人无不辟易。
将到计府门前,卫兵远远地瞧见姬远玄,登时面色大变,狂奔入府通报。过了片刻,一个
老者疾步而出,不敢抬头,迳行拜倒在地,颤声道:“姬公子速速请回!”
众人适才见那卫兵脸色,便觉有异,此时见状更觉不妙。姬远玄沈声道:“黄老,发生了
什么事?”
老者不敢抬头,低低颤声道:“白长老和姬大公子将所有与阁下交好的长老、将军等大人
物全部召集入阳虚山软禁,不去的皆以乱党论处。计将军昨日刚刚动身,现在光山城内,
到处都是白长老的探子。”众人大凛。
黄老突然大声道:“族中都在传言陛下被姬公子挟杀,姬公子眼下是本族缉拿的第一号要
犯,白长老下令,见到姬公子立时逮捕,如有反抗,格杀勿论!”言毕起身,颤巍巍道:
“来人,将这逆贼叛党拿下!”
数百军士立即从府中涌出,将姬远玄等人团团围住。口中呼喝,手里刀戈轻轻刺探,被拓
拔野、蚩尤等人随意拂扫,立时“叮当”掉落满地,众军士“哎呀”大叫,也随之纷纷倒
地,说什么也爬不起来。
黄老叫道:“逆贼还不束手就擒?”拔剑冲上前来,突然一跤跌倒,叫道:“哎呀!逆贼
好厉害的真气!”
拓拔野、姬远玄等人还未动手,数百军士已经自动摔倒在地,到处打滚惨呼。黄老大声道
:“我们奉命擒拿逆贼姬远玄,但是逆贼叛党太过厉害,我们想拿却拿不住,只能眼睁睁
地看着他们逃跑了。是也不是?”众军士把着肚子满地打滚,齐声应是。
拓拔野等人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姬远玄低声道:“多谢!”眼眶微微红了。这些人这般做
作,光山城的探子岂会瞧不出来?稍有不慎,他们便有性命之虞。他们冒死也不刀戈相向
,这份情谊怎能不令他感动。
当下正要大步离开,忽然想起一事,传音道:“黄老,这三十六个女子烦请你照料。”黄
老微微点头,待到他们转身跃上太阳乌,便爬起身呼叫着挥剑追赶。众军士也纷纷起身追
去,张扬做作一番,见他们远远地飞上了天空,才放心地返回,将那群女子护送入计府之
中。
西边天际,暗黑色的云层翻涌如浪,夕阳晚霞一点点被吞噬其中。炎热潮湿的晚风迎面吹
来,说不出的郁闷难受。众人骑乘在太阳乌上,盘旋飞舞,眼看夜幕一点一点降临,心中
却茫然如那漫天穿梭的蝙蝠,不知该往哪里飞去。
拓拔野见姬远玄满脸沉重疲怠,知他对这同室相残的权谋奸计厌倦已极,多半还在担心那
些因为与自己交好而被软禁的众人安危,当下微笑道:“姬兄,令兄既将那些人软禁,想
必不会再对他们如何,你不必太过担心了!”
姬远玄叹息道:“家兄可能不会,但白长老阴沈凶狠,就难说得很了。”
石三郎怒道:“既是如此,我们便连夜赶往朝歌山,取了七彩土救活陛下,让他出面作主
!”姬远玄目光一闪,沉吟不语。
蚩尤皱眉道:“姬兄弟,你在担心什么?”
姬远玄摇头沈声道:“我突然想起,他们既然会将灵山重重包围,多半也会在朝歌山下屯
集重兵,等候我们现身。”
众人面色大变,众侍从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石三郎失声道:“应当不会吧?白长老又怎
会知道我们前往朝歌山?”
姬远玄道:“昨日在灵山上,我和武罗仙子说过,父王被斩成数段,但经灵山十巫救治,
已有复活之机。倘若长老会从武罗仙子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必定能推算出我们急需七彩土
,粘合父王尸体。依照白长老的脾性,多半会连夜派遣大军,在朝歌山下重兵埋伏,等着
我们送上门去。”
蚩尤哈哈笑道:“姬兄弟,伯什么?他奶奶的紫菜鱼皮,管他干军万马,蚩尤照样杀他个
人仰马翻!”
姬远玄摇头道:“蚩尤兄弟,土族虽然不是五族中最为强者,但是也有不少能人异士。家
兄师父应龙,便是‘大荒十神”之一的‘黄龙真神”。倘若有他在朝歌山下,我们几人加
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蚩尤扬眉傲然道:“那也未必!就算打他不过,我们照样可以骑乘太阳乌,掘了七彩土杀
出重围!”
姬远玄叹息道:“但我担心的是,此时朝歌山上上下下,只怕已经找不到一块七彩土了!
”
众人大惊,旋即又想;倘若白驼会想到派遣大军埋伏朝歌山下,自然也会将山上的七彩土
挖掘干净,姬远玄纵然杀出重围,也是空手而归。心中都大为沮丧。
拓拔野在一旁听了半晌,突然心中一动,喜道:“是了!姬兄,不知土族一共有多少军马
?”
姬远玄道:“兽骑兵八万,铜车军四万,飞兽军三万,步兵十五万,大约有三十万。”
拓拔野点头道:“这三十万中,又有多少是可以随时调动的?”
姬远玄沉吟道:“我族地处金木水火四族之间,因此边境驻扎的大军通常是不能随意调动
的。四条遏境线各驻扎三万大军,阳虚城是圣城,又有两万大军驻扎城外。各城邦的常备
守兵大约有十万。因此能随时调动的大军约莫是六万。”
拓拔野微笑道:“这就是了!此时在灵山脚下已经聚集了不下四、五万大军,倘若白驼要
在朝歌山下埋伏,必定会将剩下的三、四万军队尽数调去。”
姬远玄道:“不错!以白驼的性子,必定还会从附近城邦甚至阳虚城抽调军马,组成大军
,在山下埋伏包围。”
拓拔野道:“阳虚城距离朝歌山有多少里?”
姬远玄道:“大约六百余里。”
拓拔野笑道:“妙极!既是如此,我们何不乘此良机,声东击西,转道攻入阳虚城中?”
此言一出,众人大震。
蚩尤拍腿叫道:“不错!此时那里兵力空虚,毫无防备,我们突然袭击,必然能大获成功
!”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喜色。姬远玄目光闪动,喜道:“是了,即便朝歌山下的大军
赶回阳虚城,六百里路至少也得一夜才能赶到。一夜时间,只要能制住白驼与家兄,说服
长老会,救出软禁在城中的诸位同道朋友,就可以控制住局势。那时再救父王,也方便得
多了!”突然眉头一皱,望着拓拔野与蚩尤摇头道:“不成!倘若失败了呢?那时姬某非
但无法给三位七彩土,只怕还要连累三位做阶下囚,平白搭上性命。此事风险太大,即便
要去,也决计不能带上三位。”
拓拔野与蚩尤哈哈大笑,拓拔野道:“姬兄,我们既已在丰山上击掌为盟,彼此之间就已
经利益攸关。又不论日后如何共同对付水妖,倘若你不能扭转乾坤,稳定土族,我们又怎
能取到七彩土?又怎能粘合圣杯?”
烈烟石淡淡道:“拓拔太子说的极是,眼下你能否平定乱党,早已不止关系土族安危,和
我火族也密切相关。”
姬远玄见他们执意同去,眉头稍稍舒展,沉吟片刻,大声笑道:“好!既是如此,那姬远
玄就多谢各位了!”
众人大振,蚩尤纵声长啸,精神亦亦,太阳乌也随之嗷嗷长鸣,驮着众人朝着西北方向飞
翔而去。天际乌云滚滚,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涌来;落日西沈,尚未消散的一点余辉将
那厚重的黑云镀上了闪闪金边。汹涌乌云之上,天空流彩变幻,绚丽而又妖异。
太阳乌在高空急速飞行,两个时辰之后便已到了阳虚城上空。当下徐徐盘旋,穿过漫天翻
滚的厚重乌云,朝城中飞去。
※ ※ ※
夜色已深,四下一片漆黑,只有蚩尤青光眼瞧得最为分明。波光闪闪,两条大河从西而东
寂静奔流,将阳虚山夹在其中。阳虚山虽然只有两三百丈高,但山势极为陡峭,山的西面
笔直斜立,如被刀劈,极难攀缘而上,可谓天险;南侧稍稍平缓,树木茂密,有山路蜿蜓
而下。
山脚下便是土族圣城阳虚城。高培迤迩,城楼险峻,面积颇大。城外一道宽四、五丈,深
不见底的裂沟沿着城培蜿蜓包拢,一直延伸到阳虚山西面绝壁之下。蚩尤听长辈说过,土
族阳虚城的护城沟深近两百丈,一旦趺入:水不能出。沟底布满如意士;这如意士乃是由
土族第一圣土“息壤”中提炼出的奇士,与其他诸种神土混合而成,可以根据土族绝密法
术,突然生长增殖,或者突然消减浓缩。因此这护城深沟可以在瞬息之间被底部如意上填
满,成为平地;也可以在敌军攻击之时,突然化为深沟。
城中漆黑,只有寥落灯火。凝神望去,可以看见街道纵横,房舍鳞次栉比,街上空无一人
,显是宵禁甚严。
阳虚山半山腰上,巍峨宫殿连绵成片,倚借山势,悬空而建。宫殿中灯火辉煌,人影开动
。姬远玄指着那宫殿道:“那便是黄帝宫与长老会,现在灯火通明,多半正在开会,白驼
与家兄一定在其中,我们必须以最怏的速度将他们制住。”
太阳乌低俯盘旋,姬远玄指着城中四角的四个高大培楼说道:“那是驻兵楼,平时约有一
万士兵驻在其中。”又指着城外四个单独的巨大圆形城楼道;“除此之外,四星城中平时
还有两万精兵驻扎。”
众人扫望,那驻兵楼与四星城上,只有几个士兵巡回走动。
太阳乌悄然盘旋,风声猎猎,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深巷中偶尔传出的犬吠,显得格外
的清晰刺耳。偌大的阳虚城竟彷佛是空城一般,在这黑暗中塾伏如巨兽。凄迷的灯火摇曳
不定,透着森森诡异之气。
拓拔野低声道:“奇怪,怎地城中一个人也瞧不见?如此非常时刻,应当有人巡夜才对。
”
姬远玄皱眉道:“是了,怎么连飞兽巡逻兵也瞧不见?难道白驼将整城的兵都调往朝歌山
了么?”
众侍从都大觉古怪,这阳虚城上空,原本有三千飞兽巡逻兵昼夜不停,围绕着阳虚山四周
绕行。但今夜,除了这九只太阳乌,空中再无任何飞禽的身影。
烈烟石淡淡道:“只怕是他们已经设好了埋伏,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众人心中一凛,都生起莫名的寒意。蚩尤的心中却变得说不出的兴奋,热血沸腾,嘿然道
:“既已来了,即便是有天罗地网,也要撞他个鱼死网破!”
众人被他这般一说,登时豪气陡增。
拓拔野心中却颇有悔疚之意,声东击西,转道攻击阳虚城,乃是他的建议。倘若这城中当
真埋伏了千军万马,那岂不是累了姬远玄吗?心道:“这白驼等人都是老奸巨滑之辈,我
这般托大,未免有些小瞧天下英雄了。”
姬远玄似乎瞧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拓拔兄,倘若这阳虚城中当真设了天罗地绸,
朝歌山上就更加插翅难飞了!这是我们眼下唯一的法子了。”
拓拔野见他殊无怪责之意:心中感激,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助他制住那白驼与姬修涧
。当下微笑道:“说的是。姬兄,你已经决定了吗?我们唯你马首是瞻。”
姬远玄霍然起身,站在太阳乌背上盘旋下冲,望着那迅速迫近的黑暗城市:心中波涛汹涌
。突然昂首挺胸,纵声高呼:“阳虚城父老百姓,我姬远玄回来啦!”声音浩荡嘹亮,在
这一片死寂之中显得格外清楚,回声激荡。
蚩尤等人热血沸腾,也纷纷起身拔刀,仰头高呼。七只太阳乌嗷嗷啼叫,如烈火般呼啸卷
过,朝着半山腰的宫殿闪电掠去。
“轰”地一声爆响,一道七彩的光弹冲天飞起,划过漆黑夜空,刹那间将天地照得一片雪
亮。
“呜!!”一声苍凉的号角在山巅破空而去,继而号角四起,战鼓咚咚,漫山遍野响起雷
鸣般的吼声。
漫漫黑暗的阳虚城突然亮起了一片灯火,继而一盖一盏地亮了,迅速蔓延开来,刹那之间
就成了一片灯火辉煌的光之汪洋。
无数的人影从城楼、民舍、山脚树林中涌出,手持火炬与明晃晃的刀戈,宛如瞬间解冻的
滔滔江河,向着阳虚山脚汇集而去。刀光与火光交相映衬,耀眼夺目。黑压压的人头耸动
揽集,少说也有两、三万之众。
拓拔野等人站在太阳乌上,迎着呼啸狂风急速飞掠,下方是瞬息例掠的漫漫火光、滔滔人
海,耳中满是号角战鼓、震耳欲声的如潮呐喊,禁不住豪情激涌,齐声呼啸。热血滚滚,
将生死恐惧尽皆抛在脑后。
他们是自投罗网,但他们要将这网硬生生撞破!
“咻咻”之声大作,无数火箭密集如雨,四面八方朝他们揽集怒射!
拓拔野哈哈长笑,聚意凝神,腹中定海神珠急速飞转,道道真气瞬间爆放,四处射来的火
箭登时猛一顿挫,在空中逆转,朝着相反方向电射而回。惨叫连声,火光四起。
蚩尤长啸声中,与烈烟石齐齐挥臂,青光红光瞬间怒放,“轰”的接连爆炸,火箭四下崩
散,流火飞窜。“轰隆”一声,几座高楼登时燃烧起熊熊烈火。楼上的弓箭手惨叫着纷纷
坠落。
姬远玄钧天剑陡然出鞘,黄光冲天而起,继而他丹田处亮起一道橘黄色的光芒,倏地绽爆
为巨大的光圈,将周围几只太阳乌一起护罩其中。火箭射来,撞到那光圈登时断裂熄灭,
簌簌掉落。
七鸟欢声长鸣,忽高忽低,俯冲高扬。俯冲之时巨翅横拍,扫过之处,狂风炎烈,无数土
族军士周身轰然着火,悲呼不迭。
七道红影闪电飞掠,朝着阳虚山呼啸而去。
号角长吹,阳虚山顶突然爆炸似的冲起无数黑影,在空中交错盘旋,划过无数道圆弧,闪
电似的朝拓拔野等人冲来。
石三郎叫道:“飞兽军!”
话音未落,那无数黑影已经狂飘般席卷而来。“唆唆”声中,箭石迎面怒射,力道沉雄迅
猛。冲在最前的一个姬远玄侍从避之不及,“扑”地一声,当胸被一箭贯穿,登时后仰摔
了下去,被下面万千长矛霍然刺穿。
拓拔野四人的护体真气光罩瞬间绽放,箭石四下乱撞飞溅。
怪吼震天,幢幢黑影在众人身边急电闪过,刀光霍闪,矛戈如雨,在错身的刹那狂乱刺来
。真气之强猛、速度之迅疾,比寻常军士不知强了多少倍。
土族阳虚城飞兽军乃是从土族所有军队中干里挑一,并由土族各将军轮流训练的精锐之师
。他们座下飞兽也是精挑细选的极为凶猛的灵兽,又经特殊培训,见着十日鸟这样的凶兽
竟丝毫没有畏惧退缩之意。
拓拔野、蚩尤大喝声中,一左一右,自两翼冲出。苗刀、无锋风吼雷鸣,青光怒舞,两道
绿色光波莲然旋斩。“轰隆”巨响,交错飞过的六个土族飞兽军惨叫掉落,兵器连着手臂
被斩落,血光飞洒。紧随冲来的两只钩翼龙被蚩尤苗刀余势横扫,斩为两段,哀鸣悲啼,
轰然掉落。
碧木真气凌厉纵横,青光眩目,刹那之间,两翼冲过的三十余名飞兽军士残肢横飞,血雾
喷洒,惨叫翻落。
姬远玄居中在前,他不忍与本族军士相残,只是以钧天剑和炼神鼎发出强大的真气光罩,
将迎面冲来的飞兽军撞得四下踉跄跌落。
烈烟石居中殿后,红衣飘舞,苍白的脸上淡淡微笑,翠绿的双眼之中燃烧起烈火般熊熊炽
热的杀意。体内的情火与三昧紫火,彷佛被四周的火光与纵横的火箭瞬间点燃,尤其当她
瞥见蚩尤立鸟横刀,神威凛凛,如入无人之境时,喉咙心肺犹如火烧炙烤,那股炽热的真
气从经络潜伏处轰然跳跃,化成滔滔不绝的力量从她的双手逸出。掌心中浮起淡红色的火
焰,妖异地跳耀着,彩石链在她雪白的手腕上自动地旋转。
当那些从他们上下两翼错身而过的飞兽军纷纷盘旋扭转,闪电似地疾追而来时,烈烟石嫣
然一笑,雪白的脸上突然飞过红霞,彩石链绚光流舞,盘旋飞出;她掌心突然喷出玫瑰色
的红光,与那彩石链缭绕交织,轰然呼啸。
“砰!”彩石链突然爆炸开来,与那玫瑰红光交错飞舞,在空中化为一只巨大的凤凰。凤
尾绽放,眩目缤纷。迎面冲来的十余名飞兽军凄声惨嚎,从火凤凰中继续穿行飞出,变成
十几具人兽白骨,前冲两三丈后突然粉碎,被狂风吹得无影无踪。
烈烟石心中兴奋狂喜,这“赤炎火风诀”原本还要再练十年方能使出,而且即便使出,威
力也远没有这般强猛。南阳仙子的元神与两大火族圣火真气,使得她的念力、真气几日之
内便强猛了五倍!杀机更盛,皓腕挥舞,素手招展,那只火凤凰在空中飞翔怒舞,所向披
靡。
火光熊熊,杀声震天。太阳乌鸣啼声中,翱翔穿越,距离那黄帝宫已不过两百丈之遥。
蚩尤已经杀红了眼,哈哈狂笑道:“天地春雷!”苗刀斜下疾斩,全身陡然爆起绿光,一
道碧绿色的光线沿着经脉直没苗刀,在刀锋处亮起一道弧形翠光,“轰”地一声,脱刀怒
舞而出,瞬息爆涨,化为四丈余长的光刀,呼啸旋转。
“轰隆隆!”凭空如惊雷达爆,右翼冲在最前的三个四翼雪鹫骑兵,哼也来不及哼上一声
,突然连人带鸟四下迸爆!鲜血、脑浆、断肢、残羽一齐飞散开来,红白缤纷,飞扬洒落
。
绿色光刀继续急速飞舞,倏地怒卷,其后六、七名飞兽军惨嚎一声,胸膛齐齐崩炸开来,
血箭冲天飞射。碧光余势未衰,旋转急舞,直破下方人群。登时轰然巨响,惨叫迭声,断
头飞舞,血雾蒙蒙。那条小巷突然化为一道深坑。
突听号角连吹,战鼓停息。满城呐喊之声登时停顿。前仆后继,蜂拥冲来的飞兽军也突然
在空中转向,远远地掉头朝着阳虚山顶飞去。
刹那之间,沸腾的阳虚城偃旗息鼓,寂静无声。狂风呼啸,无数火炬“劈陂”作响,太阳
乌欢声啼鸣,此外再无任何声响。
一个男子长声道:“姬远玄,你逆伦弑君杀父,给交奸党,勾结外族,兴乱反叛,天地不
容。今夜竟敢引领外贼,突袭本族圣城,屠戮族人,更加罪不可赦。放下兵器,立时自缚
请罪,便留你全尸。”
姬远玄朗声道:“白长老,你说我弑杀父王,以我之力,能杀得了父王吗?倘若是我杀的
,我又为何要将他送往灵山救治?此外,姬某想请教白长老,又为何一路派遣军队阻截?
难道不知道父王危急,片刻也延缓不得吗?到了灵山之上,为何又费尽心机加以阻挠?”
白驼道:“姬远玄,陛下英明神武,若非身边至亲之人,怎能将他谋害?你大逆不道弑杀
君父,明知陛下无法复活,就惺惺作态,想要掩盖罪行。长老会一致决定将你缉拿问罪,
白某与诸位将军才兴兵申讨。嘿嘿,罪证确凿,还想抵赖反咬一口吗?”言辞凌厉,语气
平缓,果然是个厉害人物。
太阳乌越飞越近,拓拔野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半山腰的黄帝宫。悬空平台上,一群黄衣高
冠的长老正凭栏而立,当中一个高瘦男子长须飘飘,风度洒脱,正是白驼。
姬远玄道:“父王经灵山十巫妙手医治,复活在望;倘若你我都问心无愧,为何不等他醒
来之后问个一清二楚呢?”
一语既出,全城哗然;隐隐听见满城军士都在悄声议论。
白驼哈哈笑道:“姬远玄,倘若陛下当页能够复活,在灵山之上,圣女与王亥将军便当瞧
见。你妖言惑众,想要拖延时间,等待乱党援兵吗?”
姬远玄斜抱紫鳞木箱,朗声道:“今日阳虚城中的四万黄土神军,都可为你我作证!!倘
若白长老问心无愧,请取出三两七彩圣土,姬某立即粘合父王圣躯,等他醒转道明真相!
”
白驼冷笑道:“好生狡猾的奸贼!你悄悄派遣乱党大军,昨日之前己将朝歌山上圣土尽数
采掘干净,今日便这般大言不惭地信口开河,想要陷我白驼于不义吗?”
拓拔野等人大惊,果如姬远玄所言,这白驼不但已将七彩土尽数掘走,还倒打一耙,栽赃
姬远玄。如此一来,想要以七彩土救活黄帝,几无可能!姬远玄众侍从愤怒己极,纷纷大
声怒斥。
姬远玄轻轻摆手,面色凝重,沈声传音道:“多说无益,我自有分寸。”众侍从这才安静
下来。拓拔野、蚩尤见他这等时刻还能镇定自如,心下佩服。
太阳乌盘旋飞舞,已到黄帝宫琉璃瓦顶。那黄帝宫倚山悬空,气势恢弘,外观古朴厚重,
颜色素朴,没有多余修饰,但却显得格外浩大壮观。檐角平直宽阔,金色琉璃瓦在万千火
炬映衬下光芒闪烁。主殿巍峨,黄钢岩砌成的悬空平台上,站立了两百余人,其中一百个
乃是精壮侍卫,横刀持矛,虎视耽耽地抬头上望。白驼等百余长老倚栏上眺,神色各异。
人群中还站了一个淡黄色豹斑长裳的美貌女子,正是土族圣女武罗仙子,新月似的美目凝
视姬远玄,深如幽潭。她的身旁昂然站立一个九尺男子,金冠玉带,木无表情,但眉宇之
间自有一股凛冽夺人的杀气。
姬远玄耸然动容,朝着那金冠男子行礼恭声道:“大哥!”那男子沉默不语,但目中陡然
亮起寒芒,冷冷地暴射在姬远玄的脸上。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心道:“这就是土族黄
帝大公子姬修澜么?”
太阳乌徐徐降落,在那平台上站定,巨翅扑扇,扭头鸣啼,炎热狂风蓦地卷起,众土族侍
卫纷纷抢身站在众长老之前,凝神戒备。
乌云翻滚,黑压压地在头顶奔腾。大风呼啸,空气潮湿闷热,众人都觉彷佛被什么罩住鼻
息,压住心肺,烦闷得喘不过气来。
满城火光漫漫闪烁,无数军士仰首眺望,寂静无声。突然一道闪电劈过,天地一片雪亮,
惊雷滚滚。
姬远玄将怀中紫鳞木箱恭恭敬敬地横放在地上,伏身叩了三个响头,眼眶突然微微泛红。
众人也朝着那木箱纷纷拜倒,有人忍不住痛哭失声。
姬远玄擦擦眼角,起身朝着众长老朗声道:“诸位长老,当今大荒风雨飘摇,动乱频仍。
土族天灾不断,又添人祸。倘若在这非常时刻,不能摒除成见,消绝朋党,团结一致,必
要遭受灭族之难!”
一个矮个长老冷笑道:“姬公子,天灾好办,人祸难消。眼下我族这空前的人祸大难便是
由你引起,只要将你论罪问斩,自然就能团结一致,度过难关。”
几个长老纷纷应和,怒道:“姬远玄,你灭绝人伦,还敢惺惺作态?倘若还有一点羞耻之
心,便当在陛下圣体之前自刎谢罪。”
白驼眼中闪过得意神色,大有幸灾乐祸之态,淡然道:“姬远玄,你听见了么?你灭绝人
伦,千夫所指,快快交出本族两大神器,在这四万人前自刎谢罪吧!”
下方漫漫人群中突然有几个人振臂高呼:“将这个逆伦狗贼凌迟处死!”声音零落回应,
越来越多,片刻之后,四万人齐声怒喊:“将姬远玄凌迟处死!”声震天地,四下回荡。
姬远玄昂然道:“姬远玄磊落坦荡,无愧良心,无愧天地。倘若当真要姬远玄一死,才能
换取全族团结安定,姬远玄死又何妨?但姬远玄现在却绝不能死!姬远玄不怕死,姬远玄
怕的是,陛下冤屈血恨不能大白天下,怕的是小人得道,举族灭亡!”他气运丹田,掷地
有声,压过那如潮声浪,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白驼猛地一拍黄钢石栏,厉声阳道:“无耻奸贼,巧言令色,混淆视听!石三郎!将你一
路所见如实说来!”
石三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颤声道:“各位长老,石三郎虽为姬远玄
侍从,但一直以来亲眼目睹他倒行逆施,卑劣行径,心里一千一万个看不起,不敢与他同
流合污……”
众人大吃一惊,姬远玄众侍从又惊又怒,厉声道:“奸贼!你……你胡说什么!”
拓拔野与蚩尤也猛吃一惊,拓拔野突然忖道:“是了!倘若姬远玄身边没有内贼,白驼与
姬修澜又怎么知道黄帝路线?姬远玄一路上又怎会接连不断地遭受阻截?白驼在这阳虚城
中设下埋伏,多半也是他通风报信。”
蚩尤最恨内贼,双眉倒竖,杀气毕现,忍不住便想将石三郎一刀斩断。但想到如此一来,
反而落人口实,说是杀人灭口,当下强行忍住,“呸”地一声,恨恨唾了石三郎一口。石
三郎后背被他唾沫击中,登时如道重击,痛入骨髓。猛地一晃,险些连话也说不出来。
姬远玄双目闪过惊讶痛悔的神色,旋即变得微波不惊,极是平静。只是冷冷地盯着石三郎
。
石三郎颤声道:“……一个月前,姬远玄对我们说,陛下想要立大公子为太子,他必须采
取行动。那日陛下到姬远玄府中,姬远玄让人下了极为强猛的蛊毒,将陛下制住,威逼陛
下立他为太子。陛下痛心疾首,死也不答应……”
他每说一句,姬远玄众侍从便要“呸”上一声,怒喝道:“狗贼含血喷人!”白驼等人则
冷笑不止。
石三郎道:“姬远玄无计可施,又怕罪行败露,一不做二不休,将陛下绑架,带着我们连
夜赶往木族雷泽城。姬远玄说,那雷泽城的雷神,乃是他的援党,只要由他保护,挟陛下
发号施令,就可以慢慢控制土族局势。岂料……岂料那雷老贼偷窃火族圣杯的事情败露,
被火族中人逼问之下,恼羞成怒,与木神、火正仙等人大打出手,结果一败涂地,逃之夭
夭。姬远玄见雷老贼大势已去,惊慌失措,又带着我们到处逃窜。到了钦山,陛下醒来,
大骂姬远玄逆伦妄为,姬远玄恼羞成怒之下,竟然用这钧天剑将陛下斩成十几段!”
众长老登时哗然,纷纷怒骂。
石三郎擦了擦额上的汗,胆战心惊地瞥了姬远玄一眼,发抖道:“姬远玄杀了陛下之后,
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突然又想了个法子,让石七郎赶回族中,四处召集那些平
素和他结交的乱党,证他们配合起事,一起篡夺大权。安排妥当之后,姬远玄又惺惺作态
地带领我们去灵山,故意做作示人,他要救活陛下。然后又到处散播谣言,说是大公子与
白长老指使人杀死了陛下。”
白驼冷笑道:“果然是贼喊捉贼,用心险恶。”姬修澜冷冷地盯着姬远玄,目光森寒。
石三郎道:“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决定就算是死,也要将这恶贼的奸谋告知天下。
姬远玄突然淡然道:“请问你一直在我身旁,是如何将我的奸谋告知天下的呢?是用这‘
相思犀角’吗?”右手高高举起,指尖上悬挂了一个一尺长的淡黄色犀角。
石三郎大吃一惊,猛地一摸袖子,失声道:“怎地……怎地到了你手里?”
姬远玄朗声道:“白长老,这‘相思犀角’乃是你三年前在昆仑山下收来的宝贝,怎么会
到了石三郎的手中?难道这犀角竟有翅膀,能自己飞到石三郎手中,让他给你通风报信吗
?”
石三郎脸色大变,汗水涔涔而下。白驼冷笑道:“小贼,不错,这‘相思犀角’是我瞧出
你狼子野心,早就交给石三郎,嘱咐他你有异动之时告诉长老会。起初念你旧情,他一直
不敢大义灭亲;但后来实在忍无可忍,才用这犀角将你的无耻逆行尽数转告。”
姬远玄微笑道:“是吗?原来是你早就给他的。”
白驼冷笑道:“你还想反咬一口吗?石三郎,还有什么?乘着今日长老、圣女都在,一股
脑儿全讲出来!”
石三郎颤声道:“然后……然后……姬远玄便证那些乱党逆贼赶往朝歌山,将山上的圣土
尽数掘走,彻底断了陛下的生路。他……他又与火族逆贼与龙族逆贼以及蜃楼城余党勾结
,想要纠集乱党,一路杀入阳虚城,将诸位长老以及大公子全部杀了,篡夺大权。”
白驼厉声道:“姬远玄!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数万军士高声怒喊,震得众人耳中轰鸣
。
姬远玄微笑不语,徐徐扫望那沸腾狂怒的人群,眼中映衬着那熊熊火光,又是愤怒又是哀
伤。
拓拔野对蚩尤传音道:“只要一有异常,就立时动手,先将姬公子救离此地。”蚩尤点头
。
当是时,突听远处一声轰鸣,一道黄光冲天飞起,在乌云之中爆炸开来,彩光四射。城外
响起几声雄浑的号角,继而战鼓轰隆,吼声震天,似乎有千军万马正朝阳虚城围拢而来。
城楼上一个哨兵尖声惊叫:“叛军来啦!城外来了好多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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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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