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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搜 神 记——第十七卷 金刀驸马1-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9 18:55:05 2005), 转信

第十七卷 金刀驸马


第一章 零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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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破空,蓝天白云丝缕飞散。迎宾使长声道:“女水真神、北海真神、拘缨国主驾到!
” 

八殿轰然。拓拔野心中一沉,蓦地又是一阵大跳。雨师妾!终于可以见到雨师妾了!身形
微颤,狂喜难抑,蓦地转头望去。一时间,伊人的音容笑貌潮水般涌人心头,充盈漫溢;
相形之下,那令他深恶痛绝的烛老妖此刻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乐声悠扬,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烛某来迟,众位万请恕罪。”那声音虽然不
大,却震得众人耳中一阵嗡然。黑水大殿中衣袂蟋窣作响,水族群雄纷纷肃然起身。白帝
等人亦起身行以侯礼。 

拓拔野微微一凛,这才想到即将与这神秘的水族巨奸见面,狂喜少敛,心中忽地一阵愤怒
,隐隐夹杂着说不出的兴奋与紧张。 

玄水真神烛龙又称“烛九阴”,意指其光芒威力之大,甚至可以洞彻九渊阴暗之处。身为
大荒十神之首,法术神功通天彻地,世人畏服,其时大荒素有“烛龙其视,天地皆昼;烛
龙其暝,天地尽晦。其吹为冬,其呼为夏,风雨是谒,神鬼役从。”之谚。虽颇多夸张,
但其神力却可见一斑。自神农羽化之后,他便被公认为当今天下第一人物,即便是大荒五
帝,亦不足与之争雄。 

烛龙心机深沉,擅长变化之术,极少以真面目示人,传说中乃是人面蛇身的怪物。但此次
蟠桃大会,当着天下英雄之面,自然不能再以伪装示众。四年以来,拓拔野率众与这老妖
明争暗斗了诸多回合,胜负参半,却始终未能一识其真面目。此刻遭逢,心中不免好奇,
不知这令天下人畏惧憎恨的老妖究竟怎生模样? 

鼓乐喧阗,使女分列,一行黑衣玄袍的贵侯飘然而入。 

走在最前的四个大汉身高十尺,劲装弯刀,抬着一个黑藤丝轿椅,昂首阔步,神色极是倨
傲。椅上斜斜坐了一个瘦小的老者,高冠白发,乌金丝袍飘飘飞扬。脸色枯黄黯淡,长须
如银,八字白眉拖曳下垂,一双竖长的眼睛似闭非闭,昏昏欲睡。双手枯瘦,鸡爪似的蜷
曲在腿侧,时不时地轻微颤动。 

拓拔野微微一怔,心道:“难道此人就是烛老妖?”原以为老妖必定气势威霸,令人不敢
逼视,不想竟是这么一个病恹恹的老儿。念力探扫,只觉他神如风烛,气若游丝,竟似大
病将死。正自惊疑,却见水族群雄纷纷朝那老者躬身行礼,齐呼“真神福安”,果是烛龙
。 

拓拔野心下微感失望,忽地又想:“是了,这老妖奸诈阴狡,定是故意装病示弱……”但
隐隐觉得似有不妥,以常理推度,此次蟠桃会事关大荒未来格局,烛老妖若要瓦解己方的
四族联盟,当以强势登场,威慑对手,稳固盟友才是,怎会故意示弱? 

他心下牵挂雨师妾,无暇多想,迅速朝后搜索扫望。 

烛龙之后,便是那凶残暴戾的双头老祖禺京、禺强“兄弟”。当日在方山与他相逢时,恰
遇日食,瞧不分明;此刻细看,登时更增厌恶之感。那老妖虎背熊腰,腰缠银亮长鞭,乌
金丝麻长袍拖曳在地;颈上两个硕大的头颅不住地转动,左侧头颅豹眼鹰鼻,深沉阴骛;
右侧头颅肥颊细眼,阔嘴狮鼻。两头偶一相对,抵额接鼻,丑怪无比。 

双头老祖身后紧随一个娇丽美人,彩巾缠头,珠贝摇曳,顾盼生姿,正是那拘缨国主欧丝
之野。那双月牙眼水汪汪地瞥向拓拔野,嫣然一笑,情意绵绵。拓拔野对这蛇蝎美人殊无
好感,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 

欧丝之野身后是六名水族贵侯与二十五名黑衣丽人。众丽人手腕脚踝均锁着粗大的玄冰铁
链,行走之间“叮当”脆响;神色羞怯惶恐,不敢四下张望。这些女子都是当日在方山上
见过的北海女奴,想不到双头老祖竟将她们带到了昆仑山上。 

拓拔野目光停顿,突然全身一震,终于再次瞧见了雨师妾! 

人影翩翩,缤纷交错。她默默地混藏于那列女奴之中,戴着藤木面罩,缠头下露出几绺如
火红发,显得格外地引人注目。黑衣似云,赤足如雪,随着鼓乐的节奏韵律地走着;晨风
鼓舞,黑袍卷扬,妖娆婀娜的身姿若隐若现,苍龙角跳跃如翠绿的音符。 

拓拔野呼吸不畅,悲喜交织,整个世界突然变得一片宁静。 

万籁无声,只听见她呛然脆响的锁链、落叶般飘零的足音;那脚步仿佛一声声跺在他心头
最柔软处,带来甜蜜而酸楚的疼痛。 

他呆呆地凝视着,浑然忘了周遭的一切,狂喜与悲戚仿佛巨浪似的层层汹涌,让他在浪尖
与涡旋里跌宕沉浮。多么想不顾一切地冲入朝露阁,与她紧紧地相拥,带她离开这喧嚣而
迷乱的人群啊……这一刻,他忘了纤纤,忘了蟠桃会,忘了四族联盟,甚至忘了姑射仙子
…… 

过了片刻,他方才如梦初醒,渐渐听见八殿嘈杂的私语,瞧见许多人惊讶狐疑地朝着雨师
妾指指点点,又是鄙夷仇憎,又是垂涎妒恨。想来亦有许多人猜出这红发女奴便是赫赫有
名的水族龙女。龙女虽然妖冶放浪,但对情人选择却颇为严格,八殿群雄中多有遭其拒绝
、侮辱的倾慕者,此刻见她沦落为女奴,不免幸灾乐祸。 

拓拔野陡地一震,心中剧痛,突然明白当日在方山飞车之中,雨师妾为何不肯与自己相认
了。她原是金枝玉叶,在水族之中地位超然尊荣,突然被贬为万人唾弃的低贱奴隶,犹如
从高高云端掉入九渊深处。以她心性,又怎愿在自己至爱之前备受折辱? 

隐隐听见有人道:“咦,那……那不是龙女吗?他奶奶的,这淫妇怎地成了北海女奴?”
 

“嘿嘿,说不定这荡妇自己犯贱,想要尝尝被双头老祖凌虐的滋味哩!” 

“哈哈,做了老祖女奴,那可有得她乐了!奶奶的,哪日爷爷我也到北海,专门点她服侍
,好好爽上一回。” 

拓拔野狂怒不可遏,循声弹指飞舞,几道气箭凌厉似电,准确地朝那淫笑浪语处怒射而出
。只听“哎哟”惨叫,桌案倾倒,那几人乐极生悲,疼得四处打滚,满地找牙。 

殿中正自骚乱,忽听烛龙沙哑地说道:“白帝、王母,犬子归天之后,族人悲恸,北海真
神为了配置不死药,救活犬子,竟瞒着烛某与长老会,擅自闯入方山禁地,失手打伤金光
神,取走小半块三生石,实是罪不可赦……” 

少昊哈哈笑道:“失手打伤金光神?取走小半块三生石?烛真神说得好生轻巧,金光神昏
迷三日,至今尚未醒转哩!”金族群雄纷纷怒视双头老祖,愤慨已极,若非身为东道主,
只怕早已围涌而上,大卸八块了。 

烛龙道:“本族长老会得讯之后,已经重重责罚了北海真神,并连夜搜集了七十二颗‘北
海转元丹’,委托烛某带至昆仑,送与金光神疗伤。只是三生石已化为齑粉,再难还复,
愧歉之至!”顿了顿又道:“不过,北海真神终究是为了救犬子,方酿此大错,烛某伏乞
白帝、王母恕罪。” 

双头老祖似笑非笑,躬身行礼,齐声道:“禺京、禺强伏乞白帝、王母恕罪!” 

黑水大殿轰然附和,一时声浪震天。 

金族群雄尽皆愤慨,心道:“石头姥姥不开花,这是‘伏乞’还是威逼?” 

西王母淡淡一笑道:“北海真神乃是水族神巫,我们岂敢治罪?来者是客,蟠桃会上莫提
这些事情。烛真神贵体有恙,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快请入座吧!”不置可否,将水族群雄
顶了回去。 

鼓乐齐奏,黑水大殿人潮纷涌,烛龙一行次第入席。 

钟声铿然,陆吾高声道:“拓拔太子、白公子,请继续吧!”群雄目光这才纷纷从黑水大
殿转移至玲珑浮台。 

白云飞微微一笑,转身朝着双头老祖行礼道:“北海真神福安,小侄想借神上的媸奴,为
我吹奏‘雨雪曲’,万请准许。” 

拓拔野心中“咯咯”一响,却听禺强哈哈笑道:“白公子果然好眼力。她善吹苍龙角,想
来吹埙也不在话下。”黑袖一挥,冷冶道:“媸奴,还不快去?”雨师妾盈盈起身,脚链
脆响,低着头翩然走到殿前环廊上。 

群雄耸然动容,低语纷纷。此刻,众人都已猜到这红发女奴便是大荒第一妖女雨师妾。但
她为何从一国之王沦落为女奴,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自日华城一战后,龙女与龙神太
子的私情便传得沸沸扬扬,令五族中爱慕龙女的群雄大吃干醋。眼见两人在如此尴尬的情
境中重逢,众人不免都有些幸灾乐祸,笑嘻嘻地袖手旁观。 

白云飞笑道:“有劳媸奴了!”指尖一弹,淡白色的鱼型陶埙稳稳地落到雨师妾的素手之
中。她轻轻点了点头,双手轻握陶坟,樱唇微启,抵在吹音孔上。 

阳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藤木面具上,秋水明眸平静无漪,殊无喜怒。大风卷舞,黑袍飞扬,
陶埙忽地发出一声悲凉的呜咽。 

众人低声惊咦,衣袍翻飞处,她那双晶莹如雪的玉腿上,竟纵横交错布满了青淤血痕。历
历分明,触目惊心。 

拓拔野脑中嗡然震响,想要传音询问,喉中却仿佛被巨石塞堵,发不出丝毫声响;狂怒悲
苦,热泪盈眶。 

当是时,白云飞大声道:“西风其凉,雨雪其雾……”突然银光怒舞,寒气袭人,人影疾
闪,长剑如狂风暴雪朝拓拔野急攻而来。 

众人低呼,拓拔野一凛,只觉那剑气迅疾逾电,迫在眉睫,一时竟无暇拔剑,唯有急速飞
退。埙声悲旷苍凉,如荒漠孤风,呼号怒卷。那剑光亦如暴风悲舞,穷追不舍。 

“嗤嗤”连响,被剑气所激,拓拔野衣裳接连绽裂,胸肋、大腿等处火辣辣生疼,鲜血激
射。刹那之间,竟已受了七处轻伤。 

八殿轰然,女子尖叫声此起彼落。忽听箫声悠扬,清雅疏淡,姑射仙子吹起了“天璇灵韵
曲”。 

         ※       ※       ※ 

银光乱舞,剑势妖魅莫测,无论拓拔野如何飞掠绕窜,剑气离他心脏、咽喉等要害始终只
有三寸之距,稍有不慎,立时便要命丧当场。数次想要抽暇拔剑,却被其凌厉剑气完全压
制,不能得空。 

拓拔野心中骇然,始知柳浪所言非虚,若以剑法而论,此人绝对可以列入大荒前五,远在
自己之上!适才牵挂雨师妾,心绪紊乱,被他强占先机,一时落尽下风;若以定海神珠施
展法术,自可脱困反攻,但先前即已定下规炬,只是比试剑术,自己又岂能出尔反尔?当
下凛然凝神,全力闪避,伺机反击。 

两人在八殿之间御风飞掠,闪电绕舞。八殿时而鸦雀无声,时而惊呼迭起,众女花容失色
,纷纷为拓拔野捏了一把汗。 

纤纤轻咬指尖,心中狂跳,眼见曲子已经演奏过半,拓拔野依旧不得拔剑,闪避得极是吃
紧,她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暗自苦苦祈告。 

人影飞闪,剑光眩目。两人过处,大风呼卷,寒意凛冽,檐铃激荡,琉璃瓦上倏地凝结一
层淡淡的白霜。 

“天璇灵韵曲”清亮悦耳,如清泉漱心,令拓拔野迅速宁静下来。虽然依旧躲避得颇为狼
狈,但却已经逐渐摸清了白云飞的剑势。心中一动,忖道:“此人剑法凌厉妖异,快捷莫
测,倒有些像长留仙子的‘一寸光阴’。若能预测其剑势,便可以快制快,打他个措手不
及。” 

正思忖间,香风扑面,那熟悉的甜蜜芬芳之气倏地钻入鼻息。这一瞬间,他恰巧从雨师妾
身前飞过,忍不住朝她瞥了一眼。见她秋波荡漾,蓦地闪过温柔、凄楚、关切的神色,心
中登时大痛,几乎把持不住。 

只听白云飞朗声道:“……只影随行,孤雁南飞。其虚其邪?既亟只且!”剑光纵横飞舞
,气浪绵密如层层银涛炽焰。拓拔野正自心猿意马,左肩右胸齐齐一痛,鲜血长喷,又引
来一片惊呼声。 

雨师妾娇躯一颤,埙声蓦地失声走调,白云飞的剑势登时一顿,堪堪偏差毫厘,从拓拔野
脖颈右侧半寸处电闪而过,肤裂血流,数十根发丝断裂飞舞。 

群雄惊呼声中,拓拔野藉机陡然下沉,长啸道:“人影肥瘦,王蟾圆缺,昆仑千秋雪……
”身影变幻飞舞,呛然脆吟,一道碧翠剑光冲天破舞,无锋剑终于出鞘。 

“当当”脆响,光轮爆破,银光万点,如月下雪花随风狂舞。白云飞低咦一声,满脸骇讶
,翻身飘然飞起。虎口震裂,长剑几乎拿捏不住。 

突听“啪”地一声巨响,一道弧形银光从黑水大殿中破风裂舞,重重地抽打在雨师妾的背
上。雨师妾娇躯剧震,黑袍开裂,露出一抹雪白的背脊。一道鲜红的伤痕赫赫在目,赤艳
的血珠陡然沁出,丝丝滑落。 

众人骇然,尽皆怔住。禺强狞笑道:“贱人,连曲子也吹不好,真是丢了我的脸面。” 


禺京桀桀冷笑道:“只怕她故意吹走调,吃里扒外,护着这小子哩!”话音未落,黑袖飞
舞,银光雷电劈闪,又是“啪”地一声锐响,狠狠地抽打在雨师妾的身上。 

彩巾缠头陡然裂碎,红发飘扬,黑袍撕裂;雨师妾几乎半裸着身子,疼得簌簌颤抖,却不
发一声,挺直了身子,继续吹奏陶埙。 

拓拔野热血上涌,狂怒已极,断剑遥指,厉声喝道:“双头老妖,你想干嘛?” 

禺京阴恻恻地笑道:“龙神太子瞧不见吗?我在管教女奴咧!” 

禺强龇牙笑道:“这贱人皮痒得紧,一天没抽上几鞭,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怎么,太
子也有兴趣替我管教管教吗?”说话之间,龙鲸牙骨鞭雷霆电舞,又接连抽了雨师妾六、
七鞭,碎帛飞扬,皮开肉绽。 

众人大哗,不忍卒睹。白帝、西王母等人紧蹙眉头,虽然颇感愤怒,但根据大荒法约,主
人鞭挞奴隶,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旁人无权千涉。 

拓拔野气怒欲狂,浑身颤抖,每一鞭似乎都抽打在他的身上,痛彻心骨,血管几乎要炸裂
开来。一时间竟萌发强烈冲动,恨不能立即冲上黑水大殿,将那双头老妖斩为碎段。 

突听白云飞喝道:“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剑光如厉电,刹那劈落。 

“哧”地一声,拓拔野后背衣裳碎裂,鲜血冲射喷涌。众人轰然,纤纤惊叫一声,浑身瘫
软,几乎不敢再看。 

拓拔野正怒不可遏,念力所及,感受到剑气袭来,浑身真气登时火山似的进爆;身子蓦地
一移,那银亮的剑光从他右肩没入,破胸冲出。大声喝道:“斜斟北斗,细饮银河,共我
醉明月!”身形电闪,沿着那道剑光飞速后移。断剑飞舞,碧光如银河倒泻,轰然飞卷。
 

“叮!”银光碎裂,白云飞低喝一声,手掌震裂,长剑脱手。耳边听见拓拔野长声喝道:
“一夜春风,心如桑叶,又是花开时节……”眼前一花,碧光深浅乱闪,胸上一凉,一道
寒气瞬间插入。他惊骇欲狂,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我命休矣!”大叫一声,登时晕厥。 


檐铃脆响,八殿寂然。箫声清了,绕梁回荡。 

众人惊骇地瞪视着玲珑浮台上空。拓拔野凝风伫立,右肩贯穿一柄淡青色的长剑,剑身嗡
嗡震动。右手反转,断剑抵在白云飞的左胸,只需再进半寸,立时便贯穿心脉,神鬼难救
。过了片刻,白云飞突然睁眼大叫道:“我死啦!我死啦!”轰然掉落,“扑通”一声掉
入瑶池之中。 

众人又是吃惊又是好笑,想不到拓拔野竟能突出险招,刹那之间反败为胜。水族群雄更是
惊怒交集,半晌无话。 

清风卷舞,红发飞扬,雨师妾倚栏痴痴地凝望着拓拔野,犹自吹奏着陶埙,曲调苍凉悠远
,赫然是那句“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恩?”反覆绕转,凄楚欲绝,彷佛风中芦苇,雨
里梧桐。 

拓拔野怔然凝立,浑然不见众人神情;脑中迷乱,失魂落魄,听到回肠荡气处,忍不住热
泪夺眶而出。 

钟声回旋,第八场比试由姬远玄对阵水族泠邪。 

泠邪是新近崛起的石者城年轻城主,其父死于土族姬承纥之手,因而极恨土族中人。少年
时搏杀孟极豹,以其獠牙混合北海玄冰铁,制成“寒冰牙刀”。两年前,曾以此刀斩杀大
荒著名土族游侠库布里,由此名动天下。一年之中连败三名真人级高手,被烛龙破格擢升
为城主。其杀父仇人姬承纥乃是姬远玄的族叔,由他来迎战姬远玄,实是再妙不过。 

钟声方响,泠邪便如狂虎疯豹,全力猛攻,寒冰牙刀光芒凛冽,如冰河进浪,将姬远玄追
得险象环生。 

众人瞧得惊心动魄,均未料到这籍籍无名的骠悍少年方一出手,便将当今风头极健的黄帝
少子压制下风。想起蟠桃会上众少年的惊人表现,心中各自感叹——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
浪,短短几年间,大荒竟出了这么多少年高手! 

拓拔野此时已是魂不守舍,只瞧了片刻,便无心观战,目光如磁石附铁,紧紧地萦系在远
处的雨师妾身上。她跪坐在众女奴中,泥塑似的动也不动,蚝首微仰,妙目凝视着檐角蓝
空,眼波突然变得蒙胧而柔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顺着她的眼角望去,碧蓝的晴空风起云涌,那层层翻叠的白云迅速地离散聚合,变幻出各
种形状。拓拔野忽地想起当日神农所说的那句话:“人生聚散离合,如浮云变幻,宇宙万
物,尽皆如此……”心中登时一阵剠痛悲凉,咬牙忖道:“好姐姐,不管东西南北风,也
绝不能将我们吹散。这次我再不与你分离了!” 

禺京、禺强似乎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两个怪头突然一齐朝他望来,凶睛绿光闪动,嘴角
露出一丝狞笑,蓦地转头朝着雨师妾大声呼喝。雨师妾木然起身,脚镰叮当,走到他的身
边,跪立斟酒。 

禺强故意瞟了拓拔野一眼,淫笑着伸手探抓龙女的胸脯,雨师妾一震,倏地起身后退,美
眸中闪过一丝怒色。“当”地一声脆响,禺京变色怒叱,也不知念了什么法诀,她颈上、
双踝的锁镣登时收缩,俏脸瞬间雪白,痛楚低吟,委顿在地。 

拓拔野惊怒交集,霍然起身,却听禺强狞笑道:“贱人,你是老子的奴婢,老子想要怎样
便怎样,他奶奶的乌龟海胆,你居然还敢反抗?”龙鲸牙骨鞭银光怒闪,霍霍地抽打在雨
师妾的身上。“劈啪”裂响,力道奇大,八殿群雄的目光纷纷移转过来。 

禺京、禺强桀桀怪笑,甚是得意张狂。长鞭一抖,紧紧卷住雨师妾的脖颈,将她倏地拖了
过来,一脚踩在她的背上,怪眼瞥向拓拔野,咧嘴大声笑道:“贱婢,天王老子也救下了
你。再不乖乖听话,老子将你赏给犬戎做奴妾,让你只能日日夜夜跪着,作一条母狗。”
 

“砰!”拓拔野气怒攻心,一脚绊翻了桌案,正欲大步上前,却被六侯爷、柳浪一齐拉住
。柳浪低声道:“城主,老妖故意这般气你,乃是想让你方寸大乱,难以继续比试。你若
是按捺不住怒火,岂不上了他的当吗?” 

六侯爷点头道:“柳军师说得不错。眼下最为紧要的是莫让水妖奸谋得逞,保住纤纤姑娘
不入虎口。等到选秀结束,再救龙女不迟。”顿了顿,叹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何况
龙女现在是老妖的奴婢,他想要怎样,别人又岂能干涉?” 

八殿万千双眼光积聚在他的身上,或同情;或愤慨;或妒恨:或幸灾乐祸……拓拔野咬牙
握拳,怒火熊熊燃烧,望着雨师妾蜷身卧地,微微颤抖,更是心痛如绞。禺京、禺强狞笑
望着他,凶睛中满是挑衅之意,长鞭高举,只要他再踏出半步,立时又要一鞭击下。 

拓拔野深吸一口气,将那狂烈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眼中厉芒大作,盯着禺京、禺强森冷
地一笑,心中暗自发誓:“终有一日,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徐徐地坐了下来
:心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悲怒与仇恨,仿佛阴郁而狂烈的炽火,一阵阵地烧得他生疼。 


当是时,匆听玲珑浮台上传来一声惊怒厉喝,橙黄光芒冲天进爆,檐铃激荡。泠邪翻身跌
飞,口喷鲜血,笔直地坠入瑶池清波。姬远玄抱剑于胸,徐徐落地,微笑道:“承让。”
 

众人愕然,适才分明还是泠邪大占上风,怎地在瞥望雨师妾的刹那之间,场上便局势逆转
? 

第九场比试由烈碧光晟对阵李白石。一个是水族长老,一个是火族前长老,倒也算得旗鼓
相当。不料钟声方响,李白石便大袖飘飘,弯腰朝烈碧光晟遥遥一拜,自行认输,洒然离
台。 

众人大为意外,但旋即释然。两人以实力相较,李白石确实相去颇远,与其输得灰头土脸
,还不如及早抽身退出,保全颜面。况且李白石等人参加选秀,最大的目的乃是为十四郎
护驾,对拓拔野等人形成包夹之势,个人成败,却是殊无所谓。烈碧光晟与水族暗中结盟
,已是天下皆知的“秘密”,由他进入九强,对于水族亦无害处。 

二轮既罢,拓拔野、姬远玄、烈炎、烈碧光晟、十四郎、杜岚、龙石、刀枫、江冰恋九人
胜出。金族长老会稍加商议,决定将九人分为三组,每组三人,抽签回圈比试。每组决出
一名胜者,做为最后的驸马人选,供西陵公主选择。 

         ※       ※       ※ 

正乍时分,三组抽签分定。陆吾公布组别名单时,群雄忐忑,惊叫、欢呼声不绝于耳,吵
嚷已极。陆吾朗声道:“第一组,赤帝烈碧光晟、炎帝烈炎、铁木将军刀枫。第二组,南
炎法师龙石、黑白岛主杜岚、水仙城主江冰恋……” 

还未说完,黑水,黄上两殿已是一片哗然。前六人既已确定,剩下的那组自然是拓拔野、
姬远玄与十四郎。水族群雄惊怒沮丧,大感不妙,有人突然尖声叫道:“他奶奶的乌龟海
胆,定是有人施法作弊,不算不算!重新抽签分组!” 

土族、龙族群雄大哗,轰然反唇相讥,想到水妖机关算尽,反倒落得如此田地,都极是兴
高采烈。 

十四郎却对满殿的喧嚣听若不闻,斜眼凶光闪耀,冷冷地瞪视着拓拔野,尽是仇恨、兴奋
而狂怒的神色,嘴角挂着阴森的笑意,右手缓缓收紧,将掌中的青铜杯拧为铜水,汩汩滴
落。 

六侯爷勾着拓拔野肩膀,举杯笑道:“妙极妙极!有你和姬小子一齐夹击,小水妖只能乖
乖地回朝阳谷相亲去了。”忽地眉头一皱,嘿然道:“不过你和姬小子只有一人能够胜出
,倘若不是你,纤纤公主—定又翻脸不认帐,宁可做一辈子老姑婆了。以她的倔强性子,
就是天崩地裂,五族大乱,她也不会改变心意呢!拓拔磁石,是胜是负,你可要好好想上
一想。” 

拓拔野下意识地朝纤纤望去,见她板着俏脸,轻怒薄嗔地凝视自己,心里一阵愧疚。他之
所以加入驸马选秀,只想帮助姬远玄扫清障碍,撮合他与纤纤。但心底却未尝不明白,纤
纤对自己情深一往,即便姬远玄技压群雄,拔得头筹,她也必定不为所动。自己的这一厢
情愿,到头来多半徒惹纤纤伤心而已。 

六侯爷见他皱眉不语,失笑道:“小子,纤纤姑娘如花似玉,对你又死心塌地,有什么不
好?别人求之不得的美事,怎地到了你这便成了天大的苦差?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说你
也别思前顾后了,索性打败姬小子、小水妖,娶了纤纤就是。” 

看了看黑水大殿,压低嗓子道:“你若对龙女念念不忘,大不了蟠桃会后,咱们集结重兵
,打水妖个措手不及,将她抢回,一齐娶作老婆便是。” 

班照、成猴子等人闻言,无不眉飞色舞,齐声附和。 

柳浪吞了口口水,点头正色道:“侯爷说的是。大丈夫理应多娶妻妾,广蓄奴婢,城主贵
为太子,更当如此。城主若能当上金族驸马,有白帝、王母相助,四族联盟固若金汤,大
半天下已入囊中,大事何愁不成?不但圣法师可以轻松复城,我们这些人,也能早日洗脱
流囚身份,不必再终日惶惶,藏头匿尾。” 

拓拔野面上一红,心中微有所动,沉吟不决,忍不住朝雨师妾望去;见她默默跪坐于双头
老祖的桌前,忍气吞声受其颐指气使,浑无从前那妖娆冶荡的风情,心中登时又是一阵大
痛,忖道:“雨师姐姐为了我,放弃一切,沦落至此,我又怎能在此时心生旁念?况且这
些年,我始终视纤纤为亲妹子,殊无男女之念,又岂能为了四族联盟,便昧心做金族驸马
?这样哄她,对她岂不是更加不公吗?” 

心乱如麻,目光转处,忽然瞧见一双清澈妙目凝视自己,登时如饮清甜幽泉,躁乱大消。
姑射仙子缓缓地放低箫管,望着他浅浅一笑,转过头去。不知何以,那刹那的眸光中,竟
似蕴藏着淡淡的失落、欢喜与哀伤。 

拓拔野蓦地一震,这才想起此时此刻,在这瑶池宫八合大殿中,竟坐着他生命中最为重要
的三个女子,心中登时生出奇妙而怪异的感觉。耳畔倏地响起当日龙神的叹息:“臭小子
,你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呢?” 

忽然想起适才在玲珑浮台与白云飞生死相决时,他的耳中心底,响彻的都是雨师妾如泣如
诉的磒声;姑射仙子的洞箫反倒如清风过耳,了然无痕,自重见雨师妾的那刻起,所有一
切都被他抛之脑后,就连这令他神魂颠倒的仙子,竟也一时忘得一干二净。难道……难道
自己?心中狂跳,一个念头从迷乱的思绪中陡然跳出…… 

管弦齐奏,仙乐飘飘,又是中歇时刻。众使女穿花舞蝶,将酒菜蔬果端入各殿。 

群雄观战半晌,早巳饥肠辘辘,闻到酒肉香味,食指大动,纷纷倾饮大嚼。 

忽听天吴笑道:“如此醇酒传肴,岂能没有美人助兴?北海神上,久闻北海女奴精擅歌舞
,何不藉着今日,让我们人家开开眼?”群雄大喜,轰然附和。 

禺京桀桀笑道:“水伯有命,岂敢不从?只怕这些蠢婢扫了人家的雅兴哩!” 

黑袖一挥,二十五名北海女奴飘然起身,朝着众人盈盈行礼,穿堂过殿,到了玲珑浮台上
。 

鼓磬清脆,笛箫悠扬,众女奴翩翩歌舞,脚镣锁链发出悦耳而整齐的声响,伴着那跌宕的
曲乐,更觉节奏鲜明。清扬柔和的歌声和谐交揉,纯净如雪山明月,婉转如行云流水,令
人心旷神怡,飘飘欲仙。 

风和日丽,清波荡漾。众人眼前一亮,只觉身在仙境,这二十五名载歌载舞的绝色女子,
分明是天上仙子。群雄听赏入神,八殿无声。六侯爷、柳浪、李白石、白云飞等风月老手
亦神魂飘荡,怔怔不语,便连杯中美酒倾洒大半也浑然不觉。 

衣裙翻飞,玉人交错,那绺红发烈火似的熊熊燃烧,深深地吸引着拓拔野的目光。二十五
名美艳女奴中,只有雨师妾戴着面具,瞧不真切,但也正因如此,更添神秘之感,撩人遐
思。她妖媚在骨,虽不过慵懒起舞,但随意间流露出的万千风情,亦是以让其他女子黯然
失色。八殿男子的大半目光都如胶似漆地粘在她的身上。 

拓拔野悲喜交叠,目睹她戴着脚镙,屈辱歌舞,想起从前她张扬冶荡、魅惑众生的风姿,
心中更加刺疼难过。 

一曲既罢,八殿掌声雷动,轰然叫好。 

青木大殿中,一个男子叫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北海女奴当真妙不可言。只是隔雾
看花,未免有些不过瘾,不知北海神上能否让媸奴除下面具,也好让大家一睹芳容?”群
雄虽知媸奴必是雨师妾,但久未目睹姿容,被这番歌舞撩拨,早已心痒难耐,闻言纷纷大
声附和。八殿女子大为不悦,尽皆鄙夷冷笑。对着艳名远播天下的第—妖女,哪个女子不
是妒恨交织? 

禺强哈哈笑道:“杨长老,不是老祖小气,只是我这媸奴有个怪脾气,衣服裤子均可脱,
面具却万万不能脱。就连我拿她也没奈何哩!你若能将她面具除下,我便将她送你侍寝一
夜!” 

拓拔野面色剧变,这老妖成心侮辱雨师妾,竟当着天下英豪的面做出这等荒唐承诺。怒火
如沸,心中忽地一动,闪过一个念头,忖道:“是了,这倒是上天赐给我的绝好机会!”
 

那杨长老惊喜交集,颤声道:“神上此言当真?”双眼发光,清瘦的白脸突地变为酱紫色
。 

禺强嘿然道:“我北海真神何时说话不算数?” 

禺京点头怪笑道:“此次蟠桃会,白帝、王母为西陵公主选秀驸马,留下一段佳话,我们
客随主便,也依样画葫芦,聊以助兴。今日谁能摘下媸奴面具,便可做她一夜的主人,绝
无戏言。” 

群雄哗然,跃跃欲试。杨长老大喜,霍然离席,笑道:“一言为定!”生怕别人抢先,闪
电似的朝玲珑浮台扑去。 

第十七卷 金刀驸马


第二章 金风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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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明去势极快,如卷狂风,檐铃震荡,“叮当”脆响。众人哄然,翘首观望。 

玲珑浮台上娇呼迭起,众女奴花容失色,纷纷退藏到台沿玉柱之后。大风鼓舞,雨师妾玉
雕似的凝立不动,裙袍飘荡,龙角摇曳,那双美眸在藤木面具后闪耀着冷冷的光芒,竟有
凛然不可侵犯的冰霜冷艳。 

杨明呆了一呆,不敢逼视,哑着嗓子笑道:“碧螺城杨明,向媸奴讨乞面具。” 

雨师妾眼波荡漾,默然不答,微带嘲讽之意。她虽已是奴婢之身,然毕竟久为国主,地位
尊崇,藤木面目与玄冰铁链仍掩不住那华贵妖娆的楚楚风情。杨明对她倾慕久矣!十年间
屡遭拒绝:此刻双方虽然身份悬殊,但直面玉人,却依旧自惭形秽,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八殿群雄见他呆呆站立,大感不耐,纷纷呼喝,恨不能立时取而代之。 

杨明略一凝神,低声道:“得罪了!”倏地电冲而出,绿影飞闪,双手朝雨师妾的面具抓
去。铁链叮当,雨师妾翩然飞舞,宛如一朵黑云迤逦飘扬,瞬间避让开去。 

八殿轰然,鼓乐齐奏,两人在清波玉台上穿梭绕舞,旋转追随。 

欢呼、惊叫声不绝于耳,声浪震天。拓拔野紧张之至,生怕雨师妾避之不及,被他抓下面
具;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上,随时都要跳将出来。 

“哧”地一声,碧光飞舞,万千道丝索电封卷舞,倏地将雨师妾紧紧缠住。杨明大喜,颤
声叫道:“抓到你了!”俯身疾掠,探手抓住了她的面罩边沿。 

拓拔野心下一沉,八殿惊呼惋叹,愤愤如雷。 

却见黑光一闪,杨明惨叫一声,冲天飞起,眉心赫然插了一根牛毛似的乌针。原来在这电
光石火之间,雨师妾竟从口中喷出一根毒针,突施暗算。杨明狂喜之下,殊无防备,登时
被打了个正着。 

众人惊叫声中,杨明重重摔落在地,瘦削的白脸急速变作青黑色,双眼惊怖凸出,说不出
的丑恶难看。他喉中“赫赫”作响,说不出话。嘴角怪笑,艰难地爬将起来,摇摇晃晃地
朝雨师妾走去。 

雨师妾美眸中闪过惊讶、愤怒而羞恼的神色,突然素手一分,将浑身紧箍的丝索震飞开来
,当空旋舞凝合,化为一道九股绳鞭。 

“嗖!”破风怒舞,那道九股绳鞭挟带隐隐风雷,重重地抽击在杨明的身上。 

碧光霍霍,绳鞭霹雳狂风似的抽打,“啪啦”脆响,衣碎皮裂,血肉模糊,他哑声隆叫,
仰首摔倒,乌血在身下迅速地洇散开来。 

众人惊呼,大为不忍。却见杨明挣扎了片刻,竟又支撑着爬起,跌跌撞撞地走向雨师妾,
伸长手臂,颤抖着朝她的面具探去。 

众人愕然,无不动容。气息将尽,他竟仍想一睹芳姿!拓拔野心中一跳,想不到他对雨师
妾痴心若此,想起自己的三心两意,惭愧更甚。 

杨明走了两步,“咯啦”脆响,膝骨断裂,萎顿倒地。抽搐半晌,终于不再动弹,但那双
凸眼却依旧依恋地凝望着雨师妾,嘴角挂着欢喜的笑容,似乎觉得能死在倾慕的女子手中
,也是一件甜蜜无已的关事。雨师妾香肩微颤,蓦地抛开手中的绳鞭,转过身去。 

八殿鸦雀无声,众人都想不到竟是这等结果。 

禺强狞声暍道:“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残杀木族长老!老子揭了你的皮!”银光
电闪,龙鲸牙骨鞭怒劈而出。 

忽听句芒叫道:“且慢!杨长老既敢登台,便已考虑到各种后果。你情我愿,死得其所,
又怎能怪责媸奴?北海神上不必介怀。”木族群雄寥寥附应。 

禺京收住鞭势,佯装沉吟,怪笑道:“句木神说得也是。鲜花有刺河豚剧毒;哪位朋友想
要上场摘这奴婢的面具,可要十二分担心了。” 

话音末落,竟又有几十人轰然应答,争先恐后地朝雨师妾冲掠而去。人影交错,相互阻挠
,“蓬蓬”连响,气浪层叠进放。 

拓拔野心中一紧:此时不去,更待何时?蓦地抄足飞掠,怒箭似的冲出四海殿,藉着定海
珠穿透汹涌气浪,抢在众人之前落定立身,高声道:“龙族拓拔野,恳请一睹姑娘芳容。
” 

八殿大哗,纤纤霍然起身,怒视场内,咬唇不语。那冲上浮台的数十豪英亦大感意外,面
面相戏,极是恼恨沮丧。 

禺京森然笑道:“拓拔太子不是已经参加驸马选秀了吗?怎地还有如此风流雅兴,想要和
媸奴共度春宵?”群雄轰然,西王母花容微微一沉,极是不悦。 

拓拔野视若不见,淡然微笑道:“怎么,不成吗?”黑水、青木、赤火三大殿登时嘘声大
作,纷纷叫道:“哪有这等便宜事?要嘛做驸马,要嘛挑媸奴!” 

禺强哈哈大笑,将喧哗声压了下去,戏谑道:“想不到拓拔太子和我是同好哩!嘿嘿,只
要你能摘除媸奴面罩,有何不能?” 

禺京斜睨雨师妾,扬眉怪笑道:“媸奴,你若愿意陪他一夜,便自行解下面罩吧!” 

众人一凛,登转寂静,纷纷凝望雨师妾。群雄皆知她对拓拔野颇为钟情,猜想此番必定门
动解除面罩,投怀送抱;一时无不妒恨沮丧,忐忑不安。 

岂料雨师妾木然而立,瞧也不瞧拓拔野,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群豪低呼,大感诧异。禺
京嘿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看拓拔太子的本事了。” 

拓拔野心中一沉,又是失望又是惊讶,蓦地忖道:“她定是受双头老妖胁迫,才违心若此
。”悲愤交织,微微一笑,传音道:“好姐姐,摘下面罩随我走吧!你放心,我绝不让这
些水妖再伤你—根寒毛。”雨师妾动也不动,依旧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拓拔野忍住失望,正欲继续劝慰,八殿嘘声又起,有人叫道:“拓拔小子,她不想跟你走
,你还罗里罗嗦地作甚?快快闪到一旁去,让我试试!”浮台上的群豪轰然附和,纷纷抢
身上前,朝雨师妾冲去。 

人影缤纷,气浪汹涌。 

拓拔野正没好气,见状更是恶从心头起,憋了半晌的怒火在这一刻一齐爆发,纵声长笑道
:“只怕你们没这个福分!”倏地急旋绕舞,长生真气滔滔鼓舞,剑光如电,绿芒纵横劈
裂。 

只听“哧哧”轻响,惊呼迭起,那数十道人影纷纷后退,其中大半惨叫着掉入瑶池之中,
水花四溅。 

笑声回荡,拓拔野飘然落地,衣袂卷舞,断剑呛然入鞘。回身冷冷地扫望台上余下的十几
人,森然微笑道:“再上一步,斩断双足。”他竟在瞬息间以定海珠弹压众人身势,施展
“万木朝春”闪电般刺伤群雄膝骨,将彼等一齐震飞。 

台上群豪面色惨白,呆呆地望着双膝上深达寸许的伤口,惊怒交集,突然一阵剧痛酸软,
大叫着跪坐在地。 

八殿大哗,无下骇然恚怒。蟠桃会以来,拓拔野一直温雅随和,不知为何刹那之间竟判若
两人。卓然傲立,碧气鼓舞,那双眼神凌厉儡人,杀气凛冽,令人望之心生惧意。 

六侯爷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想不到这小子发起狠来,竟也这般
凶恶。” 

哥澜椎、成猴子等人却极是兴奋,齐呼过瘾。 

柳浪摇头叹道:“城主已经中了水妖圈套,成为众矢之的,你们还这般高兴?水妖搬出龙
女,便是旨在干扰城主,令他不能专心于驸马选秀。他越是为了龙女动怒,便越中水妖下
怀。”顿了顿,嘿然道:“城主为红颜一怒冲冠,方寸已然大乱,保不准还会做出什么惊
人之举。”眉头紧皱,极是担心。 

说话问,受伤群雄已被金族卫士扛出浮台,黑水、青木等殿群情如沸,纷纷朝着拓拔野叫
喝怒骂。拓拔野听若罔闻,心如钢铁,望着雨师妾咬牙传音道:“雨师姐姐,不管你愿不
愿意,就算与天下人为敌,今日我也一定要救你离开!” 

雨师妾肩头微微一颤,红发在风中急剧地飘拂,催情蛇曲伸不已。过了一会儿,终于徐徐
转过身来。妙目滢光闪烁,深深地凝视着拓拔野,凄然传音道:“小傻蛋,你……你这又
是何苦?” 

相隔如许之久,重又听到她那佣懒娇媚的声音,拓拔野悲喜难抑,视线突然变得迷蒙。强
忍胸中奔涌的心潮,微笑道:“好姐姐,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吗?摘下这面罩吧!让我好
好看看你。”缓步走上前去。 

雨师妾突然朝后退了一步,脚缭叮当,颈上锁链清脆震荡。眼巾闪过悲苦恐惧的神色,摇
头传音道:“忘了我吧!我已经不再是雨师妾啦!不过是……不过残花败柳、奴婢之身…
…”声音轻颤,眼圈一红,泪珠倏地滚落。 

拓拔野心中大痛,喉咙中彷佛被什么堵住了,体内的热血却在喧嚣地涌动。摇头嘎声道:
“好姐姐,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我怎么能忘了你?不管你变作什么身份,始终
是我至为欢喜的眼泪袋子。从今日起,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再也不分离……”声音沉
痛而嘶哑,每说一句,便往前跨近一大步。 

雨师妾被他那热辣辣的目光烧灼得微微颤抖,冰冷的身子急剧烧烫起来,双颊潮红似火。
听他步步紧逼地低声倾诉,芳心剧跳,全身酸软乏力,泪水不住地滚落着。 

心中凄楚、苦痛、甜蜜、幸福……宛如怒潮卷溺。当他靠近到咫尺之距,那熟悉的男性气
息排山倒海,令她瞬间淹没窒息。她突然崩溃了,心乱如麻,柔情汹涌,多么想抛离一切
,紧紧地抱住这宿命的男子啊!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但当拓拔野的指尖轻轻地触到面具的边缘,她忽然一震,蓦地清醒,心底闪电似的掠过一
个念头:“绝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倏然后退,翩翩立定,强忍住心中那如割的绞痛,含
着泪笑道:“听了你这些话,姐姐好生欢喜,什么苦痛都不枉了。小傻蛋,记住我从前的
模样,可别忘记啦……”突然素手一翻,握着一柄蛇形匕首朝自己心窝刺去。 

拓拔野“啊”地大叫,心胆欲裂,待要扑救,已然不及。 

         ※       ※       ※ 

众人惊呼声中,几道白光、黑芒从白金、黑水两殿同时闪起,气浪进爆,眩光刺目,只听
见雨师妾颤声娇呼,那蛇形匕首突地冲天飞射,亮起耀眼的白光。众人心中一宽,知道她
必已无恙。 

拓拔野惊魂甫定,生伯她重又寻死,蓦地疾身掠进,双手急拍,将她周身经脉尽数封住,
左臂舒张,搂住她的纤腰,稳稳落地。心中惊疑不定,忖想:“她为何宁死也不让我看见
脸容?”伸手颤抖着取下了那藤木面罩。 

八殿轰然惊呼,拓拔野脑中嗡然炸响,热血冲顶,仿佛万千个焦雷一齐轰奏,险些站立不
住。 

雨师妾怔怔地凝望着拓拔野,目中神色痛苦欲绝,嘴角泛起凄楚的笑容,低声道:“这样
的雨师妾,你还喜欢吗?”倏地闭上眼睛,泪珠簌簌掉落。 

阳光灿烂,水光摇荡。那张原本娇媚如仙、雪白细腻的俏脸上布满了虫蛇咬噬的累累疤痕
,淡紫浅绿,凹凸不平。额上以朱砂等物剠写了两个大字“媸奴”,赤红如血,触目惊心
。 

昔日大荒最为美艳的第一妖女竟变得丑陋无已。 

拓拔野惊怒悲愤,颤抖着轻抚她的睑颊,心中如被万箭揽射,千刀齐剐。张开嘴,想说些
什么,却发不出声响,视野迷蒙,一颗滚烫的热泪滴落在她的脸上,涸化开来。突然明白
为何她当日在方山上一再拒绝相认,而今日宁可自刎也不肯揭开面具了。 

八殿寂然,众人骇异地望着二人,目瞪口呆。那些原本想要撩揭佳人面具的豪雄突然觉得
一阵庆幸;一些胆小的女子只看了片刻,便觉得一阵害怕烦恶,转头不敢再看。 

禺京冷森森地怪笑道:“既叫‘媸奴’,当然就是个丑八怪啦!拓拔太子没有吓着吧?”
 

禺强笑道:“这贱人吃里扒外,屡教不改,烛真神失望透顶,特将她赏我为奴,命我好好
管教。嘿嘿,她不是自以为风骚美貌,勾搭外人吗?我就让她从此变作媸奴,连猪狗也望
而却步。” 

禺京叹道:“可惜她虽然丑怪无比,每日点名要她相陪的宾客还是不计其数哩!真是奇哉
怪也!” 

双头老祖一唱一和,桀桀怪笑,得意已极。龙族群雄大怒,纷纷破口大骂,黄土、白金诸
殿亦愤愤不平,轰然一片。 

拓拔野越听越加悲怒欲狂,体内真气翻江倒海,气血冲涌,突然抱紧雨师妾仰天长啸。啸
声高亢激烈,云进雾散,钟鼓齐鸣。众人一凛,暗自心惊。 

听那啸声悲苦郁怒,八殿众女深感恻然,恨不能抱他入怀,抚平其伤;想到一代妖娆降身
为奴,丑怪若此,对雨师妾亦大起同情之心。纤纤咬唇怔怔不语,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妒恨
。 

檐铃激荡,铜钟铿然。 

拓拔野长啸半晌,胸中那悲郁之气依旧如浓雾集结不散,他一生之中,从未有如此刻这般
悲愤仇恨。怒火熊熊,真气鼓舞,玲珑浮台四固的波涛随着他的情绪起伏,跌宕喷涌,忽
高忽低。 

啸声突然转高,“铿!”断剑在竹鞘中呛然自吟,一道森寒杀气脱鞘怒射,骤然指向黑水
大殿。“叮当”脆响,殿檐的铃铛登时碎裂。 

众人色变,水族群雄纷纷凝神戒备。哥澜椎等人低骂声中,纷纷握住兵刀,只待拓拔野一
声令下,便立即扑往黑水大殿,与众水妖杀个鱼死网破。群雄怒目相向,剑拔弩张,战斗
态势一触即发。 

拓拔野蓦地止住啸声,冷冷地扫望水族群雄,嘴角挂着愤怒、鄙夷而森寒的微笑。目光如
冰锥刺骨,众人无不心生寒意。唯有烛龙病撅佩地斜身靠坐,竖长的眼睛似闭非闭,偶尔
闪过两点森蓝的幽光,仿佛此事与他殊无关系。 

八殿肃静,掉针可闻。 

突听姬远玄鼓掌微笑道:“盘古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三弟不费吹灰之力,就
赢得媸奴一夜之主,果然高妙。这‘海龙啸’更是惊天动地,令人叹服!驸马选秀中,贤
弟若还如此智勇,愚兄只能甘拜下风了。” 

拓拔野一凛,知他在暗示自己既已救得雨师妾,当以大局为重,全力参与驸马选秀,不必
再与水妖纠缠。眼见双头老祖、乌丝兰玛、句芒等人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心道:“这些奸
贼故意激我发怒,妄图搅乱蟠桃会,破坏我四族联盟。我若沉不住气,岂不正中他们圈套
?” 

强忍怒气,低头俯望雨师妾,见她睫毛轻颤,泪珠末干,心中又是一阵裂痛。耳畔响起她
的凄然言语:“这样的雨师妾,你还喜欢吗?”热血轰然上涌,心中激荡,低声道:“好
姐姐,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我喜欢你胜过世间一切。”不顾众目睽睽
,低下头来,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众人轰然,雨师妾周身一震,红霞飞涌,双眼不敢睁开,泪水却汹涌而出,哽咽凄然道:
“你……你……”激动悲喜,说不出话来。 

拓拔野嘴唇温柔地扫过那凹凸不平的肌肤,热泪盈眶,心中刺痛难忍,多么想将她的脸容
与内心的创伤一同舔平啊!双臂紧紧地抱住她,恨不能将她箍入自己体内。 

她的呜咽、呻吟与气息仿佛春风海浪,温柔而汹涌地卷席着,在他的心底激起一阵阵甜蜜
而痛苦的战栗…… 

这一刻,他如此清楚的发觉,自己竟是这么深爱着怀中的女子。一个鲜明的念头红日似的
从喧嚣的心海里跳跃而出,温暖而耀目地攀升着,照亮了原本黑暗纷乱的世界。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来,那炽烈的仇恨与悲怒已经奇迹般地烟消云散,柔情汹涌,内心
重新恢复清明。 

当下转头朝着姬远玄微微一笑,传音道:“姬兄弟,纤纤就交付给你了。”姬远玄一怔,
正欲发问,他已经转过身,放低雨师妾,朝着白金大殿躬身拜礼,朗声道:“白帝、王母
,拓拔野恳请退出驸马选秀。”雨师妾失声惊咦,蓦地睁开妙目。 

“当”地一声,纤纤手中玉箸摔碎在地,娇躯轻颤,俏脸惨白。八殿轰然,惊叫、欢呼、
惋叹之声喧喧沸腾。西王母淡蓝的眼中闪过凌厉之色,淡淡道:“拓拔太子最后一轮退出
,不知何故?” 

黑水大殿哗声一片,纷纷叫道:“那还用说?定是生怕惨败在烛公子手下,赶紧夹着尾巴
溜之大吉。” 

“说来就来,说走就定,你当驸马选秀是跳丰年舞吗?” 

“他奶奶的,我看这小子多半是故意捣乱,拿西陵公主耍着玩哩!” 

拓拔野充耳下闻,朗声道:“拓拔野已有妻室,实在不该参加驸马选秀。唐突冒犯之处,
万请白帝、王母海涵!” 

众人大哗,西王母冶冶道:“是吗?不知太子妃是谁?” 

拓拔野俯身将雨师妾抱起,昂然而立,扬眉微笑道:“就是她,龙女雨师妾。” 

雨师妾“啊”地一声,周身僵硬,美眸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群雄无不骇然,瞠目结舌
地望着两人。 

水静风停,万籁无声。一时之间,整个瑶池宫彷佛都凝固了。 

一言既出,拓拔野如释重负,说不出的轻松畅快,微笑着凝视雨师妾,说道:“王母明鉴
,拓拔野对龙女铭心刻骨,早已心下立誓要娶她为妻,终身相守,不离不弃。这些日子寻
她不着,一时糊涂,才有了竞争驸马之举。现在她既已重新出现,我又岂能一错再错,背
弃誓言,另行他娶?既有妻室,更不敢继续蒙蔽公主,令公主委屈。多有冒犯,恳请白帝
、七母恕罪……” 

他话语沙哑温柔,竟似是说与雨师妾听的、龙女痴痴地凝望着他,眼波如春冰,一点一点
地融化开来,荡漾着,闪烁着,泪水一颗颗地划过脸颊。咽喉甜蜜地麻痒而疼痛着,体内
似乎有什么破碎了,断裂了,迸爆了……巨大的幸福交掺着悲苦,像狂肆的浪潮卷扫五脏
六腑,带给她一阵阵酥麻的战栗。 

泪水不断地迷蒙了眼睛,她不能心跳,不能呼吸,多么想在这一刹那甜蜜地死去。这一刹
那,她是全大荒最幸福的女人。这一刹那,她忘记了所有的屈辱与苦难,重新变为那颠倒
众生、自信美丽的龙女。 

八殿寂寂无语,群雄神色各异,惊讶、迷惑、敬佩、厌憎、赞赏、不屑……尽皆有之。众
女则听得心迷神醉,又是妒忌,又是羡慕,又是惋叹,隐隐中亦替雨师妾感到欢喜。 

西王母脸色阴沉,淡淡道:“原来如此。拓拔太子既是心中立誓相娶,想来还未行过大礼
?” 

拓拔野微微一怔,唯有点头应是。西王母淡然又道:“既是如此,那便算不得有妻室。拓
拔太子可继续驸马选秀……” 

“不必了!”纤纤突然出言打断,木无表情地望着拓拔野,冷冷道:“拓拔太子既心有所
属,姑姑又何必强求?让他退出便是。” 

八殿哗然,六侯爷、柳浪等人更是惊愕莫名,想不到纤纤竟出此言。 

拓拔野又是惭愧又是感激,行礼道:“好妹子,多谢你了。” 

纤纤勃然色变,突然厉声冷笑道:“拓拔太子请自重!我是金族公主,与你非亲非故,八
竿子也打不到一处!若再嬉皮笑脸讨我便宜,休怪我翻脸无情!” 

众人均知她与拓拔野的亲密关系,见她突地疾言厉色,无不愕然。 

拓拔野面红耳赤,尴尬已极,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又听她冷冷传音道:“拓拔野,今日之
辱,纤纤永志不忘。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后悔愧疚,生不如死!”那双杏目怨毒悲恨地深
望了拓拔野刹那,蓦地起身拂袖,风也似的穿过殿堂,消失在通道之中。众使女慌忙尾随
而去。 

八殿如沸,水族、木族群雄幸灾乐祸,纷纷义正词严地叱骂拓拔野,慷慨激昂,莫可言表
。金族、龙族群雄颇为尴尬,只管举杯喝酒。 

拓拔野恍然不觉,呆呆地望着纤纤消失在甬道转弯处,想着她所说的话,心中突如被万针
刺扎,痛不可抑,深知以纤纤的偏激脾性,两人之间再无转圜余地了。刹那间,脑海中掠
过从前与她一起的诸多情景,快乐的、悲伤的、甜蜜的、酸楚的……穿梭如风,交织如雾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四年兄妹缘分,终于就此恩断情绝! 

虽然隐隐之中,他早已猜到会有此日,但这一刻一旦来临,心中沉痛之剧烈,竟远远超过
了自己的预估。 

         ※       ※       ※ 

雨师妾颤声叹息道:“傻瓜,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雨师妾,不值得你这么做啦!既知道你的
心意,便已经足够了。”双眸闪闪,那疤痕累累的脸颜上漾开温柔而甜蜜的笑容,凄楚动
人,柔声道:“快去追回纤纤吧!她才是最配你的人呢!” 

拓拔野摇了摇头,忍住怅然悲伤,微笑道:“你是我的妻子,她是我的妹子,这是我好不
容易才想明白的事情,不会再糊涂了。”语声低柔,其意却是斩钉截铁,不容商榷。雨师
妾樱唇颤动,欲语还休,泪水滚滚淌落。 

忽听禺强鼓掌怪笑道:“果然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真真让人羡慕。但是拓拔太子好像
忘了一件事,你只不过是媸奴一夜之主,我才是她的主人哩!想要娶她为妻,也得问问我
这主人同不同意吧?”水族群雄轰然附和。 

拓拔野怒火又起,哈哈笑道:“根据大荒五族律法,凡有贵族愿娶女奴为妻,则该女奴立
即恢复自由之身,任何人不得干涉。难道双头老祖想要抗法吗?” 

禺京嘿然道:“大荒律法的确如此,我又岂敢违抗。嘿嘿,可惜媸奴原是雨师国主,算是
荒外之邦。根据雨师国律法,奴隶若想恢复自由,除非主人大发善心,又或者有人为他赎
身……” 

禺强涎着脸怪笑道:“可惜我这主人偏偏对媸奴情有独钟,不肯大发善心;无论别人出多
高价钱,也绝不转卖。”细眼长眯,肥颊乱颤,笑得狂肆已极。 

拓拔野心下大凛,怒火熊熊。龙族群雄纷纷怒骂不已。 

烈炎朗声道:“北海真神此言差矣。雨师国隶属水族,当然算是大荒邦国,岂能特例?”
 

姬远玄也道:“不错,何况龙女本是水族中人,又是朝阳谷主的亲生妹妹,自当按大荒律
法处置。” 

天吴突然淡然笑道:“龙女勾结外人,倒行逆施,罪大恶极,我早已将她逐出家门,永不
相认。烛真神亦已削其水族族民之籍,逐为荒外夷民。至于雨师国,长老会一个月前已将
他们割裂驱逐,任其自生自灭,算不上我水族臣藩。因此,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早已不
是大荒中人了,自然不能按大荒律法来处置。” 

众人哄然,拓拔野大怒,心道:“她是你亲妹子,你竟薄情如此!” 

雨师妾浑然不觉,痴痴地望着拓拔野,又是凄凉又是甜蜜,心想:“我变得丑陉若此,他
竟毫不在乎,甘愿舍弃金族驸马娶我为妻。只要能做他一夜的妻子,今生今世,夫复何憾
?”嘴角微笑,泪水却又簌簌滚落。 

却听禺强哈哈笑道:“这么说来,拓拔太子岂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 

禺京怪笑道:“那也未必。我倒有一个提议,或许可让媸奴恢复自由,只怕他没这个胆量
哩!” 

拓拔野怒气上冲,哈哈笑道:“天下没有我拓拔野不敢做的事,且说来听听。 

禺京阴骘豹眼冷冷的瞪视拓拔野,森然道:“咱们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公公正正地生死决
斗。倘若你能杀了我,媸奴自然归你;但若是我一不留神杀了阁下,嘿嘿,你就来世再娶
她为妻吧!” 

语如惊雷,众人轰然。 

拓拔野心中一沉,忖道:“此獠身为大荒十神,修为远胜于我,与他相斗,必死无疑……
”登生怯意,踌躇不决。眼角瞥见雨师妾面面目全非的脸颜,想起她所受的凌辱,悲怒又
起,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雨师姐姐为了你失却一切,你为她冒点危险又算得什么
?这龟蛋老妖欺人太甚,不杀此獠,不足以雪恨!”热血上涌,长声笑道:“妙极!拓拔
野正想割了你们头颅做葫芦鼓,为我娘子敲奏婚乐!” 

八殿又是一阵大哗,女子惊呼声不绝于耳。雨师妾面色大变,颤声道:“傻瓜,你疯了吗
?你岂是他们的对手!我……你……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情急之下,媸颜煞白,泪水
滚滚,连话语也变得凌乱起来。想要起身阻拦,却苦于经脉被封,动弹不得。 

姬远玄,烈炎,六侯爷等人无不变色,纷纷劝阻,就连陆吾,少昊等金族诸雄也忍不住传
音相劝,奈何此时拓拔野心意已决,微笑不听。 

愚强、禺京目光闪动,狞笑道:“一言为定!”转身朝白金大殿行礼,嘿然道:“此事乃
是我与拓拔太子之间的私人恩怨,与蟠桃会无关,还请白帝、王母不必介怀。” 

白帝与西王母对望一眼,料知已无可挽回,当下无奈点头应承。西王母淡淡道:“但瑶池
宫是大荒各族和平欢聚的圣地,绝不能做为生死决斗之处。你们若执意相斗,请另觅他处
。” 

水族群雄见她未加反对,登时大喜,一齐呼喝鼓舞,声势喧嚣。烈碧光晟、句芒等火、木
群英则微笑观望。 

数月以来,龙族、土族、火族、金族之所以能挫败他们的谋划,联结同盟,全赖拓拔野穿
针引线。虽然他的武功法术尚不及如今炎帝,比之那真气突飞猛进的蚩尤似乎亦有不如,
但他的个人魅力却颇为出众,天生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颇能团结诸雄,领袖群伦。可
以说,他是四族联盟的中心枢纽,亦是水妖同盟的眼中钉、肉中刺。若能将他除去,则四
族联盟必可上崩瓦解。 

是以蟠桃会伊始,水族便将矛头对准拓拔野,想方设法挑拨他与其他三族的关系,一计不
成,又生一计。拓拔野为了雨师妾退出驸马选秀,无形之中得罪了金族:此刻又自寻死路
,竟敢与大荒十神之一的双头老祖生死对决,怎不让水族同盟喜出望外? 

眼见水妖奸计得逞,六侯爷、柳浪等龙族群雄面色难看,忧心忡忡。当下暗自商议部署,
仓促定计,一旦拓拔野遇险,也好立即援手相救。 

八殿如沸的人群中,唯有姑射仙子神色黯然,落寞伫立,怔怔地眺望着拓拔野及他怀中的
雨师妾,芳心迷乱刺痛,空空荡荡,说不出的失落、担忧。 

号角长吹,锣鼓齐鸣。蓝天澄澈,白云急速离散飞舞,瑶池浩淼,千帆相竞。 

各族群雄乘坐着万千帆船,乘风破浪,欢呼啸歌,在碧翠色的天湖上团团围聚成巨大的圆
环形状。 

密集的鼓声中,两艘快船从南北两侧箭也似的冲出,风帆猎猎,八名壮汉运桨如飞,朝着
天湖中心急速驶去。 

雪浪滚滚,朝着船舷两翼急速翻涌。拓拔野傲立舱头,衣袂翻飞。狂风急剧地抽打在脸上
,清寒凛冽,体内的热血却越发滚沸起来。想到即将开始的生死决战,紧张、兴奋掺杂着
莫名的恐惧,一浪接着一浪在他心头翻腾,不知不觉中,掌心已经沁满了汗水。 

号角破空,鼓声咚咚,群雄呐喊如雷鸣响彻,隐隐地可以听见哥澜椎、班照等人的怒吼。
 

远处碧浪分涌,白帆鼓舞,双头老祖所乘的快船迎面驶近,转瞬间相距不过两百丈之遥,
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两个不断转动的丑怪头颅。 

禺强、禺京狰狞一笑,凶睛寒光大盛,宛如四道厉电劈裂而至,拓拔野周身一震,突然感
到一阵强烈的怖意,心中突突狂跳,彷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咽喉,几乎喘不过气来。
 

双头老祖狞笑着一齐翕动大嘴,不知在说些什么,目光凶厉,宛如碧绿的鬼火幽光不断地
跳跃。拓拔野呆呆地望着两对绿光凶瞳:心中那莫名的恐惧越来越强烈,周身寒冷,如浸
冰水。手指突然颤动起来,继而痉挛似的传向全身。 

头昏脑胀,神智恍惚。迷迷糊糊中,拓拔野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糟了!中了这妖魔的摄
心术!”心下大凛,奋起念力苦苦挣扎。但他的神念比起双头老祖终究相去太远,一旦陷
入,如同被巨蟒缠缚,再不得挣脱。 

风声呼呼,那锣鼓喧哗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几乎听不见了。自己浊重的呼吸,狂乱的
心跳,闷雷似的在耳旁轰隆作响。隐隐之中,只觉得有一股暴戾而狂猛的杀气飓风似的急
速推进,朝着自己滚滚逼迫而来。 

当是时,一声苍凉诡异的号角陡然响起,带着奇魅的节奏,妖冶地跌宕飘匆。万兽悲吼,
百鸟惊啼。受其干扰,那四道凶瞳幽光蓦地一黯,拓拔野混沌的神智登时清醒,大暍一声
,凝神聚意,蓦地从那念力锁缚中脱离而出。 

锣鼓喧阗,呐喊如沸,视听登时清明。拓拔野冷汗涔涔,暗呼侥幸,多亏雨师妾及时相劝
,否则不及交战,便要惨死于老妖之手。 

大风鼓舞,浪涛滚滚,两船相距不过百丈之遥。 

拓拔野意守丹田,真气汹汹导引,将紧张畏怯的感觉从心底逐一驱散。思绪飞转,决计吹
奏“金石裂浪曲”,驾御珊瑚独角兽与老妖鏖战。 

“轰!”突听一声惊雷巨响,拓拔野震得肝胆欲裂,气血乱涌,珊瑚笛险些脱手飞出。 


惊涛进舞,巨浪滔天,八名大汉惊叫落水,快船倏然爆裂。白沫雪浪如万千银龙咆哮着铺
天盖地劈砸而下! 

双头老妖抢在他之前,擂奏起海神天鼓;惊心动魄的生死决战终于在昆仑瑶池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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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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