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搜 神 记——第十八卷 似是故人来1-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9 18:58:23 2005), 转信
第十八卷 似是故人来
第一章 似是故人
------------------------------------------------------------------------------
--
月光雪亮地照在螭羽仙子的脸上,笑容犹在,姿容娇艳如生。颊边,那颗凝结的泪珠闪耀
着淡淡的冷光,彷佛海底珍珠、夏夜荷露。
拓拔野怔怔无语,脑中始终萦绕着她临终所言:“……下辈子倘若还能遇着你,你会不会
只喜欢我一个呢?”心痛如绞,羞惭难已。
古元坎呆呆地望着螭羽仙子,喃喃道:“倘若有来生,倘若有来生……”反反覆覆说了几
遍,热泪滚滚,哽咽难言。过了半晌,摇晃着站起身,左臂抱着她,右手斜握长刀,茫然
四顾,不知将欲何往。想到天地纵大,却再无伊人相伴,更是悲从心来,忍不住纵声长啸
。
空谷回声如雷,巨石危崖滚滚崩裂。他啸吼半晌,蓦地放下螭羽仙子,转身朝阿斐大步走
去,怒火欲喷,杀气凌厉,浑无平素那懒洋洋的魔魅笑容。
阿斐惊怒骇惧,动弹不得,口中兀自骂道:“姓古的,原来你说话是放屁吗?他奶奶的,
刚刚发誓不伤我性命,现在就想反悔?”
古元坎冷冷道:“谁说我要悔改杀你?你道天下人都像你一般的卑鄙无耻吗?你放心,古
某绝不杀你,但我要让你从今往后永远受地火煎熬,生不如死!”指尖一弹,那玉螺神灯
急转飞出,在月光中闪耀一道莹光雪弧。
阿斐变色叫道:“你想怎样……”话音未落,已被古元坎一记掌刀重重地劈中咽喉,闷哼
一声,双眼暴凸,脸容胀紫,登时晕厥。
古元坎素衣鼓舞,淡白色真气江河似的汹涌破体,冲入玉螺神灯中,“噗”地轻响,那神
灯银光大作,漾开圈圈光漪,涡柱似的投射在阿斐身上。阿斐身体剧颤,簌簌乱抖,蓦地
水波似的扭曲开来。
拓拔野顿时恍然,盖古元坎乃是以神灯封印这卑鄙凶人。
只听古元坎低声道:“天地神明,封其元灵,玉螺神灯,以为封印……”滔滔念诀,阿斐
幻影摇摆,倏然被吸入那银光涡漩,消失不见。神灯一震,光芒一闪而没,飘飘忽忽地落
到他的掌心。
古元坎将王螺神灯放在螭羽仙子尸身之前,黯然道:“羽姐姐,对不住,我不能手刃此獠
为你报仇。但这恶贼魂灵受箍,生死两难,也算落得应有报应了。”蓦地转身,挥舞天元
逆刃当空劈落,银光如电,倏地没入草地之中。
“轰!”草木迸碎,地裂石飞,谷中赫然出现一道十丈余长、三尺来宽的裂缝,深幽不可
见底,隐隐有火光喷吐而出。白光一闪,古元坎将那玉螺神灯奋力甩入缝隙之中,狰兽悲
嘶怒吼,竟不顾一切地随之跃入。又是一阵轰然震响,地缝陡然扭曲了片刻,逐渐合并复
原。
拓拔野心下正自大快,怀中雨师妾“嘤咛”一声,悠悠醒转。她秋波横流,迷蒙恍惚,有
一刻,浑不知此身为谁,身在何地。
拓拔野见她无恙,松了一口气。目睹前世生离死别,宛如亲身再历,一时激动难抑,蓦地
将她紧紧抱住,掀开面具,往她唇上吻去。
雨师妾浑身一颤,突然想起一切,心中悲喜不自胜,泪水倏然滑落。
前生今世,这宿命的男子,带给她怎样的幸福、痛苦与坎坷……命运的轮回,就像是一个
美丽而凶险的涡漩,明知那下面黑暗莫测,仍然不能遏止地向下跳跃。难怪四年前,当她
在东始山下初见他时,竟莫可名状地钟情欢喜,死心塌地。
她恍惚地想着,心中迷惘、凄楚而甜蜜,残余的惊惶恐惧彷佛黎明的薄雾,在晨曦中渐渐
散去。双臂环抱着拓拔野的脖颈,低吟着,颤栗着,虚软无力地任由他的舌尖在回中横行
,灵魂似乎也在刹那间被他吸吮一空,只剩下滚烫的躯体。
两人犹如大劫重生,贪婪而渴切地缠绵着,不知过了多久,才从那恍然悲喜的情境中苏醒
过来。执手相视一笑,突然都有些害羞,彷佛变得有些陌生,彼此都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
了。
当是时,古元坎抱起螭羽仙子纵声长啸,大步朝不死树走去,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入树洞之
中。
雨师妾一颤,低声道:“原来那洞中的骨骸果然是螭羽仙子。”此时,她已经朦朦胧胧地
想起一些前生往事,依稀记得这不死树洞乃是某年蟠桃会时,“她”与古元坎幽会的秘密
所在。无怪乎先前自己钻入树洞时,竟有那般强烈的熟识之感。
古元坎从树洞中钻出,盘坐于地,闭目调气,口唇微微翕张,似乎在默诵法诀。过了片刻
,真气团团盘转,衣裳猎猎鼓舞,一道银光从他头顶贯空飞舞。他大喝一声,倏地拔剑,
闪电似的刺入树根之中。轰然震响,白光耀眼,继而七彩绚光迸爆飞旋,整个世界剧烈摇
晃起来。
拓拔野恍然大悟,脱口道:“是了,他想要救活螭羽仙子!”古元坎必是知道这不死神树
的奥妙,是以才将螭羽仙子尸身放入树洞,试图毕尽全力,以天元逆刃施放“回光诀”,
将自己与螭羽仙子送回到从前。时空一旦交错,螭羽仙子自然也就不药而活了!
彩光波荡,轰然巨响,四周狂潮似的扭曲汹涌,一切都瞧不清楚了。但拓拔野却已猜到了
答案,心下黯然。古元坎接连重伤,真元大耗,又中了阿斐的“紫电光雷”与“锁魄蚀骨
胶”,如不及早运气调理,必定逐渐石化而亡。他为了救活螭羽仙子,不顾安危,奋力一
搏,终于耗尽周身真元,功亏一篑,化作一尊石人。
狂风大作,眩光刺目,周遭一切迷蒙恍惚,两人彷佛陷入巨大的漩涡之中。混乱中忽然听
见一个女子尖利的笑声:“我打败你啦!我打败你啦!老混蛋,我终于打败你啦!”狂喜
激动,几近嘶哑,正是长留仙子的声音。
拓拔野心中一凛,难道那疯婆娘当真击败了金神石夷?虽知那婆娘神功惊人,转头四顾,
绚光迷乱,瞧不真切。只听见长留仙子的狂笑声忽东忽西,似乎越来越近。蓦地听她惊咦
一声,厉喝道:“臭小子,怎地又是你!”
拓拔野暗呼不妙,忽见人影一闪,“啪啪”叠响,还不及反应,两人经脉已被尽数封住。
“轰!”天地陡亮,波光碎荡,刺眼已极。待两人重新睁开双眼时,山谷中业已恢复宁静
。明月高悬,山崖矗立,树木浓荫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只是那不死树前再没有古元坎的身
影。崖壁之下,那尊石像盘坐依旧,旁侧斜插着天元逆刃。
一切又与今夜初来时浑无两样,这一场八百年的幻梦终于醒了。
长留仙子站在身前,柳眉倒竖,凤眼凌厉,恶狠狠地盯着拓拔野,冷冷道:“臭小子,你
的命倒挺大,流星竟也撞你不死。”
拓拔野目光电扫,见石夷纹丝不动地站立在三丈之外,竟似已被她封住经脉,心中暗惊,
口中却哈哈笑道:“疯婆子,我是魁星下凡,鬼王见了还要掩着脸绕道而走,那颗流星和
我更是亲家,怎舍得砸死我?”
长留仙子瞥了雨师妾一眼,冷笑道:“臭小子,短短三日,居然又换了个女人,你的桃花
运倒旺得很呢!”
拓拔野脸上一红,不敢看雨师妾,大声道:“疯婆子,那天夜里你亲口说过,倘若流星撞
不死我,就立即放了我们,你说过的话不算数吗?”
长留仙子冷笑道:“本姑娘说的话当然算数,但是我答应放过的是你和那白衣丫头,可不
是这戴着面罩的女娃儿。”绚光一闪,“似水流年”倏然顶在雨师妾的脖颈,肤裂血流。
拓拔野大骇,失声道:“住手!”
长留仙子尖笑道:“我偏不住手,你能怎样?”神尺轻送,雨师妾脖颈一凉,心中大惊,
蓦地闪过一丝惧意。
拓拔野惊怒交集,喝道:“臭婆娘,她与你素不相识,你要杀我便杀我吧!”
长留仙子这一尺原不过是虚探,尺端真气方甫入肉,立时便闪电回撤,血滴如珍珠飞扬,
格格笑道:“你倒多情,那夜我要杀那白衣丫头,你说你喜欢她,甘愿为她而死;今日怎
地又愿意为这女娃儿抵命了?”
突然面色一变,厉声道:“本姑娘生平最恨你这等轻薄滥情之徒,油嘴滑舌,动辄信誓旦
旦甘愿为谁而死,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条性命!”绚光飞舞,似水流年尺陡然转向,瞬
间刺入拓拔野胸膛。
雨师妾骇得魂飞魄散,失声叫道:“仙子手下留情!”
拓拔野被她这几句劈头盖脑骂得羞愧难当,脸颊滚烫,心中酸苦,犹自怔怔细想,一时竟
感觉不到胸口锐痛。
“哧!”鲜血激射,长留仙子突然一震,只觉五股巨大的真气彷佛狂潮入海,汹涌撞来,
“啊”地一声,登时连人带尺被撞飞到十丈开外。
拓拔野原已被她封住经脉,真气不得流动,但她这一尺正好刺入他的膻中穴,郁结于此的
五属真气登时沿着神尺反冲激射,瞬间爆发。神尺一旦离身,气流中断,拓拔野的经脉又
立时恢复为封闭状态。
长留仙子衣袂飘舞,翩然站定,又惊又怒地望着拓拔野,想不出何以三日之间,他体内真
气竟变得如此强沛可怖。若不是她反应极快,刹那后撤,只怕已被这五股真气震断心脉,
死于非命!
她苦修“一寸光阴”数十年,原以为必定天下无敌,今夜又顺心如意地一举击败金神石夷
,正狂喜不已,岂料却莫名其妙地在这少年身上栽了个大跟头,心中之骇怒实难描述。
惊疑不定地瞪着拓拔野,心道:“难道这臭小子当真是魁星转世?”想到流星也撞他不死
,渐渐有些相信起来,一时骄狂气焰大敛,进退维谷,不敢上前。
雨师妾又惊又喜,隐隐猜到大概,抿嘴笑道:“多谢仙子手下留情。”
长留仙子哼了一声,顺水推舟,冷笑道:“臭小子,本姑娘今日心情大好,不愿妄开杀戒
,便宜你了。你若再敢滥情寡义,东边风西边雨,小心我将你心挖出来,大卸八块。”
拓拔野此时方回过神来,赧然叹道:“仙子教训得是。”
长留仙子微微一愣,想不到他竟突然变得如此乖觉,正要说话,忽听袖里传出一个男子声
音,不耐烦地喝道:“臭丫头,你既已打败了那小子,还不快将我放出来!罗里罗嗦的干
什么?”
拓拔野二人微微一愣,不知她袖中所藏何人,声音雄厚,听来颇为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
长留仙子冷冷道:“急什么?你都在地底待了八百年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袖摆飞舞
,一盏海螺形状的玉晶铜灯飘然落地。
拓拔野、雨师妾霍然大震,蓦地明白此人是谁了!
长留仙子指风弹处,灯心一颤,蓦地跳起幽蓝色的火焰,火光摇曳,宛如一张扭曲变形的
脸庞,果然便是八百年前被古元坎封印神灯的白阿斐!
一阵风吹来,白阿斐急剧摇摆,宛如妖魔,狰狞可怖,阴恻恻地道:“臭丫头,对你师父
也敢这般放肆!这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哩。适才的封印诀听清楚了吗?快将我放出
来!”
长留仙子冷笑道:“你放心,本姑娘言出必践,可不像你那般言而无信。你虽然是本族巨
奸,但好歹也传了我‘一寸光阴’,我自会还你自由。只是今夜一过,咱们之间便无恩无
怨了,再敢以师父自居,可别怪姑娘我不客气。”
听到此处,拓拔野业已豁然明了。八百年前,白阿斐被古元坎封印入玉螺神灯后,抛入地
底遭受地火焚烧煎熬。而长留仙子当年败给石夷之后,羞怒悲伤,跃入风龙涧自尽,不想
阴差阳错,非但没死,反倒在地底遇见了阿斐。阿斐为了重获自由,与她达成契约:他帮
助长留仙子击败石夷,而长留仙子则须将他从神灯里解印放出。
几十年来,阿斐授其神功,却始终无法打败金神,无奈之下,只好传以“回光诀”。阿斐
昔年为了得到“回光神诀”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对这神诀自有一番独特研究。长留
仙子的“一寸光阴”倘若不是由他亲传,多半便是来自天元逆刃上的残篇断诀。
但要想将阿斐解印而出,除了需要足够的念力,还必须获知当年古元坎的封印法诀。盖因
此故,长留仙子特意选择今夜,将石夷带到南渊山谷决战,一来克其雪耻,了遂心愿,二
来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利用两人对决时,神尺、念力的巨大力量,重现往日情景,获
知神灯的封印诀,可谓一石二鸟。
孰料拓拔野为了劈断雨师妾的锁链,也赶在今夜双双到此,无意间目睹、参详一切,搅入
这混局之中。
长留仙子真气鼓舞,神尺绚光流离,笔直地投射在神灯之上,口中念念有辞,倒背封印诀
。“呼”地一声,狂风陡起,灯光明暗跳跃,剧烈摇曳。
拓拔野二人对望一眼,惊怒交加,齐声叫道:“仙子,此人罪大恶极,万万不可放他出来
!”
石夷被封住经脉之后,原如石人似的缄默不言,此刻亦睁眼沉声道:“不可!”
长留仙子“哼”了一声,秀丽的脸容上泛起嫣红之色,柳眉倒竖,尖声厉笑道:“老混蛋
,你说不可以,本姑娘就偏偏将他放出来,气也将你气死!”当下暴雨连珠似的急念解印
诀。
阿斐大喜,幻影摇摆,同诵解印法诀。神灯嗡然脆响,缓缓地旋转起来,四周气流飞舞,
绚光涡流。单凭长留仙子或阿斐的念力,自然不足以解开古元坎的封印,但一则当年古元
坎封印之时重伤缠身,神念已经大大减弱;二则两人同力念诀,威力倍增,封印眼看便要
告破。
拓拔野等人又惊又急,却苦于经脉被封,无能为力。长留仙子的独门封穴术极为诡异,以
石夷真气之强,竟也不能冲开。
只听长留仙子与阿斐大声念道:“……印封为以,灯神螺玉,灵元其封,明神地天!”话
音方落,轰然巨震,玉螺神灯流光溢彩,气芒如万蛇乱舞,三股绞拧的灯心突然迸解开来
!
“轰!”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狂笑声中,那光芒倏然聚合,回落在地,化为人形。英武雄
伟,长眉星目,嘴角似笑非笑,正是那紫电光神。狰兽欢呼怪叫,挣脱长留仙子,撒欢似
的奔到他身旁,绕圈跳跃,极是兴奋。
阿斐昂首睥睨,哈哈大笑,右臂一振,左侧悬崖石迸壁裂,一道紫光流星似的划入他的掌
心,赫然是那柄紫电光剑。
长留仙子对他颇为厌憎,冷冷道:“白阿斐,本姑娘已经放你出来了,今后我们再无瓜葛
。”
阿斐斜睨她一眼,笑道:“臭丫头放心,你只管找一处隐秘山谷,终身守着这姓石的小子
,我绝不会纠缠不清,坏你好事。”
长留仙子脸上一红,又羞又怒,正欲发作,却见阿斐面色突变,对着自己身后的石夷大声
喝道:“臭小子,哪里走!”
她大吃一惊,急忙转身望去,突觉背心一凉,一道紫光贯胸穿出!
众人失声惊叫,长留仙子心底一沉,蓦地明白中了那奸贼奸计,遭其暗算。念头方起,经
脉要穴剧震酥麻,已被尽数封住,再也动弹不得。惊怒懊悔,厉声怒骂。
以她反应之快,原不会瞬间受制,只是她太过在意石夷,穷其毕生之力,方才将他降伏,
此刻听闻他逃走,焉能不心神大乱?而阿斐又是神位级的绝顶高手,在地火中熬炼了八百
年,真气更是突飞猛进,对她又知根知底,只需小小破绽空隙,便可一击得手。
阿斐伸手捏住长留仙子的脸颊,笑嘻嘻地说道:“臭丫头,这些年你对我不恭不敬,我大
人大量,也不与你计较。但今夜你看见了八百年前的往事,知道了诸多不该知道的秘密,
倘若被你传扬出去,白阿斐的一世清名岂不是全毁了吗?何况你已经学会了‘一寸光阴’
,若不将你除掉,白某又安能放心?天元逆刃得来又有何用?”
长留仙子想要怒骂,刚一张口,心中剧痛欲裂,眼前一黑,险些晕厥。经脉震痹,周身如
灌铅,说不出的僵硬沉重,连意识也变得混沌迷糊。
石夷怒极,大声喝道:“卑……卑鄙小人!你……你恩将仇报……我……”他素无喜怒,
宛如石头,但此刻瞧见长留仙子被此獠使诈重创,不知何以,竟突然怒不可遏。原本缄默
木讷,不善言辞,激动之下更是张口结舌,期期艾艾。
白阿斐笑道:“啧啧,想不到石头人也会如此激动,敢情你已经中了这臭丫头的道,有点
喜欢她哩!莫急莫急,被我这‘紫电光雷’刺中,神仙难救,过不了多久,她也会变成一
尊石人,那时你们岂不正好匹配?”
石夷紧皱双眉,古铜方脸胀得通红,脑中一片迷乱。他这一生醉心武学修行,不问世事,
更不谙男女情缘,单纯如雪山冰河。数十年来,唯一接触过的女子便是长留仙子,虽然两
人每次相见都是比斗争强,但时日一久,对这骄傲美丽的女子竟隐隐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
淡淡感觉。隔了许久不见她来挑战,倒觉得心里空空落落,怅然若失。时间越久,这种感
觉便越发强烈,有时修行之际竟突然无缘无由地牵挂起那张脸容,让他觉得说不出的迷惘
、惶恐。他虽是大荒十神,几近天下无敌,但于感情之道,却是一无所知,束手无策。此
刻听阿斐一说,宛若被雷电所劈,呆若木鸡,心中更加混乱起来。
阿斐哈哈怪笑,紫光一闪,将长剑抽出,转身雷霆电舞,瞬间刺入石夷紫宫、璇玑等九大
要穴。
石夷一震,鲜血喷射,周身陡然僵硬,连舌头也彷佛瞬间凝结,更加说不出话来。怔怔地
瞪着长留仙子,心底兀自狂乱地想着:“喜欢?什么……什么叫‘喜欢’?这究竟是武功
,还是蛊毒法术?”
阿斐笑道:“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石头人了。”心中石头总算落地。“这些年他透过长留
仙子与石夷连连间接交手,知他神通了得,甚至在自己之上。心下颇为忌惮,生怕他如当
年古元坎那般舍命冲开经脉、奋力反击。因此故意扰其心神,乘其不备时,抢先一步痛下
杀手。
长留仙子心痛如绞,狂怒、悲愤、懊悔、气苦、忧惧……张口无声,欲哭无泪,只能怔怔
地望着石夷。身体迅速僵硬石化,呼吸滞堵,眼皮沉重,他的身影渐渐模糊……不消片刻
,她便堕入永恒的黑暗,再也瞧不见这让她一生爱恨交缠的男子了。一念及此,一种强烈
如尖锥的苦痛突然直刺入心,令她蓦地爆发出一声沙哑而凄厉的号哭。
阿斐怪笑道:“臭丫头,哭什么?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哩!若不是我,你们又怎能在这等
山清水秀的福地同穴而眠?能与古大侠和水圣女比邻而居,也算是你们的造化了。何况黄
泉路上还有两人与你们做伴呢!”拔出长剑,施施然地朝拓拔野二人走来。
两人惊怒悲愤,莫可言表。经脉封堵,竟只有束手待毙。难道今生又要死在这奸贼之手吗
?
拓拔野思绪飞闪,蓦地想起先前长留仙子一尺击来,反被自己震飞的情景,心中一动,忖
道:“是了,眼下我体内有五属真气,虽然经脉被封,不能自由驾御,但真气涨堵于奇经
八脉,只要一受外界之激,便立即反弹激震。即便不能震死这奸贼,却可借助那刹那的反
震真气冲开经脉!”
方甫大喜,旋即心下一沉,又想:“不成,这厮的‘紫电光雷’极是厉害,一旦被击中,
必定石化而死。即便我能瞬间解穴反功,最终也免不了一死。我死便也罢了,万一不能在
石化之前杀了这奸贼,雨师姐姐岂不危险?昨夜阴差阳错,她的真气大半已输入我体内,
真元虚弱,纵使我及时解开她的穴道,她必定也逃不脱白阿斐的毒手……”
又想:“不如趁这奸贼到身前之际,以意御剑,杀他个措手不及?”但念头方起,一儿即
又知断不可行。“以意御物”虽非难事,但若想“以意御物杀人”却就不容易了。一则自
己的念力需足够强大,二则要视对方的实力强弱。高手神念相争,凶险之至,稍有不慎,
便有灵神被摄,魂飞魄散之虞。他的意念虽足以御使断剑飞空伤人,但要想一举击杀阿斐
这等意气双修的绝顶高手,却是断无可能,不过自寻死路罢了雨师妾见他兀自皱眉沉吟,
心中更觉凄苦,忖道:“难道这一切竟是三生命定?我和小野注定要死在这南渊山谷吗?
”
一念及此,心底反倒奇异地平定下来,那森冷的恐惧登时烟消云散。眼波温柔地凝视着拓
拔野,嘴角泛起一丝凄凉而甜蜜的笑意,又是哀伤又是欢喜,心想:“只要能在他的身边
,是生是死又有何妨?”
只听阿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拓拔野苦思良计,仍想不出万全之策,烦乱已极。眼光一扫
,突然撞见雨师妾澄澈而温柔的日光,登时明白她的心意,心中大震,忖道:“罢了罢了
!生死由命,只要能与雨师姐姐一起,竭尽人力,管它天意如何!”
一念及此,精神大振,心道:“先激他动怒,乱其心神,只要他一近身,我便凝神御剑,
全力反击;倘若不能奏效,那便唯有趁着真气反震之时,冲开经脉,杀他个鱼死网破了。
”乱麻尽斩,倏地涌起万千豪情,大声喝道:“白阿斐,睁开你的狗眼,认得爷爷是谁吗
?”
阿斐双眼微眯,仔细打量二人,又转头凝望远处的古元坎石像,倏地一怔,神光大盛,掩
抑不住惊讶狂喜,狞笑道:“天下竟有这等巧事!古大侠、水圣女,八百年不见,别来无
恙?白某在地底无时无刻不在惦念你们哩,想不到我们又在这里团圆了!”
拓拔野哈哈笑道:“承蒙挂念,荣幸之至。也不知我们有什么好处,竟让你这等念叨?难
不成你竟是个贱骨头,越被人折磨越是快活吗?”
雨师妾此时超然生死,对阿斐已毫不害怕,闻言格格脆笑,嫣然道:“既然如此,我们这
次便让他好好快活,一万年也忘记不了吧!”
阿斐大怒,杀气凌厉,面上却依旧不阴不阳地笑道:“不敢当。只是世人常说,滴水之恩
,当涌泉相报,古大侠让白某延年益寿八百春秋,这份恩情怎敢淡忘?打从今日起,我一
定好好报答两位,让你们千秋万载快快活活,日日夜夜记得白阿斐。即便是哪天过得腻了
,想要自己了断,我也万万不会答应。”语气森冷阴寒,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听到“自己了断”,拓拔野蓦地灵光一闪,掠过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哈哈大笑道:“是
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多谢提醒!”蓦地凝神聚意,默诵“御剑诀”,大喝一声:“起
!”
“叮”地一声脆响,断剑飞舞,倏然冲天。翠芒流丽迥旋,电光一闪,陡然折转,朝着他
自己的“膻中穴”怒刺而来!
雨师妾大骇,刚要惊呼失声,脑中一亮,蓦地明白了拓拔野的用意。拓拔野若想“以意御
剑”击杀阿斐自无可能,但他却可以御剑“自杀”。换作常人常态,经脉被封后,真气一
段时间内必定无法流动,这般御剑自杀实是愚蠢之至。
但自昨夜以来,他体内潜伏了五股截然不同的强霸真气,互生互克,暂时牵制平衡,一旦
受外力所激,必定震荡失衡,反冲以数倍之力。只要断剑刺入膻中穴,郁结沉埋于奇经八
脉中的五属真气便会受激反弹,在那一刹那形成一个稍纵即逝的突破口。
阿斐不明究底,只道他不甘受辱,想一死了之,大喝一声疾冲而来,银光真气交叠飞舞,
倏地将剑柄缠住,朝后猛力拖拽。
但此时血珠激射,断剑气芒业已刺入拓拔野膻中要穴。拓拔野胸膛锐痛,突觉五股气流从
穴道喷涌冲出。凝神聚意,默诵“潮汐流”。念力及处,潜伏奇经八脉的五股真气轰然震
动,如冰川崩落,瀑布飞泻,朝着膻中穴的突破口激撞而去。
“砰!”绚光飞舞,断剑嗡然激响,受五气巨力与定海神珠反推,闪电似的反弹激射,倏
然挣脱阿斐的白金其气,朝他当胸贯去!
阿斐怪叫一声,紫电光剑笔直地刺撞在断剑锋芒之上。轰然爆响,气浪迸飞,断剑破空飞
扬,他亦周身大震,猛地朝后跌飞。
与此同时,拓拔野体内“噗噗”连响,如春冰乍裂,大浪奔涌,任督二脉豁然贯通。意如
朗朗日月,气似汤汤河海,刹那之间,周身经脉尽数震开!
拓拔野身形一闪,抱起雨师妾腾空飞掠,右手疾拍,将她经络一一解开;顺势一抄,将落
下的断剑握个正着。
雨师妾“嘤咛”一声,双臂舒张,紧紧将他抱住。死里逃生,惊喜激动,泪珠从笑靥上倏
然滑落。
拓拔野纵声大笑,翠芒电冲飞舞,朝着阿斐眉心怒刺而去。
这几下如电光石火,一气呵成,出人意料之外。待阿斐惊觉之时,拓拔野断剑气芒已如青
龙碧电,呼啸劈至。剑气汹汹,刚柔并济,变化莫测,真气之强如海啸狂潮,滔滔不绝。
阿斐剑芒方一相触,便觉五股属性迥异的强猛真气从剑尖凌厉劈入,势不可挡。心底大惊
,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五行真气!”猛一翻身飞撤,移形换影疾退开去。
“砰!”断剑绚芒及处,地裂石炸,尘土飞扬。
拓拔野微微一怔,想不到威力一至于斯,蓦地明白定是昨夜吸取了四大高手真气之故。又
惊又喜。一剑却敌,信心大增,真气绵绵不绝,剑光如银河飞泻,将阿斐杀得狼狈飞逃。
阿斐且战且退,惊愕恨怒,几欲迸爆。原以为古元坎转世之后必大不如前,不料竟厉害若
此!以适才这几剑看来,他似已练成五行真元,真气之强绝对已凌越神位,远胜于己。心
道:“他奶奶的,早知如此便一剑取他性命,白白给他喘息之机!”面色青白不定,懊悔
恼恨,无以复加。
却不知他也高估了拓拔野。拓拔野虽是“五德之身”,体内又有强猛已极的五属真气,但
毕竟修为不足,尚不能融合转化,御用自如;相反的,五气郁结相克,稍有不慎反倒还有
经脉迸裂之虞。适才这雷霆反击之所以声势惊人,全因经脉方甫冲开,郁积五气如岩浆喷
爆,又有定海珠相助,威力倍增。阿斐若与他多战数合,拓拔野的真气必定不强反弱。
奈何阿斐虽然凶顽奸恶,对古元坎却素有畏惧之心,虽已隔世,积威犹在。见他冲开经脉
,神威凛凛,原已斗志大堕,此刻一处下风,更如惊弓之鸟,闻弦胆裂。
长啸声中,拓拔野横空穿掠,怀抱龙女在古元坎石像旁飘然落定。反手拔起天元逆刃,气
芒吞吐,遥指阿斐,淡然道:“白阿斐,不以此刀取你项上人头,又怎能平两大圣女之冤
,泄我前世之恨?”意态悠然,但那凌厉杀气却是直迫眉睫。
阿斐面色微变,气焰大馁,暗想:“这厮取了天元逆刃,不啻如虎添翼,又有那贱人相助
,断难抵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刚解印逃脱,何苦逞强冒险?终有一日让他们
知道我的厉害。”
当下扬眉哈哈大笑道:“故人相见,古兄就这般叙旧吗?好生让人伤心……”话未说完,
突然破天电冲,沿着峭壁疾掠飞点,瞬自不见。狰兽悲吼,纵掠攀飞,紧追而去。
拓拔野一楞,想不到他堂堂神位高手,竟不敢应战,逃之夭夭;惊怒交集,待要解印太阳
乌追去,却被雨师妾拦住,摇头叹道:“罢了,他当年号为紫电光神,除了‘紫电光雷’
独步大荒之外,御风术快如闪电,也是一大原因。现在追去已经晚啦!”
见拓拔野犹自懊恼,忍不住莞尔笑道:“放心吧!我已经在狰兽身上洒了‘千里子母香’
,定能将他们寻着。即使让他们逃脱,只需禀明白帝,昭告五族,天下纵大,也没有他容
身之所。咱们还是先救金神吧!”
拓拔野又是气恼又是滑稽,与两师妾对望一眼,忽地忍俊不禁,笑将起来。但想到石夷、
长留仙子惨遭毒手,笑容凝结,心情登时又转沉重,当下携手朝金神二人飞掠而去。
月华如水,清辉普照。草木掩映,石夷、长留仙子两相对立,虽然衣袂鼓舞,肤色润泽如
生,但周身僵硬,气息全无,已经化作两尊石人。任凭拓拔野如何输气相救,已不能复活
还转了。端详两尊石人的表情,竟是凝眸对望,神情古怪,也不知究竟是悲伤、欢喜还是
迷茫。
拓拔野呆呆地望着两人,胸中如被巨石所堵,说不出的怅惘难过。这两人虽与他不甚熟识
,但石夷为人内向缄默,痴迷武学,乃是大荒十神中最为单纯的人物,长留仙子虽偏激疯
癫,却是命运坎坷的可怜女子。一个令他尊敬,一个让他同情,双双惨死于八百年前的余
孽之手,焉不令他扼腕叹息?倘若他前世将阿斐直接了断,又怎会发生今日之事?想到此
处,更是愧疚难当。
雨师妾低声道:“傻瓜,你别自责啦!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不是你,也不是白阿斐所能决
定的。况且长留仙子这一生坎坷寂寞,暗恋金神却始终不得回报,现在与他同化为石,两
两相望,对她来说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拓拔野闻言更感唏嘘。木立片刻,方回过神来,哂然道:“险些连此行的目的都忘了。”
轻挥天元逆刃,将雨师妾身上的锁链尽数斩断。
两人在不死树下掘了个大坑,将古元坎石像和螭羽仙子的尸骨一齐埋入,立了一个小坟,
刻碑为记。想到阿斐有可能去而复返,不敢将天元逆刃埋入坟中,仍由拓拔野悬挂腰间。
二人原想将石夷、长留仙子也合葬一处,但虑及他们非亲非故,又是当世金族前辈,自己
这般擅做主张,倒颇唐突失礼。当下只好让他们伫立原地,等转告了白帝、西王母,再由
他们处置。
两人收拾既毕,又在古元坎、螭羽仙子的坟前拜了几拜。一阵凉风乍起,尘土飞扬。月色
清冷,风声呜咽,二人突然觉得一阵刻骨的悲伤,携手对望,怅然无语。
拓拔野想到螭羽仙子临终言语,忖道:“虽有天下至利的天元逆刃,却偏偏情丝难断!”
蓦地一阵冲动,转过身,斩钉截铁地低声说道:“好姐姐,今生今世,拓拔野只喜欢你一
人,如有变心,天打……”
雨师妾急忙伸手掩住他的口,摇了摇头,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眼眶一红,突然扑簌簌地
落下泪来。痴痴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半晌方低声叹道:“尘埃落定,魂魄归真。咱们走
吧!莫扰了他们清梦。”
第十八卷 似是故人来
第二章 不速之客
------------------------------------------------------------------------------
--
圆月当空,星辰寥落,碧虚明净澄澈。俯瞰万里冰雪,寒山重叠,雾霭苍茫缭绕,宛如大
河迤逦奔流。林涛阵阵,隐隐地传来几声夜鸟苍凉的悲啼,若有若无,遥远得如同来自天
际。
出了南渊,看万水千山,天遥地广,两人竟突然有些迷茫,不知何去何从。瑶池群仙宫的
夜宴此刻当正值高潮,但他们却不想即刻回到那喧嚣的热闹中去。当下索性放飞青蚨虫,
追循阿斐踪迹。
冷风鼓舞,清寒扑面,拓拔野、雨师妾御风携手并舞,衣袖猎猎翻卷。想着今夜所历,心
中百感交织。
在这苍茫寂寥的昆仑月夜,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前生、今世、蟠桃会、五族群
雄、动荡的大荒……一切都变得那么虚无缥缈,就像山崖间随风弥散的夜雾,似乎触手可
及,但真正抓着的却只有一掌潮湿与冰冷。
两人御风并舞,执手相随,穿过光怪陆离的琅轩森林、险壁嶙峋的昆仑壑谷,越过长草纷
飞的山腰、冰雪皑皑的峰顶,又掠过突兀横斜的尖崖怪石、汹汹起伏的雪原林海,追随青
蚨,往昆仑深处而去……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到了一个峡谷之中。雪岭拥簇,山崖傲岸,一条大河汹涌奔流,波光
邻邻。两岸松杉绵延,芳草萋萋,野花绚烂开遍,极是幽静。河流折转处,两峰交错,地
势凹凸,汇成一湾幽潭。
青蚨突然振翅嗡嗡,极是兴奋,闪电似的飞到那水潭上空,盘旋飞舞。拓拔野、雨师妾对
望一眼,心下大凛,难道阿斐竟藏在这水潭之中?凝神戒备,悄声掠去。
凉风拂面,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腥臭之味。那水潭波光闪烁,暗影迷蒙,亦透着一股森森阴
气。拓拔野火目凝神,隐隐瞧见潭底石隙之间,藏了模糊黑影,似是一人一兽。
两人正欲包抄上前,却听“澎”地一声激响,潭水喷涌,一道细长的水箭破空怒射,将那
盘旋跌岩的青蚨虫陡然劈为粉未。
拓拔野心下一沉:“糟糕,还是让这奸贼发现了。”
“千里子母香”乃是取青蚨虫幼虫之血,揉以九种异草制成的药水,其味淡不可察;只要
涂于某物,无论相隔多远,母虫均能循味追到。其效虽神奇,但一种子香只能与一只母虫
相配,一旦该母虫亡殁,则纵有万千青蚨母虫,亦无法追循其香。眼下这只青蚨既已被阿
斐所杀,若不能及时将他降伏,想要再行追踪便极之困难了。
“轰!”水浪翻飞,一道人影笔直飞起。
拓拔野大喝道:“哪里走!”断剑翻转,剑气横空怒刺。“仆!”那人避也不避,登时被
剑光贯穿,轰然倒撞在潭边巨石上,倏地一颤,缓缓萎顿于地。
拓拔野二人微微一愕,想不到竟了结得如此简单。定睛望去,那人长眉入鬓,双目圆睁,
果然是此前从南渊逃脱的白阿斐!只是他脸容扭曲变形,瞠自张口,呆滞的双眼中满是惊
恐、愤怒、绝望、哀乞的神情,彷佛在死前的一刹那,见到了什么殊为可怖的事情。周身
惨白浮肿,鲜血流尽,竟似早已死去多时。
雨师妾心下狐疑,蹙眉道:“他是真死还是装诈?”
拓拔野惊疑不定,飘然落在三丈之外,断剑隔空轻挑,将他翻转了数回;念力探扫,他气
息、心跳尽止,殊无灵念反应,确已毙命。
再一细探,他浑身上下竟有六处致命伤口,除了拓拔野适才那一剑之外,心脏、肺腑还有
五处重伤,伤口或烧灼,或齐整,或长出息肉……竟似由五属不同的强猛真气重创而成。
难道他竟是遭五族高手夹击围杀吗?但最为怪异的,乃是他浑身不剩一滴血液,经脉中亦
无一丝残存真气,彷佛被什么怪物将他连血带气吸纳一空,只余一具臭皮囊。
两人惊喜之余,又大感骇异,隐隐带着一丝说不出的不安和恐惧。不知是谁杀了这凶狡巨
奸,令他死得这般惨烈难看?心中一跳,蓦地想道:“倘若他早已毙命,又如何能杀死青
蚨,从水潭中跃出?难道……”猛地转身,同时朝那水潭望去。
身形方动,只听水声轰隆迸射,又是一道人影冲天而起,朝着两峰壁隙飞掠而去。
拓拔野与雨师妾对望一眼,齐齐忖想:“定是他杀死阿斐!”刹那间心底涌起强烈的好奇
,都想一睹庐山面目。
拓拔野喝道:“朋友留步!”腾空斜掠,碧光怒爆,剑芒纵横飞舞,将他生生挡住。那人
轻咦一声,似是颇为惊讶,蓦地转头瞥了拓拔野一眼,嘿嘿冷笑,突然亮起一道眩目无匹
的碧翠刀芒,如绿浪林涛,汹汹席卷。
“砰!”深翠浅绿,幻光流离飞舞,照得天地皆碧。两人齐齐一震,交错飞退“苗刀!”
拓拔野脑中如春雷炸响,惊喜欲爆,颤声叫道:“鱿鱼,是你吗?”此处光影昏暗,刹那
间瞧不分明。但那人碧木真气雄浑无匹,所使钢刀极富灵气,锋芒所及,四周树木倾摇剧
摆,当是长生刀无疑!
那人也不回答,趁着拓拔野愣神之机,如蛟龙出侮,破空飞去。
林叶翻飞,月光闪烁,瞬息间将那人的脸容照得雪亮。黑发凌乱,脸色惨白,双眼血红呆
滞,嘴角豁了一个大口,露出森森白牙与鲜红色的齿龈,与蚩尤迥然两异,倒像是一具僵
尸。手中那青铜长刀弯弯曲曲,双面皆刃,铜锈斑驳,凹线纵横,交织如木叶纹理,正是
木族第一神器苗刀。
拓拔野心下一沉,方甫涌起的狂喜登时消逝得无影无踪。此人究竟是谁?为何苗刀竟会落
入他手?难道……难道蚩尤已经死了?一念及此,当胸如被重击,心跳几已停顿。惊疑恐
惧,脑中一片空白。
雨师妾见他呆若木鸡,一拽他衣袖,低声道:“小野,此人必定知道蚩尤下落,莫让他逃
了!”
拓拔野如梦初醒,大喝道:“站住!你逃不了!”同雨师妾交错飞舞,不顾一切地御风追
去。那人冷笑一声,身形快如鬼魅,陡然折转,又朝峡谷中冲去。上窜下伏,兔起鹃落,
转瞬间已飞到百丈开外。
当是时,“轰隆”巨响,震耳欲聋,右侧万丈冰岭突然坍塌,群峰断裂,雪崩滚滚,巨石
冰块迸飞怒射,遮天蔽月,瞬息之间将前方峡谷严严实实地堵住。那人身形疾顿,衣袖鼓
舞,突如鹏鸟似的展翅高飞,迎着滚滚雪浪破空飞舞。
茫茫雪雾冰屑中,响起一声清脆悦耳的怒喝,一个淡淡的红色人影闪电穿飞,倏然冲到。
人影过处,雪散石迸,“嗷——呜!”一条巨大的青龙平空冲出,咆哮飞腾,张牙舞爪,
朝着那僵尸似的神秘人物当头扑下。
拓拔野又惊又喜,大声叫道:“娘!”这条凶厉巨龙赫然便是龙神的“青龙印”!雨师妾
芳心一颤,呼吸莫名地急促起来。两人今夜正为龙神的离奇失踪担心,想不到竟在此处邂
逅。
那人发出一声嘶哑难听的长啸,竟丝毫不避让退缩,苗刀电舞,碧光冲天闪耀。“呼”地
一声,狂风骤起,峡谷两侧的浩瀚林海绵绵起伏,绿浪滚滚,无数道翠绿色的木灵气光宛
如流星密雨,纵横飞舞,滔滔不绝地划过苍茫雪雾,没入苗刀之中。
“轰!”那人周身绿光大作,宛如透明。经脉彷佛无数道绿线交错,闪闪发光,与汇集而
来的万千木灵紧密连接,交相辉映,倒像是一株参天巨树,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天地皆碧,雪峰翠染,峡谷中幻光流离。那青龙在他头顶咆哮飞腾,如被无形气幕所阻,
一时竟无法冲下。
拓拔野失声道:“万木争春,天下长生!”心下大骇,此人究竟是谁?竟能参透长生诀的
至高之境,感应四周木灵,将碧木车气与苗刀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生平所见的木族顶级
高手之中,雷神、句芒、姑射仙子比之竟都有不如,仅有夸父差可相媲。突然想起当日游
痕所说,蚩尤因修练“摄神御鬼”妖法而魔化云云,心中大震:“莫非他当真就是鱿鱼吗
?只因被九冥尸蛊控制,变得非人非鬼!连我也认不出来了?”越想越觉得吻合,冷汗涔
涔而出。
正自惊惧担忧,却听那人嘶声啸吼,苗刀轰然飞卷,万千道绿光螺旋飞转,汇成一道巨大
的光弧气浪,由下而上,雷霆万钧地破入青龙腹部!
“砰!”青龙一颤,发出狂怒、痛苦的悲吼,绿光波荡破碎,倏地化散开来,青烟薄雾似
的缭绕收拢。龙神花容变色,娇躯剧震,嘴角沁出一线血丝,翩然飞退。
拓拔野大惊,叫道:“鱿鱼手下留情!”抄足飞掠,刹那冲挡在龙神面前,生怕蚩尤失心
疯魔,误伤母王。
那人嘿嘿冷笑,看也不看他一眼,趁隙御风飞舞,冲入茫茫雪雾,转瞬消失无踪。
龙神柳眉倒竖,厉声怒叱道:“给我站住……”声音一颤,俏脸倏地雪白,突然坐倒在地
,晕迷不醒。
拓拔野惊道:“娘!”急忙将她抱住。
山崩余势未衰,冰石飞滚,雪浪澎湃,朝他们席卷冲来。拓拔野不敢大意,背起龙神,牵
着雨师妾转身乘风抄掠,一直冲到数百丈外,在那水潭边飘然停住。
峡谷中轰隆震响,雪雾弥漫,过了许久方才渐转寂静。水潭受那余震所扰,涟漪不绝,波
光摇荡。潭边巨石上,拓拔野凝神为龙神把脉输气,皱眉不语。
雨师妾见状心中志忑,低声道:“你娘怎样了?”
拓拔野摇头道:“她体内余毒未清,邪气盘结,真气虚弱。被鱿鱼这一刀劈震,已经伤到
经脉,受伤颇重,必须静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说到“鱿鱼”二字,不由得叹了口气,
怔怔不语。
雨师妾蹙眉道:“小野,那人……那人当真是蚩尤吗?我总觉得不像是他呢!”
拓拔野苦笑道:“我也希望不是他。但普天之下,除了他,又有谁能将苗刀使得这般出神
入化?又有谁能……”心中郁堵担忧,摇了摇头,说不下去。
龙神忽然低吟一声,喷出一口黑血,迷迷糊糊地蹙眉喝道:“……别走!”
拓拔野心中一跳,低声道:“娘,是我!”双掌真气轰然奔卷,在她体内滔滔流转。
龙神“啊”地一声,长睫轻颤,碧绿眼波徐徐睁开,迷迷蒙蒙地望着拓拔野,嘴角勾起一
丝欢喜的微笑,喃喃道:“臭小子,是你。”
拓拔野见她神思无恙,心下大宽,笑道:“是我!臭小子给母王陛下请安。”
雨师妾立在一旁,心中乱跳,妙目眨也不眨地盯着龙神的脸庞,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龙神微微一笑,蚊吟似的咳道:“贫嘴!”秋波流转,蓦地瞥见雨师妾,双眼倏地眯起。
雨师妾双颊飞红,急忙垂下头去。口干舌燥,脑中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要摘下面罩
,却又不敢。她这一生中竟从未有如此刻这般羞涩局促。
龙神眉梢轻扬,低声格格笑道:“拓拔磁石,这又是哪根海底针呢?”
拓拔野见雨师妾竟紧张得说不出话,大觉有趣,伸手勾住她的腰肢,哂然道:“娘,她就
是你的太子妃雨师妾,也就是科汗淮科大侠的义妹。”
雨师妾听到“太子妃”三字登时大羞,耳根脖颈都滚烫起来,骑虎难下,只好盈盈行礼道
:“雨师国龙女参见龙神陛下。”
龙神嫣然道:“原来是龙女,科大哥……”突然想起某事,花容大变,失声道:“科大哥
!”奋力夺身而起,气息不继,又倏然摔倒,拓拔野、雨师妾急忙将她扶住。
龙神推开拓拔野,气喘吁吁,怒道:“快!别管娘,快抓住那人,救出科大哥……”情急
之下,脸红如霞,身形微颤,险吐又再背气晕厥。拓拔野二人惊愕不明,忙为她输导真气
,询问因果。
龙神顿足催促道:“傻小子,那人就是在南渊崖上掳走竐窳的混蛋,快快将他截住,救出
科大哥来!”
拓拔野吃了一惊,蓦地想起当日情景:不死树下,群雄毕集;一个神秘人趁着龙神与西王
母相争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竐窳,逃入南渊之中。脑中一亮,那人的碧木真气
深不可测,在白帝等十余名超一流高手的围攻之下,竟仍能从容逃脱。其面貌与今日之人
虽然稍有不同,但身形、修为颇为相似,当是同一人!
龙神又急又怒,连说带催,断断续续地将此事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原来那日她冲入南渊
之后,彻夜追寻,终于在一处山洞找到那人踪影,正欲与他对决,偏偏毒瘴邪气一齐发作
,昏迷不醒。她被金族卫兵送与灵山十巫救治,今日方甫醒转,便趁十巫不备,闯入南渊
继续查寻。奈何那人极是警觉,闻风而逃,洞中则空空如也,浑无竐窳踪迹。所幸那夜晕
厥之前,她已将“千里子母香”沾到那人身上。当下放飞青蚨,一路追寻,直到此处。
说到此处,龙神已是气息不接,眼波恍惚;强撑片刻,渐转昏迷。口中依旧含糊不清地催
促拓拔野。
拓拔野从她手中接过青蚨,心下恍然,忖道:“灵山十巫突然失踪,想必是生怕我怪责,
悄悄找娘去了。那人藏到潭中不是为了躲避我,而是因为娘亲。他杀死青蚨,多半以为那
母虫是跟踪他的吧?”但那人究竟是不是蚩尤?倘若是蚩尤,晏紫苏为何不在其侧?倘若
不是蚩尤,他这苗刀又从何得来?他为何躲在南渊之底?又为何要掳走竐窳、杀死白阿斐
呢……诸多疑问接二连三地涌上心头,让他越发觉得扑朔迷离。好奇心大盛,决意务必追
到那人,查个水落石出。
当下稍一思量,拔剑解印两只太阳乌,说道:“雨师姐姐,你带着我娘先回八合殿,请巫
医为她排毒调理。我去找那人查个明白。”
那神秘人敌我难辨,修为深不可测,极是危险;而龙神重伤,雨师妾真气未复,他携带二
女一同追循神秘人多有不便,难以保护她们安全。
雨师妾知他心意,虽然不舍担忧,也唯有点头应允。在他身上涂了“千里子母香”,低声
道:“你多加小心,不必与他逞强相斗,只需尾随其后。我送你娘到群仙宫后,自会带着
大家前来找你,那时再拿他不迟。”
拓拔野微笑答应,吻了吻她的耳朵,低声道:“好姐姐,等救出科大侠,我就让他做咱们
的主婚人。那时你可不能再耍赖不与我洞房了。”那两只太阳乌急忙跳到一旁,扭头“嗷
嗷”乱叫,似是在羞臊他一般。
雨师妾双颊滚烫,心中一阵甜蜜,轻啐道:“胡说八道,连鸟儿也瞧不起你啦。还不快走
!”拓拔野哈哈一笑,匆匆骑乘一只太阳乌,冲天追去。
望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崇山峻岭、蒙蒙雪雾之后,雨师妾突然感到一阵莫名
的怅惘、孤单,蓦地想道:不知此次相别,会不会如同从前一样,要经历万千磨折才能重
逢?一念及此,心中颤悸,泪水竟无由地迷蒙了眼睛。
太阳乌“嗷嗷”怪叫,巨翅扑煽,笨拙地拍打她的背脊;尖喙则连珠似的轻啄她的手掌,
麻痒难当。雨师妾忍不住“噗哧”一笑,拍了拍它的脑袋,笑道:“你在安慰我吗?”心
情略好,强压住那不祥的预感,朝着昏迷的龙神低声道:“龙神陛下,得罪了。”将她小
心翼翼地抱起,翻身骑乘太阳乌,朝着瑶池方向翩然飞掠。
青蚨嗡嗡鸣振,忽东忽西,拓拔野骑鸟紧紧尾随,在昆仑重山中蜿蜒折转,始终没有瞧见
那神秘人的踪影。心下正自犯疑,却听太阳乌欢声长呜,冲过雪岭隘口。云开雾散,险崖
交错,一个浩瀚冰湖扑入眼帘。
冰湖如镜,雪山倒影,宫殿亭阁星罗棋布,飞檐流瓦错落高低,歌乐弱弱,喧哗隐隐。他
竟已回到瑶池群仙宫!
眼见青蚨急速朝曲径长廊飞去,拓拔野心下凛然,忖想:“难道那人已经混入八合殿?或
者他原本就是宾客伪装?”不及多想,驱鸟俯冲,到了曲廊之中。他翻身跃下,封印神鸟
,随着青蚨朝八合殿奔去。
青蚨振呜飞舞,突然顿住,在廊外冰面上盘旋缭绕,再不离开。拓拔野一震,探头俯望,
猛吃一惊。廊外冰湖上歪歪扭扭地躺着那神秘人,双目圆瞪,目光呆滞,气息全无,显然
业已毙命。
拓拔野又惊又奇,此人神功盖世,天底下又有谁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取其性命?蓦地恍然大
悟:“是了!金蝉脱壳!这尸身多半只是他的元神寄体。他发觉我在追踪,便舍弃此身,
投寄他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一招厉害之极,茫茫人海,我到哪里找他真身元神?”
狠狠一拍栏杆,沮丧无已。
正自恼恨,寒风鼓舞,檐铃大作,忽听夜空中传来一声淡淡的骨笛,飘渺恍惚,阴寒诡异
。
拓拔野一凛,毛骨悚然,一股莫名的怖意如冷雾似的弥散开来,隐觉不妙,猛地扭头循声
探望。却见雾霾弥合,六个黑笠人从远处冰山之巅徐徐御风飘来,脸色惨白,黑袍翻飞,
宛如鬼魅。
拓拔野心念微动,觉得那当先飞来的黑笠人好生眼熟。凝神细望,蓦地想起,此人正是当
日在方山一掌打退双头老怪,抢走三生石的水族怪客!正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
成荫,找不到那神秘人,却和这黑笠客邂逅于此。想起蚩尤魔化与此人大有关系,心中愤
怒,便欲腾空上前问个究竟。
六人越飞越快,当先那人哈哈笑道:“好热闹的蟠桃会!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也来凑凑趣吧
!”声音沙哑诡异,在群山之间轰然迥荡,说不出的刺耳难听。话语方落,骨笛突转高越
狞厉,森寒凄怖。
阴风怒吼,长廊檐铃叮当乱响,灯笼“仆仆”接连破灭,十八里璀璨瑶池宫瞬间陷入无边
黑暗。八殿歌舞登时寂然,群雄愕然,有人大声骂道:“他奶奶的,什么妖孽,竟敢到此
放肆!”
那人哑声长笑,笛声凄厉妖邪,汹汹高攀,如险峡怒浪,万鬼齐哭。
八合大殿惊呼四起,突然响起一声凄厉恐怖的狂呼,一道人影撞破屋顶,冲天飞起,在半
空停顿了刹那,笔直坠落。
继而八殿爆炸似的轰然响起万千凄嚎狂叫,数十道人影从殿阁亭榭飞冲而出,似乎想要逃
之夭夭,但在夜空中狂乱地手舞足蹈了片刻,便簌簌摔落于冰湖之上,“喀啦啦”冰裂脆
响此起彼落。
一时间,八殿嚎哭惊吼,乱作一团。
眼看奇变陡生,拓拔野心下大惊,这黑笠人究竟是谁?竟凶狂若此!当日他一掌击溃双头
老怪倒也罢了,今日这八殿英豪无不是当世顶尖高手,何以一听这骨笛,便彷佛胆裂魄散
,毫无抗拒之力?
正自骇然不解,却听白帝沈声道:“大家不要慌乱,围坐一起,凝神御气,压住体内蛊虫
,千万不可被笛声所控……”声音清晰悠长,压过了那凶邪笛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
中。
拓拔野闻言恍然,敢情八殿群雄竟都已身中九冥尸蛊,难怪被他笛声所控!想来这妖孽不
是在水中下毒,便是在酒菜里放蛊了。所幸自己早已百毒不侵,才能稀里糊涂地逃过一劫
。但这蟠桃会上蛊毒高手众多,不知这厮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五族英豪,成功放蛊
?
突地一凛,又想:“是了,定是水妖眼看驸马旁落,无望与金族联姻,索性撕下假面,施
毒放蛊,与这妖孽内外夹击,妄想将各族英雄一网打尽!糟了!也不知雨师姐姐、娘亲到
了殿中没有?”想到此处,心中更是大寒。不及多想,凝神聚气,朝着八合大殿狂奔而去
。
拓拔野一面飞奔,一面竖耳聆听,八殿中传来的水妖惊呼声凄绝惨烈,不似作伪;而那些
发狂欲死的五族群雄中亦有许多水族豪强,他不由得又疑惑起来:倘若水族当真与这黑笠
人合谋,当趁势内外回应,全力歼灭四族群雄才是,何必装腔作势错失绝佳战机?蓦地想
起黑笠人击溃北海真神、夺走三生石,杀死烛鼓之等事,心里倏然大震:难道这黑笠人和
水妖竟不是一路的吗?
当是时,陶埙声起,悲怆苍凉,悠远高旷,凄诡阴邪的笛声登时稍稍一滞。显是白帝奋力
以埙声真气扰其节奏,帮助群雄压制蛊虫。但他真元大损,意气虚弱,不过片刻,埙声复
被骨笛逐渐压制。
拓拔野心道:“白帝真元虚弱,只怕不能持久,一旦被笛声彻底压过,形势便危险之极。
”正欲拔笛相助,又听萧声清雅,寥落隽永,如汨汨清泉,朗朗明月,令人神智一清,浊
念竟消,赫然是那首“天璇灵韵曲”。
拓拔野大喜:“有仙女姐姐相助,白帝当可无恙。”突想:“奇怪,为何仙女姐姐真气充
沛,竟似丝毫未中毒?难道是因为当日在玉壶山服食了玄玉荣英?”却不知姑射仙子之所
以未中蛊,实是因为她素来不用俗世膳食,仅以鲜花蜜冻果腹。
他一边思绪飞转,一边急速抄掠狂奔。
那黑笠人哑声笑道:“白帝陛下,通天河畔比试音律,你仗着那愣小子相助,侥幸胜了我
半筹;今日又拉来这小姑娘帮手,嘿嘿,真是羞死人也!”笛声陡然急促,如暴雨妖风,
山崩海啸。
只听“喀啦啦”脆响叠爆,冰湖四裂,无数惨白的头颅从冰层裂缝之间冒了出来,密密麻
麻,宛如万千莲花在星夜盛开,诡异己极。
“乒砰”炸响,冰块四飞,水浪冲涌,万千僵鬼嚎哭怪吼,湿淋淋地冲天飞起,四面八方
朝群仙宫围涌而入。
群魔乱舞,十里鬼哭,绚光气浪冲天交错,众人惊呼惨叫不绝于耳。片刻前歌舞升平的人
间仙境竟变作妖怖鬼域。
拓拔野惊怒交集,反手抽拔珊瑚笛,还未及吹乐相助,无数尸鬼业已狂嚎着扑入长廊,挺
矛挥刀,张牙舞爪朝他交叠猛攻。
“呛”青光爆舞,无锋剑倏然出鞘。这一剑气势强猛已极,碧光流转,直冲霄汉,照得四
周僵鬼须眉皆绿。“轰!”数十尸鬼惨呼声中碎断抛飞,乌血溅舞,万千尸蛊四射飞扬,
在星光下斑斓鲜艳地密集蠕动,妖异可怖,被剑气所激,迅即粉碎尘扬。
大河奔流,邻光闪耀,雨师妾骑鸟穿越绵绵林海,沿着峡谷迤逦折转,低掠穿行,朝着河
的下游急速飞去。两岸雪峰连绵,冰崖倒掠,月光在山隙之间穿梭闪烁。
突然狂风鼓舞,雪雾纷扬。太阳乌凛然警觉,嗷嗷怪叫,忽然盘旋不前。雨师妾心下微惊
,凝神四下察探。
大河澎湃,林涛汹涌起伏,淡黑色的云层徐徐漫过雪岭冰峰,团团笼罩在峡谷上空,月光
越来越加昏暗,四周弥漫着无形的妖氛魅气。
远远地,传来一声虚无缥缈的骨笛,似有若无,淡不可闻。雨师妾心中一跳,突地有一种
奇异酥麻的感觉在自己体内突然迸爆,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继而感到虫噬般地阵阵刺痛
。低头下望,面色大变,险些叫出声来。
冰肌雪肤在月光下青白透明,突突乱跳,此起彼伏,彷佛有千百只虫豸在皮下爬动一般。
她心下大骇,念力探及,发觉自己体内竟有万千只蛊虫齐齐孵化,随着那笛声节奏汹汹四
窜,急速蔓延!
刹那之间,她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九冥尸蛊!”惊骇恐惧,脑中登时一片空白。
龙神突然低吟一声,周身僵硬,眼波迷乱,忽而恐惧,忽而凶厉,竟似被那笛声摄控,她
的皮肤也开始不住地跳动起来。雨师妾骇异更盛,来不及细想究竟,急忙默念“凝冰诀”
,奋起真气,将她瞬间冰化,冻结住所有蛊虫。
太阳乌回头灼灼地凝望着她,大声怪叫,似乎在等她发号施令。雨师妾心中一凛,咬牙心
道:“现在再不逼出蛊虫,只怕赶到瑶池宫时,我们都已被尸蛊控制,失心疯魔,万劫不
复了。”当下再不迟疑,驱鸟下冲,在草坡上盘旋停住。
雨师妾抱着龙神跃下鸟背,将她平放在草地上,四处眺望,寻找野兽骸骨。只有焚烧尸骨
,才能以此气味逼出体内的尸蛊成虫,保得暂时平安。但极目搜寻,始终不见半具兽骸,
心底越发焦急起来。蓦地想起白阿斐的尸体,心中一跳,当即便欲骑鸟返回。
当是时,忽听“轰隆”震响,大河巨浪滔天,漩涡水浪中蓦地涌出无数惨白浮肿的头颅,
四下乱转,齐声号哭。万千黑洞洞的眼睛突然齐唰唰地凝聚在雨师妾的身上。
她心中大凛,冷汗涔涔,正想抱起龙神骑鸟飞离此地,忽地黑影飞闪,鬼哭狼嚎,万千僵
鬼密密麻麻地跃出水面,四面八方朝她骤然扑至!
骨笛汹汹激烈,如黑云压顶,密雨倾盆。黑笠人飘飘忽忽地落在钟亭檐角,哑声笑道:“
白招拒,你身中‘九冥尸蛊’与‘五行阴阳散’,越是运气,发作越快。嘿嘿,乖乖束手
就擒,或可保得一条老命。”
话音未落,“蓬”地一声问响,白帝低喝一声,陶埙竟然炸裂开来。他大半真气已被拓拔
野吸去,一日之间不过恢复少许,此时强撑片刻,终于抵受不住,被笛声震得一败涂地。
黑笠人哈哈怪笑道:“咦?堂堂金族白帝怎地变得如此不济?莫非陛下日理万机,呕心沥
血,拖垮了身体?”埙声既破,骨笛更加凶厉逼人,将姑射仙子的箫声强行压住。八殿中
狂呼迭起,不少人蛊虫发作,形如疯魔,纷纷朝殿外飞奔,方甫出殿,立时被众尸鬼撕为
碎片。
妖鬼怪吼,前仆后继,汹汹围涌。
电光石火之间,拓拔野蓦地想道:“只要全力将那黑笠人杀死,蛊虫便无主是从,这些僵
鬼亦群魔无首。”当下纵声长啸,蓦地回身转向,断剑纵横飞舞,杀开一条血路,穿廊过
亭,朝着那黑笠人急速掠去。
口中唱道:“妖孽,有胆子便别用妖法害人,过来与拓拔爷爷堂堂正正斗上三百回合!”
八殿内龙族群雄闻声又惊又喜,纷纷雷霆呐喊。
黑笠人斜睨笑道:“嘿嘿,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身旁那五个黑衣人闪电掠起,凌空
交错,形成五角形状,朝拓拔野迎面冲来。
人影闪烁,赤、橙、青、白、黑绚光雷霆怒射,五股各相迥异的雄浑真气狂风暴雨似的陡
然撞至!
拓拔野眼前一花,只觉气浪迫面,芒刺在背,那五人真气分属五族,真元之强猛,竟似均
在“仙级”之上!心下大骇,念力电扫,飞快地探算出五道真气的力量与变化方向,蓦地
急转定海珠,借势随形,朝斜后方急堕,断剑斜扬,一式“回风舞浪”,气芒碧电似的刺
撞飞舞。
轰隆震响,青光破空,那五道眩光真气离散飞射,气浪翻叠炸涌。五人凌空翻转,朝上方
冲退。拓拔野则藉着那冲撞之力,曲线抛飞,蓦地一沉,飞鱼似的滑翔冰面,继续朝着八
殿冲去。
黑笠人“咦”了一声,极是惊讶,怪笑道:“好小子,果然有些能耐,难怪口吐狂言。可
惜不管你有三头六臂,今日都要化作一堆白骨。”笛声狞厉,高扬破空,万千尸鬼裂冰破
浪,重重叠叠地狙击拓拔野。
只听“当”地一声震响,清旷刚烈,群山迥荡,骨笛登时暗哑了刹那。姬远玄高声喝道:
“何方妖孽,竟敢如此猖狂,视天下英雄为无物!”一个青铜鼎飞悬半空,呼呼急转,不
断地变大,橙黄色的光浪闪耀飞舞,激撞在鼎沿。嗡声激荡,如雷霆霹雳,震得众人双耳
麻痹、心神清明。
姬远玄身怀土族神物“辟毒珠”,亦是百毒不侵之身,此刻偌大的八合大殿,竟只有他与
姑射仙子神智清明,安然无恙。
黑笠人怪笑道:“好一个炼神鼎!”骨笛倏然一变,阴柔绵软,似有若无,在激越的鼎声
之中缭绕攀升。众人只觉耳根、心喉酥痹发麻,周身无处不痛痒刺痛,彷佛有一柄尖刀不
住地轻轻剐刮脊骨,难过己极。体内的蛊虫随着笛声节奏,或急或缓,忽轻或重地爬动咬
噬,令人直欲发狂。
阴风怒卷,僵鬼扑面,拓拔野断剑飞舞,碧光纵横,将四面围涌的尸兵杀得骨肉横飞;一
路高跃低伏,滑翔飞冲。
骨笛绵绵妖异,逐渐又压过了箫声鼎鸣,八殿中群雄惨叫之声遥遥相应。
转瞬间拓拔野便已穿飞四百余丈,距离八殿已不过百丈之遥。正自斗志高昂,斩妖破阵,
忽觉那五个黑衣人再度当空冲下,狂飙似的朝他飞冲夹击。
“呼呼”风声激响,五人移形换影,刹那攻至。五道绚光气浪曜目横空,如五条巨龙迤逦
飞舞,怒吼急撞,瞬间将拓拔野周身要穴尽数罩住。这次攻势之猛,气浪之强,竟在前番
三倍以上!
刹那之间,拓拔野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白阿斐竟是死在这五人手中?”呼吸一
窒,待要提气反击,体内那五道狂猛真气却蓦地自行激撞一处,督脉剧痛。忽听“蓬”地
一声,眼前昏黑,全身痹痛,彷佛瞬间爆炸开来。
刹那间,他忽地想起白帝所言:“只是从今日起,太子每日必须调气运息两次,每次至少
半个时辰,否则五属真气必定要相冲相克,稍有不慎,只怕仍有性命之虞……”不迟不早
,不偏不倚,五行真气偏偏在此时相冲撞击。
与此同时,那五名黑衣人的真气四面八方怒撞而至,轰然震响,剧痛欲死。他登时大叫一
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蓦地朝下急速摔落。
“噶啦!”脆响,冰块碎裂,水花飞溅,倏地沉入冰冷的瑶池之中。
--
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http://ark.hit.edu.cn/luntan/attachments/5e4V_yMvJ+rjx0dQ=.gif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35.59]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1,610.469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