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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搜 神 记——第十九卷 脱胎换骨5-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9 19:02:19 2005), 转信
第十九卷 脱胎换骨
第五章 白云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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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呼啸,雪花卷舞。那人提着拓拔野、雨师妾腾云驾雾,翻山越岭,片刻间已将西王母
等人远远地抛在身后。
他形容苍白枯瘦,灰眼深凹,木无表情。一袭黄衣上满是斑斑血迹,外表与昨日在那峡谷
中邂逅的怪人迥然不同。但其背负的青钢长刀弯弯曲曲,铜锈斑驳,凹线纵横交织,又分
明是苗刀无疑,体内真气浩瀚雄浑,更与昨日那人浑无二致。想必昨日他金蝉脱壳之后!
换了这个躯壳寄体。
拓拔野两人见他似无恶意,心下大宽,齐声道:“多谢前辈相救。”那人听若罔闻,冷冰
冰一言不发,只管御风抄掠飞冲。
拓拔野已从晏紫苏与科汗淮处听说此人之事,心道:“不知此人究竟是谁?他多半是为了
报答蚩尤鬼界相救之恩,这才出手救我们逃离困境。但昨日为何对娘亲痛下杀手?难道他
与娘亲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是了,他一身碧木真气惊神骇鬼,又对苗刀情有独钟、‘借’
而不还!当是木族前辈无疑。木族与龙族宿怨极深,也难怪他对娘亲殊不留情。”
正自胡乱猜度,那人忽然俯身下冲,朝一个雪杉环合的山谷奔去。他下行疾快,如狂风卷
舞,所过之处,林海起伏,雪浪迸扬。
雪峰嵯岈,琼林似海,崖下一湾温泉碧潭,水汽蒸蒙,迤逦成溪,蜿蜒流去,叮叮咚咚,
极是动听悦耳。两岸冰雪消融,露出斑点翠绿,在这苍茫的冰天雪地里尤为醒目跳脱。溪
流转折处,两尊雪人沿岸盘坐,一动不动。
雨师妾“咦”了一声,美目流盼,微感诧异,认出此地竟是昨日邂逅流沙仙子的极乐谷,
那温泉溪水正是她濯洗草木的天音河。不知此人来此做甚?
那人沿河抄掠,转瞬到了冰崖下、温泉边。蓦地停顿,双臂一甩,将二人抛落水中。
水花四溅,气泡滚滚,两人动弹不得,不及惊呼,已然直沉潭底。所幸拓拔野“鱼息法”
极是纯熟,刚一入水,立时下意识地凝神聚念,施法呼吸,将水中吸得的新鲜空气经由经
脉,源源不断地传入雨师妾的手掌!直抵心肺。
温热水浪四面八方涌来,瞬息间由万千毛孔钻入体内,周身登时暖洋洋轻飘飘,说不出的
惬意舒畅。原本断裂灼痛的经脉,在温水暖浪的抚摩下,渐渐舒润通畅,极是舒服。
拓拔野心中一动:“莫非这温泉竟有治疗经脉的奇效吗?他将我们带到此处竟是为了帮助
我们疗伤?”一念及此,又惊又喜。
雪花缤纷飘落水潭,遇水即融,水波晃荡,潭外景物朦朦胧胧,那人本无表情地站在潭边
望着拓拔野二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突然转身大步离开。
拓拔野二人虽不能动弹,但藉着潭底不断汨汨冒出的温泉水流,顺波随浪,慢慢上浮,恰
好抵到一横斜的巨石岩缝。透过前方交错的巨石!瞧见雪花纷舞,那人伫立在天音河畔,
两尊雪人的身侧,纹丝不动。
雨师妾芳心一跳,蓦地领悟,嫣然传意道:“小野,他在帮我们脱困呢!待会儿王母追来
,瞧见他和这两个雪人一起,多半认定那雪人便是我们……”
念意未毕,只见远处雪杉起伏,几道人影急电冲来,正是西王母四人。
那人果然立时提起两尊雪人,转身朝东面山崖疾奔而去。
乌丝兰玛叫道:“站住!”翩然飞掠,丝带流云飞舞,横阻于前。那人哑声冷笑,鬼魅似
的折转斜冲,突然朝南急飞。
西王母、黄姖似是早已算准了他的路线,身影交叠,封住去路。银光怒爆,气浪迸飞,一
齐朝他连番猛攻。
那人喝道:“拿去!”忽地将手中的两尊雪人飞甩抛出,掷向西王母二人,正好撞到“天
之厉”与阴阳九合伞的气芒上。
科汗淮大惊失声,待要相救,已然不及。
“彭彭”闷响,两个雪人陡然一震,冰块碎射,几道血箭“哧”地喷射而出。血花鲜红夺
目,当非僵尸之属。
拓拔野心下一凛,颇为不忍、内疚。
那人反向倒飞,顺势反手拔刀,青光迸爆,苗刀迎风怒扫,将乌丝兰玛的冰蚕耀光绫震荡
开来;哑声长啸,藉着激撞之力,翻身飞舞,御风抄步,瞬息之间逃之夭夭。
“扑通!”雪人摔落在地,冰雪簌簌震落,鲜血迅速地洇散开来,渗过积雪,一丝丝地滴
入天音河中。
科汗淮一震,眼中闪过惊怒、痛苦、悔责的神色,周身如冰凝雪结,一时竟迈不开步来。
乌丝兰玛翩然上前,俯身端详,微笑道:“不知这两个妖魔是谁?”丝带飘扬轻卷,黑光
鼓舞,那两个雪人轻轻翻滚,覆盖其身的厚厚冰雪飞离迸散,顿时露出真容面目。
乌丝兰玛娇躯一颤,笑容陡然凝固,失声道:“怎么……怎么是他!”
西王母、黄姖面色剧变,骇然道:“金神石夷!长留仙子!”那两人一个魁伟方正,头大
如斗,面容如刀削斧凿;一个窈窕浮凸,姿容秀丽,眉梢眼角煞气凝结,正是金族人尽皆
知的传奇冤家金神石夷与长留仙子!
听到此言,远处温泉水潭中的拓拔野、雨师妾亦是如遭电击,惊骇莫名。石夷与长留仙子
昨夜中了阿斐的“紫电光雷”,分明已石化于南渊谷底,怎会到了这极乐谷中?既已石化
如岩,又怎会被刺出淋漓鲜血?难道这两人竟僵尸还魂,双双游离到这山谷之中?又或者
自己昨夜所历并非真实,只是一场幻梦吗?一时迷乱惊愕,如坠云里雾中。
雪花无声地飞舞着,一片片地飘落在石夷、长留仙子的脸容上,融化为水,缓缓滑落。他
们双眼紧闭,容颜如生,胸腹间的鲜血冻结为艳红的冰霜,一切瞧起来那么安祥,仿佛只
是睡着了一般。
黄姖脸如死灰,张大了嘴,怔怔木立!饶是西王母镇定果决,此刻亦花容惨白,手足无措
。只有那天犬盘旋在侧,嘶声狂吠不已。
科汗淮惊讶已极,大步上前,眼见那人果是石夷,登时如释重负,松了一口长气。但想到
从前与石夷那场痛快淋漓的酣战,登时又是一阵伤感、悲凉,皱眉不语,乌丝兰玛心中一
动,忽地明白定是那神秘人偷天换日,让这两人做了拓拔野和雨师妾的替死鬼,但是以石
夷、长留仙子之威,怎会被那人制住送死?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暗想:既已如此,倒不如
将错就错。当下蓦地朝后退了一步,颤声道:“水香妹子,你……你杀死了金神和长留仙
子!”
“臭丫头胡说八道,谁被她杀死了?”长留仙子蓦地睁开眼睛,厉声怒骂。
众人大吃一惊,“啊”地一声,齐齐后退。
素影一闪,长留仙子忽然翻身跃起,踉踉跄跄地站住,花白的头发凌乱飞舞!凤眼凌厉四
扫,敌视而又警惕地环顾众人。
拓拔野、雨师妾心中剧震,又是骇讶又是惊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复活了
!昨夜她明明经脉俱僵,化作一尊石人,此刻竟活脱脱生还!
奇变突生,众人无不目瞪口呆。长留仙子目光横扫,厉声喝问:“白阿斐那恶贼呢?拓拔
小子呢?”
西王母蹙眉道:“白阿斐?前辈说的是本族八百年前的‘紫电光神’吗?”言语颇为恭敬
。长留仙子虽然疯疯癫癫,却是金族前辈,资历犹老于“天犬黄姖”,是以西王母虽贵为
圣女,也不敢对其失礼。
长留仙子怒道:“除了这狗贼还有谁?你们将他藏到哪儿去了?”疾言厉色,愤怒己极。
众人更奇,均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乌丝兰玛微笑道:“前辈,‘紫电光神’八百年前
便消失无踪,我们又怎会见过他?倒是那拓拔太子……难道前辈适才与他在一起吗?”
长留仙子冷笑道:“你是谁?本姑娘和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花容突变,似是想起什么
,失声道:“老混蛋!”慌乱四望,低头瞥见石夷僵直躺卧,又惊又忧又喜,叫道:“老
混蛋,你没事吧?”急忙俯身探望。
刚一弯腰,身形一晃,“啊”地一声,蓦地萎顿在地。她真元耗损,失血过多,如此猛一
俯身,登时支撑不住,重又昏迷。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科汗淮俯身将二人伤口封住,搭指探察石夷脉膊,“咦”了一声,
微露惊诧之色。西王母一凛,低声道:“怎么啦?”
科汗淮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无妨,金神只是经脉闭塞,气息封堵,再过片刻便会自行
醒转。”心中极是诧异:“奇怪,适才念力探察时,他分明气脉全无,经络僵硬,为何现
下却忽然复苏?”
西王母与黄姖对望一眼,松了口气,悬吊了半天的心陡然放了下来。但想起石夷、长留仙
子极可能便是伏在雪地中的两人,西王母心中不由又是“咯登”一响,妙目凝视着科汗淮
,喜忧参半。
乌丝兰玛喃喃道:“这可怪啦!倘若先前那两个雪人当真是金神与长留仙子!又怎会如此
不堪一击,被我迫得狼狈不堪?难道……难道刚才那怪人使了手脚,暗自掉包?”碧眼流
转,凝神朝温泉水潭探扫而来。
拓拔野、雨师妾心下大凛,屏息凝神,生怕被他们觉察行迹。
忽听科汗淮道:“圣女殿下,科某有一事一直迷惑不解,万请赐教。”
乌丝兰玛微微一怔,柔声道:“龙牙侯请说。”
科汗淮淡淡道:“明人不说暗话。科某记得极为清楚!当日我在通天河畔遭遇鬼国尸兵,
中了黑帝的九冥尸蛊与封印,方才变作窫窳神兽,为何后来竟会被圣女带往雁门大泽,险
些死在王母‘天之厉’下?难道圣女与陛下早在那时便已结盟了吗?”
此言一出,登时如雷霆霹雳,将众人霍然惊醒。
西王母微微一震,神光凌厉似电;黄姖惊怒交集,细眼微眯,冷冷的凝视着乌丝兰玛,杀
心大起。便连那天犬亦转过身来,对着水圣女愤怒咆哮,作势欲扑。
拓拔野心中狂跳,恍然大悟:“不错,我怎地没有想到!这妖女若不是与黑帝勾结在先,
当日又怎能率领鬼奴、尸兽,以科大侠为人质,要挟王母?但是……但是她那时为何要逼
迫西王母与烛老妖合作,杀死黄帝呢?是了!她必是料定以西王母的性子,断然不会屈从
,反会因此更加坚定信念,改变中立,转而敌抗烛老妖。摆下这迷魂阵后,黑帝假借鱿鱼
之手杀死黄帝,使得我们理所当然地误以为烛老妖才是幕后黑手,同时又杀死烛龙独子!
挑拨金水两族。如此一来,土族、金族、龙族自然同仇敌忾,与烛老妖势不两立。当她在
蟠桃会上说出烛老妖弑帝篡位的秘密后,烛老妖便注定众叛亲离,成为万矢之的,那时黑
帝出手斩杀中蛊的烛龙,自当水到渠成,轻而易举。”
这计划丝丝入扣,可谓天衣无缝,若不是黑帝太过得意疏忽,当时未对烛龙赶尽杀绝;若
不是他野心勃勃,转与天下英雄为敌,若不是自己五德之身,奋力与他周旋到底……烛龙
及其部属早已被剿灭得一干二净,五族豪英不知不觉中都为其利用。想到此处,冷汗不由
涔涔而出。
乌丝兰玛碧眼黯然,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沉吟片刻,叹道:“龙牙侯猜得不错。早
在三个月前,陛下已经暗访北海,要我助他一臂之力,剿灭乱党,昭雪沉冤,还复天下和
平。我对烛真神所作所为早已不满,眼见陛下仍然在世,自是大喜过望,满心欢喜地应承
下来……
“但族中要职尽皆被烛龙党羽把握,忠良义士非死即囚,能委以重任、相商举事的寥寥无
几。无奈之下,陛下决定倚重尸蛊鬼兵,同时定下连环计,策动各族反抗烛龙。大荒诸族
之中,金族势力极强,白帝与王母又素有威望,如能劝使金族共抗烛真神,必当事半功倍
。但金族又素来中立自重,绝不插手他族之事,所以……所以……”螓首轻摇,叹息不语
。
西王母玉靥泛起奇异的红晕,淡淡道:“所以你们便想出这般无耻伎俩,挑拨离间,甚至
不惜杀死黄帝陛下,屠戮天下英雄吗?”
乌丝兰玛“啊”地一声,俏脸倏地苍白,连连摇头道:“水香妹子,我……我实是不曾料
到陛下蒙冤数十载,仇恨植心;又因修练‘摄神御鬼大法’泯灭良性,早已不是从前那宽
厚仁慈的陛下了!他告诉我这些计划时,从未说过当真要刺杀黄帝,更未说过要将五族群
雄放蛊魔化,斩尽杀绝。倘若我早些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就算是魂飞魄散,也绝不会蒙昧
良心,为其爪牙。”
西王母淡然一笑道:“是吗?,那我可真看走眼啦!”
乌丝兰玛面色微变,碧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冷冷道:“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水香妹子何
必冷嘲热讽?倘若我当真想趁火打劫!剿灭各族英豪,昨夜又何必反抗陛下,转而与你们
并肩作战?当时只要我反戈一击,杀了你水香妹子,五角星阵不攻自破,五族英雄早已死
绝于鬼军刀下!”
拓拔野心下一动,颇以为然。昨夜五族英雄之中,只有他、姬远玄、姑射仙子三人未染蛊
毒,真元无损;乌丝兰玛既是黑帝盟友,自然也不曾中蛊,那时她若真想袭杀西王母,破
坏五角星阵,确实不过举手之劳。
乌丝兰玛瞟了科汗淮一眼,冷冷道:“不错,从前我对龙牙侯和你,确有刻骨之恨,但那
只是少女时候的心事。过了这么多年,早已淡忘磨灭了。现下唯一关心的,便是剿灭烛龙
叛党,正本清源,中兴水族。当夜在雁门山下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激你动怒、敌对烛真
神的胡诌言语,否则昨夜烛真神质疑你与龙牙侯之事时,我又何必千方百计为你们遮挡、
开脱?”
顿了顿,又道:“如若不信,乌丝兰玛今日可以对天发誓——倘若我对你和龙牙侯还有一
丝恨意,倘若我当真以此要挟你们,破坏西王母清誉,乌丝兰玛愿受五雷轰顶,百刑加身
,永受冥火煎熬,万世不得超脱。”最后一句毒誓说得斩钉截铁,铿锵狠辣,令人不由得
不信。
黄姖耸然动容,杀意渐消。西王母却淡无表情,一言不发。
科汗淮淡然道:“希望圣女殿下永远记得今日誓言。”起身凝视西王母、胡子轻轻上翘,
微微一笑,落寞的眼中忽然闪过悲喜交织的怅惘神色,徐徐道:“王母娘娘,那夜在雁门
山下,科汗淮便已经死了。今日在你眼前的,不过是脱胎换骨的另一个科汗淮。从前之事
,今后之事,都与他再无关系了。明日一早,科汗淮便离开昆仑,远赴东海,今生绝不踏
入大荒半步。你们放心,从今往后,天下再无断浪刀。”
西王母一震,玉胜呛然摇曳,樱唇翕张,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远处水潭中,拓拔野、雨师妾亦是惊讶震骇,莫可名状。
拓拔野忽然明白先前科汗淮所说的“只要科某消失不见,流言辈语终究也只是流言辈语”
是什么意思了,脑中一阵迷惘,心道:“科大侠为了王母竟甘心自我流放!今后,他想要
见纤纤一面岂不是也难如登天吗……”登时一阵难过。
想到当年被天下英雄视为“大荒五十年后第一人”的风流人物竟选择如此结局,更是说不
出的苍凉怅惘。
雨师妾眼波荡漾,泪水盈盈,忽然温柔地笑了起来,传意道:“傻瓜,别难过了!对于科
大哥,这倒未尝不是一个解脱呢!”
拓拔野微微一震,又想:“是了,科大侠原本就无称霸天下的野心,什么‘大荒五十年后
第一人’的名号与他又有何益?这些年来,他为情所困,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只怕早已
疲惫不堪了。娘亲对他情深一往,更胜王母,今后他能远离大荒纷争,与娘亲一起隐居东
海,岂不逍遥自在?他若是想念纤纤,我便将她带到东海相见便是。”一念及此,稍感释
然。
科汗淮淡淡道:“心事已了,百无牵挂,只是纤纤仍有些放心不下。今后只能请王母、白
帝代加管教了。她性情娇蛮任性,还请王母不要太过宠溺才好。”
西王母怔怔地凝视着科汗淮,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眶突然红了。
科汗淮吁了口气,微笑道:“科某真元未复,神乏体困,不能久陪。明日还要起早赶路,
就此先行告辞了。今日一别,恐再无相会之期,各位珍重。”朝黄姖三人微一行礼,最后
望了西王母一眼,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而去。
青衣飘舞,白发卷扬,形影孤单寥落,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风雪茫茫,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西王母的心里空空荡荡,混混沌沌,如在梦里云端。
这情景在梦中似乎见过许多回了,但这一刻,她竟忽然分辨不清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
大风呼啸,林海起伏,漫天雪花悠扬卷舞。那声声天籁渐渐幻化为清越的笛音,萦绕在她
的耳际,宛如那最初相遇时的乐曲……
那时他一袭青衣,半支竹笛,笑容清俊如画,站在六月昆仑清亮的月华里,映衬着湛蓝的
夜空、莹亮的雪色,光彩熠熠。
那时他正年少。飘扬的黑发,明亮的眼睛,手指间翻转飞舞的竹笛……整个人便如同一首
清越的笛曲……
她恍惚地想着,那淡青色的身影在缤纷的雪花中越来越模糊飘渺。
耳畔,那虚无的笛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欢悦高昂,仿佛星夜里两人携手涉过的溪流,仿佛
他微笑时拂过柳梢的春风,仿佛甜蜜的呼吸,仿佛紧张的心跳,仿佛那夜冰洞里两人一次
比一次更为激烈的吻,仿佛分别后腊泪垂流、光芒跳跃的烛灯……
万千往事纷乱而飘忽地闪烁着!如雪花似的飞舞扑面,如雪花似的缓缓消融。冷风呼号,
仿佛又幻化为那首歌谣;从前每次分别,她都会执着他手,低低地唱着的那首歌谣:“春
来秋去,花落花开,何日君再来……”
当他终于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苍茫里,再不可见,她突然如梦初醒:这一次他是永不会回来
了!心针扎似的抽搐了一下,而后便剧烈的抽痛起来,一阵从未有过的浸心透骨的寒冷笼
罩全身。滚烫的泪珠摇晃抖动着,险些便欲夺眶而出。
这时,她听见黄姖轻轻咳了一声,心中一凛,蓦地清醒。
刹那之间,她又恢复为威严而圣洁的西方金王圣母,徐徐挺直了腰身,蒸腾了泪水,脸容
如冰雪凝结,淡淡道:“神上,走吧,将金神与长留仙子带回宫里救治。”
彤云翻滚,雪花纷飞,几道身影终于消隐不见。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地小了,云层渐薄
,银装素裹的昆仑群山若隐若现,瞧不真切,看不分明。
唯有拓拔野、雨师妾依旧沉浮在温热的潭水里,两两相望,悲欣交集。
※ ※ ※
等到两人的经脉重转通畅之时,已是入夜时分。
风雪已止,天空露出一角晴空,星辰寥落,璨璨生光,远处雪山连绵,碧水蜿蜒,景物清
寒明丽。拓拔野二人无心赏看,解印太阳乌,乘鸟并飞,迳直回到玉螺宫。
众人正自焦急忧虑,见他们平安归来,无不大喜。问起去了何处,两人不敢道出实情,只
说终日寻找科汗淮,在风雪里迷失方向,是以迟迟未归。群雄信以为真,也不追问。
这一日短暂而又漫长,发生了诸多奇妙之事。最令众人欢欣鼓舞的,莫过于黑帝元神受困
炼神鼎,灰飞湮灭。黑帝元神既殁,蛊源自然断绝,群雄体内蛊虫虽仍未除尽,亦已不足
为患。
黑帝魂飞魄散之后,灵山十巫为了遵守诺言,老大不情愿地取出“伏羲牙”为蚩尤脱胎换
骨。他们在炼神鼎中放入九九八十一种勾魂毒草、灵丹仙药,以“三昧真火”、“飞英紫
炎”、“黑炽石”烘烧成“回魂汤”,再将元魂珠置入蚩尤丹田,将“伏羲牙”刺入蚩尤
椎骨,而后将他封入炼神鼎回魂汤中,施法医治。
“伏羲牙”刺入蚩尤椎骨时,其痛如裂魂挫骨,疼不可遏;勇悍如蚩尤,亦忍不住嘶声狂
吼,体内万千妖灵发疯似的四下冲涌,碧光翠芒眼花缭乱。晏紫苏心下不忍,瞧得心惊胆
战,宛如那疼痛都加诸己身一般。
待到拓拔野二人回来时,蚩尤己过了最为凶险的时刻,正静静地躺在鼎中沉睡,体内妖灵
从其心脑经络丝丝缕缕地吸纳入“伏羲牙”;而他的本真元神则被分流引入元魂珠中。
如此再过六日七夜,那些妖灵邪魄便可尽数从蚩尤的神识中剥离而出,封印锁入神牙椎骨
,再也不能干扰他的本真神识了。拓拔野见他渐转无恙,心中大安,极是欢喜。
当夜,昆仑山再度设宴欢庆,同时也为各路援兵接风洗尘。群雄毕集,只有科汗淮、晏紫
苏与灵山十巫为照看龙神与蚩尤,未去赴宴。流沙仙子则已消失无踪,不知所往。
乌丝兰玛瞧见拓拔野二人,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却笑吟吟毫不慌乱,仿佛浑然不知今日之
事。拓拔野、雨师妾又是气恼又是好笑,但虑及大局,为了能团结众人一齐抗击烛龙同盟
,决定暂不拆穿。
昆仑宫笙歌溺溺!舞蹈翩翩,斛杯同丝竹交奏,笑语与金钟共鸣,灯红酒绿,人影错落,
极是热闹。
殿中众人唯有夸父最不安分,坐立不安,忽而手舞足蹈大呼大叫,忽而东张西望捉弄旁人
,引得四席侧目观望。拓拔野无奈,当下故意说与他比酒,谁先喝完一百坛谁便是胜者。
夸父一听与他比斗,登时来了兴致,二话不说,只顾捧着一大坛酒咕咕直灌,一坛既毕,
复来一坛,胀红了脸,腆着肚子,一双眼紧张地瞄着拓拔野,连气也不敢喘,生怕一不小
心又败给了他。
酒过三巡,众人微有醉意,说起历届蟠桃会趣闻韵事,更加兴致高昂。
白帝环顾四席,心下感慨,叹道:“百年前的蟠桃会恍如昨日,那时的少年红颜却已成了
今日白头。当真是光阴似电,白云苍狗。”
席中祝融、应龙、计蒙等曾经历过百年前蟠桃会的各族前辈心有戚戚,微觉感伤计蒙哂然
道:“那时风头最健的便是赤松子了!孤身与天下雨师斗法,谈笑间击败五族英豪,便连
堂堂青帝,也被他气得拂袖而走。”
时至今日,群雄对赤松子己无敌视鄙薄之意,火族英豪甚至将其视为本族传奇英雄,是以
听到此言,众人无不会心一笑。
赤松子想到南阳仙子,心中刺痛难已。自她死后!那狂傲之心早已大敛,争雄斗勇的心气
也已少了许多,哈哈一笑道:“长江一浪推一浪,昆仑冰川叠冰川,赤松子早就老啦。现
在满殿少年英雄,哪位风头不在我当年之上?”
众人齐笑,目光四扫,拓拔野、姬远玄、烈炎、烈烟石……个个英姿勃勃,神采照人,俱
是一时龙凤,不由得暗自激赏欣羡;殿中众文更是芳心荡漾,暗自比较。
赤松子斜睨拓拔野,笑道:“尤其是拓拔小子,不发一招,竟就将双头老祖生生震死,便
连那张狂不可一世的汁光纪老儿也被他杀得一败涂地,二败归天,比我当年那可是厉害得
多啦!”
众人尽皆轰然,掌声四起。本次蟠桃会上,拓拔野大放异彩,风头一时无两,若非他挺身
而出,与黑帝殊死周旋,进而大破五行鬼阵,五族群雄只怕早已抵受不住尸蛊、鬼兵的双
重夹击!一溃千里了!是以对这新近崛起的传奇少年,群雄无不心服口服。
雨师妾眼波温柔,微笑凝视着身边爱郎,心中又是骄傲又是甜蜜。
拓拔野笑道:“说来惭愧,我那不过是沾了几位前辈的光,侥幸取胜而己。”当下将自己
如何在南渊谷底了悟前世,稀里糊涂以“天元诀”击败双头老祖;如何阴差阳错吸了白帝
、赤松子、风伯、雨师妾的真气,莫名其妙地将禺强、禺京震死;如何重回南渊,邂逅石
夷、长留仙子,又是如何以五德之身融合五行真气,施展天元刀法打退白阿斐,攻破五行
鬼阵之事一一道来。
此中颇多离奇古怪之事,近于荒唐,又涉及前生往事,八百年情仇恩怨,颇为错综复杂;
但由他坦坦荡荡、侃侃说来,有条不紊,脉络分明,不由得人不信。古元坎、謧羽仙子、
白阿斐、天元逆刃……无一不是大荒悬案,众人直听得惊心动魄,时悲时喜,时惊时叹。
拓拔野述完来龙去脉之后,众人犹自啧啧称奇,嗟叹不已;想到一代奇侠古元坎被恶人陷
害,蒙冤数百年,更是唏嘘感伤。
白帝叹道:“难怪当年西海一役后,紫电光神也随之下落不明,原来如此!多谢拓拔太子
为我族澄清八百年谜案,还复古前辈清白声誉。”
少昊哈哈笑道:“父王此言差矣,拓拔兄弟是古大侠转世,他这也是为自己昭雪平反哩,
嘿嘿,当日我与拓拔兄弟一见如故,早知有缘!不想竟是一家人,妙极妙极!”
金族群雄对拓拔野极具好感,这几日来早已猜到他多半是古元坎转世,更觉大为亲近;此
刻得以印证,尽皆大喜,当下纷纷轰然附应。
拓拔野取下腰间天元逆刃,双手捧住,起身上前道:“白帝陛下,王母娘娘,这神器是金
族宝物,拓拔当时担心被紫电光神所据,这才妄自做主,带在身边。现在正当物还原主。
”
群雄轰然,天下人尽知天元逆刃上刻有“回光神诀”,乃是大荒人人梦寐以求的神物!拓
拔野适才将诸多秘密毫无隐瞒地一一道来,其磊落心胸已令众人肃然起敬,想不到他对这
天下第一利刃竟毫无吞藏之念,坦荡交出,更让人敬服。
西王母微微一笑,淡然道:“天元逆刃虽是本族神器!却也是古大侠的佩刀。拓拔太子既
是古大侠转世,不如就由太子收着吧!”
众人愕然,想不到西王母竟如此慷慨!殿内登时鸦雀无声。
拓拔野大感意外,道:“这……”
白帝微笑道:“巫语有云:‘天赐大任,神器选人’。天元逆刃失踪八百年,多少豪杰寻
之不得,却被拓拔太子无意得到,可见此刀与你的缘分实属天定。况且太子与我族公主渊
源甚深,又屡有大恩,这宝刀就当作白金天神送与你的回礼便是,太子不必推却了。”金
族群雄齐声附和。
拓拔野推托几次不得,颇感为难。但他对这宝刀却又委实颇为喜欢,沉吟片刻,灿然一笑
,大声道:“既然如此,拓拔野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白帝、王母与金族上下的美意了!
”抱刀朝金族众人行了个大礼,退回席中。
众人轰然,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天元逆刃,心中不免有些艳羡。
武罗仙子忽地嫣然一笑,叹道:“拓拔太子与天元逆刃有三世缘分,与龙女也是情定三生
,怪不得能共历患难,真情如逆刃神刀,历炼弥坚了。”
雨师妾与她素有芥蒂,听到此言,却忍不住心中甜蜜欢喜,微感羞涩;拓拔野与她相视一
笑!悄悄握了握她的柔滑素手,心下怦然。众女瞧见了,尽皆又羡又妒。
众人又是一阵轰然附应,六侯爷等人纷纷笑道:“这便叫作守得云开见月明,情定三生,
有情人终成眷属。”
雨师妾从前虽广蓄面首,荡名昭著,但自与拓拔野相恋,便脱胎换骨,守身如玉,甚至不
惜离亲叛族、毁容为奴,痴情厚意,令天下人刮目、动容。如今苦尽甘来,群雄无不由衷
地为他们欢喜。
姑射仙子听到“情定三生”,芳心一颤,泛起一丝淡淡的酸楚,心道:“原来他与龙女才
是三生之缘。那三生石中的幻象竟不是真的。我身为木族圣女,这些日子却惑于心魔,终
日胡思乱想,当真有些傻啦!”想到此处,羞意大作,双颊酡红如醉,火辣辣地烧得慌乱
。
她怔怔地凝视着拓拔野,望着他谈笑风生,与雨师妾脉脉传情,一颗心怦怦乱跳,周围的
声音渐渐听不着了,但那酸楚苦涩的感觉却渐渐地弥泛开来,空空洞洞!冰冰凉凉,麻麻
苦苦,说不出的怅然难过。
这滋味奇怪已极,生平从未尝过,就像是喝了腊月的雪水,吃了酸涩的柿子,又像是被玫
瑰刺痛了指尖,锥心地抽搐着。
她蹙起眉尖,越发害怕慌乱起来,想要移转目光,但不知何以,眼睛却如磁石吸铁,痴痴
地凝视着拓拔野灿然温暖的笑容,分毫无法动弹。
她自幼居于姑射山上,饮冰雪,食花露,飘然出尘,单纯如冰霜雪露,浑然不知男女情事
。在她心底,自己身为圣女,洁身终老,乃是天经地义,再也正常不过之事。但自与拓拔
野相遇之后,那尘封的心弦如被春风拂动,时而跳跃出欢悦而变调的颤音。
玉屏峰顶笛箫共鸣的初逢;密山冰洞旖旎缠绵的春梦;三生玄石惊心动魄的幻景;章莪天
湖如梦如幻的蜜吻……如大潮汹涌,海啸奔腾,一重重、一阵阵地冲垮了她的心门堤坝。
当拓拔野不顾一切地大喊:“我喜欢她,愿意为她而死!”当他的舌尖狂野而放肆地撬开
她的唇齿,当他以“天璇灵韵”为曲!在天下英雄面前高声读出她心底的秘密,她的心已
融化为一江春水,汹汹奔流,虽有蜿蜒曲折,却再也收不回、挡不住了在她耳边,反反覆
覆地响彻着那《刹那芳华》曲,想着“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
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一时心乱如麻,脸红如醉,不由得痴了。
第十九卷 脱胎换骨
第六章 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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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射仙子心神恍惚,游移不定时,十丈之外,纤纤正木无表情地望着案上玉杯,对周遭一
切惘然不闻,一言不发。
廊风穿窗,烛火跳跃,杯中美酒轻轻晃荡,倒映着她苍白而俏丽的脸容,变幻不定。
渐渐地,那琥珀色的酒水变幻作翡翠般淡绿而纯净的海水,月华在海浪里漾开道道银亮的
光漪……
海风徐徐,她与拓拔野、蚩尤坐卧在雪白的沙滩上!围着跳跃闪烁的篝火,仰望闪闪的星
群,聆听远处树叶沙沙的响声、海鸟若有若无的鸣啼。
她仿佛看见拓拔野与蚩尤抱滚一团,嘻哈缠斗,白龙鹿歪着头!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她的
身侧……
篝火渐渐地熄灭了,潮水一浪又一浪地涌过她的赤足,拓拔野忽然笑着将她抱起,顺手拍
了拍她的臀部,不顾她挣扎反抗,扛在肩上,与蚩尤一起并肩朝岛上的小屋走去。
月光迷离,四周的景物影影绰绰,淡蓝、混沌而模糊,但却又是如此真实鲜明,每一次呼
吸,都能闻着拓拔野阳光似的气味,甚至还能感觉到那坚实的肌肉、稳定而清晰的心跳。
她软绵绵地依偎在拓拔野的怀里,双颊滚烫,透过眼睫的缝隙,悄悄打量他俊秀开朗的脸
容,那感觉如此幸福、满足而又温馨、甜蜜……
突然,一颗碧色的椰子铿然掉落,击碎一湾莹亮的月色。波光激荡,所有的景物登时迷蒙
起来,那碧翠的侮水又渐渐幻化为琥珀色的果酒,轻轻摇荡……
她怔怔地凝视着,心痛如割,木无表情,又一颗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倏然掉入玉杯中,
将那迷蒙的倒影再次击碎。
这时,夸父忽然放下坛子,打了个奇响无比的酒嗝,直薰得周围众人晕乎昏花,险些仆倒
。
他喘着气哈哈怪笑,醉意惺忪地瞪着拓拔野,卷着舌头,嘟嘟囔囔地叫道:“哈哈,拓拔
小子,这回你输定啦!我已经喝了九十九……九十九坛啦,我……我……”话音未落,突
然摇摇晃晃,一头栽倒,鼾声大作。
众人莞尔,陆吾笑道:“拓拔太子为人光明磊落,谦和亲切,难怪便连桀骜难驯的夸父前
辈也与你成了至交。”
群雄纷纷点头,均想,这痴痴癫癫的疯猴子除了拓拔野,恐怕当真谁也无法收治。拓拔野
苦笑不已,大感惭愧,他对夸父乃是连哄带骗,实在谈不上“光明磊落”,但这疯猴子却
偏偏与他颇为投缘,黏缠不放。
烈炎笑道:“陆虎神所言极是。拓拔兄弟侠义正直,坦荡无私,不过短短数月,已恩泽五
族,得天下英雄拥戴,实是难得之至。当年神帝陛下托他重任,果然高瞻远瞩,慧眼识珠
。”
众人正自附应,听到最后一句,大感尴尬,纷纷饮酒挟菜以作掩饰。乌丝兰玛等水族贵侯
更是微微变色。
昔日朝阳谷水妖大举围攻蜃楼城,其他四族基于种种原因袖手旁观,未发一兵一卒,终使
得大荒自由之城毁于一旦,可谓见死不救。眼下各族受烛龙野心阴谋所害,同仇敌忾,对
当年之事虽已暗自悔悟,但这般明揭伤疤,不免仍有些刺痛难耐。
烈炎心直口快,一时倒没有想到许多,眼见众人变色,方知所言不妥,颇为尴尬。
姬远玄咳嗽一声,笑道:“炎帝陛下,依我看来,神帝挑选拓拔兄弟,除了他是五德之身
,侠义心肠之外,还有一个至为重要的原因:他并非五族中人。蜃楼城分裂出木族之后,
便不再是大荒城邦,根据《大荒书》所约,其他各族自然不好插手相管;虽然都想派遣救
兵,奈何师出无名。而由拓拔兄弟做为圣使,迫使天吴退兵,再为合适不过。当年听说神
帝使者抵达蜃楼城,朝阳谷被迫退兵,我们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轻轻拍了拍案桌,摇头道:“谁想烛龙、天吴胆大妄为,奸歹如此,竟乘着天下人麻痹大
意时,突袭蜃楼城,来了个先斩后奏。我们想要相助,也为时晚矣!”叹息不已。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直锲入众人心里去了,群雄纷纷展颜附应。
雨师妾微微一笑!柔声道:“姬公子说的极是,当时各族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拓拔太
子与蚩尤公子也断无怪责各族的意味,否则又何必一再拔刀相助?事过境迁,深究无益。
眼下最为紧要的,便是大家同心协力,打败烛龙!平定族内叛乱,恢复大荒和平。”
乌丝兰玛碧眼凝视着拓拔野,忽然微笑道:“不错,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此事的
罪魁是烛真神,这些年大荒动荡的祸首也是烛真神,他为了一己野心,党同伐异,涂炭生
灵,实是大荒公敌。我们大家都应尽释前嫌!精诚团结才是,万万不可节外生枝,自行分
裂。只要打败了烛真神,不但各族可恢复安定,蚩尤公子与拓拔太子也可重建蜃楼城,完
成神帝陛下的遗愿。拓拔太子,你说是吗?”
拓拔野知她弦外有音,乃是藉题发挥,与自己求和,微微一笑道:“‘尽释前嫌,精诚团
结’这八字说得妙极……”眼角正好瞥见盘谷、成猴子等人,心中一动,朗声道:“烛龙
神通广大,爪牙甚众,又和烈碧光晟、句芒等人朋比为奸,势力极强。我们要想取胜,必
须尽释前嫌,不计恩怨,团结四海志士……”
五族豪贵最怕他咬着蜃楼城之事不松口,见他无意纠缠于此,无不暗自松了口气,他每说
一句,群雄便轰然称是。
拓拔野道:“……东海汤谷的四族流囚,当年虽然犯了大过,但流放海外这么多年,悔过
自新,惩罚得也已够了;倒不若还他们自由,收为义师,一同对抗烛龙老妖。不知诸位以
为如何?”
盘谷、成猴子等人失声低呼,又惊又喜又忧又惧,屏息凝神,四下观望,心底不住暗暗祈
祷。众人愕然,想不到他竟突出此言,面面相觑,沉吟不语。
武罗仙子蹙眉道:“拓拔太子此言只怕有失轻率。那些人都是十恶不赦的狂徒凶人,桀骛
不逊,阴狠毒辣。若非无可救药,各族又怎会将他们送往汤谷?倘若将他们放回大荒,无
异养虎为患。依我瞧来,这些人多半反会与烛龙沆瀣一气,为非作歹,反咬我们一口,那
时可就悔之晚矣!”
众人纷纷点头附应。
拓拔野心下失望,正想再行劝说,忽听西王母沉吟道:“我倒觉得拓拔太子的建议颇有些
道理。汤谷流囚虽然多是桀骛狂人,但在岛上待了这么多年,凶性大减,想来也不敢再以
自由为赌注,自毁前程。若能将他们招至麾下,一来可以壮大声势,吸引、团结天下志士
;二来可以诱降烛龙阵营,分而化之。试想,连这些罪不可赦的恶贼我们都可既往不咎,
烛真神的那些党羽还顾虑什么呢?”
众人恍然大悟,精神大振。
姬远玄微笑道:“王母高瞻远瞩,实非小侄所能企及。远玄愿听从王母与拓拔兄弟之言,
赦免汤谷土囚之罪。”
其他各族首领见状,亦纷纷表态赦免本族流囚。拓拔野大喜道:“多谢列位成全!”成猴
子等人心花怒放,流亡东海数十载,时至今日,才算真正重获自由;狂喜之下竟险些痛哭
失声。
西王母忽道:“且慢!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殿中寂然,成猴子等人蓦地顿住叫声,
心仿佛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又是紧张又是难受。
西王母淡蓝色的眼珠冷冰冰地凝视着拓拔野!微笑道:“这些人既是拓拔太子所救,归于
太子麾下,便当由太子约束节制。倘若他日出了什么差池,我们便唯太子是问。不知太子
愿意负此重责吗?”
拓拔野心下一凛,汤谷群雄良莠不齐!难保将来不桶出什么漏子。迟疑间,眼前蓦地闪过
汤谷群雄那殷切渴望的脸容,忖道:“我既已答应恢复他们自由之身,岂能只管自己周全
,置他们于不顾?”当下猛一咬牙,朗声应诺。
雨师妾微微一颤,杯中的果酒险些泼了出来,柳眉轻蹙,心底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殿中轰然,欢呼、掌声雷动鼓舞,与金石鼓乐竞相并奏。
当夜,众人尽兴欢宴,大醉而归。
※ ※ ※
次日黎明,天幕如海,晨星寥落,雪山白光闪烁。科汗淮与龙神、六侯爷等龙族群雄离开
贵宾馆!决意乘着众人犹自熟睡之时不告而别,悄悄返回东海。
昆仑守军已从西王母处得到旨令,早早大开山门,横空辟道,八百飞骑夹行相送经过昆仑
宫时,众人骑鸟盘旋,墙外等候:科汗淮则只身进入玉螺宫,在纤纤闺房外隔窗默默道别
。
丝帏低垂,人影朦胧,瞧不清她的脸容。想到从此与女儿相隔万水千山、天遥地远,杳无
相见之期,科汗淮心如刀剜,难过已极。有一刹那,几想唤醒女儿!带她一同离去。但他
心中却又历历分明:纤纤既已贵为公主,又与未来黄帝订立婚约,唯有留在昆仑,才有似
锦前程。
旁徨良久,眼见东方鱼肚翻白,暗霞涌动,将是破晓时刻,科汗淮方才强按不舍、感伤,
黯然离去。
等到纤纤午后前往贵宾馆寻找父亲时,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几张羊皮信笺钉在墙上,随风
轻轻翻舞。
她颤抖着取下信纸,读了几行,惊愕迷茫,周身冰冷,却喘不过气,哭不出声。一日之间
,她竟被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先后遗弃了!当辛九姑含着泪,紧紧地将她抱住,她才
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悲苦,泪如泉涌。
此后几日,纤纤一直闭门不出,郁郁寡欢;虽有琼浆玉露、龙肉凤脯,亦不沾一口。西王
母见她形容憔悴,极是担心,却深知其心病根源,无可奈何,唯有让辛九姑日夜陪伴其侧
,劝导开怀。
过了三日,“冰钩蚕蛭”结茧产卵,陆吾等人依照流沙仙子之言,将虫卵混合冰水,注入
群雄血脉,清除残余的九冥尸蛊。
“冰钩蚕蛭”乃至阴至毒之蛊,一经孵化,立时破入九冥尸蛊的虫卵,吸食浆液,寄体生
存;众人剧痛欲狂,如万千蚁虫疯狂咬噬,一日之内竟腹泻数十次,周身虚脱无力,心下
惊惧懊悔,只怕中了流沙仙子毒计,饮鸩止渴,命不久长。
所幸如此过了两日,痛楚渐消,神智清明,所有尸蛊虫卵果然清除干净。众人大喜,疑虑
尽去。
蟠桃会后,大荒动荡、对峙之势已不可逆转,为防止烛龙、烈碧光晟等人乘隙袭击,第六
日起,群雄陆续辞别昆仑,返回各族境内。
拓拔野等人则在昆仑多盘桓了数日,候守蚩尤脱胎换骨,完全还复本真神识。
拓拔野以五行相生之法次第激生真气,经脉复原颇快,但体内的另外四属真气却果然如白
帝、西王母等人所言,日渐逸散消失,只余下小半残留于经脉之内,困囿不出。五日之后
,他体内的真气已不过是“小神级”,远不如那夜激战黑帝时惊人强沛。金族群雄大感可
惜,但他自己却并不如何在意,对他而言,是否天下第一殊无所谓,眼下更为重要的乃是
蚩尤的安危,以及如何修复雨师妾的容貌,减消她心底的自卑之意。
拓拔野悄悄央请灵山十巫为雨师妾整颜复容,巫姑、巫真虽对雨师妾妒恨交加,赌气不从
,但又耐不住拓拔野一再软语央求,气鼓鼓地答允应承。
雨师妾先是中了烛龙的“北海千仙蛊”,又受双头老祖“千虫鼎”内的万千毒虫咬噬,而
后再被老妖以九十九种剧毒草药刺字染色。可谓千伤百毁,严重已极。
十巫逼出她体内的千仙蛊虫后,又以数千种养颜神药融合西海泥、火山灰、玲珑冰等大荒
奇物,制成绝顶美容药膏,供雨师妾敷肤治疗。
但她毕竟毁伤严重!虽有不世奇药,亦远非一夕一旦可奏之功。以巫姑、巫真的话来说,
那便是:“到底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哼,我怎么知道?说不定等这些疤痕瞧不见时,她
已经满脸皱纹啦,哈哈!”
眼见天下第一至第十神医也无万全良计,雨师妾心底不免黯然失望,但外表却是笑语晏晏
,殊不在意。
拓拔野见了,心下越发难过,暗暗打定主章。无论如何,定要从《百草注》中寻得妙方,
彻底恢复龙女那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
※ ※ ※
晴空澄碧,晚霞流舞,又是夕阳红。东海万里,金光闪耀,海鸥欢鸣飞舞,冲波逐浪。
险峻高崖临海迎风,峭立绵连,山脚礁石密集,黝黑错落,蜿蜒十里!蔚然壮观。无数海
鸟栖息于此,在礁石岩洞之间横飞跳跃,睥睨旁顾,啼声如浪起伏。
波涛翻涌,层叠推进,轰然撞击在礁岩上。碧浪迸碎,白沫喷舞,群鸟冲天飞起,乌云似
的盘旋飞舞。
当空突然响起“哈哈一笑声,如惊雷迸爆!地震山洪,近千只海鸟惨叫悲啼,簌簌如雨坠
落,掉入鼓舞奔涌的波涛之中。
一个十二尺高的巨汉蓦地从石隙之间蹦了出来,连翻筋斗,哈哈狂笑道:“九百八十七!
我笑死了九百八十七只!小丫头,这回你可输定啦,”
只听巨石后传来一个慵懒柔媚的声音,格格笑道:“那可未必。”一个黑衣女子翩然起身
,转过脸来。红发胜火,秋波如水,黑丝面纱随风拂动,隐约可以瞧见妖娆娇媚的笑靥。
虽瞧不见真容!但那眼角眉梢的妖冶风情已足让晚霞失色,海浪失声。
又听一个女子笑道:“雨师姐姐可别让他,否则他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啦!”姿容俏丽,紫
裳飘舞,从礁石之间款款走出。
“嗷——呜!”一只似龙似鹿的怪兽随之跳出,在两女身边溜溜打转!甚是亲昵;抬头不
屑地斜睨巨汉,哈哈冷笑嘶鸣。
那黑衣女子嫣然一笑,斜举淡青色的透明弯龙角,“呜呜”吹响!曲调苍凉诡异。漫空海
鸟惊恐号啼,发狂似的四下乱撞,如黑云翻滚,怒浪叠陈,渐渐化为几个巨大字阵,在空
中摇摆鼓舞。
那巨汉歪着头,瞪大了眼睛,一边比画手指辨认那几个大字,一边结结巴巴地读道:“夸
父又输啦!夸父大呆瓜……”
话音未落,号角急转而下,那万千海鸟“轰”地一声崩散开来,瀑布似的笔直朝海上冲坠
而下。黑影缤纷,水浪冲天,那些海鸟钻入海面,忽地一齐破浪而出,滑翔飞舞,蓦地又
当空结成巨大字阵:“昆仑输到东海,夸父天天耍赖。”
巨汉瞠目结舌!娃娃脸红白不定,既惊且佩,突然拍掌哈哈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这
些呆鸟居然会识字!”
紫衣女子忍俊不禁,格格笑道:“说得不错,想不到这呆鸟居然会识字。”她少说了一个
“些”字,意思却迥乎两异。
忽听“嗷嗷”鸟鸣,尖锐刺耳。漫空鸟群惊慌失措,轰然炸散。两只巨大的火红怪鸟盘旋
飞舞,蓦地闪电冲下,稳稳地落在礁石之上,扑煽巨翅,昂首睥睨。
两个少年从怪鸟背上一跃而下,哈哈笑道:“好大一只呆鸟,把太阳乌都比下去啦!”太
阳乌“嗷嗷”怒叫,巨翅轻轻拍打他们的背脊,似是对此比较颇为不满。
左首那少年俊秀挺拔,笑容温暖亲切,右首少年英挺桀骛,脸上一道斜长的刀疤;并肩站
在一处,英姿勃勃,神采飞扬跳脱。
两女大喜,齐声道:“你们回来啦!找到他了吗?”
那俊秀少年笑容稍稍一黯,摇头道:“四下找遍了,始终没有瞧见,当真奇怪之极。”
这五人自然便是拓拔野、蚩尤、雨师妾、晏紫苏与夸父。
三日前,蚩尤终于脱胎换骨,恢复本真神识。盘结体内的万千木族妖灵被十巫抽离之后,
封入椎骨伏羲牙中,再也不能淆乱其元神、令他分裂为恶。相反,蚩尤却可以通过“灵犀
诀”与“摄神诀”等法术御使这些妖魂木灵,化为己用。
换而言之,他虽恢复本真!念力与真气却与魔化之后并无太大差距,当在“小神”一级,
与现在的拓拔野不相上下。
蚩尤既已痊愈,拓拔野一行再无牵挂,当日拜别各族群英!骑乘太阳乌赶回东海,筹商收
复蜃楼城之大计。临行话别,金族群雄依依不舍,一直送出百里之外,唯有纤纤不曾现身
。拓拔野、蚩尤寻她不见!想到与她竟成陌路,都极难过,原本欢跃的心情大受影响。
夸父吵嚷着要与他们同行,顺道返回家乡古田。夸父离乡背井六、七百年,归心似箭,一
路狂奔,速度竟丝毫不在太阳乌之下。
相处这些时日,拓拔野等人与他早已成为“忘年”至交,关系甚笃,晏紫苏更是经常逗弄
他为乐。五人结伴而行,路途平添诸多乐趣。
这日临近东海之滨,远远瞧见高矗碧波的南际群峰,拓拔野蓦地想起当年与神农邂逅的情
景,心下感伤,想要故地重游,拜祭神帝。不想到了龙牙岩顶,竟找不到神帝石像。
五人遍寻诸峰,一无所获,拓拔野生怕神帝石像被山风吹落悬崖,粉身碎骨,心底不免忐
忑不乐。
倒是夸父听说神帝一笑震落飞鸟,登时来了兴致,声称自己的笑声威冠古今,远胜劳什子
神帝!被雨师妾、晏紫苏一顿讥嘲,老大不甘,吵着要与二女比试,是以才有了方才一幕
。
海浪声声,凉风习习,拓拔野五人捕了许多海鱼飞鸟,在礁石上生火烤食,饱餐一顿。夸
父食量奇大,一口气便吃了十七、八条鱼,满嘴都是鱼骨鱼刺!哇哇大叫,鼓着腮帮胡乱
喷吐。
白龙鹿被封印许多日,未曾出来透气,早已憋得颇为难受。此番重回东海,极是兴奋,忽
而挑衅太阳乌,与它们四处奔窜跳跃,嬉戏为乐,忽而扑入碧浪白涛,叼了条大鱼跳将上
来,湿淋淋地将水花抖了众人一身;忽而傲立凸岩,昂首嗷嗷高呼,借景抒情。
晚霞飞舞,落日西沉,夜色渐渐地笼罩了大海。众人坐在湿漉漉的礁岩上,吃着鲜美的鱼
肉,吹着凉爽的海风,彼此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尘心尽涤,烦恼悉消。
拓拔野心道:“不知何时才能平定大荒动乱,永远过着这般逍遥太平的日子?那时扁舟散
发,和雨师姐姐一起在海上随波逐流,任意东西,找个美丽的海岛住上一年半载,岂不悠
闲自在?”想到酣妙处,嘴角微笑,心情渐好。
雨师妾似是察觉他的心意,眼波温柔,笑意盈盈,轻轻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
数尺之外!晏紫苏坐在蚩尤身旁,亲昵地挽着他的臂膀,双腿一荡一荡,笑吟吟地低声说
了些什么,蚩尤忽然哈哈而笑,极是畅快舒爽。
拓拔野和雨师妾相视一笑,心道:“他们苦尽甘来,经历重重劫难,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突然想到自己二人何尝不是如此?心中一阵甜蜜,说不出的幸福。
星子出来了,寥寥落落,在淡蓝色的夜空闪闪发光。几道黑影横掠飞过,无声无息。遥远
的天边传来一阵阵悠远而清脆的鸟鸣。
这些日子以来,众人饱历腥风血雨,时刻提心吊胆,少有这般悠闲惬意的光景,恍然世外
,喜乐安平。拓拔野取出笛子,悠悠扬扬地吹奏起来,笛声清扬婉转,如林间晨雾,空山
夜雨。在这朦胧而清凉的夜色里听来,更觉清新出尘,飘飘欲仙。蚩尤等人止住低语,侧
耳聆听。
唯有夸父毫无雅意,啧啧大嚼,口沫四溅。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最后一条烤鱼,舔舔手指,
意犹未尽地打个饱嗝,拍拍肚子,忽然“哎呀”一声,慌不迭地起身叫道:“我要去大便
!”
语出粗鄙,大杀风景。拓拔野忍俊不禁,笛声登时走调。蚩尤哈哈大笑,雨师妾、晏紫苏
则顿足气笑道:“快去快去!有多远走多远。”
夸父捧着肚子上窜下掠,到了数百丈外的礁石群中,正要蹲下,忽然叫道:“不成不成,
万一被水母咬到,那就烂木奶奶不开花了!”提着裤子,慌慌张张地朝岸上树林奔去。
蚩尤笑道:“灌木草丛里毒蛇蝎子多得很,千万小心了!”
夸父哇哇大叫,深以为然,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喜道,“是了,我蹲到树顶上
大便,岂不安全、痛快?哈哈……哎呀,糟糕!快屙出来了……哎呀!”怪叫连声,狂风
似的朝树林中奔去。
众人齐笑。拓拔野被他这般搅和,早忘了后面的曲子,当下收起笛子,与蚩尤说话。四人
聊了片刻,忽然听见树林中传来夸父凄厉的惨叫:“蛇!有蛇啊!”
四人一楞,哈哈大笑,想不到这单纯天真的绝顶高手居然如此胆小。
雨师妾失声道:“不好!”晏紫苏吸了几口气,俏脸倏地变色,拓拔野、蚩尤一凛,齐声
询问。
二女蹙眉道:“腥气弥散,只怕林子里当真有什么古怪。”
却听夸父惨叫迭声,惊恐万状,情势似乎颇为凶险。四人急忙封印白龙鹿,骑乘太阳乌,
朝岸上密林飞去。
南际群山东南面临海,西北面绵延围合,山谷幽深,森林绵绵如浪,月光镀照其上,如烟
笼纱罩,迷迷蒙蒙,越发神秘莫测。夸父气急败坏地大呼小叫,突然高声嘶吼,嘎然而止
。
拓拔野吃了一惊,大声叫道:“疯猴子!”蚩尤等人一齐呼喊,山风呼啸,海浪隐隐,却
杳无应答。
四人心下忐忑,加速驱鸟急飞。林海扑面!枝叶横斜,腥臭之气越来越浓。所幸雨师妾善
于辨识男人味道,辨息追寻,贴着绵绵荫盖,往林中深处滑翔急掠。
飞了片刻,雨师妾道:“是这儿啦!”四人御鸟下冲,蓦地穿透密集枝条,凝空盘旋。
晏紫苏“啊”地失声惊呼,继而格格娇笑。蚩尤心下大宽,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
这等五谷轮回的姿势倒是旷古绝今,叹为观止。”拓拔野二人也忍不住笑将起来。
只见右前方一株巨鳞木上,缠绕着一条青灰色的粗壮藤蔓,夸父双脚捆缠其中,身子倒悬
晃荡,左手紧紧地拽着裤子,右手握着一端藤蔓,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竟已晕迷。姿势
狼狈古怪,令人莞尔。
四人凝神细望,微微一惊,原来那“藤蔓”竟是一条直径三尺余的巨蟒,林中光线幽暗,
它的蛇皮花纹又与树枝极为相似,乍一望去与藤蔓枝条丝毫无异。被夸父握在手中的一端
,正是巨蟒的头颈,早被他捏得骨碎肉烂!一命呜呼。
众人心下了然,夸父多半是急于出恭,心急火燎地窜入树林,直奔上树,没有瞧见缠在树
上的乃是一条罕见巨蟒。等他脱了裤子,正自酣畅之际,那巨蟒突然袭击!吓得他哇哇乱
叫,一面慌不迭地提起裤子,一面伸手将蟒蛇生生捏死。但他想必生性惧怕蛇蟒之属,虽
然将巨蟒握杀,自己却也被吓得昏了过去。
众人笑了一阵,拓拔野挥剑劈断巨蟒,将他接了下来。雨师妾忽然“咦”了一声,奇道:
“那是什么?”
林间草地凹凸起伏,隆起一道道长长的丘线,蜿蜿蜒蜒地朝西面滚滚汇集。
拓拔野指间一弹,劲气飞舞,草地登时迸裂开来,一蓬花花绿绿的虫子四射迸飞,密密麻
麻地摔落一地,慌乱四散。竟都是些蛇蝎蛛蚁剧毒之物,难怪林中腥气如此浓烈。
晏紫苏、雨师妾脸色微变,对望一眼,齐声道:“流沙妖女!”她们都是驱役虫兽的个中
老手,深谙此道。能将如许多剧毒虫豸神不知鬼不觉地经由地底汇集一处,普天之下除了
她们,只有流沙仙子洛姬雅。
拓拔野听闻是她,心中反倒微微一宽,微感诧异,沉吟道:“那日昆仑山上,她为何忽然
不告而别到了此处?难道出了什么事吗?”顿时又紧张起来。眼角转处,见雨师妾似笑非
笑地看着自己,脸上莫名一热,笑道:“好姐姐,你笑什么?”
雨师妾格格一笑,柔声道:“你这般关心她,难怪她肯卖你那么大的面子,出手救人。”
见他红了脸,笑道:“傻小子,我可不是笑你。快走吧!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循着毒虫汇集的路线,五人骑鸟低飞,约莫过了小半时辰,忽然听见淡淡的号角声,凄寒
妖诡,果是流沙仙子的玉兕角。
越行越近,号角声越发清晰,草地下爬行汇集的毒虫也越来越多,腥臭之气浓烈欲呕。
晏紫苏一路细数,心下暗惊。毒虫漫漫,千奇百怪,有些竟是数千里外“皮母地丘”与南
海诸岛才有的独特凶虫,竟被流沙仙子千里迢迢、穿山渡海地召唤到此处。她自负蛊毒之
术天下无双,对于排名在流沙仙子之下,一直颇为不满,但今日亲见,方暗自惊服。
号角凄寒森诡,四下激荡。前方树木渐稀,绝壁万仞环立,已无去路。月光雪白地照在石
壁上,一条细长缝隙斜斜蜿蜒,约有三寸来宽,万千蛊虫毒豸密密麻麻地破土而出,沿着
石壁汹汹上爬,泉水似的钻入石隙。
蚩尤青光眼凝神探扫,嘿然道:“这山壁忒厚,少说也有百来丈,咱们从山顶绕进去吧!
”
众人御鸟冲天,越过兀石横斜的山顶,四下盘旋。但见尖崖磷峋,乱草漫漫,矮矮的灌木
丛如朵朵碧云,密集错落。号角忽止,唯有风声呼啸。四人凝神探扫,山崖连着山崖,荒
草接着荒草,却不见半个人影。
拓拔野心中一动:“难道她在山腹之中?”念力探扫,果然在山顶潼木丛中发现一道七丈
来宽、百丈余长的缝隙。四周灌木茂密,遮挡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山腹中冷风呼呼上灌,
吹得草木起伏不定,一时倒难以发觉。
五人大喜,骑鸟从那缝口俯冲而下。山腹巨大,外小内宽,如水壶形状,四壁不知由什么
怪石构成,雪白如冰!月光斜斜照入,折射反光,倒也颇为明亮。
俯身下望,万千毒虫色彩斑斓,如一道五颜六色的滚滚洪流在山壑谷底汹汹奔流,蜿蜒折
转,颇为壮观可怖。
冷风吹来,腥臭如大浪扑鼻,夸父“哈乞”打了个喷嚏,机伶伶一抖,醒将过来。低头一
望,“哇哇”大叫,险些掉了下去,忽然又转骇为喜,连连拍手大叫好玩五人俯冲低掠,
随着虫流迤逦前冲。眼前一暗,穿入幽深甬洞。刀石交错,潮湿森冷,蝙蝠交错纷飞。
过了那嵯峨洞穴,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极为隐秘的海湾,峭壁交叠环矗,绿浪翻涌,白沙
绵绵如一弯月牙。
崖下绿树绵延,一座木屋掩映其中。滚滚虫流从洞穴涌出后,又纷纷钻入沙石地底!环绕
木屋四周,源源不断地拱起一圈圈草坡土丘,形成古怪阵形。
拓拔野五人骑鸟飞至木屋前,海浪层涌,树影错落,四周草地、沙滩上微微起伏拱动,也
不知有多少邪蛊毒虫在地下穿梭爬行;木屋破落,柴扉紧闭,月色下望去,尤觉阴森诡异
。
夸父大声叫门,无人应答。拓拔野跃下鸟背,踏步上前,便欲伸手推门。雨师妾、晏紫苏
齐声叫道:“小心!”
拓拔野一凛,手掌已经触及门扉,登时一阵烧灼刺痛。缩回手来一看,掌心赫然多了数十
个微小的细口,斑点红肿,隐隐可以看见数百只针尖大小的小虫急速蠕动。
想必这门上早已涂抹了剧毒微虫,稍一碰触,立时破肤钻入。所幸他已是百毒不侵之身,
这些虫子沾着他的血液,登时干瘪枯死,过了片刻,红肿便自行消失。
雨师妾抢身上前,仔细端详他手掌,见他无恙,舒了口气,心里却是一阵惧怕,蹙眉嗔道
:“傻瓜,你不要命了吗?你……”眼圈微微一红,说不出话。
夸父哈哈笑道:“地里种芝麻,长出大傻瓜。我来开门!”伸手“啪”地一掌,将那柴扉
炸成万千木屑,缤纷飞舞。身影一闪,抢先冲了进去。
晏紫苏叫道:“疯猴子小心!”四人怕他有失,一齐冲入。
屋中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木桌,一个木椅。桌上一盏铜灯,火光跳跃:木椅上斜斜坐了一
个老者,背对众人,身影在墙壁上摇晃闪烁。
夸父叫道:“老头儿,有客人来了还不迎接?烂木奶奶的!摆什么臭架子!”双手凌空交
错,气旋轰然飞舞,那老者连人带椅倏地旋转,正面相对。
烛光明亮地照在他的脸上,鹤发童颜,双眉入鬓,星目炯炯有光,唇角挂着一丝神秘的笑
意。
众人大震,失声道:“神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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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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