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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JJason (大选之后,还是总统么?), 信区: EduInfo
标 题: 访大连理工大学校长程耿东:南人北望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Nov 27 11:41:05 2004), 转信
访大连理工大学校长程耿东:南人北望
程耿东常常会想起自己三十年前教过的学生们,那些在沈阳工厂区长大的学生们也都记得他,为此,程耿东很有些骄傲。(摄影:李清川)
少年时受江南水乡滋养、吴语评弹熏陶的程耿东,在16岁时彻底结束了一种惬意生活,踏上了那一季南归候鸟反向的旅行。
对北大燕园的新奇还未过去,程耿东却不得不开始适应生活中诸多的意外迁徙,这是那个特殊时代的宿命。去黑龙江农场,再去沈阳当中学教师,每一次向北的迁移他都很坦然,以致于向我讲起这段经历时,他仍语调轻松。但我知道,来时路上能做到坦然不易。
已是大连理工大学校长的他,仍然常常想起自己三十年前教过的学生们;而与此互成镜像的是,那些在工厂区长大的学生们也都记得他。师生之间美好的情感,多半是这样一一对应着。曾有一年,学生们特意把班主任接回沈阳聚会,他去了,那是一份情谊,更是自己一段难忘的人生经历。尽管已是“花甲”之人,他还是很能理解年轻人,包括他们诸多“奇怪”的想法。
四十六年的北方生活,让程耿东看上去更像北方人。
他最近在忙的事情也多与北方有关,不久前,他与在东北的两院院士一道,为即将到来的东北大开发“上书”。
记者:我知道,您做过中学教师,那段经历开心吗?
程耿东:30年前的学生,我还记得,他们也记得我。我所带的班级的学生,用今天的标准来看是很差很差的。我所在的学校在沈阳的工业区,在工厂附近,住的很多都是工人。但我这个班还不错,有人考上了大学,有好几个人在公安部门、财贸部门当小干部,像我现在一样。
记者:您说得很轻松,但亲历时恐怕不会。您是南方人,在北方的生活习惯吗?
程耿东:在苏州时,我是学校里的“高层”,到了北京大学后,面对的环境很差,一去就要参加劳动,像现在北京大学用的最频繁的风洞,就是当时我们学生建的。我记得,当时北京大学在搞电子计算机,我们去劳动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只有16岁,在焊接时还把手给弄伤了。
不久就遇到了困难时期,过元旦时,北京团市委为了表示对大学生的关怀,给每个小组发一串半糖葫芦,每个小组有3个人左右,还不够分的,那种困难程度是现在的年轻人无法想象的。北京大学的学生宿舍暖气不好,所以很多人都到旁边的书店里站着看书,这段历史,现在回过头看,很多人会认为是非常痛苦的。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可能现在的学生条件太好了,也出现了很多新的问题。
记者:后来,您越走越北,温度越来越低,情绪好吗?
程耿东:当时在思想上,我是有很大波动的。我从北京大学出来后,在黑龙江农场教书,后来又到沈阳教书。按照一个很简单的想法,何苦呢?要是当初在苏州念个苏州的学校,在苏州找份工作,那日子要好过多了,可以说是吃了大亏了。(大笑)
记者:那时黑龙江的条件还很艰苦,对于您这样在江南水乡长大的人,这个亏可能大了点。
程耿东:那里零下30多度,在外面只能停留很短时间,但黑龙江农场有个优点,就是当时的部队战士、干部对学生还不错,不像北京大学去安徽的那部分人,那里的干部对学生很差。黑龙江还不错,他们相信毛主席的话,大学还是要办的,知识分子还是宝贵财富。其实,人觉得环境艰苦都是跟周围人比较得出来的,贫困不是个绝对的概念。
记者:我不是很清楚,经历过这么多意料之外的生活,您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留下来,留在东北?
程耿东:拿现在的话讲,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教育,脑筋已经僵死了。即使境遇再不好,这里毕竟是我的国家,我的母亲,我们这种爱国主义的思想超过了个人的价值观。在那个年代,不光是我一个人,90%的人都是这样的,这就是当时的价值观,我自认为我还不是这种价值观最彻底的秉承者。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当时没有改革开放,没有很多的留学生出去了不回来。现在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留学生出去了不回来呢?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融入了当地的社会,更多地了解了当今的社会。我们当初读书的时候,管理很严格,除了上课、去图书馆、吃饭和睡觉,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也就很少有机会接触到社会,接触到其他人。
现在有学生问我,是不是因为现在的学生素质没有以前的好?因为我们80年代出去的人几乎都回来了,很少有不回来的,这可能是受到爱国主义的教育。但我的观点是,不能这么简单地看问题,有一些50年代、60年代的人,他们是有种观点的,认为现在的人的爱国情节不如他们,我认为现在不能再用同样的标准来衡量了。
记者:但的确是个问题,很多高校也都遇到了您所讲到的这个很现实的情况:送优秀的年轻教师出国深造,需要他们回来的时候,很多人不见了。程耿东:当然会有,但是近年来情况有所好转。好转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是整个国内大环境的改善,特别高等院校和教学科研条件的改善,很多教师出去后觉得还是在国内更能发挥他们的优势,他们更多的是关心工作的机会,事业发展的潜力。另外,政府也采取了措施,比如搞了留学基金会,派人出去之前,要交押金的,而且政府给你奖学金,学完一年之后必须回来,回来之后就能拿到押金。留学基金会要提供培训,这是所有国家有效管理的一个办法。
当然我们也面临一些大的问题,像北京大学,大学生还没有毕业,就在联系出国,我们学校也一样。现在的情况比过去好多了,这个问题过去还没有人讨论,后来有老师提出来要限制学生出国。我的观点是如果有一天政府采取措施,限制留学生出国,知识分子还是要回到过去。因为知识分子只有到国际舞台上才能发挥他们的才能,在人才流动中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就像商品的价值是在流通中实现的一样。全球一体化之后,竞争更加激烈,高素质人才的流动也更为频繁。当然,爱国主义教育是必须的,但我们不能这么来讨论问题。
记者:每天面对青年学生时,您有没有想过,现在的他们怎样做,人生才能更完美?
程耿东:我经常跟学生接触,参加一些报告会,也参与他们的一些活动,我们还有校长接待日,还有BBS论坛。我们希望学生不光是要在学校里学到知识,学到技能,还要学会怎么做人,就是加强综合性教育。我认为这个综合性的教育不只是上两门课的问题,而是和社会环境、校园文化环境有密切关系。我特别强调学生要勇敢地提出问题,学问就是要提出问题才能学,不问问题是学不到真知识的,这是非常重要的。我跟同学们说过,国外很多大公司就是要找会提问题的人,看谁提的问题有价值。我经常参加一些国际性的会议,在会议上我就是喜欢提问。
美国轰炸中国驻南使馆时,日本驻华大使来学校做政策演讲,当时我挺担心同学们的情绪,演讲结束后,学生提了很多问题,提问质量非常高,像对日本的认识,对中国的一些犯罪集团的看法都非常好,我印象很深刻。另一次,美国的三位代表来介绍校园网,其中两位是美国人,一位是翻译,当时翻译得很差,学生们都听不懂,后来我上去讲,你就不要翻译了,直接讲英文好了,讲慢点就可以。后来,美国人讲了半小时后就停下来,要学生们提问,当时我还是有些担心,出乎意料的是同学们提出的问题很有价值。最近世界脑科学协会的负责人到我们学校来,等他做完报告,很多人提出了的问题都很尖锐,这位负责人说我们的学生思想非常活跃。
所以,我觉得在学生中培养一种质疑的能力,独立思考的能力,对学生将来的发展非常重要。现在我们常说要科技创新或者说是科技进步,这都需要创新思维,而创新的一个主要特点就是向已有的成果提出质疑,提出挑战,没有这个习惯,没有这个意识,就不可能有创新。
记者:您觉得您了解您的学生吗?了解这一代青年人吗?
程耿东:还算了解吧。因为我家里的孩子也是这个年龄,接触比较多,像现在的BBS我每天都要看的。但是现在的社会和过去的不一样,现在社会的多样化特别突出,包括青年学生,他们的思潮不是同一的,既有激进的,也有消极的,既有拥护社会的,也有仇视社会的,他们的思潮远远要比我们当时多样化、个性化。以前,我们讲群众路线,帮老百姓挑水扫地,接近群众,和群众对话,我想现在,在方法和手段上都有改变。
当然也有不了解的地方,否则我也不会很紧张了――当时日本大使来,我们要讨论的这个话题有些敏感,局面弄不好客人也会很不高兴。
记者:您现在用在科研上时间还多吗?
程耿东:实事求是的讲,从1995年开始我担任校长以来,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自己的时间就不多了。像现在这样和新闻媒体的交流也是校长的一个责任。就像剑桥大学校长说的那样,万一学生出了事情,诸如在校外被车撞了,学生希望校长立即表态。
但校长最重要的工作是考虑学校长远发展的战略远见,学校的定位等,还要面对现实的复杂多变的情况,后者特别重要。我们国家正处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的过程中,事情的变化速度很快,而快速的变化需要快速的决策。就说扩招吧,我是属于扩招的积极分子,这是在1995年之前,1995年之后我成了扩招的消极分子。1995年之前,我在教育部大会上说中国需要发展高等教学,但教育部说一个也不准扩,但你看,政策在1998年之后突然变了。过去是强调房地产商来建房,现在是由学校自己来建,实际上我也觉得现在政策变化太快了,但是这又是转型起步阶段,否则我们不可能抓住很多机会,学校也面临这样的状况,似乎每天都有新的问题,都有常规所不能解决的问题,比如说现在学校招生吧,一下子扩招1000到1500名学生,哪能这样呢?这是不符合客观规律的。
记者: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反对扩招?
程耿东:我不是反对扩招,只是我觉得扩招应该有计划的进行。举个例子,在美国加利福尼亚,有加州大学、加州州立大学、社区学院,划分的很清楚。我们现在的状况是,高职想变成专科学校,专科学校想变成本科学校,本科学校想要有硕士点,有了硕士点又想要有博士点,各所学校都想变成高水平的大学,变成世界一流大学,太浮躁了。
而这种浮躁是怎么形成的呢?就是快速转变的环境,快速提供的机会,让人觉得在这个社会如果不抓住今天的机会,明天就没有了。这就像在1999 年和2000年,好像都觉得21世纪快要来临了,不抓住机会就没有了。其实怎么能这样!扩招一直是我所提倡的,我觉得扩招就是要满足人民群众对高等教育的需要,扩招之后就会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社会科学院专门成立了一个小组,研究这个课题,得出的结论是不要扩招。当时我是反对的,反对的理由是,人民群众需要高等教育的愿望你没有看到吗?另外,人不是固定的,人不是死的,不是说有一个就业机会就有一个人,人是可以创造就业机会的。但我现在的想法是扩招的速度太快了,这里的主要问题是我们扩招一点,下面的学校也要扩招一点,其实我们学生的质量没有太多变化,但一层层扩招下去,到最底下,学生的质量就很差很差了。还有,教师的培养也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
另外一方面,整个社会的人才结构不正常。现在中等职业学校都面临着萎缩的状况,但实际上,我们的社会需要中等职业学校,特别是在高新技术园区,他们愿意出2000元的月薪,但请不到人。我们社会的特点是转变非常快,每个人的机会非常多,这种情况下,个人和机构都显示出浮躁。
程耿东:1941年出生于江苏苏州。196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1968大连理工大学研究生毕业,1980年获丹麦技术大学博士学位。1995年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现任大连理工大学校长、中国力学学会副理事长。
1999年及2000年分别被丹麦阿尔堡大学和比利时列日大学授予名誉博士,担任《Engineering Optimization》,《Structural and Multidisciplinary Optimization》,《Computer & Structures》等五个国际杂志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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