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ersy (Green Mouse), 信区: Green
标  题: 新版《夜色》1-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Nov  5 21:06:39 2002) , 转信

    众人又在昏黄的灯光下等待了片刻。
    几个战士吃力地打开有些变形了的门。
    少校提着应急灯在前面开路,我们沿着烟雾弥漫的坑道向上面摸去。
    来到第二层坑道我们才发现上第一层坑道的出口已经被炸塌了,被巨大的冲击波拍瘪
的甬道里全是纵横交织的钢筋混凝土碎块。
    没法上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还是赶快找另外的道路吧。
    左右两面的坑道已被炸塌了。
    找了一圈,我们最终发现只剩通往后面的道路还可以通行。
    没办法了,我们只有撤向苏秦他们那里的后部阵地。路过152榴弹贮藏室,我发现进去
的正门也被刚才的轰炸给破坏了。
    有个侧门,是通往放引信的房间的,我曾经和老雷进去过。
    摸索着,我从侧门拐了进去。
    厚重结实的坑道顶部已经有些塌陷了,要是再来一次大爆炸贮藏室就肯定会被炸穿。

    我小心地退了出来。
    休息室里少校正在清点人数装备。战士们挨个报告自己手头上的武器弹药。
    “少校。坦克炮弹已经打完了,只剩一百多发机枪弹;我们身上的弹药都不够一个基
数,反坦克导弹只剩两发。已经牺牲了六名战士,还伤了三个。”大李边咳嗽边说道。
    “我们现在只能先把坦克停在这了。给我发支枪。”苏秦加了一句。
    听完汇报李玮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想起了那颗存着的反坦克雷,估计在刚才的爆炸下已经报销了。
    可惜!今晚便宜鬼子了。
    “大家抓紧时间休整,收集一下阵地上的剩余枪支弹药。不过要注意敌人狙击手。”

    李玮给战士们下了命令。
    “张廷玉,你怎么样?他伤在哪儿?”看他好象昏迷了过去,我朝旁边的战士问道。

    “被鬼子直升机火箭弹打中了,伤得还挺严重。得赶紧送医院。”旁边的战士边给张
廷玉擦拭脸上的尘土边说道。
    急救队?这个时候那里有急救队?只能让现在坑道里的战士把他送下去。可这里的人
只够凑一个班了。阵地怎么办?
    我低头看去,发现他躺在地上,腹部包扎着绷带。鲜血把张廷玉的迷彩服染得殷红,
脸色因为缺血而变得蜡黄。
    “小张是为了掩护我们过来才受伤的。”江垒蹲在他旁边伤心地说道。
    “少校同志,得马上送到后面的野战医院去。”
    我站起来朝李玮说道。
    “现在不行,敌人随时会攻上来。我们现在人手匮乏,只有等后面增援的人上来再把
他背下去。”李玮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的请求。
    少校说得没错。我们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才守住阵地,轻易放弃,那谁也没有这个权利
。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守住的希望和力量。
    我叹了一口气,来到坑道口朝外面望去。
    大地终于平静了。此时风一阵阵吹过阵地,扬起漫天尘土。
    在我们阵地上盘桓了几天的硝烟现在已经被风吹散了许多,隐约可以看见我们的战士
在阵地上弯腰转悠的身影。
    鬼子撤下去看来要休整一会才会出动,刚才一个多小时的战斗也耗尽了他们的弹药和
精力。特别是出现空地协调的严重失误,他们得花上好一会时间去弄清楚了。
    我转身远远地眺望后面的地平线,透过夜视仪,后方的城市在夜色隐隐露出了她的轮
廓。
    伤痕累累的千年古城,怯懦地蜷缩在黑暗中的古城。我曾经无比厌倦的陌生的故乡。

    经过了数十年的和平,这里的几代人一手一脚地将曾经苍老的她重新呵护成了一位典
雅的少妇。被高大厚实的梧桐树包裹着的街道,被漂亮优雅的雕像点缀着的草坪,还有沿
着绿色湖面盘旋着的鸽子和掠过阳台的微风,被虔诚的古塔每天祈祷着的夕阳。所有关于
这座城市的回忆现在都只能从照片和录象带里寻觅了;街道、雕像、鸽子还有古塔,都被
夜色吞没了,永远也不会再现。
    对,还有那些人们,那些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现在却背叛了她;那些高
贵的,驾驶着奔驰宝马的城市主人们,他们是第一批抛弃她的人,仓皇地扬长而去,却让
她独自一人倒卧在夜色中饮泣,在这片古老而又苍凉的土地上。
    不知道现在周围拼死捍卫着她的千万战士里有多少曾经是被她拥抱的子民。
    我不记得是什么东西让我挺着胸抛下行李从仓皇逃窜的人群中走出来拿起军装的,也
不记得是什么让我能够在阵地上捱过这地狱般的三天战斗的;我更记不起那位该被我抢救
但最终却为我而死的战士的面容。我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样拿起武器的。
    我只记得满手的鲜血和被我死死搂着的残破的战友躯体。
    这三天里,无言的悲愤始终扼死死地着我的喉咙,时刻咬啮着我的心脏。在我的心里
,只有一个念头还在支撑着我随时会倒下的躯体。
    让敌人在我的枪口下颤抖哀号!
    我的眼泪已经在这片阵地上流干了。
    老雷说第一眼看见我还以为我疯了,根本不躲避敌人的火力站在阵地上疯狂地哭喊扫
射着。要不是他一脚把我踹倒我早就被鬼子打死了。
    老雷,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下雨了。
    雨点淅淅沥沥地落在我的头盔上劈啪作响。
    没有动身,我只想在雨里感受一下,一个人。
    仰起头我张开嘴接了几滴雨水后又忙不迭地赶快吐掉。
    妈的!
    雨水里怎么有一股臭大蒜的味道?
    “在想什么呢?下雨了。走,回坑道吃饭。”一个人在我身后说道。
    我回头一看,是姜野。
    姜野的嘴里好象嚼着午餐肉什么的东西,一股香气从他的嘴角溢出。
    突然的放松让我一时站不起来了,这时候才感觉到浑身酸软无力,几处伤口更是开始
隐隐作痛。
    又是一场生死搏斗,奔跑、射击、翻滚,还要承受敌人没完没了的轰炸,当我安静下
来的时候,疲惫坚决地占据了我的身体。
    三天了,我没有睡过两个小时以上的觉,时时刻刻人都处于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如
其这样体验痛苦不如一直战斗下去直到倒下永远不起。
    战斗结束后我要先狠狠睡上一觉,哪怕是睡它三天三夜!
    靠姜野拉着,我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坑道里,战士们围成一圈正在吃着罐头食品。地上铺着塑料布,十来个罐头堆在上面
。还有水!一桶10加仑的塑料油壶装着清水,战士们拿空罐头盒装着水,轮流传着喝。
    “来,老卫,这有位置。”光着一条膀子的宋布衣看见我进来立刻在他身边挤出一个
空位置,手还不停地往嘴里塞着午餐肉。
    “怎么找到这么多吃喝的东西?”我走过去挨着布衣坐了下来,先接过一罐水一口气
喝了下去。
    “在后面的坑道储物间里,是苏秦找到的。”布衣的嘴里发出香甜的咀嚼声。
    “啊!”
    我长出了一口气。
    “哦,对了,张廷玉醒了吗?”我冲大李问道。
    “还没有,不过试了一下体温和脉搏,暂时应该没有大碍。不过还是得早一点送下去
。”
    对面的大李答道。
    我心中有些黔然。
    “少校呢?怎么没看见他?”我环顾了一下四周。
    “在阵地上安排战斗警戒。”
    “吃点吧,还不知有没有下顿。”布衣用肘子捅我一下,递给我一摞午餐肉片。
    胡乱吃了些东西,我和布衣来到张廷玉的身边。
    他还没有苏醒。
    我试了一下体温后和布衣在他身边挨着墙角坐下,大家无语。
    趁着休息,我撕下身上的一块烂布条开始重新捆扎胶鞋。
    一阵熟悉的音乐从对面坑道传了过来。
    黑暗中借着朦胧的应急灯光线,我们看见苏秦正靠在墙角坐在地上吹着一支回声口琴
,瘦长的脚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
    坑道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带着东欧风格柔美而又悲伤的旋
律飘扬在安静而又幽暗的坑道里回旋,隐约中我沉醉在在深秋铺满梧桐叶的悠长街道上穿
行着的回忆中。
    苦苦地想了一会,我记起来了。好象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前东德电视剧《黑名单上的
人》的主题曲。
    这可是文物级的曲子了,想不到苏秦居然还记得。
    “真好听!”布衣叹道。
    “老卫,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打扫卫生的。在图书馆。”我边低头绑绳子边说道。
    “战争结束后打算干什么?”布衣接着问道。
    明天,我们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我抚摩的自己消瘦而又满是灰尘的脸颊苦笑了起来。脸上全是硝烟油子,已经有好几
天没有刮胡子洗脸了,满脸全是硬长的胡茬。
    “这个,要不要?”布衣摸索着递给我一支香烟。
    好东西!
    我一把抢了过来。
    深深地吐了一口烟圈后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头有些眩晕。
    好些天没抽烟,现在都不适应了。
    “那得先活着熬过这场战争再说了。也许会写写战争回忆录什么的。你看怎么样?”

    我眯着眼仔细地体会着烟雾的芳香。
    “那你记得把我给写进去啊!我可给过你宝贵的香烟!”布衣认真地对我说道。
    黑暗中我的脸上浮起了微笑。
    这是我三天来第一次的微笑。
    “一定。”我应了一句。
    “对了,回忆录叫什么名字?”布衣真的以为我会写回忆录,认真地问道。
    我默默地吸着烟,凝视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细碎的雨滴小心地敲打着躺卧在坑道口的一个金属炮架,迷蒙的雨丝被风轻拽着穿过
头顶的工字钢飘了进来。斜靠在墙壁边的战士们都在寂静的时光中沉默休憩着,耳畔中回
响着那支应该属于夜晚的口琴曲。
    “就叫《夜色》吧!”
    我突然动情地说了一句。
    “那,能不能帮我加一段爱情故事?我这就讲给你听。喏,再给你一支烟。我可只剩
两根了。”布衣谄着脸从皱吧吧的烟盒里小心地掏出了一根歪扭的香烟。
    “这么难看,你也拿得出手?”我打趣道。
    “哎!布衣,你小子不仗义。不是说没了吗?怎么还藏私!”大李眼尖,嘴里叼着烟
喊着就扑了上来。
    “哎!这烟可是我写回忆录的报酬!”见势不妙我连忙把香烟收进我仅存完好的一个
上衣口袋里。
    
    外面阵地上清脆的枪响引起了人们的骚动,大李赶快站起来走到坑道门口。迎面少校
和江垒快步走了进来。
    少校高声喊道:“准备战斗!”
    这时挂在江垒脖子上的敌人通讯器又响起了鬼子哇哇的通话声。
    江垒听了半天后对少校说道:“敌人正乱哄哄地准备一股作气攻下我们的高地那。”

    布衣叼着烟头站起来轻蔑地笑着说道:“就他们这帮货色?”
    众人一阵轰笑。
    果然,不到两分钟后鬼子的炮弹轰鸣着落了下来。
    “大家分成三队。你们五个人和我在右面阵地吸引敌人,自动榴弹发射器带上。老宋
,你和剩下的人在敌人重炮轰击结束后到阵地左面设伏,带上反坦克导弹。大李,你带两
个狙击手呆在中间阵地机动,尽量用狙击枪伏击敌人自动榴弹发射器和火焰喷射器射手。
不过要注意隐蔽。江垒,你跟着我,随时准备呼叫我们的远程火力支援。好了,大家行动
吧。”李玮布置完任务就带着一队战士消失在坑道的黑暗之中。
    “大家准备一下,我们再捅敌人一刀。”宋布衣嚷道。
    战士们轰然应诺,纷纷开始检查武器。
    强壮的宋布衣扛上导弹发射筒。
    苏秦背上一枚导弹,姜野找了挺轻机枪。
    我一眼看见一个战士身边居然还放着颗反坦克感应雷没人理:“谁带上这家伙,我们
可以在鬼子经过的路上给他们来个节目!”
    苏秦眼一亮,把背着的导弹交给另一个战士,自己却抱上地雷。一边抱着一边说:“
这可是比金子还宝贵的东西啊,还是我来抱着比较保险。”
    分散蹲在坑道出口处我们等待着敌人炮火射击的结束。
    一会儿,155毫米榴弹炮的轰击停止了。
    趁着爆炸的闪光,我看见炮弹爆炸带起的泥土溅进来迸得满墙都是。
    雨下大了。
    雨下得还不小,稀稀沥沥的,整个阵地都笼罩在迷朦的大雨中。这是江南初夏的夜雨
,远处天空中不时有闪电划过天际。此时却无人欣赏,敌人的步兵快摸上来了。
    鬼子殿后的装甲战车开始了盲目的轰击。
    “老卫,呆会休息的时候我告诉你故事!”
    “走!”
    宋布衣喊了一声,带头冲入了雨中。
    沿着堑壕,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队伍后面。雨水打在夜视仪上,前面的道路有一点
看不清楚。
    胶鞋踩在粘脚的红壤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在一个转弯我一不留神扑倒在地,蹭了一身泥。
    阵地在刚才的燃料空气炸弹的巨大破坏下变得更加面目全非,不少地段的堑壕已经被
抹平了,部分坍塌的地段露出了残破扭曲的钢筋条。
    远处敌人的机械化部队慢慢靠了上来,从他们开火时的亮光可以判断出大致的距离和
方位。敌人坦克发射的榴弹不时落在阵地上,炮弹落在泥水里爆炸后发出的轰鸣声发出阵
阵闷响,炸起的泥浆好象在下泥雨。
    变换着位置,我们在左面阵地上一面躲避着敌人的炮火,一面寻找合适的设伏阵地等
待着给敌人致命一击的时候。
    过了好一会敌人先头部队靠上了阵地。步兵和坦克先行,敌人步兵战车这回躲在更加
靠后的地方,大概被我们的坦克打怕了。
    鬼子直升机这回只出动了两架,也只靠在比较远的地方。
    大雨中我们看不清它的模样,只能凭声音判断大致的方位。
    敌人这次又补充了两辆坦克,四辆坦克间距大概有两三百米。
    隐约中鬼子步兵露头了,约有二三十个人向左面阵地摸来。
    榴弹爆炸的声音越来越近,敌人小心翼翼地边扫荡边前进,生怕我们的射手突然出现
在他们眼前。
    我们现在的防御力量太薄弱了!满阵地加起来才只剩十四个人,却要防守一千多公尺
宽的阵地。坦克没炮弹了,坦克兵也拿起了步枪。反坦克武器只剩下三枚反坦克导弹和几
个反坦克雷,重武器更是只剩一部自动榴弹发射器了。
    不知道能否挺过敌人这次进攻。
    右面和中间我们的战士与敌人短兵相接了,不断有敌人栽倒惨号。
    以为阵地上已经没有中国人的敌人步兵被突如其来的火力压制住了,纷纷开始寻找地
方隐蔽。鬼子坦克和装甲车、直升机也开始向右面我们刚才开火的榴弹发射器所在的位置
轰击。
    宋布衣趴在离我不远的一段堑壕里,一面小心地用手遮着不让发射器瞄准镜被敌人炮
弹爆炸溅起的泥浆弄脏,一面探头寻找合适的出手时机。
    趴在泥水里的战士们和阵地已经融为一体了。
    当左面第二辆坦克缓缓驶上一个缓坡,炮塔转向我们右面阵地的时候宋布衣猛然站起
身来瞄准敌人坦克的炮塔尾部。
    在宋布衣站起的时候,在他四周的战士们纷纷探出头来提枪瞄准前方,防止敌人步兵
的火力扫射。
    步兵们的95式自动步枪开火了,有鬼子发现了宋布衣。
    被布衣发射出去的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太醒目了。
    上身顶在堑壕的湿土上,我开始狂吼着朝几个胆敢露头的鬼子步兵猛烈扫射,连发的
56式自动步枪枪口喷出簇簇焰火。
    从眼角的余光里我看见拖着猩红尾焰的导弹扑向那辆还在向右面阵地开火的敌人坦克
。一只脚踏在堑壕顶端,布衣则象位不可一世的天神般笔直地屹立在雨中,牢牢地把着瞄
准镜。
    只有四百多米的距离,飞驰的导弹在转瞬间准确地扎进了坦克的尾仓里。
    一道强烈的闪光从坦克炮塔上迸发出来,接着敌人坦克在传到我们耳中的爆炸声中解
体,炮塔被强烈的爆炸坚决地掀起,翻转着掉在地上。
    前方被吓坏了的敌人坦克和装甲车赶快掉转炮塔疯狂地向刚才布衣发射导弹的位置开
炮,天空中鬼子的直升机也倾泻着弹雨。布衣刚才停留的位置附近涌起了冲天的火焰。
    右面的鬼子坦克开始朝向我们这边机动射击。
    看样子敌人跟我们卯上了。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http://bbs.hit.edu.cn [FROM: 202.118.228.120]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199.291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