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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hangcjj (屠夫), 信区: Green
标  题: 中国军人在越南奇遇(上部)6-1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Apr 24 09:58:31 2003) , 转信



第六节 本章长:3356字节
 
     鉴于高等数学的惨痛教训,陈国生极力抑制住自己对姑娘的思念,他将那张耻辱的试
卷放在课桌醒目的地方,时时督促自己努力学习。为防万一,他还随身带了一口缝衣针,
一上课就拿在手上。当姑娘的面庞又在眼前浮现时,就狠狠地刺自己一针──如此总算将
姑娘暂时“忘记”了。 
    
    陈国生久已盼望的第二次实弹射击终于来临了。坐在车上,他兴奋不已,苦练数月,
终于要见包公了! 
    
    这时张建军溜了过来,他用手拍了拍陈国生的肩膀,“你看那是什么?”他指了指一
畦萝卜。 
    
    陈国生站起身,扶着护板顺着一瞅,脸立即就沉了,他没好气地说:“你当我会把它
看成白菜?!”心里却说,要不是这几年困难,吃萝卜叶子…… 
    
    张建军讨了个没趣,讪笑着退回了原座。虽然如此,旁人还是用轻蔑的眼光盯着他,
显然是嘲笑他指麦为韭的事。陈国生心中有几分恼火了,可也没办法。古代书生不辨菽麦
的典故他是熟知的,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典型!不过他也不服气,到时候打靶给你们瞧
瞧,没人这么规定,你分得清小麦、韭菜,你就能多打几环! 
    
    到了靶场,一辆吉普车早已停在那里,旁边站着几个军人。等他们下了车,站在前面
的那几个军人就向他们走来。区队长见了,“蹭蹭蹭”几步跑了过去,向其中一个军人敬
了个军礼,“报告校长,二中队三区队参加手枪射击集合完毕!应到33人,实到33人
,报告人区队长吴宝华,请指示!” 
    
    校长回了个军礼,“带着你的区队,入列!” 
    
    “是!” 
    
    陈国生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们校长。只见他健步迈了上来,他大约五十多岁,两鬓
微见斑白,但一举一动都带着虎虎富有震慑力的威势,似乎在短小精悍的身躯中蕴藏着无
穷的力量。那有棱有角的脸上疤痕累累,铭记着主人艰辛的戎马生涯。最初他没有说话,
只是一个个地审视着,就像守财奴欣赏他的金子一般,最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挥了一下手,嘴一开,声如洪钟,吓了陈国生一大跳! 
    
    “同学们!我不想说废话!稍息,你们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就在上次全军大比武手枪射
击中丢了丑!你们一定要把这口气给争回来!应该也一定要!我的讲话完了!请稍息。”
 
    
    就在校长讲话的时候,又一辆军车驶进了靶场,不过谁也没有注意。 
    
    炒豆般的枪声又起。这回,陈国生没有上回那么激动了,心情反倒有几分舒畅。 
    
    说来也怪,手射一练习,就这25米的距离,用石头砸也砸上去了,可就是看着打不
着!前一个区队34人,居然有17人不及格,6人打光头! 
    
    三区队第一轮的人也下来了,陈国生也懒得去打听他们的成绩,就迫不及待地上了靶
位。手枪枪身短,稳定性差,又是单手举枪,再加上心情一紧张,确实不好打。但是陈国
生几个月的苦练终于见效了,预发的三发子弹全中了靶,而班上其他的人都有一两发脱靶
的事,张建军更有趣,他冲着靶子发了半天的愣,上面硬是找不出一个窟窿来! 
    
    陈国生暗自有几分得意,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别看我分不清小麦韭菜,不如你
们,可你们分得清又怎么样?考核的五发子弹,他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将枪从靶上慢
慢往下移,同时慢慢地预压扳机。就在不知不觉中,“砰”,枪响了,就这样他一发又一
发地击发。也算洪福齐天,成绩报来,竟全是10环!并且弹着点密密地聚在靶心,弹着
点之间最大不超过三厘米! 
    
    全区队哗然! 
    
    校长也被惊动了,他亲自去验了靶,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后生可畏呀!” 
    
    他转身把陈国生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拍了拍陈国生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小伙子,
枪法不错!在下一次全军大比武中,一定要给我校增光!好好干,不过千万别骄傲哟。我
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听明白了没有?” 
    
    陈国生满面红光,他精神抖擞地答了句“听明白了”,然后转身一溜小跑到了一边。
 
    
    区队同学们打完靶以后就都回校了,陈国生留在这儿,准备和几个神枪手一起,等别
的区队都打完后,再表演给校长看。 
    
    太阳升到了正顶,暖融融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身上,热烘烘的,瞌睡虫也随之而来。
陈国生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顺便在允许的范围内四周逛去。 
    
    初冬的靶场是异常清爽的,满眼望去只是黄黄的一片,偶尔夹些深绿色的松树林,大
地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特有的泥土的芳香。陈国生蹭着柔软的枯草,贪婪地吸着香气
。 
    
    不觉到了二号靶场,有群军人在打靶,看来有两三个区队,里面好像有几个女兵,陈
国生的腿不自觉地就迈过去了。 
    
    没走几步,他发现右边不远的一棵松树下有个披肩发的姑娘背对着他坐倚着,看身影
很熟悉,他的心不觉又“怦怦”剧跳起来。他说不清楚是喜还是悲,天、地、松树……什
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占据他的脑海的只有那个背影。 
    
    陈国生绕到了姑娘前面,见她正全神贯注地翻着一本书,看大小,看厚度,显然是那
本《高等数学》。 
    
    陈国生不敢造次,他静静地站在那儿,无需对方抬头了,陈国生在心里已能肯定她就
是那个夜里同路的姑娘。 
    
    姑娘一页看完,发觉前面有人站着,就抬起了头,然而她立刻就怔住了,不觉低声惊
呼了声:“是你?!” 
    
    陈国生微笑着蹲下身说:“真刻苦!雷锋精神你算是学到家了。” 
    
    姑娘合上书,脸有些红了,“课上得太快,不这样,就跟不上了。” 
    
    陈国生揪了一把草,一株株扯着,“你们也在打手枪?” 
    
    “是的。”姑娘低着头,手把书翻得“哗啦啦”乱响。 
    
    “打完了没有?” 
    
    “打了。” 
    
    “多少环?” 
    
    “45环。” 
    
    “嗯,真行!”陈国生蹲酸了,索性坐下,“可以奖励五发子弹吧?” 
    
    姑娘有些忸怩不安了,她向靶场那边望了一眼,见他们都在几百公尺之外,没人注意
他们,就扭过头“扑哧”乐了会儿。 
    
    “你问我了半天,我还没问你一句话呢!哎,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跟你一样,等着打奖励的五发子弹,没事瞎遛。”陈国生从她手里抽过那本书,“
《高等数学》下册,你们上这么快?” 
    
    “没办法,你们四年课程,我们必须在两年内完成。” 
    
    “哦──对了,上回就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这回可不能再忘了!我先介绍一下自己
,我叫陈国生,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一起诞生的,湖北人。有句谚语,‘天上九头鸟,地下
湖北佬’,说的就是我们。” 
    
    “九头鸟!是什么?” 
    
    “是传说中的一种鸟,很狡猾,这是形容湖北人聪明狡诈的,你同我打交道可要小心
哟!哎,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呢。” 
    
    姑娘莞尔一笑,两个小酒窝又了露出来,“我叫黎芳。” 
    
    “黎芳,挺好听的,你哥哥叫什么?” 
    
    “他叫黎明。” 
    
    “那他肯定是凌晨来到人世的……我一直很想到你们国家去,帮助你们打美国强盗,
这也是我之所以报考军校的原因。你教我说越南语,怎么样?” 
    
    “当然可以,什么时间?” 
    
    “如果你愿意,寒假我就不回去了,就在这儿。” 
    
    “这怕不太好吧?你不想回去和父母亲团圆,共享天伦之乐?” 
    
    陈国生低着头,苦笑了一声道:“我早没父母了,我能到学校来,全仗厂里帮助,我
不想再去麻烦他们了。” 
    
    “哦,对不起。” 
    
    “没什么。”陈国生看了看靶场,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不早了,我得回去。事情
就这么定了,放了寒假,我来找你。” 
    
    “你可要守信用!” 
    
    “当然。” 
    
    陈国生返回后,其他区队已快打完了。不一会儿,陈国生上了靶场,五发子弹,五十
环! 
    
    又是大显神威! 

 
第七节 本章长:3288字节
 
     期末考试结束了,陈国生如释重负。回到寝室,鲁革命已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他见陈国生走了进来,就问:“你不回家么?” 
    
    “不回家了,寒假就在这儿过。”此刻,陈国生的心早飞到黎芳那里去了,干什么都
没心思。早早吃完饭,好容易等区队长宣布解散,他也懒得回寝室了,就让王平把碗带回
去,自己就一蹦一跳地哼着“东方红,太阳升”的歌曲往黎芳那里跑去。 
    
    进了那座曾让他羡慕不已的楼房,也顾不上欣赏,打听到黎芳的住处,就直奔而去。
 
    
    在门口,陈国生碰见了黎芳。黎芳见他来了,微笑着用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二人悄悄
地下了楼,到了溪水边,二人就沿着溪水散步。 
    
    “考完了?” 
    
    陈国生点点头也问她:“你们考了试没有?” 
    
    “也考了。” 
    
    “考得怎么样?” 
    
    “凑合呗!” 
    
    “你们那栋楼怎么一丝动静也没有?还没放假?” 
    
    “我们哪儿来的假?!家里炮火连天,枪林弹雨,又忙着赶课。不过明天是周日,可
以教你一下。” 
    
    陈国生一听就愣了,不由停住了脚步,“那…那我就不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姑娘嘴一撇,“难得你对我们的国家这么关心,我还求之不得呢!中
午是自由支配时间,我可以中午教你,如何?” 
    
    “那太好了!”陈国生心里简直要喊万岁,“我们寝室的伙计都回家过年,权作教室
,怎么样?”言词颇有几分急切。 
    
    姑娘一笑,“看你急的!” 
    
    陈国生低下头,有些害羞地笑了。 
    
    溪水带着欢声笑语依旧缓缓地流淌着,陈国生扔了一块小石头进去,“扑嗵”冒出了
一股水花,在空中划了一圈漂亮的圆孤又静静地融进了溪水中。 
    
    穿过竹林,到了他俩第一次相遇之处,黎芳寻了块石头坐下,“在我的家乡也有一条
小溪,小时候父母亲经常带我去那儿玩。”她的眼里倏然闪现出了几分光彩,“那里的景
色很美,芭蕉、大榕树还有菠萝,一年四季常青,那水,还带股甜甜的香味。而这里,到
了冬天,就只落个光秃秃的了。” 
    
    陈国生倚在一棵大树旁,笑了笑说:“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母亲是美的。” 
    
    黎芳向后拂了拂头发,说:“可惜美国飞机在那儿扔了一串炸弹……” 
    
    陈国生垂下头,他的目光顺着她黑缎子似的头发,滑到了她的泛着白玉光辉的耳旁,
不觉又呆了!那是一个怎么样的耳朵啊,美妙的轮廓,像块玉石,玉石又不似其红润,人
工不如天巧。陈国生从小长到大,一生不知看到过多少大耳朵、小耳朵、粗耳朵、细耳朵
,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耳朵! 
    
    黎芳见他半晌没有说话,就歪过头,水灵灵的大眼睛调皮地盯着他,问:“怎么了?
” 
    
    陈国生赶紧将眼睛移开,“没…没什么…” 
    
    “你刚才明明盯着什么地方,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能言善辩的陈国生第一次变得结巴了,“真……真的,没什么,我在……在瞧溪水呢
。” 
    
    姑娘捂着嘴笑了起来,谢在谢地,她没有再追问。陈国生再也站不住了,“时间不早
了,我也该回去送送几个伙计了,你也回去歇歇吧,下回还有课呢。” 
    
    “那好,明天早晨我在这儿等你!” 
    
    二人小心翼翼地下了山,然后分了手。 
    
    陈国生用手揉了揉热得发烫的脸,然后拍了拍军衣上的残枝枯叶,收敛笑容,像没事
一样回到了寝室。 
    
    王平看见了陈国生,就问了句:“干什么去了?” 
    
    “到溪过散了散步,来,我来帮你收拾东西。” 
    
    送走王平后,陈国生匆匆返回,把他们区队办板报的小黑板悄悄拎到了溪边,泡在水
中大冲一气,再用抹布细细擦拭干净。办好后,就晾在寝室门前,又到各教室收集了些粉
笔,用一个丢弃了的盒子装好──倒还有几分气派。 
    
    他躺在床上一想,学习外语还得拿一个笔记本,便把厂里送给他的一个一直舍不得用
的笔记本也翻了出来。一切办好后,他得意地在寝室踱了一圈,考虑黑板怎么放置。外面
肯定不行,区队里还有好几个人不回家。可屋里的光线太暗,又没电灯,这可怎么办?想
来想去还是溪边的老地方好。想妥了,他又没事可做了,考完试后就不想再摸书,于是索
性躺在床上想入非非。 
    
    人差不多走光了,寝室里格外安静,他不会儿就睡着了。第二天起床后,陈国生的第
一件事就是把黑板、粉笔弄到“老地方”去,还带了个小凳子。 
    
    黎芳钻出竹林后,不觉惊叫了一声:“哎哟。”随即又笑了起来,“你弄来的东西倒
不少!那我也正正经经地给你上课。” 
    
    陈国生的心此刻就像六月天喝了雪水一样甭提有多舒服。黎芳折了根两尺来长的竹条
,大模大样地走到黑板前,“啪啪”敲了两下,“同学们坐好了,现在开始讲第一课……
” 
    
    看着陈国生一本正经地端端正正坐得好好的,黎芳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就笑得喘不
过气来。陈国生也忍不住放声大笑,惊得一群麻雀“扑楞楞”地飞向了天空。 
    
    陈国生好容易才忍住了笑,“黎芳,别笑了,再笑下去一上午就,过去了。” 
    
    黎芳这才忍住了笑,正儿八经地开始讲课,她拿出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用越文写下了
“越南”二字。陈国生定晴一看,字母是拉丁字母,只是上下多了些附品。 
    
    “这第一课讲的是越文的起源。越南文字是越南人民在长期的生 产斗争中,逐渐发展
起来的一种优美丰富的语言。由于与中国相邻,不可避免地要受汉语的影响,越语吸取了
古汉语中的大量要素。当然,这种吸收不是生搬硬套,而是经过了越南人民的创造,在用
法、读法上,使它们‘越化’,在历史上,曾一度出现过‘汉越话’。现代的越南语言,
是到了黎朝后……” 
    
    “什么是黎朝?” 
    
    “老师讲课,不许学生随随便便插话!” 
    
    “是。” 
    
    “到了黎朝后,也就是大约十七世纪左右,到我国来的西方传教士为了传教,学习了
越南话,并用拉丁字母记下了越南的读音,从此开始出现了越南拼音文字……”就这样,
一个学生、一个老师,天地为教室,在这寂静无人的地方进行着。 
    
    若在平时,上课只要超过三十分钟就要打瞌睡的陈国生,今天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意
。 
    
    内容是枯燥的,姑娘悦耳动听的声音却是百听不厌。整整一上午,都在这一听一讲中
过去了。最后黎芳有些抱歉地说:“我没有备课,东拉一点,西扯一点。” 
    
    陈国生站起来活动活动了腿,“哪里!这完全是学生的过错了,擅自更改地点,学生
正在打算写封检讨呢。” 
    
    讲了一上午课,黎芳有些累了,她无力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陈国生觉察到了,忙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中午还在这地方,我等你。” 
    
    回了寝室,区队长正等着他呢!一进门,区队长就劈头盖脸地问:“你这小子把我们
区队的黑板拎到哪儿去了?” 
    
    陈国生没想到貌似张飞的区队长竟会有这么细的心思!他眼珠儿一转,鬼主意上来了
,“嘻嘻,区队长,我打算在寒假复习一下功课,用用小黑板。您老要是要的话,我会立
刻交给你,并且一定洗得一干二净。” 
    
    区队长摆了摆手,“不必了,开学时还来得及,要爱护公共财产啊。” 
    
    “是,我保证连它的一根毫毛也不碰掉!” 
    
    “去去,谁跟你嘻皮笑脸的!” 
    
    吃了饭后,陈国生想起这几天图书馆还开门,就跑去了,然而图书馆中没有关于越南
历史的书,只得扫兴而归。 
 
第八节 本章长:3267字节
 
    半年后,陈国生基本上可以用越南语会话了,自此,陈国生和黎芳之间都用越南话交
谈。 
    
    一天中午,黎芳授完课后,叹了口气,陈国生忙合上笔记本,“怎么啦?” 
    
    “明天不是要吃忆苦思甜的饭吗?” 
    
    “不是说没你们么?” 
    
    “唉,我们队长多事,说不能搞特殊。我自幼胃口不太好,我真担心会吃不下,那就
……” 
    
    没有贫下中农的感情的帽子就会扣上来。对此,陈国生早想好了对付方法,不过他也
为黎芳发愁。想了会儿,就说:“你们吃饭好像离我们区队不远。这样吧,到时候进了食
堂你就看我的眼色行事,瞅个机会把那些野菜通通倒给我不就得了?” 
    
    黎芳的眉目也舒展了,她情不自禁地说:“你真像我哥哥!”说完又有几分伤感。 
    
    陈国生知道她哥哥到现在还是生死未卜,不敢触动她这块伤疤,就说:“明天讲课,
好像是讲二征夫人和赵夫人的故事吧?” 
    
    “这三位夫人是我平生最崇拜的人物,我一定能讲好的。” 
    
    第二天上午上完课后,他们的区队照例排好队,踏着整齐的步伐进了食堂。此刻,陈
国生肚子早饿得咕咕直叫,脑袋也一阵阵发晕,因为早晨他根本就没吃!专等这顿“野味
”了。陈国生充满了信心,此时此刻,别说是这野菜,就是生草也吞得进去!而且野菜在
他心目中并不可怕,在家时,每年春节后,他都要跟着叔叔阿姨们去挑地菜包饺子吃,那
味道鲜美着呢!还有下雨后的地衣,随便加点盐一炒,跟木耳的味道差不多,好吃极了。
 
    
    野菜打上来,一嗅,还挺香的!陈国生的心里更有把握了。这时,黎芳他们的培训班
也进来了,陈国生似无意地站起身,清理了一下衣服,故意搞得“哗哗”响。 
    
    果然黎芳就坐时,离陈国生不到三尺远。陈国生冲她挤了挤眼,叫她做个吃的样子就
可以了。此时,吴宝华区队长已给每个人盛了一碗。陈国生捧起碗,咕咚下了肚。大约味
觉麻木了,他也没辨出是啥滋味,两三口就消灭掉了自己这份。然后用碗遮住了脸,眼见
别人吃得正“欢”,没人注意这边,就赶紧把碗往黎芳那边一伸。黎芳早盼着,赶紧把碗
里的野菜统统扣给了陈国生,且倒得急。“叮当”,不小心两个碗碰了一下,不过等别人
发觉回过头来时,一切工作都已完成了。黎芳还把空碗凑到嘴边,装作大口大口往下咽的
动作。 
    
    陈国生见一切顺利,便大大地松了口气,他端起碗呷了一口,细细品尝,顿觉又苦又
涩! 
    
    人说黄莲苦,陈国生此刻只觉得口里比黄莲还苦,差点儿全吐了出来!他这才知道野
菜并不那么都好吃。 
    
    陈国生四周瞅了瞅,狠了狠心,闭上眼,口张得大大的,筷子一个劲地往里扒,顾不
上也不敢仔细嚼。这时区队长示意大家谁还要,陈国生还憋了一口没咽下去,只是摇了摇
头,鲁革命、张建军可抢着加了一碗。 
    
    好容易吞下了最后一口野菜,已经憋得陈国生直喘粗气,区队长听见了,又狠狠地瞪
了他一眼。 
    
    出了食堂,鲁革命、张建军正在大声议论今天的忆苦思甜饭中都有些什么名什么名的
野菜,惹得旁人纷纷用羡慕的目光盯着他俩。 
    
    王平不知啥时悄悄凑了上来,他咬着陈国生的耳朵问:“你知道那些吗?我可是什么
也没尝出来,又苦又涩!” 
    
    陈国生别看吃了两碗,也是啥也不知道,他苦笑了一声说:“天晓得他俩是哪路草头
神!” 
    
    回了宿舍,陈国生悄悄取出早晨没吃的两个馒头,带上笔记本上老地方了。 
    
    黎芳早等在那儿,“今天可真得感谢你,我那儿有个姐妹吃不下野菜,被队长训得泪
汪汪呢。” 
    
    陈国生淡淡地一笑,“没什么,吃这个,再来两碗也没问题!” 
    
    他从精心包裹着的手帕中取出两个馒头,“给,这是学生孝敬给老师的。” 
    
    黎芳见是两个馒头,不觉又惊又喜,她一伸手,又递给陈国生一个。 
    
    陈国生忙推开,“吃忆苦思甜饭就胀饱了肚子,你中午什么也没吃,不吃点东西,下
午怎么上课呢?” 
    
    黎芳感激地看了陈国生一眼。 
    
    点上了一堆火,黎芳边撕下烤黄的部分吃边跟陈国生讲赵夫人和二征夫人的简历。最
后,她感叹地说:“她们三人为越南的早期历史谱写了光辉的一页。至今,在越南许多地
方还有为她们建的祠堂。特别是使我佩服的是赵代贞赵夫人,当有人劝她安分守纪地嫁个
丈夫得了时,而她却豪迈地说:”我要乘劲风,踏恶浪,斩杀东海的鲸鱼,驱逐吴军,光
复河山,砸烂奴隶的枷锁。‘“(注:吴军指的是历史上的中国军队) 
    
    不知怎么搞的,陈国生听着赵夫人、二征夫人的起义有些逆耳,他自己也觉得挺奇怪
,一时想不出,就说:“我最崇拜的人是我国西汉汉武帝的年青将领霍去病,‘匈奴不灭
,何以家为’,曾为多少中国人的座右铭。可惜他死得太早了,英年早逝......唉,不谈
这个了,快继续上课吧。” 
    
    课上完了,陈国生像往常一样,装着没事,拎着小凳子,手握笔记本,似复习功课似
地从山上下来了。见王平在溪边东张西望,就上前问:“小姑娘,在看什么?” 
    
    王平一把抓住了他,“你这小子躲到哪儿看书去了,到处找你不着?告诉你,要发展
党员了!赶快写入党申请书,明天支部就要讨论了。” 
    
    “真的?那是得快点写!”陈国生早就向往入党了,这几天跟黎芳在一起,忘了这喳
。 
    
    王平又说:“你不管哪科成绩在全区队都是首屈一指的。特别是射击,次次都是优秀
,入党肯定没问题。” 
    
    “哪里哪里。”陈国生嘴里谦虚了几句,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不料预备党员的名单下来了,竟然没有他的名字在列!而张建军,鲁革命的大名却赫
然在其中!陈国生沮丧地挤开人群,满脑子都是“为什么没有我?为什么没有我?” 
    
    他悄悄地询问王平,王平告诉他:“原因我也搞不清楚,没有你,我也感到奇怪,不
过听人家说,区队长说你太自傲了,也太爱出风头了。还有那回擅自离队不遵守纪律,吃
忆苦思甜饭不积极……这也是听别人说的,大概这是组织在考验你吧。” 
    
    中午,陈国生怏怏地去竹林上课时,黎芳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不觉诧异地问:“今
天怎么了?” 
    
    陈国生有气无力地说:“没被选上预备党员。” 
    
    黎芳一时也无话了,就陪着他往溪水中扔小石头。忽然,她想起了一人,“哎,你常
对我说的鲁迅好像没入党吧?” 
    
    “是的,不过先生他的情况特殊呀。” 
    
    “只要一心为党办事,何必斤斤计较是否入党,这总是一回事吧?” 
    
    陈国生听了,考虑了一会儿,豁然开朗,“做人问心无愧即可,既然你也这样看,我
还顾虑什么!什么入党不入党,统统见鬼去吧!来,咱们继续上课。” 
    

 
第九节 本章长:4392字节
 
    九月的太阳大约是吃饱了肚子,尽情地发泄着宏威,地上泛起一片似烟非烟的透明物
,一层一层地向高深莫测的天空波动。 
    
    即使是有一棵树的遮掩,陈国生依旧觉得酷热难当,身上也瘫软无力,怎么也提不起
精神来。由于黎芳就在面前,他也不敢松开风纪扣。 
    
    黎芳大约也没力气了,纤手捂着红润润的嘴,头微微仰了一下,不觉打了一个呵欠,
倒把陈国生给看呆了!他没想到女性打哈欠也这么有特色、这么美!他眼球一荡,主意有
了,“今天太阳太狠了,咱们到竹林里歇会儿怎样?” 
    
    黎芳看看实在疲倦,又没黑板,所以也打不起精神来,便同意了。 
    
    二人便提了小凳子钻进了竹林,黎芳找了棵茶缸粗的竹子倚着,陈国生在离她四五尺
的地方也同样倚着,闭目养神,连说话也不想了,意识渐渐陷入朦胧状态…… 
    
    迷迷糊糊中,陈国生就觉得脚脖子上有什么东西爬来蹭去,痒呼呼的。他下了好大的
决心才睁开了眼睛,慢慢歪头一看,是只小老鼠,正趴在他脚上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它
正想爬下去时,陈国生的脚不觉抖了一下,老鼠立即跳了下来,“吱”地一声飞奔而去。
陈国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劲儿,也一下跳起撵了上去,他连踩了两下没踩着,老鼠已经
“滋溜”逃回了洞。 
    
    黎芳也被惊起了身,她理了理披肩的头发,咕噜了一句:“什么事儿?这么张惶?”
 
    
    “一只老鼠。” 
    
    “抓住了没有?” 
    
    陈国生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不过我有办法抓住它!”说着,他
就拿起黎芳带来的茶缸,顺手倒掉了里面的茶水,到溪里勺了一缸来就往鼠洞里面灌,他
还有些得意地说:“别看老鼠洞又深又长,可用水一灌,它就不得不出来!” 
    
    “真的?这倒挺好玩的,来,我也来灌它两下,看它敢不敢再害人!” 
    
    几十缸水灌了进去,老鼠在里面终于憋不住了,于是就争先恐后地往外窜。先前趴在
陈国生脚上的那只老鼠大约是父亲或母亲,经验老到,它是窜出来就跑。陈国生措手不及
,一把没抓住,让它给跑掉了。可它的儿女们就只有在水中游来游去了,它们爬不快也跑
不远,都被一一生擒了。 
    
    几只幼老鼠在陈国生的手上可怜巴巴地挣扎着、呻吟着,黎芳心软了,就说:“你把
它们放了吧,怪可怜的。” 
    
    “放了?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放掉怪可惜。” 
    
    “瞧它们的眼睛,好像在责问我们为什么要杀它们呢!”黎芳小声说,用手指了指小
老鼠。 
    
    陈国生低头看了看老鼠,小家伙的眼睛全盯着他,并且无力地“吱吱”叫着,似乎在
诉说着什么。陈国生心里也有些不忍了,这也是生命啊,他没想到动物的眼睛也这么富有
人情味!手一松,小老鼠们掉在了地上,挤挤撞撞蹒跚着脚步追它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去了
。 
    
    黎芳用手抹了抹眼睛,抚掌道:“它们的父母亲见了它们,说不定有多么高兴呢。”
 
    
    陈国生苦笑了一声,说:“它们是不会领这个情的,长大了照样会来吃你的庄稼,咬
你的家俱,咬你的服装和书籍……不过,也可能是资产阶级人性论在作怪吧,今天上午我
们去参加了个批斗大会,那上面的全都是阶级敌人。不知怎么回事,我心里一点儿也激不
起对他们的仇恨。看他们在台上被太阳晒成那样,在场中,我几乎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我一直是闭着眼睛听的。” 
    
    黎芳的脸红了一下,“要是我,上了战场还不敢朝敌人开枪,那可就麻烦了。” 
    
    二人重新回了林子,陈国生等黎芳坐好后,就说:“上了战场就不一样了,看打仗的
电影看到紧张的时候,我也恨不得上去打他两枪!瞧着敌人像被割草似的撩倒,心里别提
有多痛快了。大概真的上了战场,也不过如此吧。” 
    
    “倒也是,我也喜欢看战斗故事片。” 
    
    陈国生静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们俩成了敌对双方,你会朝我开枪吗
?” 
    
    “怎么会呢?”黎芳不由笑了起来。 
    
    “怎么不会?”陈国生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有一天你被美军抓去了,受不了严刑拷
打,成了叛徒……” 
    
    “你才会成为叛徒呢!”黎芳骄傲地说,“我们越南人民心目中最高的人道原则,就
是以报答人民和祖国的恩情为义!” 
    
    “好好,这事不说了,上了战场就知道谁是英雄谁是狗熊了。哎,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情,今天来这儿,发现有人盯我的梢儿。” 
    
    黎芳好奇了,“盯你的梢?为什么?” 
    
    陈国生一摊手,“我每天中午都鬼鬼祟祟地到处乱钻,是不是在和特务接头呀?” 
    
    还没等他说完,黎芳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她好半天方止住了笑,“你们的区队长也
太疑神疑鬼了。” 
    
    “咱们的区队长满脑子封建思想,你有回到我宿舍找我,让他知道了,把我盘问了半
晌。” 
    
    “当真?” 
    
    “他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绝对崇拜者,别看他明里在说,一定要肃清封建思想的残余
,哼,说一套,做一套!” 
    
    “那以后我就不到你宿舍去好了。” 
    
    “不要紧,我跟区队长说了,你找我是来学汉语,我找你是为了学越南语,如果区队
长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你请来给我们全区队上越语课!”最后几句话,他加重了语气,
还做了个鬼样子,逗得黎芳“哧哧”笑个不停,“后来呢?” 
    
    “后来,区队长一挥手,去去去!”陈国生学着区队长的语气,还装模作样地挥了挥
手。 
    
    黎芳止住了笑,问:“过几天就是你们的国庆节了,学校要搞联欢晚会,你有没有什
么节目?” 
    
    “我在这方面是低能儿,唱歌,五音不全;跳舞,没节奏感,啥也干不来,你一定有
节目!” 
    
    黎芳有几分自得地说:“我唱几首歌罢了。” 
    
    陈国生笑了笑说:“届时我一定拼命地为你鼓掌!” 
    
    “你可别在下面瞎起哄。” 
    
    不久就到了国庆节,晚饭后,各区队纷纷集合,开赴会场。 
    
    所谓会场不过是块平地,中间垒了块平台,上面张灯结彩,倒也五彩缤纷。 
    
    一个个区队带着歌声整整齐齐地入场了。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 
    
    歌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夹些“二区队,来一个”、“来一个,三区队”、“一二三
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 
    
    气氛异常地活跃,大伙儿都在拼命地扯开嗓门喊,想压倒别的区队。不过,被压倒的
区队又会联合起来对抗获胜的区队。又有时,已入场的区队不分敌我地一致向刚进场的区
队开火!区队、中队、系、年级之间可谓“炮火连天”。 
    
    热闹中,不知哪几个区队唱起了“红色娘子军军歌”!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
子军,扛枪为人民。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要翻身!” 
    
    其他区队先是怔了一会儿,继而哄堂大笑,震得台上的灯都有些摇摇晃晃。 
    
    这时,校长简略地讲了几句后,入党仪式就开始了。 
    
    看着鲁革命、张建军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陈国生的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嫉妒啊!太
令人伤心了。他索性闭上眼睛,塞住耳朵,不看也不听。 
    
    难熬的几十分钟好歹混过去了,节目开始了。陈国生老伸长脖子找黎芳,至于别人唱
什么,说什么,他一概不管。 
    
    一曲《东方红》合唱完毕后,久已渴望的黎芳的名字,终于从报幕员的口中吐出了。
 
    
    她来了!披着柔软、光洁的白纱来了!像凌波仙子,像一朵素洁的菊花,飘来了!如
瀑的黑发在灯光下像黑缎子似地闪着光,衬得白 
    
    玉般的脸庞百般娇柔,纵是天上的明月也黯然失色。 
    
    黎芳站在台上,任凭白裙黑发随晚风拂动,她那明亮的大眼睛略含羞涩地环视了一下
全场。 
    
    陈国生只见过她穿着军服,没想到她打扮了一下,竟是这么的美! 
    
    他,又被惊呆了! 
    
    一曲完毕,全场暴风雨般的掌声惊醒了陈国生,他赶忙凑合着鼓掌。 
    
    黎芳又用越南方言唱了一首越南民歌,唱的什么内容,陈国生听不太懂,不过这不要
紧,她的美好的声音就像一只温柔的手使他无一处不慰贴。 
    
    在急风暴雨般的掌声中,黎芳唱了一首又一首,一气唱了六首,战友们才放她下了台
。 
    
    陈国生不禁惊叹歌声的魔力了!以前他既不喜欢唱歌也不喜欢听歌。有次去听音乐会
,别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而他却不自觉地打起瞌睡来!而黎芳改变了一切,他情不自禁地
说了一句:“太美了,歌声!” 
    
    张建军在旁边也插了句:“太美了,歌声!” 
    
    新任班长鲁革命听见了,“嘘”了声,“别说话,小心让区队长听见了。” 
 
第十节 本章长:3905字节
 
     陈国生担心害怕的一天终于不可抗拒地来临了。中午,陈国生拿上准备好的礼品早早
地去了竹林,依靠在竹子上,两眼木然地看着流水从面前哗哗冲过…… 
    
    青石板微微震动了两下,他知道黎芳来了,就立即转过身──黎芳正低垂着眼帘站在
那儿,陈国生满肚子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了,他只有默默地站在那儿。 
    
    黎芳水灵灵的大眼睛抬了起来,静静地盯着陈国生。陈国生不觉吓了一跳──那眼睛
里,竟然噙满了泪水! 
    
    他一时有些惶然了。 
    
    “明天你要走了?”马上想到这是一句废话。 
    
    “是的。” 
    
    “明天上午走?”又是一句废话。 
    
    “是的。” 
    
    “我……祝贺你完成了学业,能够马上上前线……希望你能替我狠狠揍揍美国佬。”
又没话了。 
    
    “就说这些?”姑娘的大眼睛火辣辣地注视着他,那双颊绯红绯红,嫣红如醉,莹莹
如梦,黑亮深黝的眼里漾动着无限的柔情蜜意…… 
    
    陈国生忙偏过头,心里涌起了千万个念头,一个火花猛然闪现在脑海里──这是爱情
吗?不不不,火花又马上熄灭了──这是资产阶级的东西,革命战士是不能谈这个的──
再说人家那么美,自己配得上吗?真是癞蛤么想吃天鹅肉!唉,还想这些干什么,说不定
再也见不上面了。自己还有两年才能毕业,能不能去越南还是个问题…… 
    
    “你怎么不说话?” 
    
    陈国生心肠一硬,递上手中一直提着的东西。东西很多,里面醒目地放置着一本精致
的绿颜色的笔记本,塑面上有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下面用红颜色写着“友谊”两个
大字。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愿咱们的友谊长存,也衷心祝愿中越人民的友谊长存。” 
    
    姑娘眼中的光芒暗淡了,她接过陈国生的礼物,也将自己的礼物奉上,是一本书,上
面套着一支笔。书是《大越史略》,越文版,陈国生翻开第一页,扉页上写着一句话:听
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陈国生给她的留言是:愿中越人民的友谊长存;愿你,英勇奋战,为父母,为千千万
万惨遭杀害的越南人民报仇雪恨,把和平留给我们的下一代。“ 
    
    他本来想写一首小诗的,可怕别人看见了问是啥意思,那就麻烦了。他不愿给黎芳添
麻烦。看来黎芳也有此顾虑。 
    
    陈国生有些伤感地说:“我还有两年才毕业,两年后,说不定你们已将山姆大叔轰出
去了。” 
    
    黎芳嗔道:“我不要你说这个!” 
    
    “你哥哥有消息没有?”陈国生只得见风使舵。说到她哥哥,黎芳的眼睛又闪闪发光
了,“有消息了!前不久,他还来信给我,说他们又打了几个胜仗,根据地扩大了,他已
经是一名营长了。” 
    
    “是吗!你们兄妹俩说不定马上就能见面了。” 
    
    “他在信中还提到了你,说全国解放后,他一定到中国来见见你。”黎芳扑闪扑闪的
大眼睛又盯住了陈国生。 
    
    陈国生一愣,没揣出她话中的意思,就问:“他是怎么知道我的? 
    
    我也很想见见他,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黎芳眼里的光芒又暗淡了,她叹了一口气,跟着陈国生往山下走去。陈国生一边走,
一边说:“你是去上前线,又不是去上刑场,气氛不该这么沉闷。去年你在国庆节唱的那
些歌太好听了,我很想再听你唱一个。” 
    
    黎芳没有推辞,她清了清喉咙就运动她那圆润动听的嗓子唱了起来,歌声是那样的真
情,那样的伤感,仿佛是中国的古典名曲《高山流水》,听起来是那样的令人缠绵悱恻,
感怀不已。 
    
    陈国生听着听着不觉停止了脚步,歌声依旧是那样迷人,而明天以后,就再也见不着
她,再也听不到她那美妙的歌声了。陈国生的心里不由得一酸,眼泪都差点落了下来。黎
芳唱完了,陈国生使劲儿鼓着掌。为了控制情绪,他装作正军帽,悄悄抹去眼泪。 
    
    “你该为我唱点什么?”黎芳扯了陈国生一下。 
    
    陈国生笑了笑说:“我五音不全,唱歌是大大的不行,这样吧,我给你背诵一首《木
兰辞》。花木兰是我国古代著名的巾帼英雄,拿来比你还是挺合适的。” 
    
    “去你的!” 
    
    陈国生低头钻过一棵松树,开始背诵了起来:“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问女何所
思,问女何所忆……” 
    
    这首著名的《木兰辞》,他不知背过了多少遍,然而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慢,这么
富有感情。他从心底里希望时间凝固不动,让他一生一世都这么陪着黎芳背这首词。 
    
    然而时间不饶人。 
    
    出了林子,溪边开始出现洗衣服的人。陈国生回头说:“我们该分手了。”说着就伸
出了右手。黎芳迟疑了一下,也很快地伸出了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再见!” 
    
    第二天清晨,陈国生他们的区队和友邻区队一起整整齐齐地排在道路两旁,黑压压的
人群鸦雀无声,大家在静候车队的来临,等着欢送越南战友及参加援越的高届同学们。 
    
    “嘀!”校园深处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喇叭声,顿时锣、鼓、钹、鞭炮、喇叭一齐响了
起来,热闹异常。陈国生和他的同学们整齐地拍着巴掌,向一辆辆军车行注目礼。 
    
    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 
    
    陈国生全身木然了,他的两只手机械地拍着巴掌,全部的心思全都扑在了黎芳的身上
,周围的一切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她了。 
    
    黎芳也看见了陈国生,就拼命地向他挥手:“再见!再见!……” 
    
    车上不知谁喊了句:“中国人民万岁!毛主席万岁!”一下压过了黎芳的声音。 
    陈国生他们的系政委也赶紧喊了句:“越南人民万岁!胡志明万岁!” 
    
    陈国生机械地随着拍手、挥手、呼喊着。 
    
    走了,走了,走了,远了,远了,远了。 
    
    黎芳连同她的军车渐渐成为一个闪亮的光点,转眼什么就看不见了,陈国生的眼睛模
糊了,喉里发紧发酸,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忍受的惆怅,他真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别了,别了,永远地别了…… 
    
    哨声响了,王平见陈国生还在发呆,就上前踢了他一脚。陈国生“啊”了一声,便稀
里糊涂地随着大伙儿集合。中等个子,已有些发福的系政委见大家都站好了队,就拖长声
音说:“同─学─们,下个周省文革组要到我们学校来检查文化大革命进行的情况,希望
大家在本周内每人写一张大字报,经区队长检查后,交给党委。注意每人一份,不得代写
,具体内容由区队长确定。” 
    
    写大字报?写什么大字报?这两年,陈国生一门心思全在学业上,至于外界的什么变
化,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听见鲁革命、张建军眉飞色舞地在议论什么,便凑了上去,悄
悄地跟在他俩后面走向寝室。他们不时在提一个名词“文化大革命”,以前,在报纸、广
播中也曾看过、听过不少次,不过他却从来没有认真追究一下文化大革命究竟是干什么的
。 
    
    到了寝室,只听张建军压低声音对鲁革命说:“听我的高中同学说,其他大专院校早
闹起来了,有几个同学还到北京去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可我们还死气沉沉地呆在这儿,
连写张大字报还要区队长规定内容,真是的!” 
    
    鲁革命拳头一擂床板,发出“澎”的一声闷响,“这明摆着是不想让我们起来干,是
压制我们的革命积极性,这张大字报我不写了!” 
    
    张建军忙捂住他的嘴,“小声点,让区队长听见了,就麻烦了。” 
    
    “怕什么!晚上的会我还要跟他干呢!我就不服这口气,人家干得热火朝天的,咱们
啥也不准干!” 
    
    陈国生听着有些不对劲了,就插了一句:“咱们是军人,要守纪律,不能跟普通院校
相比。” 
    
    “你别老啃书本了,五分加绵羊!毛主席他老人家亲自发动的文化大革命,他们凭啥
不让咱们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守纪律,也要看守的是什么纪律,无产阶级的纪律当然
要守,可资产阶级的纪律就不能守!” 
    
    陈国生哑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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