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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hangcjj (屠夫), 信区: Green
标 题: 一个中国军人在越南的奇遇(下部)6-1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Apr 24 10:05:38 2003) , 转信
嘟嘟”悠长的军号声漂浮回荡在军营里,陈国生站在营房的路口,沐浴着阵阵晨风,一时
忍不住热泪滚滚了。失而复得的军营对于他来说,具有着特殊的温情,那最开始紧张而又
有趣的军校生活,又历历在目了,可惜时间不会倒流……
“报告连长,全连训练集合完毕,应到九十八人,实到九十六人,公差一名、病号一
名。报告人,一排排长王立新,请指示!”
值星排长的报告惊醒了遐思中的陈国生,他稳了稳神,然后正儿八经地迈着标准的步
伐来到了队伍前,无言地从头到尾逐个扫视着他的战士。
目光落在了一排的战士身上,不出所料,一些战士正用轻蔑的目光瞧着他,他不禁想
起昨晚第一次查夜时,就是一排的战士们议论他是个开后门来的。
现在,他的心里只是暗自有些好笑,这些战士的耳朵也是够长的。也难怪,常言道: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嘛。
这时,他简略地讲了几句就开始了日常训练。这天的科目是投弹,一轮一轮地投,一
般都在三十、四十米左右。轮到一排投时,几个调皮的战士懒洋洋地随便扔了出去,顶多
二十米,里面还有一个面白如玉、两秀眉特别像女人的战士还斜着眼睛瞅着陈国生。
王立新的脸上挂不住了,喝斥道:“好好练!”
陈国生忙挥手制止了王立新,他哈腰拣了一颗手榴弹,微笑着说道:“瞧你们一个个
长得膀大腰圆的,没想到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瞧我来给你们创一个纪录吧。”
也不见陈国生咋用劲儿,站在原地,一抡胳膊,手榴弹就远远地落在了操场的另一头
!立时引起了一片惊呼声,那几个捣蛋兵也都惊得合不拢嘴,有好事者拉开皮尺一量,六
十八米!
陈国生的脸上平静得如一泓秋水,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战士们一下活跃起来了,都争
先恐后地来投,想破陈国生的记录。告别是几个大个子,大约是连吃奶的劲儿也使了出来
,可惜,扔得最远的也只有五十多米,比起陈国生的,还差一大截!
中间休息时,陈国生走到一排那个“白面书生”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伙计,要
好好练啦,别到时候扔出炸弹炸了自己!”
战士们“哄”地发出了一阵善意的笑声,“白面书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
时,战士们都围了上来,有的说:“连长,真棒!”有的说:“连长,你咋能甩那么远?
”有的还冲他直翘大拇指。
陈国生蹲下说:“当然是练出来的,有谁在娘肚子里就会扔手榴弹?哦,忘了问你叫
什么名字。”
“白面书生”搔着后脑勺说:“李剑。”
有个战士在一旁插话道:“他是一班长。”
陈国生故作惊讶地说:“噢,还是班长呢!”
战士们又笑了,他们之间很快就混得烂熟。
第二天实弹射击,战士们起哄要陈国生打两枪,一时惹得别的连的战士也都围了过来
。陈国生推不过,就接过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立着单手举着枪,像打手枪似的,“随
手”就是五枪。成绩很快就报了上来,五十环!顿时周围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陈国生顺手把抢扔给了身旁的“白面书生”,搓了两下手,然后笑着对大家说:“你
们连长在军校的时候,就是有名的‘三只手’。”
战士们都奇怪了,连一些偎在地上的战士也都纷纷围了过来,用好奇和迷惑的眼光紧
紧盯着陈国生。
陈国生乐了乐,说道:“‘三只手’当然不是小偷,是……”他郑重地竖起了食指,
“第一,神枪手;”又竖起中指,“第二,投弹能手;”无名指随之而起,“第三,武林
高手。”说完,还夸张地做了一个拳击动作。
战士们全明白了,一时都笑得前仰后合。待他们喘过气来后,陈国生又板着面孔说:
“我希望你们人人都能成为‘三只手。’”
战士们又乐了。不过,陈国生始料不及的是,“三只手连长”的外号从此就给战士们
叫开了。
一天,陈国生正在连部和指导员商量工作,这时,十六岁的通讯员胡新在外面不知跟
谁说:“你是找‘三只手连长’吗?”
来人有些奇怪地问:“三只手连长是谁?”
胡新嗔道:“你这个人怎么如此糊涂!大名鼎鼎的三只手连长都不知道?他就是我们
的连长。”
“你们连长是陈国生吧?”
“啊,一点不错!”
……
听来人的声音,陈国生一下子明白是张建军来了,就赶紧跳起来,边走边说道:“胡
新,在背后说连长什么?”
胡新冲陈国生扮了鬼脸,一溜烟地跑了。
门外,果然是张建军笑咪咪地在外面站着。陈国生跨出门槛,有些吃惊地问:“我的
张大政委,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
“嘘,小声点,我现在是一营的营教导员。”
陈国生越来越糊涂了,“我这个二营四连长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也没啥事儿,详情以后再说。”张建军伸过胖嘟嘟的手拉着陈国生,“走,咱们到
外面去走走吧。”
二人便到了军营的人工林里漫步谈心。
陈国生倚在一棵松树旁,不解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到一营的?”
“已经二十多天了。”
陈国生懊恼地一拍后脑勺,“瞧我!这些时候光顾训练,就不知道去一营看看。李静
也跟来了吧?”
“别提她了,今天找你来,就是因为她!这些天她是天天闹着要离婚,真没办法,我
想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陈国生乐了,“你就这么怕她?”
“妻管严,也没啥不好的……别开玩笑了!我的假已经请了,十五天,我的打算是借
这个机会到王平家去去,料她也找不着!”
没等他说完,陈国生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他不住地捂着肚子,“妈呀,哈哈,我这就
去请假,跟你一块儿去!”
有前师政委的陪同,请假很容易就批了。陈国生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就来到了一
营部。张建军也正在张罗着什么,陈国生进去的时候,他连头也没抬,“军功章带来了吗
?”
陈国生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张建军的对面,不解地问:“带来了,你要这干什么?”
“你不是常常遗憾王平没被评功吗?我现在正忙着给他评一等功呢!”
陈国生吓了一跳,“一等功要军部才有权批!”
“哎呀,你也太傻了!咱们不会伪造吗?瞧,证明书我已搞好了,再把你的一等功勋
章拿来,就天衣无缝了。”
“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能哄住王平的二老,能让他们得些安慰就够了。瞧,我还搞
了五百元的抚恤金。”
“李静乐意?”
“你放心,这是我的私房钱,再老实的男人也会对他媳妇玩点花样。”
“该死!要让李静听见了,非痛痛快快地赏你一顿鸡毛掸不可!”
“老天保佑,她后天才能来这儿。”
张建军码好他仿造的证明书,小心地塞进皮包里。
陈国生有些不放心地问:“不会露马脚吧?”
“不会的,现在到处都在平反昭雪、摘右派帽子,量两个乡下老人也识不破!再说这
在大红印章可是百分之百的真货。”
两人收拾好东西,刚刚走出营门,张建军突然一把把陈国生拖了回来,掩在门后。
陈国生糊里糊涂地盯着他。
“不好,我的老婆来了!”
陈国生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果然那个娇娜妩媚的文工团女演员正在向几个战士打听什
么,还不时指指他们这边。张建军平时师政委的威严这时全抛到九霄云外,肥白的双下巴
直打哆嗦,“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陈国生当机立断,“快,咱们翻后围墙走!”
两人立刻掉回头飞也似地奔向围墙,陈国生先让张建军踏在自己身上翻过去,可张建
军身材太肥胖了,穿得又多,好半天才笨拙地翻到了那边。此刻,陈国生的眼角已瞥见那
女人走进了营房东张西望的。事不宜迟,陈国生也不管张建军能不能接着,就一古脑地将
大大小小的包都统统扔了过去,“蹭”,一个漂亮的腾越翻身而过,然后马不停蹄地向车
站奔去。
上了火车,张建军这才喘了一口气,就掏出一条手绢擦着脸上的汗珠。
陈国生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今天一个女人把咱们两个男子汉撵得鸡飞狗跳的,我
看她挺温柔的样子,怎么……?”
“嗨!她在外人面前总是那付静娴的样子,要是碰上我一个……”
车身颤动了一下,火车开了!
张建军如释重负地歪在了靠背上,闭目养神。
陈国生推了推他,“别睡,你还没说你是怎么从师政委降到营教导员的,到底出了啥
事?”
“唔,原因很简单,工作能力不行,跟不上形势。”
陈国生摇摇头,“不对,不对,跟我卖什么关子!”
张建军一笑,坐起来小声说:“这儿人多,不好说。”等下了火车,转过汽车,开始
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时,他才说道:“四人帮垮台后,有些老家伙陆陆续续地又上来了。
在文化大革命中我批过他们,现在他们有权了,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鸡蛋里头挑骨头
,诚心找碴整我。与其在师部受窝囊气,还不如到基层去痛痛快快地干一场,一切从头开
始。”
“按定义,我属于‘三种人’,弄不好一搂到底,蹲大牢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
就自己写了份辞职书,先入为主,主动检讨过错。那些老家伙也太沉不住气了,大概觉得
降了我三四级也够本了。这样一来,他们以后再整我,可就没理由了。”张建军很得意地
冲陈国生眨了眼睛。陈国生扔掉了手上的烟屁股,说:“这些你同你夫人讲了没有?”
张建军丧气地说:“跟她讲也没用,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形势发生了这么大变化,
她还懵然不知,只晓得跟我闹离婚,划清界限。”
陈国生有些担心地问:“你在文化大革命中没干啥坏事吧?”
张建军冲他一瞪眼,气冲冲地说:“哼,我认为我是无辜的!我批他们,从来都是规
规矩矩地跟他们讲道理,严格按中央指示办!……不说这些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一
朝天子一朝臣,什么对错,还不是当权派们的托辞!也罢,我也已经厌倦勾心斗角的上层
生活了,现在只求能安安静静地在营部呆一辈子了事。”
冠容秀丽的柳树迎接了他们,进了村,张建军已累得腿一拐一拐的,狼狈不堪。陈国生早
把他手上、肩上的大包小包统统挂在了自己身上,他有些迷惑地说:“以前从军校到龙城
的路比这还远些,还经常徒步往返,怎么今天就成了这个样子?”
张建军哭丧着脸说:“哎呀呀,别提了,五六年了,我还从来没有走什么路呢!到了
没有啊?”
“到了,这就是。”
“谢天谢地,总算熬到了,给两个包我。”
陈国生道:“干什么?”
“这你都不懂!一会儿进了人家门,老人一看,大包小包全在你身上,我空着手,准
是一条懒虫,轰出去,我脸皮往哪儿搁?”
陈国生笑道:“我还以为你突然变勤快了呢。”
村子里的人大约都上工去了,里面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影。到了王平家,抬头望
去,只见紧闭着的大门已经掉尽了漆,抹在周围墙上的劣质石灰溅在上面,更显得老旧了
。大门上的墙上,隐隐约约可看见有一幅红色的毛主席头像和一些光芒线,下面还有一排
“忠”字,门旁不远的窗子里黑乎乎的,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也看不见。大门上吊着一把大
铁锁,显示着屋里无人。
张建军掏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汗,口里直叫倒霉。二人无奈,便寻了两块石头垫张纸坐
了下来,聊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欣赏起对面的壁报来了。大标题是:“英明领袖华主
席一举粉碎四人帮。”盖着原来的“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有一幅漫画引起了陈国生的注意,漫画以中国地图的轮廓为背景,四条黑蛇相互缠绕
在祖国大地上,蛇头分别画作王、经、江、姚四人,嘴里还吐着分叉的蛇信子。有趣的是
,张、江两蛇还带着眼镜,人头画得惟妙惟肖,令人捧腹,陈国生暗暗称奇:“想不到小
小村子还有些等人才!”
“别赞叹了,你快去找找王平家里的人吧,快给我弄点水喝喝,我的嗓子都在冒烟了
。”
“他们都在上工,怕不好找吧。”陈国生想了想,就向渐渐围过来的一群孩子招了招
手。有两个孩子畏畏缩缩地来了,陈国生掏出几块糖递给了他们,和言悦色地说:“小家
伙,你们知道王燕在哪儿吗?”有个男孩子嚼着糖说:“她在那边麦地里干活。”
“你们去把她叫来,就说家里有客人来了。”
两孩子答应了声就飞也似地跑出了村子。
这时,张建军在一旁抱怨道:“咱们快想办法进屋去吧,我可不想给人当猴看。”说
着他就指了指不远处几个躲躲闪闪、光着屁股、满身是泥的农家孩童。
“要进去还不容易!不过,人家要知道竟是营教导员、连长在这儿当小偷,可就太不
像话了。”
“嗨,管他什么像话不像话的!你快把门弄开是正事。”
陈国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不多时,一群孩子拥着一个高挑个的姑娘走了过来,陈、张二人知道准是王燕或她姐
姐王英来了,便连忙站起来。她穿着一件粗厚的棉袄,想来是王平的,棉裤上沾着许多泥
点。其脸如满月,白中透红的脸庞上蒙着一层晶亮的汗珠。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聪明劲
儿直往外溢。
陈国生心里肯定她不是王英,可又不像王燕。六年前,陈国生见到王燕时,她还完全
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呢!
姑娘停在了陈国生的面前,眉毛往上一弯,又很快落下了,她面无表情地说:“如果
我没猜错,你应当是国生哥哥。”
“你是王燕?”
“哟,怎么连我也认不出来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陈国生苦笑了声,对张建军摇了摇头,六年前调皮的小家伙已经变成调皮的大姑娘了
。
王燕打开门让进二人后,就径去厨房,舀起了一瓢水,“咕咕”地灌了起来,看得张
建军是目瞪口呆!他大约在想在喝水怕也只得喝凉水了。
陈国生瞧了瞧那样子,心知其意,便将东西撂在了正堂的八仙桌上,装着理东西,顺
便跟进了厨房,待王燕歇气的工夫,陈国生忙凑上前去小声说:“烧点开水吧,别让客人
也喝凉水呀!”
“你又来干什么?”听语气很不客气。
陈国生“啊”了一声,就愣住了,他竭力搜索着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大姑娘。
晾在一边的张建军这时也挤进了厨房,说:“姑娘,我是王平的营长,也曾是他的军
校同学,叫张建军,这回平反昭雪,营里给王平补评了一等功。”
姑娘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瞧我,让你站着,太过意不去了。”她出屋翻了一把
靠椅给张建军坐下,却不理陈国生,陈国生只得讪讪地自寻了一条三只腿的小板凳坐在了
王燕的附近,看王燕往灶里添柴火,心里挖空心思寻着话头:
“你高中毕业了吧?”
“还有半年!”
“你现在放了寒假?”
“是的!”
“考试成绩怎么样?”
“与你无关!”
陈国生给噎住了,一时无语。
水烧开了,姑娘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蛋茶出来,热情地对张建军说:“农家没啥好东
西,请别见怪。”
张建军忙站起身双手接了过来,“哪里哪里,姑娘太客气了。”
她把另一碗顿在桌上,狠狠地扫了一眼陈国生。陈国生此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硬着头皮问:“你家里怎么不见什么人?你父母呢?”
“死了!”
“什么时候去世的?”
“七三年!”
正是陈国生去她家通知王平牺牲的第二年!陈国生似乎一下子预感到什么。
“不吃?放冷了我可没精神给你热!”
“好好。”陈国生慌不迭地端过蛋茶,慢慢地吃了起来。
“你姐姐呢?”
“嫁人了!”
“你哥哥呢?”
“在外面搞投机倒把给抓起来了!”
陈国生心中一震,险些把碗给摔了,嘴里甜美的鸡蛋此刻也味同嚼蜡,他真无法想象
姑娘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
“怎么过?还不是这么过!”王燕倚在厨房的门框边上,拿把小剪刀精心地修着指甲
。
“真……苦了你了。”
“没什么苦的。”王燕修完了指甲,翻来覆去欣赏了会儿,才冷冷地对陈国生说:“
要不是你,我的爸爸妈妈说什么也不会死!”
陈国生突然全明白了,六年前,他离开王燕家时,她那怨恨的目光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
张建军吃得满头大汗,他连吞带灌,很快碗底儿朝天,陈国生把自己手里的一碗也递
给了他,张建军略微推托了一下,就毫不客气地拿了过来,继续埋头大嚼。
陈国生抬头环顾了屋子一阵,注意到正中的堂桌上放着三个人的画像,细细一看,中
间是王平的放大像,两边是王平父母的画像。画得倒是极像,就是胖了点,显然被王燕理
想化了。
张建军吃完了,撂下碗,嘴里嚼着最后的几口,迷惑地看着他们二人。陈国生见场面
有些尴尬,便主动收了两只碗,打算去厨房里去洗。王燕走了过来,劈手夺过,“去去去
,老实呆着!”
趁此机会,张建军悄悄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双亲都去世了,大姐也出了嫁,仅有的一个哥哥又进了监狱。”
“哦?”张建军打了个饱嗝,竟手舞足蹈地说:“不过这样也好,就更容易把她弄走
了。她要是敢不去,咱们就把她绑起来!我就不相信,咱们两个大男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小
姑娘!”
陈国生愠怒地瞪了他一眼,沉重地说:“我总感到她父母的死,我负有责任。为此,
小燕还恨着我呢!”
王燕出来了,大约听见了刚才张建军的后头话,俏脸上不觉露出了几分怒容。
陈国生见势不妙,连忙站起身来,把他俩的打算细细地跟她说了一遍,最后诚挚地说
:“你哥哥在世的时候,多次跟我说,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把你弄出来读书……他非
常希望你能走出穷山沟成为一名大学生。”
提到王平,王燕的眼圈也有几分发红了,良久才哽咽道:“我不想成为大学生……我
惟一的希望是你们能够帮助我成为一名军人……不过此事我想征求一下我姐姐的意见,请
你们在此稍候两天。”
送走王燕后,张建军笑着对陈国生说:“这个姑娘真厉害!谁要娶她做妻子,准是李静第
二。”
“别胡乱嚼舌了,我肚子也饿了,先做饭吃吧。”
张建军忙说:“我一路太疲倦了。先睡一觉再说,你去做饭吧。”
“……可我不会做饭啦!”
“糟糕,我也不会!”
陈国生后悔了,刚才应当和王燕一起去王英那儿的,他不由得愤愤地抱怨道:“就你
,要是刚才同王燕一起去,该多好!”
“谁装的!我的腿都快断了!你去看看带来的面包,蛋糕还有多少。”
“没有了,剩下的已全让王燕带在路上吃了。”
于是两人经过仔细论证,一致通过了煮稀饭吃的决议,理由是又方便又省心,惟一的
缺点是容易饿,这不打紧,多吃一顿问题就解决了。令人沮丧的是王燕家里像没油似的,
两人把厨房翻了个个也未找着,就张建军的话,没油也好,他现在是一见油腻的东西就翻
胃。
第二天,炒菜时两人又吵了起来。
张建军抱怨道:“怎么搞的?白菜像草碴子,啥味也没有!”
陈国生颇不服气地说:“找不到油,能怪我吗?”
“油也没啥好吃的,胡萝卜让我来炒!”张建军自告奋勇,卷起袖子,将切好的胡萝
卜倒入锅中,口里不住地催促:“快添火,快添火!”
“哗哗”炒了会儿,看样子熟了,“唰”,铲起一块搁在嘴里一尝,“还好,熟了。
”然后往里面加盐、添生姜,接着就得意地将一大块胡萝卜放入口中嚼着,眼闭着、头仰
着,仔细品尝着自己的杰作。
一口咬透,张建军这才发觉胡萝卜块儿切得太大了,外面是熟的,里面还是生的,他
有些恼火地说:“国生,快加柴!”
陈国生抹了抹脸上的热汗,狠狠地将两个“草要子”一起塞了进去,倒险些把火给压
熄了。张建军瞅着瞅着眼见胡萝卜的自由运动就减慢了,一时不由得肝火大发,“你是怎
么搞的?”他把头偏到炉口,恰巧这时火又大了起来,一股火舌奔腾而出,险些吻上了他
的白脸,吓得张建军赶紧缩回了头。
又尝尝,还有甜味,张建军一恼火,索性一勺子舀了一满勺盐,狠狠地掼进了胡萝卜
汤中。再一尝,刚入口就吐了出来,太咸了!
菜炒砸了,两人只好就着几碟咸菜下饭。扒了一碗稀粥后,张建军放下了碗,不吃了
。
“吃饱了?”
“没吃饱也吃不进!平时吃菜老嫌油多,真没油了……唉,这小姑娘再不回来,我张
某人怕要饿死!”
陈国生有些奇怪地说:“以前军校的饭菜并不比这好多少,那时候,你还吃得挺香呢
!是不是这几年的师政委把你的嘴巴也搞刁了?”
张建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莫名其妙地吐了一句:“师政委的生活也并不舒服,一天
到晚扳着个面孔,哪像现在这样快活!要怎么乐就怎么乐,是吧!”
陈国生笑道:“就是吃不下饭!”
“还睡不着觉!这屋里老是有一股臭气,还有霉味,简直是在跟人上刑!昨天一整个
晚上,我都在听老鼠打架!我还以为是王平回来了。”
总算等到第三天中午,王燕赶回来了,他们就接着按原定计划去给王平上坟。
王平的衣冠冢掩在一片枯草残枝之中,周围是生机盎然的麦地,一溜儿挤在麦田之中
的坟墓共有八个。张建军拎着东西,眼瞅着王燕。
王燕说:“打头的一个就我哥哥的……坟……”说着,两滴清泪就不由自主地滴了下
来。
陈国生看着王平的坟,那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土包而已,连个墓碑都没有,好几处还坍
塌了下去。几分伤感不觉涌上了心头,眼睛也不由得红了。
三人默默地将祭品摆在了坟头。
陈国生恭恭敬敬地向土坟敬了个军礼,端出两碗酒,一碗放在坟前,另一碗双手捧在
手中,然后缓缓地说道:“王平,我来……看你了,你在那个世界上,一定很寂寞吧……
你来和我说两句话吧……你大约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时候战争打赢了,你要与
我痛饮三百杯,一醉方休。现在我特意来给你报捷来了,越南已经全国解放了。来,干一
杯,你不要再以不会喝酒推辞了……”
陈国生将坟头上的那碗酒绕着坟头缓缓地洒下一圈,然后将自己手中的一碗酒一饮而
尽,冲坟头亮了一下碗,退到了一边。
张建军将一些五颜六色的食品推了上来,小声说:“小姑娘,让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吧。记得在军校里的时候,我这样喊你,你总显得不高兴,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称呼你了
……王平,在学校的时候,你不是曾跟我提起,什么时候到了广东,一定要去尝尝广东的
小吃吗?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你吃吧,不要害羞,这是你的战友和同学张建军给你带来
的……”说着说着,他就将碟中的小吃一一倾在坟上。
王燕跪在坟前,庄重地嗑了三个头,哽咽着说道:“哥哥,小妹也看你来了……我知
道你心里恨我,我没能照顾好爸爸妈妈……你在家的时候,曾说,你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
常年在外,不能好好侍奉父母,嘱咐我在家要好生……好生照顾父母,可是……可是……
你走了,爸爸妈妈也跟着你走了……呜呜……”
王燕放声痛哭起来。
“哥哥,小妹立志成为军人,像你一样,如果小妹成功了,那时再来看你!如果调皮
捣蛋的小妹也成了器,你一定很高兴、很高兴……哥哥,今天下午我就要走了,你就不愿
跟小妹再说几句?呜呜……”
张陈二人见王燕越哭越伤心,忙上前劝解。
三人奠典完毕后,便带着朦胧的眼睛、深重的脚步,离开了王平墓,一路想着王平生
前的音容笑貌。
王燕回家后,便将张陈二人带来的东西分给了四邻,然后简单地将自己的一些换洗衣
裳和鞋子、书本有条有理地码进了一只绿色木箱里。陈国生认得出那是王平曾用过的,怕
以后王燕睹物思人,就说:“王燕,这个箱子太大了,带着是个累赘,我们有几个空皮包
,就放在皮包里吧。”
张建军心知其意,便也上前帮腔。
王燕拗不过,只得留下木箱。然后,她将房子交给了邻居看管,三人就踏上了漫漫的
旅途。
路上,陈国生仔细询问了一下王燕的功课,发觉物理、化学的问题最大。当年王平在
军校时,也是物理不好,老跟不上,看来偏僻山区的教学的确有些问题。
陈国生担心地问张建军:“你有把握给她找一所好学校吗?”
“没问题!地方我已经想好了,就是驻地附近的县一中,校长是我熟人,绝对没问题
。”
王燕先是默默地听他们讲,等他们讲完了,就有些恼火地说:“我想当兵,谁愿意念
书!”
陈国生、张建军互相望了一眼,笑了,他们谈得热火,倒忘了这位大小姐在身边了。
张建军忙说:“当然当然,不过部队里一般不收农村的女孩子,我们考虑先让你考军校,
就考你哥哥生前所在地的学校,怎么样?”
王燕这才露出了笑容。
张、陈二人不敢再胡说八道了。这时,陈国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咱们这样回去,
说不定李静正在营部守株待兔呢。”
张建军微笑道:“不打紧、不打紧,我早就算计好了,我们这天回去,他们的文工团
演出分队已出去巡回演出了,至少得三个月。到那时,她说不定气早消了,又该想我了。
这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别想得美!你会请假,她也会请假呀!”
“她是文工团的台柱,她要是请了假,就什么戏也演不成。观众最喜欢看的就是她的
戏,你想想,文工团怎么会准她的假?”
回到了部队,果然不出所料,李静已经随演出分队外出了,张建军是不慌不忙地替王
燕办着手续。王燕就住在文工团的女演员宿舍里。
不过,陈国生却没有那么多闲时间来陪王燕,他的连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陈国生刚到连里,“白面书生”李剑就匆匆地跑来对他说:“连长、连长,不好了,不好
了。”
陈国生有些诧异,“发生了什么事?先坐下喝杯水,慢慢说。”他提起开水瓶给李剑
倒了杯开水,然后坐下来慢慢地听他细讲。
“白面书生”喝了点水,喘过气来了,就将经过大略地讲给了陈国生听。原来他的通
讯员胡新今天上午不知哪根神经出了毛病,竟跑到部队文工团驻地的女厕所偷窥!被人家
当场发觉给扭到文工团里去了,现在要陈国生去领人。
陈国生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胡新是以十六岁冒充十八岁参的军,今年刚满十七岁。
小家伙平时胆子不小,这些他都是熟知的,可他实在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小混蛋竟有如此大
胆、不知天高地厚!不过人总得领回来。
陈国生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就随着指导员去领人。
文工团里,胡新正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缩在一间小黑屋里,他见陈国生进来了,眼里
顿时放出了异样的光彩。他忙站起来,颤声喊道:“连长、连长。”
陈国生虎着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又低下了头。
在陈国生与文工团的领导交涉时,门外挤了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当他领着胡新
往外走的时候,听见有个女孩子低声说:“喂,那个就是三只手连长。”
有几个女孩子冲他指指点点。
那个女孩子又说:“连长都是三只手,手下的战士是流氓也就没有值得奇怪的了。”
听见此话,胡新头低得更厉害了。陈国生是又气又恼,就冲着她们晃晃钵大的皮锤,
反而惹得女孩子们好一阵大笑。
回到连部,胡新战战兢兢地坐在桌子对面,不时偷偷地抬起头溜上两眼。陈国生一言
不发,绷着脸,闷头喝着茶。指导员在一旁大口大口地抽着烟,弄得满屋子都是烟尘。
这时,外面有几个战士往里探头探脑,陈国生站了起来,“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就把他们轰得远远的。
陈国生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后,就又重又慢地说:“你说,你今天丢不丢人?连你的
连长脸上都挂不住了!”
“指导员,电报!”李剑在外面喊了句,指导员应了声后就出去了。
陈国生见他们走远了,语气也缓和多了,“胡新你先自己说说吧。”
这时,胡新嘻皮笑脸地抬起头来说:“连长,我知道你是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呸!就凭这你也敢去耍流氓?一会儿连长亲自送你上军事法庭,到那时,叫你哭都
来不及!好,现在你跟我老老实实地交待!”
胡新小声嘀咕道:“我只是想看看,再说我也没有进去,就扒在外面从洞里往里看。
”
“看见了吗?”
“连长,我太晦气了,什么也没看见就给人家逮住了。”
陈国生有些奇怪,“你的百米速度不是全团最快的吗?”
“她们认出我来了,跑也没有用,所以我就老老实实地呆着让她们抓去了。”
他见陈国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胆子又大了起来,“连长,说来大约你不相信,
我在家的时候,有个亲戚生了个孩子,我跑去问人家怎么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她的头发
又没长出来……”
陈国生奇道:“这跟头发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头发长的是女人,头发短的是男人。”
陈国生再也忍不住了,一时笑得连嘴里的茶全吐了出去。
这时,胡新上前扯了扯陈国生的袖子,悄声说:“连长,你见多识广,肯定知道女人
那玩意儿长什么样,跟我说说吧,周围没人。”
“去去去,小家伙,说话没一点正经!你以后结了婚,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去,用不着
现在去厕所闻臭气!”
胡新嘟嘟囔囔地说:“还要五六年,我才能结婚,到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说不定要
打一辈子光棍……”
陈国生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待胡新走了后,陈国生和指导员、副营长商量了一下,念其年幼无知,给了个警告处
分了事。
处理完一天的事,陈国生拖着疲乏的腿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囫囵躺下,暗想:要不
是那天黎芳和他……现在的自己怕比这胡新强不了多少。唉,黎芳……
她那忧愁的、爬了细细皱纹的脸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那永恒的画面,他永远永远
也忘不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意识开始朦胧了,黎芳那姣如满月的脸从一片迷雾中探出,
含着羞涩的微笑盯着他……
三天后,张建军气呼呼地跑来找他,大发牢骚,“这是什么世道!人走茶凉,老子不
当师政委了,办个事情就这么麻烦了!”
陈国生给他倒了一杯茶,顺口问:“碰上了什么麻烦?”
“县一中那个校长真他妈不是人,我给王燕转校,他当面答应得挺好,可是一回头,
他又去考王燕!”
“王燕考得怎么样?”
“太不妙了,数学考了六十分,物理考了四十分,化学考了二十分,都成等差数列了
!这鬼校长凭这非要把她安排在慢班,说这是制度。他妈的,去年这个慢班的升学率是零
!”张建军用手指画了一个大圆圈,眼盯着陈国生,“这该怎么办?”
陈国生想了想,说:“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不过不要紧,只要能挂个名,能一起参
加高考就可以了。”
“那有什么用?”
陈国生断然地说:“我相信我还没有把高中的东西还给老师,我来教她!”
张建军有些疑惑地问:“有时间吗?”
“时间总会有的,我一定要把她送到大学!”
两人一划算,决定让王燕住在离陈国生连不远的部队医院的护士宿舍里,生活问题由
张建军解决,当即就办妥了。
第二天开始上课,教室就是陈国生的连部。上午,陈国生给王燕留了些题目和问题,
然后才带部队训练。下午休息时间,陈国生自然要到连部给她上课了。
那一天,陈国生讲得专心致志的,以致张建军悄悄地溜了进来他都没有发觉。一直等
到他讲渴了,拿杯子喝水时,才发觉张建军站在身后。
“你这小子鬼鬼祟祟的,来也不打声招呼,小心我把你当特务给抓起来!”
张建军笑道:“没想到我好心得不到好报!我是来请你去吃年饭的,王燕也去,别上
课了,走吧。”
“今天的教学计划还没有完成呢!”
“以后再说!”张建军不由分说地拉了陈国生就走。
陈国生睁开了眼睛,太阳已明晃晃地挂在了窗门口,王燕倚在门口背对着他“呼啦呼啦”
地洗着衣服,还不时地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陈国生使劲儿晃了一下脑袋,心里奇怪自己怎么躺在这里?晚上不是到张建军家吃了
年饭吗?怎么太阳还在东边?
他忙起身穿好衣服,脚落地时,仿佛没骨头似的,往下一软,险些跌倒。脑袋还在“
嗡嗡”地响,陈国生这才明白自己昨天酒喝多了。
这时,张建军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小燕,国生醒了没有?”
王燕回头望了望,忙说:“他已经起来了。”
她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给陈国生倒了杯开水,“给,瞧你都醉成了什么样子
!”
陈国生接过开水,小心地呷了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借上厕所的机会,他悄
悄地问张建军:“昨天晚上喝醉了,没出啥洋相吧?”
张建军笑道:“昨天晚上你怕是世界上最狼狈的人了,又嚷又吐,叫什么李芳、王平
等等,还老把王燕当什么李芳,一个劲儿地说‘我爱你呀,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陈国生的脸躁得通红,连脖子也都红了,他真恨不得把脑袋扎进地面去,什么也看不
见才好。
张建军还在继续说:“你还呕吐了一身,小燕现在洗的就是你的衣服,哎,李芳是你
什么人?老实交待!”
“是叫黎芳,我的恋人。”
“现在何处?”
“越南。”
“是越南姑娘?”
陈国生点点头,“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张建军沉默了半晌,小声说:“你快三十岁了,也该找个对象了,我让李静在文工团
里为你物色一个,怎么样?”
陈国生眼盯着东边天空上的朝霞,梦呓似地说:“我已经得到过世界上最真诚的爱,
不再奢望其他了。”
“好了,咱们先不谈这个了,今天咱们该到城里去给小燕办点什么吧。”
“我吃点东西就走。”
陈国生回到宿舍,先向小燕道了歉,然后劈手夺了他的衣服,也不理小燕在后面怎么
喊,三下五除二马马虎虎地搓了两下就晾在了竿子上,随即抓了两个馒头,和王燕、张建
军一起上了街。
晚上,陈国生被战士强拉去参加连里战士们自己组织的联欢晚会,还把他拉到台上要
他唱歌,不唱就不准他下来。陈国生把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我除了会哼哼《国际歌
》外,其他什么也不会唱!”
李剑在下面喊:“就唱《国际歌》!大家来,一、二,连长唱!”
大家也一齐喊:“连长唱!连长唱!”
陈国生笑着挥了挥手,“大家安静安静,我唱,我唱。”他清了清嗓子,低沉地起音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唱到半路,发觉忘了词儿,干脆一下子跳到了最后,“……团结起来到明天……”
战士们不答应了,“漏了歌词儿,重来,重来!”
陈国生为难地说:“我实在记不起歌词了,这样吧,我来摆擂台,谁要能扳倒我,我
就为大家再表演一个,节目任你们出!要是都扳不倒,对不起,我可就下去了。”
话音没落,就从人群中跳出了一条大汉,细细看来,却是二排五班的副班长刘大力。
他上来二话不说,就拽了条凳子正对陈国生坐下,伸出右手搁在他的面前,粗声粗气地说
:“连长,来吧,你要是输了,嘿嘿……”
陈国生微笑着抬起右手,和刘大力握在了一起。
李剑在下面喊:“一、二,开始!”
刘大力呲牙咧嘴,脸涨得通红,拼命地往下扳陈国生的手。
下面的战士帮着刘大力吼:“一、二、三,刘大力,加油!刘大力,加油!”
再看刘大力,腮帮子鼓起了两个大肉球,脸上的汗也出来了,眼睛瞪得铜铃大,最后
连整个身子也压了上去,可陈国生依然微笑着,胳膊像钢柱似地纹丝不动。
下面的战士也都急眼了,于是一齐站起来给刘大力加油。
不过,陈国生的小通讯员胡新却尖着嗓子为陈国生加油:“连长,快干掉他,第一大
力士一排长还没上呢!”
陈国生听得有理,右手一运劲儿,“嗨!”一声大喝,把刘大力连手带人一起扳倒了
。
刘大力沮丧地溜回了原位。
一排长王立新见状一把甩掉了大衣,在一片喝彩声中,气宇轩昂地站在了陈国生面前
,大拇指一伸,“连长真有劲儿,咱们来比!”
陈国生还没答话,胡新在下面叫开了:“一排长不要脸,搞车轮战!”
一排长头一扭,“小流氓,喊什么?我用左手和他比!”
“你是左撇子。”
一排长的“秘密武器”被捅穿了,心里大为恼火,便跑了下去揪胡新。但胡新人小溜
滑,一个不注意,窜出门就不见了。
一排长只得讪讪地走上台来,站在陈国生的面前,什么话也说不出。
陈国生想了想,“左手就左手,咱们来比!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你要是输了,
我可就下场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这么定了!”
两只大手可就比上了,这回可是一场硬仗,两人头上都冒了汗。不过,到底陈国生经
验老到,趁一排长换气的工夫,陡然加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扳倒了一排长。
晚会结束后,李剑和几个战士围了上来,先把陈国生大捧了一通,最后李剑才说:“
连长,我觉得你太偏心了。”
“你只给你妹妹上课,怎么不给我们上上?”
“噢,你们也想听我讲课?”
“想学点知识嘛。”
“那你们以后就到连部去听课,我只要有空余时间,一般都在那儿,你们可以去旁听
。不过有一条,得遵守课堂纪律。”
“没问题!”李剑和几个战士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二天一起来,考虑到多了几个家伙听课,得好好备备,陈国生便拿起课本翻了几页
。
这时,副连长走了进来,“连长,营部来了通知,叫你去开会。”
“你代表我去就行了,就说我肚子疼,走不动路,病假条右手抽屉有。”
副连长犹豫了一下,“你总不去开会,怕不大好吧?”
陈国生把书放下,不满地说:“有什么不好的?本来两三分钟就可看完的文件,非要
在会上念一两个小时。我的事情多的是,哪有空余时间去听他念文件?”
副连长只好抽开屉子,问:“拿哪一张?”
“你随便拿一张,签上日期就可以了。”
待副连长、指导员走后,陈国生就把王燕、李剑他们找来了,安排了“哨兵”,挂上
小黑板讲讲开了。
这天的内容是辩证唯物主义,讲量变和质变,陈国生一进兴趣来了,就把他当年找的
岔子给抛了出来:
“……不过我认为量变和质变规律对宏观世界是很适用的,对微观世界就不大解释得
通,还需要进一步的完善。譬如说氯离子和氢离子一碰撞就会立即反应成氯化氢分子,并
不存在量变过程,因为不可能存在二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HCI(氯化氢)分子,要么
就是一个HCI分子,要么就没有。还有光电效应,一会儿我上物理课要讲到的,如果光
的频率达不到一定的极限,光强量的积累再多,也不会发生质变产生光电子。此外还有正
、负电子相撞成一对光子等等,都说明这个规律对微观世界需要完善。”
陈国生把教鞭一收,“不过,话又说回来,考起试来,你们还是要老老实实地照书上
答。否则,得了零分本人概不负责。这些话你们只要听听,能开拓眼界就够了。”
王燕、李剑会意地一笑。
陈国生一讲课,就进入了自己的境界任意驰骋。一会儿从化学蹦到哲学,一会儿又从
哲学蹦到数学。瞧,这会儿他的思路飞了:
“刚才我们复习了金刚石和石墨的性质有哪些不同,其原因就是它们的内部结构不同
。虽然它们都是原子晶体,可石墨却多了个比另外三个共价键弱得多的的键。在工业上,
把石墨变成金刚石,就在另一种形式的量变内部结构的变化……”
“扑楞楞哗”,房顶上突然滚过了一颗石头。
陈国生一斜眼发现了远处的营长、副连长和指导员,就连忙说:“好了,今天就讲到
这里,布置几个作业题,你们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就不做,小燕例外,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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