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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gemouse (爱谁是谁), 信区: Green
标  题: 石之祭（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7月28日22:01:00 星期六), 站内信件

铁汉柔情
　　不要不信，台北市的清晨也是听得到鸟叫的。
　　尹鹏在鸟叫声中缓缓推着太极拳，东方微曦，晨风拂面，院中的枝叶悬着
几滴露珠－－想来是一个宁静、美丽的画面。
　　事实上不是这样。
　　此时院外的车声比鸟声更响，偶尔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加以昨晚恒公责备
他耽误了凤仪，害他思潮起伏，竟夜未能安眠。现在，他好想睡个回笼觉啊。
唉，可惜他不能睡，也不敢睡，等下凤仪就来了，不能让她看到他在这大好的
时光在睡觉，她会讲他。
　　（唉，上将，退休了，怎么这点自由也没有？）
　　是啦，也不能怪她。她每天早上上班前路过这，都会给他送早餐，她亲手
做的。他说不要，她说反正她还是要做自己的早餐，多一份不麻烦。他说你就
不要多走这段路啦，她答上班前多走两步经过这，对身体好。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他能说什么？他祇好不时将老部属送他的礼盒转送她
，水果啦、名产啦，她说不要，他说反正我一人也吃不完。她想想，说也好，
反正你年纪大了，不要吃太多。他听了心下不太愉快，但也不便讲。
　　这就是他和她，很有趣的一对男女。
　　是，是老男老女，是有点怪，但爱的本质是一样的。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门铃意外响了。
　　（这么早！）
　　尹鹏停下才开始打的拳，这门铃比平常早了半小时。
　　他开了门，门外果然是凤仪－－一位娇小的女人，与他约略相等的身材，
五十出头，短发，眼角有几道鱼尾纹，淡妆的脸颊有几颗雀斑，两眼有神却不
是很美丽。这种女人，嘴巴甜的男人会说－－很有味道。
　　是的，李凤仪算得上很有味道－－很有五十岁女人的味道。
　　「今天怎么这么早？」他疑惑地问。
　　「不知什么事，张局长突然回国，处长叫我早点去办公室。」
　　她将一袋早点交给他，他抓在手中有点烫。
　　「那你赶快去吧。」
　　「好。」
　　「凤仪。」
　　她才转身要离开，只好回过头来。
　　「嗯？」
　　「明天上午，妳没事吧？」
　　「噢，什么事？」
　　「恒公约你一起去打球。」
　　她听了心里有气，心想：
　　（难道你不想我去？）
　　「噢。」她低头，当然想去，但女孩家不能答应太快。
　　「妳有事？」
　　「不。」她急答，才说完又后悔答的太急。
　　「好嘛，那就一起去？」
　　她点头，想起上次打球就觉得不好意思，柔声道：「我去，在旁边看。」
　　「好。七点我去接你，打完球一起吃饭。」
　　「好。」
　　「好。你去吧，别迟到了。」
　　「好。明儿见。」
　　「明儿见。」
　　他默然望着她离去，有点苍老的背影，乍然间觉得她老了。这一时他想到
昨晚彻夜难眠，一直想跟她讲的话。　　
　　「凤仪。」他唤道。
　　她回头，眼睛睁得颇大的，有点美丽。
　　「我……」他委决不下：「算了，你现在赶时间，下次再跟你讲。」
　　她看他表情就知他心里有事，而且是颇重要的事，故而好奇了。
　　「没关系啊，」她以有点苍老的步履靠过来：「你讲。」
　　「嗯……」他在犹豫：「这样，我陪你走一段，边走边讲。」
　　于是他合上门，两人各提一袋早点，并肩走在街上。
　　路边有几根烟头和汽水罐，身旁的汽车不时呼啸而过，喇叭声刺耳，还有
一个欧巴桑牵了只大麦町在巷口解大条。但是，这些琐事都没有困扰着他或她
，因为此时他正在烦恼要如何启口，她则好奇他要讲什么？
　　女人的第六感是敏锐的，不管她几岁。她直觉地感觉这事必然和「他和她
」有关。
　　「你不是有事？」她歪头看着他。
　　「嗯。」他看着前方路面，不敢看她的脸：「是这样……，凤仪，我在离
开大陆前认识一个女孩，她家里有钱，反对得厉害，我们没办法结婚，可是…
…」
　　她听了心一沉，醋意立现，更好奇「可是」之后是什么。可是，他「可是
」之后却停口不言，可是什么呢？这人真是的，两个人都那么大了……，不，
那么老了，还有什么不能讲呢？
　　「没关系，你跟我讲。」
　　「我们有一个孩子。」
　　她的心沉到了底，心怨：
　　（这就是你一直不跟我结婚的理由？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讲呢？）
　　「噢－－」她的声音有点高。他听得懂，那是生气的意思。
　　两人不再言语，内心都是澎湃，待到路口等绿灯时，她始再问道：「男孩
女孩？」
　　「男的。」
　　「后来呢？」
　　「出来的时候没有跟上。」
　　「你不是回去过好几次？」
　　「找不到，她家有钱，土改时被清算，她带了小孩被下放到新疆，再也没
人看过她。」
　　「噢－－」她声音低沉，心中有隐隐作痛的感觉，不再怨他，只是怜他。
　　绿灯亮了，两人过街。他猛一把抓住她手，吓了她一跳，原来是一辆摩托
车闯红灯。他狠狠瞪着摩托车，再一想才发觉，他正握着她的手，柔柔的，脸
立时一红，心想握紧，却急放下。
　　她心中一喜，脸也是一阵赧红，暗怨他放得太快，同时感谢那部摩托车。
　　两人皆佯装向外侧看，免得对方看到自己脸红。这么老还会脸红，羞人。
　　「走吧。」他说。
　　两人并肩再走，距离拉开了一点。　　
　　「你还在找他们？」
　　「嗯。」
　　「要找到什么时候？」
　　默然走着。
　　「会不会他们已经死了？」她平静地说，继而一想不礼貌，停步望着他，
有点困窘，急声抱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他很平静：「我不是没想过。」
　　两人继续默然走着，一对年轻的情侣牵着手由他们身旁走过，边走边谈边
笑，很恩爱的样子。她看了好羡慕，他却在烦恼如何说下去。
　　「凤仪。」他停下。
　　「嗯？」她亦停下，眼睛大大地看着他，真的满漂亮的。
　　「她背叛家人跟我走，没人再接受她。我到今天都记得，她被家人赶出来
那天，流着泪对我说：『如果你不要我，这世界再也没有人要我了。』」讲到
这他似乎难过得说不下去，因为他神色激动，胸口剧烈起伏。
　　一个无聊的路人投以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心想大概是父女为家事吵架。
　　她的心好乱，心想他从来没有为她如此激动过。同时好奇，如果她告诉他
：「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他会怎么反应呢？
　　「走吧。」她说：「别人在看。」
　　两人转头走去，几步后他平静了。
　　「有一天我出任务到台湾，起飞前告诉她，回来后就带她走。没想到，局
势变得那么快，起飞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莫非晨风有点寒？他在微微颤抖。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好象揪在一起，难过得厉害，柔声劝道：「妻离子散
，那时候不是好多人都这样？」
　　「是。」他深呼一口气，看着远处缓缓说道：「你知道他家人当初拿什么理由反对
我？」
　　「你是军人？」
　　「不全是。他家人说我是飞行员，飞行员花心，不负责。」
　　「你花心？」她眉棱一挑看了他一眼。
　　「那时候飞行员大部分是的。」
　　「噢，为什么？」
　　「那时候，飞上去就不知道能不能下来。就算活着下来了，看着身边的伙
伴一天少几个，一个一个走了，那种『没有明天』的感觉，你是不会了解的。
」
　　「噢。」
　　「凤仪。」他又停下。
　　「嗯？」
　　「她家人一定会讥讽她，笑她不听家人的话，骂我花心拋弃了她。所以我
一定要找到她，我要证明我没有变心，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有变心。」他又激
动了，好刚硬的声调。
　　她听了心中一凛，看着他，眼前这人身材虽小，但这一剎那，她觉得他的
身影好大好大，像穹苍一样，牢牢地裹着她。
　　「你是对的。」她声音很柔，深深为那位不知名的她庆幸，但心头也有点
酸酸的。
　　「我走了。」他断然掉头离去，不敢看她的表情。
　　「尹鹏。」她唤道。
　　他停步回头。
　　「我在想，」她靠向他，垂首看着地面：「我想退休，不要再去上班了。
」
　　「为什么？」
　　「张局长留我，不都是看你的面子，何必欠人家人情？」她抬头用浓浓的
目光投向他。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目光一对，都能感受对方那股热焰，心神都不禁有些
异样，同时低头避开目光。
　　张局长是现任国安局局长张松柏，三年前接任国安局，原任局长就是尹鹏
。尹鹏卸任时为了照顾李凤仪，特别关照张局长留凤仪继续担任机要室秘书。
　　「哪会？」他反问。心想她不愿欠张局长人情，辞职下来，下半辈子，她
要做什么呢？
　　「事实就是这样。」她脚一跺，是生气的声音。忸起来，她是很执拗的：
「他留我，不都是看你的面子。」
　　「你辞职离开，你要做什么？」
　　「你还要去大陆找她吧？」
　　他点头。
　　「一个人去不辛苦？」她垂下头，声音越说越弱，脸、脖子都红了：「我
退下来陪你一道去，可以帮你一道找，两个人总是方便些，你说是不是？」
　　「哦。」他心跳如鼓，幸而她心跳也厉害，否则就被她听到了。
　　「你说呢？」她问。女孩一旦说出心中的事，那是超级飓风也挡不住的。
　　「也好。你也不缺钱生活嘛，是不是？」他问，突然想到这问题不好，显
得自己太小气，难道他还介意她花他的钱？脸一红，急补充道：「我的钱够我
们用了。忙了一辈子，是该休息一下了，是不是？」
　　他讲完不敢看她，别过头，佯意看着身旁驶过的出租车。
　　她心中柔情一动，殷切地点头，含情脉脉地望向他。可惜他正看着别处，
怕他不知道，以肯定的语调急说道：「好，那我回去就辞职。」
　　他点头，回过头看着她，两人就这么约订了。
　　虽然，这时街上行人匆匆、摩托车乱闯、喇叭声此起彼落、空气中弥漫着
油烟味，但这一切都是次要的。人生，重要的是心里，这时，尹鹏和李凤仪内
心深处，都是扎实、甜蜜、欢喜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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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大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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