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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ainy (段誉), 信区: Green
标 题: 北方的孤独女王(1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1月14日08:13:36 星期一), 转信
作者:宋宜昌扫校:442
十二、俄国的北极城
摩尔曼斯克在芬兰语中曾叫“贝柴摩”。弗莱斯特中校的飞机在贝柴摩郊外的
瓦耶恩加机场着陆,他一走进这座城市,就被它“迷住”了。这座北极圈内的俄国
城市有种只能意会,无法表达的风貌,它也许是古老俄罗斯的缩影。色彩单调的木
屋和砖房组成了几条街道,街上死气沉沉,处处泥泞。东正教堂附近挨了炮弹,痕
迹斑剥,玻璃全碎光了。穿着厚毡靴和长袍的摩尔曼斯克市民急匆匆走过街道,到
城防工事、修船厂和码头去干活。时而有几队穿着深蓝色军装的北方舰队水兵,提
着陆军用的杰格佳寥夫机枪到前线去。
前线离城不远,在西郊的西利查、雷巴契、和穆斯塔一通图利一带。这些小地
方甚至连弗莱斯特中校带的航空地图上都没有标明。它们是本地人起的名字,代表
着一片起伏的岩石丘陵和冻土地带。德军是从芬兰的伊纳里贾尔维湖畔冲过边境的
。逼近贝柴摩的德军起初兵力很少,只有一个骑兵团,属于一个山地师的一部分,
他们的纹章上绣着阿尔卑斯山火绒草花。一位俄国飞行员把一个带纹章的德军袖章
送给弗莱斯特做纪念。
德军对俄国人的抵抗力显然估计不足,他们大摇大摆打进来。甚至带了他们任
命的城防司令和文娱部门官员,结果在摩尔曼斯克城市被坚决顶住,寸步难移。这
些都是俄国人告诉弗莱斯特的。他们还说,那个倒楣的骑兵团碰壁后,德国人把整
个山地师都投入攻城战,但是已经晚了。是斯大林最先预见到摩尔曼斯克在北方航
线上的重要价值,便派出整个第十四集团军来守卫它,战争变成了艰苦残酷的拉锯
战,德国人目前居守势,只能用大炮远远地轰击贝柴摩。
清晨,弗莱斯特中校从住房出来锻炼身体,俄罗斯北方的黎明缺少托尔斯泰描
写的明亮色彩,它灰蒙蒙的有如梦幻。太阳仿佛混浊的卵黄悬在南方雾气腾腾的地
平线上。海水蓝得发黑。从贝柴摩到巴伦支海有一条长长的水道,两岸是直立的白
垩峭壁,上面长着樾桔和苔藓。无边无际的荒凉大地蒙着神秘的静谧,肃杀而辽远
,朦胧而有生命。只有偶然的几发迫击炮弹爆炸,才破坏了北疆寂静的黎明。
俄国军官还自豪地告诉英国军官:德军进攻失败后,才悟出自己的狼狈处境。
他们处在一个辽阔的自然地貌和气候都特殊的荒原上。进无法克服坚城,退又面临
着溃逃的局面,他们还没有兵力去守卫荒原上漫长的交通线。德国人被迫采用了一
个折衷的办法,他们的工程师在摩尔曼斯克城郊的岩石丘陵上设计了世界上最坚固
的要塞。德军工兵用炸药轰开岩石,开凿洞穴,然后又用巨石、钢筋混凝土和钢板
巧妙地构筑成坚固又舒适的工事,既能防御,又能生活。这些岩石城堡,就是本地
人起的那些名字,立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只能用炮火封锁港口、铁路和居民点。“
德国鬼子给自己修了一座好坟!”
瓦耶思加机场在摩市东南郊,是修筑在一大片冻土地上的简易野战机场。原有
的跑道不够长,根据斯大林的亲令,苏军士兵和居民日夜赶工,又加长了三千英尺
跑道。这一切当都是丘吉尔首相硬逼着斯大林干的。机场上的许多设备和东西都来
自PQ船队,从酒到军用靴,更不用说飞机零件和汽油了,全是美国货和英国货。
弗莱斯特中校终于见到了俄军官兵。过去,他总是在报纸上看到他们的。英国
报界对布尔什维克有根深蒂固的偏见,冷嘲热讽,歪曲事实,屡见而不鲜。其实,
红军官兵们都是些非常强壮的小伙子,红扑扑的脸膛,明亮的眼睛、朴实憨厚的性
格。原来,俄军是由许多民族的人组成的。俄罗斯人的金发,乌克兰人的棕发,高
加索人的黑发,还有黄色面孔的亚洲士兵。他们象是一支由许多国家士兵组成的联
军。但是,使用的同一种武器,操的同一种文字,具有共同的信仰,他们为祖国和
斯大林而战,丝毫也不畏惧死亡。弗莱斯特同他们接触久了,便更加体会到俄国的
辽阔,人口众多,潜力无穷无尽。只要俄国人自己不屈服,世界上没有任何军队能
征服俄国。
苏联的十年制中学和大学把德语做为第一外语,真正精通英语的人不多。幸而
索罗金少校是其中的一个。没有他,基地里的许多事将很难办。
安德列·米哈伊尔·索罗金少校是列宁格勒人。虽然十月革命二十五年了,弗
莱斯特总是习惯于叫它圣彼得堡。罗金是革命的同龄人,成长得一帆风顺。他毕业
于苏沃洛夫军校,功课优异。开战后,索罗金的同学都上了前线,大部分战死在德
国装甲部队最初那些大规模的围歼战中。索罗金的祖父是帝俄政府的内政部官员,
祖母是个英国小姐。祖母认真地教给他英语和上流社会的礼仪和风度。这些本领使
索罗金得以暂避枪林弹雨的战场,而同盟军官兵打交道。当“德文郡”护航队刚到
苏联时,他就负责外交联络,苏联政府苦于人材不足,就不断给他新的工作和官阶
。等弗莱斯特他们到达俄国时,索罗金少校已经是精熟业务,踌躇满志的首席联络
军官了。
弗莱斯特中校指挥的皇家空军617中队,共有六架“兰开斯特”型重轰炸机。
它们未载炸弹,只装设备和燃料,从苏格兰某机场直飞摩尔曼斯克。后来的事,都
将由索罗金一手安排。英国飞行员住进了厚实的石头房子。那些石头都是采自郊区
的黑色花岗岩。窗子很小,并且安了双层玻璃,房里光线差。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妇
管理他们的生活,弗莱斯特叫她玛丽娜,玛丽娜的手脚利落得出奇。
九月的摩尔曼斯克,淫雨霏霏,时时夹着凉雨和雪粒。枯草给一望无边的大荒
原染上大片大片的桔黄色,桑悬钩子的野果给桔黄色中点缀上琥珀色,随风飘来北
国独特的香味。瓦耶恩加基地附近有一个小湖,遴遴的波光反映出天空中的积云。
天高野旷,冻土地带人烟稀少,在这种奇特的背影上进行着血腥的战争,象一幅极
不协调的图画。一天,弗莱斯特几个人前往湖中游泳,湖水冰冷异常,连他这种经
常坚持锻炼的人也忍受不了。索罗金听说此事后告诉他,那湖水是由融雪的溪流汇
成的,本地人也不敢下去。弗莱斯特只好作罢。
飞行员的饭是地道的俄式饭。大面包、茶、土豆烧猪肉和菜汤。酒全是PQ船队
运来的英国酒。没有新鲜蔬菜,偶尔见到一根酸黄瓜就象是发现了金矿。玛丽娅给
他们烧热了暖墙,她通过索罗金告诉英国人,摩市人一过十月就不干活了,直到第
二年五月。北方的冬天人们全缩在暖房子里,一根又一根地烧着木块和泥碳。
弗莱斯特他们是享不上这种清福的,他们在紧张地干活。一切都从零开始,什
么都没有。他们必须在冬季到来时,把瓦耶恩加建成一个可供实战用的轰炸机基地
。塔台、通讯设备、导航仪器、加油站、制氧站……活儿多得干也干不完。短暂的
秋天一下子就结束了。
俄罗斯的冬天果然名不虚传,异常寒冷而多雪,北极圈里的摩市更是昏暗阴沉
,迫使人足不出户。德国兵已经钻到他们的岩石堡垒中去猫冬了,每天象征性地打
上几炮。港口是不封冻的,里面挤满了各国的空船。挂着英国、美国、巴拿马旗和
镰刀锤头旗的船,还有一艘属于国王的挪威船,它们等待着编队返航。每当德国轰
炸机飞临港口时,大家一齐开火。
点缀生活的就这些东西了。弗莱斯特所习惯的、喜欢的、厌弃的一切东西都消
失了,单调的俄罗斯的冬天。唯一能留下印象的是基地的俄国女电话兵和食堂女招
待。弗莱斯特学了几句俄语,同她们打招呼,俄国姑娘的热情大胆使中校难以忘怀
。有时,她们同中校响亮地亲吻,冲淡了中校对苏联军事人员的猜疑,以及俄国官
僚主义给617中队带来的烦恼。
如果说俄罗斯冬天的单调生活给弗莱斯特他们带来烦躁的话,那么,他们的军
事任务就令他们如坐针毡了。这个任务很简单:从苏联基地起飞,炸沉“提尔匹茨
”号。
炸沉“提尔匹茨”谈何容易。
首先要找到它。挪威有一万七千公里海岸线,有几千条峡湾,其中,能通过战
列舰的深水峡湾也有几百条。加上“利德”水道,只要德国人用他们擅长的伪装技
术把“提尔匹茨”号藏起来,从空中极难发现。挪威的天气很不好,雪、雨、多云
和阴天占一年的五分之四,加上德国战斗机的干扰,究竟又能有多少时间来搜索那
些峡湾、水道和海港呢?
“兰开斯特”已经蒙上了白色的伪装网。风把雪在飞机四周拥积起来,使巨大
的轰炸机变成了雪堆。英国机械师经常要把飞机从雪中刨出来,维修检查,试车引
擎和仪表,保持它们的良好状态。
弗莱斯特中校漫不经心地在摩市的大街上走着。同繁华的不列颠城市相比,贝
柴摩实在没有啥好看的,呆板的百货公司,干篇一律的文化宫、书店、俱乐部,斯
大林式的建筑比比皆是。渔类学博物馆、市政厅、火车站。所有的窗子都用木板钉
上了,一座了无生机的城市,在海风中发抖,在极夜和飞雪中啜泣。除了与海洋有
关的一些东西外,别的东西都无法激起他的想象力和怀古之情。他真想早日离开这
座红色城市。
他走不了。他还没有炸沉“提尔匹茨”号,具体说,他还没有找到那艘幽灵般
的战列舰。
它究竟躲在哪儿呢?
弗莱斯特的上司已经许给了他一笔钱。他打算用这钱,加上自己的一点儿积蓄
来买栋房子。他在伦敦西区的住宅被德机炸毁了。妻子和女儿也惨死在废墟中。每
想到此,他不禁怒火中烧,发誓要向德国鬼子复仇。
必须找到“提尔匹茨”号!
这天,弗莱斯特到市区的一座公墓去溜达。他听索罗金讲那里曾安葬了几位著
名的北极探险家。索罗金这几天很忙。好在弗莱斯特对摩市很熟,也不需要什么向
导了。
摩市总是下雪,这天也不例外。积云象铅一样阴暗,雪花斜飞,无边的大雪一
片银白。弗莱斯特想起索罗金的话:“俄罗斯是一个多雪的国家。”中校偶有闲暇
时,也翻翻几本俄国名著的英译本。这些作家中,对俄罗斯的冬雪真是一往情深。
他们说俄罗斯的一切都来自轻轻的、却积得很厚的雪。白雪有几千种色调,几百种
互相近似的颜色。他们说它既热烈又恬静,既纯洁又光明。弗莱斯特在俄国呆久了
,特别是过了一个冬天之后,开始意识到雪的颜色和雪的神韵,雪的内涵和雪的欢
歌。为什么所有俄国最优秀的作家都在歌颂雪?雪的纯色正代表了俄国人的沉默,
千千万万的雪花代表了亿万的俄国普通人,但它们形成了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无垠
的大地,在凛烈威武的冬天中欢笑,那种单调,那种辽阔,正是一种使人发疯的俄
国魁力。他感到似乎有点理解了俄国和俄国人。他认为,拿破仑和希特勒都低估了
他们。他们那里没有这么多的雪,这么大的雪,因而他们不理解雪,也就不理解俄
国。
弗莱斯特渐渐改变了对俄国的看法。他过去虽未来过俄国,偏见却颇深。多雾
的青葱的英格兰,不理解浩潮多雪的俄国。他两耳灌满了西方关于布尔什维克的坏
话。凡是英语词汇中能找到的,能用来诋毁一个政党、一个政府、一个国家、一个
民族的词汇,都曾用来对付俄国。连素称严肃的《泰晤士报》也加入合唱。也许是
一种无法占有的憎恨,一种无法同化的酸楚,一种无力改变的沮丧。中校也受了影
响。
时间一长,他理解了俄国,了解了俄国的士兵和人民,他们也同他一样,也有
理想,也有悲观,也有爱情。他们往往在含蓄中迸发出激情,沉静而富于献身精神
,他们的闭塞更使他们目标简单,全神贯注。他们为祖国而战,他们会打赢的。有
俄国这个伟大的盟友,弗罗斯特感到自豪。他心甘情愿地想为他们尽力,首先是炸
毁“提尔匹茨”号。
墓地粗俗简陋,但富于象征性。有的墓前竖着花岗石十字架。有的墓前,摆着
生锈的铁锚和船钟。它象是水手的墓,港口的墓。弗莱斯特用他刚学的俄文字母,
逐一拼读着墓碑上的姓名和业绩。
“您找谁的墓?”一个清晰的英语声音。
中校转身,发现一个魁梧的俄国人站在他身旁。那人穿着翻毛皮大衣,帽沿压
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脸,但仿佛上了岁数,隐隐显出皱纹。
“我只是转转。呃,如果您能告诉我几位俄国北极探险家的基地,我将很感谢
。我想,当我和我的中队在北极上空飞行时,按你们俄国人的习惯,他们的灵魂会
保护我们吧。”
“那也不一定。”那人笑笑,“我叫米哈依洛夫·格里高利·米哈依洛夫。让
我试试,在这里安葬的有斯捷番·马雷金、拉普帖夫、切柳什金、拉扎列夫……另
外,这里还有别林斯高普、谢多夫、卜朗契舍夫和巴斯图霍夫的名字。”
米哈依洛夫轻松地说出了一大堆享誉世界的俄国北极探险家的名字,他看到皇
家空军中校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便说:“对不起,他们并不全葬在这里。他们中有
的人甚至没有生还。这些碑有的是他们家属立的,有的是历届沙皇政府立的。贝柴
摩的特色就是它几乎与所有伟大的极地探险都有关。”
在异国他乡,能遇上一个熟练地讲母语的人,真是乐事。米哈依洛夫和索罗金
不同,索罗金的英语是外语老师教会的那一种,米哈依洛夫的英语非常纯熟,他如
果走在伦敦大街上,没有人会把他当成外国人的,他讲英语已经成了他固有的习惯
。
除此之外,米哈依洛夫是一位地质学家。他见多识广,周游世界,博览群书,
谈吐风雅,是地地道道的绅士,深得中校好感。当他请弗莱斯特去他家作客时,中
校一口应承。
米哈依洛夫的家从外面看象座废墟。其实里面还算舒适。摩市大部分建筑都毁
于炮火,象这种房中之房是很普遍的。所有的洞穴都用条石、水泥和胶合板封堵起
来,人在里面生活着,弗莱斯特联想起自己的那栋废墟。
米哈依洛夫拿出红肠、面包和伏特加酒,还有几个苹果来款待客人。弗莱斯特
早从玛丽娅口中得知摩市实施了最严格的战时配给制,地质学家此举,其诚非常感
人。
“俄国人是世界上最好客的人,北极人也是世界上最好客的人,那么,北极的
俄国人应该是最最好客的人罗。”米哈依洛夫笑着打开酒瓶倒酒。
英国人和俄国人先为英国和俄国的胜利干杯。然后,英国人为美国人,俄国人
为中国人的胜利祝酒。他们又为摩市干杯,为斯大林格勒干杯。弗莱斯特中校对那
里的战局深为关注。
“我们能守住察里津。”米哈依洛夫拿出一张地图来。这图既非军用地图,也
不是行政图,它上面用各种颜色标志出不同的地层和岩石走向,却没有标出城镇,
它是一张地质图。
“我去过察里津,现在它叫斯大林格勒了。我熟悉伏尔加河下游那片地方,那
里有许多山岗和河谷,还有纵横交错的干河床,对防御者很有利。希特勒想同时拿
下高加索油田和斯大林格勒,分散了他的兵力。他注定要失败的。斯大林格勒会变
成另一个凡尔登。”
“为红色的凡尔登干杯!”弗莱斯特提议。
“为北极护航队干杯!”米哈依洛夫兴奋起来。他的酒量似乎不大。“中校,
听我说,你们的援助非常重要,特别是卡车,我们极端缺乏卡车。我们的汽车厂都
转产坦克啦。俄国的T-34型坦克世界第一。但我们的军队却靠两条腿行军。说来
您别见笑,我们的补给品许多是用马车拉的。全俄罗斯有一半马在拉军需车,就象
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中描写的那样。”说到此处,地质学家有些愤愤然:“
你们为什么要停开PQ护航队,尤其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这非常不够朋友。”
“因为‘提尔匹茨’号在活动。”中校只能如此作答。
“你们为什么不消灭它呢?就象当年击沉‘俾斯麦’号一样。”
“它十分狡猾,出没无常,引诱也引不出,轰炸又炸不中。现在,连它的踪影
也找不到了。”弗莱斯特无可奈何地承认。
地质学家沉默了。他用一个石质的烟斗填满烟草,谢绝了弗莱斯特的香烟,自
顾自地抽起来,许久许久。中校起初还打量着墙上的油画,都是临摹名家的北极题
材油画,有马尔盖洛夫的《冰》,涅斯捷罗夫的《海之晨》等等。他终于沉不住气
了,起身准备告辞。
“我去过挪威。”米哈依洛夫突然开了口,“也许,我能试着猜出‘提尔匹茨
’号躲在哪条峡湾中。”地质学家的目光冷静而坚决,有一股极强的自信力,弗莱
斯特中校又坐下来。
“长话短说吧。上个世纪时,沙皇政府驻斯德哥尔摩有一个外交官,他用了大
半生的时间跑遍了斯堪的纳维亚,仔细地调查了那里的山川、峡湾、气候和风土人
情,甚至积累了北极流冰的资料。那时,挪威尚未独立,臣属于瑞典。他建议沙皇
注意俄国在北欧的利益。如果俄国控制了斯堪的纳维亚,就增加了二万多公里的海
岸线和几十个优良的不冻港。那时,列强将无法阻止圣安德列也夫旗在各个大洋上
飘扬。沙皇没有理睬他的建议,当时俄国的目光集中在东方。
他终于没熬到出头的一天。临死时他把全部宝贵资料交给他儿子,重复着一句
话:‘记住斯堪的纳维亚,俄国早晚会想起它来。’他儿子早就遵守他的训示,在
柏林大学专攻地质地理。毕业后他踏遍了北欧的森林、湖泊、冰川和峡湾。
剩下的时间,他便蹲在斯德哥尔摩、赫尔辛福斯和奥斯陆的图书馆里。十月革
命时,他出自本能,反抗布尔什维克,在科尔尼洛夫的部队中担当行军督察,从芬
兰打到彼得堡。那里是他的家,他母亲和妻子还留在涅瓦大街的一套旧宅里。
科尔尼洛夫的部队被红军消灭了。他身为白军军官被俘监禁,虽然他有丰富的
学识和一颗有价值的头脑,在红色恐怖的日子里,穿皮夹克的政委们并不在乎他是
教授还是叫花子。他未经审判,便要被集体枪决。在点名时,一名红军军官认出了
他。那军官原来也是个资产阶级子弟,但投了红军。他认识教授全家,因而教授幸
免于难。于是,地质学家就在红军中充当顾问,后来,成为苏联地质部的一名官员
。当他跑遍这块辽阔的土地时,激动得捧起一把把泥土。北方的苔原土和白俄罗斯
森林的黑钙土,顿河的草原黑土和中亚细亚的黄沙。他开始热爱这个叫做‘祖国’
的地方,慢慢地把斯堪的纳维亚遗忘了。
他终于违抗父命,把有关各国的资料交还给各国的政府,挪威的送给奥斯陆,
瑞典的送给斯德哥尔摩,芬兰的送给赫尔辛福斯——现在叫赫尔辛基了。他心灵上
沉重的磨石终于搬开了。他要为俄罗斯而工作。他发疯似地干活,却越活越年轻…
…”
米哈依洛夫温和地看着弗罗斯特,这是一双百感交集的眼睛。
“您就是那位外交官的儿子?”
“在下正是。”
“那么说,有关挪威资料的副本还在您手中?”
“我留下来做为纪念。不过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资料能用来帮助我们的
朋友,打击我们的敌人。”
“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如果您真能帮我们找到‘提尔匹茨’号,我会向英
国政府为您申请勋章和奖金。”
“如果我真能找到它,我不会收任何报酬,我只希望您能炸中它。这样,我如
果没理解错的话,北极航线将畅通而无阻了。”
“正是如此。”
米哈依洛夫打开一个旧保险柜,从里面取出厚厚一摞发黄的卷宗。他小心翼翼
地打开,从里面拣出一张张地图来。
“先生,如果您愿意暂时忘掉可恶的德国战列舰,随我神游一下斯堪的纳维亚
,我将很高兴,说不定它对您的任务也会有所启发。”
“谢谢!”中校坐好了姿态。
米哈依洛夫神采奕奕,一副地质学教授的风姿:
“十亿年前,地质学上叫前寒武纪时,波罗的海沿岸就形成了最稳定的地盾。
由大片花岗岩组成的大台地被命名为芬兰——斯堪的安地盾,它构成了欧洲大陆的
坚硬核心。今天,瑞典王国还处在这个稳定的火成岩地块上。志留纪时,斯堪的安
地盾的北部隆起了大片的山地,它们同爱尔兰、苏格兰的山地是同龄的。它们同时
代的亲戚还可以在斯瓦尔巴德群岛或格陵兰北部找到。产生这些山脉的运动叫做加
里东造山运动。它造就了挪威。
一百万年前,欧洲处于大冰期中。整个斯堪的纳维亚盖着厚厚的冰帽。冰雪形
成的冰川往低处侵蚀,把坚硬的火成岩切割出沟槽,这就形成了山谷和峡湾。由于
两次造山运动不同,冰川在挪威切割的峡湾就独具特色。与之相比,冰川,在瑞典
的沿海平原上留下了河谷和沼泽,在芬兰留下了湖泊。它们的数量同挪威峡湾的数
量一样多。
好了,先生,地质学的课就到此为止。除非您的飞机出了故障,您在战时是无
法去峡湾观光的,战后您一定得去,它们真太美了。现在,让我们来谈‘提尔匹茨
’吧。”
弗莱斯特中校对北欧的地质发生了兴趣,他没有想到,同是邻国,近在咫尺,
地形和地貌的差别竟这样大。
“挪威现在在行政上划了六十个省,经度横跃了二十六度三十九分五十一秒,
纬度上纵垮了十三度二十一分三十七秒。基本处在与子午线交角63'的一条基轴线
上,这条轴线长一千七百六十四公里。挪威的外形象一根被虫子咬得残缺一不全的
火腿。这些残缺的裂缝就是它的峡湾。可恶的‘提尔匹茨’就躲在峡湾中。
先生,过去的习惯是以北极圈划线,以北叫北挪威,其重心是纳尔维克市和特
罗姆瑟市。以克里斯丁散划线,以南是南挪威,以北是中挪威,中挪威的中心是古
都特隆赫姆。
中校,感谢您为我提供了详尽的关于‘提尔匹茨’号的资料。我们知道它的航
速是二十七节,考虑到北极特有的流冰、海雾、暗夜和通讯导航问题,它能平均开
足二十节就不错了。因此,如果它从南挪威出发,要辇整一天一夜才能赶到PQ船队
的航线上。皇家空军几乎所有型号的重轰炸机都可以威胁到南挪威,如果您同意的
话,我们就把南挪威认我们研究的地图上划出去。事实上也是如此,‘提尔匹茨’
号从未在南挪威的峡湾中呆过。”
弗莱斯特中校兴趣愈加高了,米哈依洛夫不单是个挪威通,对军事问题也不乏
内行之见。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中挪威。克里斯丁散附近有好几条峡湾。它的南方有三条
较长的峡湾:北峡湾、斯托尔峡湾和桑格纳峡湾。桑格纳是挪威最长的峡湾,长一
百五十四公里,因而名气最大。是著名的游览区,人口较多,估计德国人为了保密
,不会把战列舰开去观光的。斯托尔峡湾也不大可能,因为……”
米哈依洛夫一条条地数下去,时而寻找一张图,时而翻阅文字档案,如数家珍
地背出它们的长度、最大宽度、最大水深、交通情况和附近的居民点,不断排除几
条,增加几条。
从中挪威数到北挪威。他对北挪威的峡湾非常重视。他认为北挪威远离英国轰
炸机威力圈,距北极航线路程最近,距英国本土舰队基地最远,又有较强的空中力
量。米哈依洛夫列举了北挪威最可能淀泊军舰的三十余条峡湾。后来,从防空、交
通、补给和修船角度又减去了一半。
“我愿拿我屋里的油画打个赌,我猜‘提尔匹茨’可能呆在阿尔塔峡湾。那里
简直是个天然军港,有可以利用的一切便利。位置又好又隐蔽。当然,波尔桑格峡
湾和雷科斯峡湾也很合适。噢,先生,如果‘提尔匹茨’东躲西藏的话,我可就要
一贫如洗了。”米哈依洛夫笑笑。
“非常感谢。如果我们真正找到‘提尔匹茨’,该送油画的是我而不是你。我
倒是有幅雷诺阿的素描,一切顺利的话,它也许会给您的寒舍添些光彩”
弗莱斯特中校不知怎样感激这位北欧专家。由于他的慷慨相助,下一次,617
中队在挪威飞行时,他会感到象在地面上一样熟悉和轻松。教授的工作,简化了搜
索工作,提高了搜索质量,他做梦也想不到今天的奇遇会有这么丰富的收获。
临行时,他把一柄苏格兰匕首送给米哈依洛夫教授。那匕首的铜柄上镶着好几
枚宝石,弗莱斯特把它视为最心爱的随身物件。
“这些资料您先拿去用吧。打沉了‘提尔匹茨’再还给我。如果我的前半生工
作真有价值,连家父也会含笑于天国的。”
弗莱斯特激动得紧紧握住米哈依洛夫的手,几乎说不出话来。
“还是让我们来感谢你们吧。我们的战局处在危急中,迫切需要盟国的一切援
助。开北极船队吧。找到‘提尔匹茨’。消灭‘提尔匹茨’。”
米哈依洛夫眼里闪烁着泪光:
“快点吧,英国人。你们的真诚援助俄国人是不会忘记的。快点吧。我的妻子
和儿子还在彼得堡,它已经三面被包围了,第四面是拉多加湖。列宁格勒的居民会
被饿死的。快点吧!”教授背过脸去,轻轻地抽啜。
“我明天就组织一次侦察飞行。我一定要于掉那条军舰。”弗莱斯特拥抱了地
质学家,他今天才体会到俄罗斯人的感情。
--
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 .oooO Oooo.
如果能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 ( ) ( )
那么,再长久的一生, \ ( ) /
不也就只是, \_) (_/
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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