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hangcjj (屠夫), 信区: Green
标  题: 《白宫突围》-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3 19:54:42 2004), 站内信件



 


      
 

 
第五章 斯大林糖丸(一) 


  中国副总理邓小平将要在美国进行为期九天的访问。在那些对他的访问最关心的旁观


者中,有苏联的官员,即在共产党国家和所谓的第三世界国家中争夺势力范围和影响的主


要对手。尽管苏联人对于前总统尼克松在1972年开始的华盛顿同北京关系正常化的趋势非


常了解,卡特总统上月突然宣布决定正常化以及邓的访问的时机还是使他们目瞪口呆。尽


管卡特保证美国无意“打中国这张牌”——同北京一起反对苏联人——和华盛顿要继续同


莫斯科搞缓和,苏联人还是对正常化的公告作出了消极的反应。


  这里的官员证实,苏联人因此拖延了第二阶段限制战略武器会谈达成最后协议的时间


。这个协议原计划于本月美国总统卡特和苏联主席勃列日涅夫在华盛顿举行最高级会谈时


签署的。

  一位苏联官员对我说,勃列日涅夫决定等邓访美之后再考虑是不是来华盛顿签署第二


阶段限制战略武器协议及何时来。这位苏联官员说:“我们首先要看看你们是怎样接待邓


的,我们要看看他(邓)得到什么,他到什么地方去,受到怎样的接待。”

  苏联人对中美之间的新关系非常敏感,他们将密切注意,在邓这次访问中,对他的礼


遇达到何种程度,邓同卡特及政府其他重要领导人会谈多久,新闻界对他的访问重视到何


种程度,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

  ——《每日新闻》华盛顿1979年1月27日电讯(记者詹姆斯·维格哈特)

  《邓的访问为什么使俄国人神经紧张》

  一

  1月26日下午3时。日本。东京国际机场。

  “女士们,先生们,由东京直达美国华盛顿的R.M—176次航班就要起飞了,请您在五


号入境口验票登机,谢谢。”

  扩音器里一遍又一遍播放着女播音员的声音,时而英语,时而日语。

  他拎着只做工考究的真皮旅行箱径直走到五号入境口,从笔挺的西服内侧口袋掏出机


票和出境护照递给笑容可掬的女验票员。身着白色制服的验票小姐长得很美,笑得也很甜


,但那一双很美很甜的眼睛在查验护照时却隐隐闪着一股机警。

  “平谷三九郎,男五十二岁。《朝日新闻》特级记者。证号92—45—8732。”

  她冲老记者莞尔一笑,显然是在核实执证人的相貌和护照上盖有外务省钢印的照片是


否一致。

  他笑微微地看着验票员姑娘。他那泛着几粒红斑的鼻头下一抹浓浓的短须几乎遮盖住


下陷的双唇。他颧骨微凸,额头饱满,稀疏的花发梳理的光滑而齐整。

  白衣小姐将盖过海关验章的护照和机票交还给他:“谢谢,祝您旅途愉快。”

  他把散发着淡淡香水味的机票放到唇上轻轻吻了吻,这个颇似英国绅士风度的动作虽


有些猥亵的味道却很讨女人喜欢。随后,他拎着皮箱不慌不忙地踏上通往舷梯的电梯通道




  其实,他昨天上午才从这条通道出去。那时他是一位风流倜傥的年轻港商。海蓝色的


英国护照上将他的身份填写得清清楚楚:周国勋,三十二岁,香港恒通房地产股份有限公


司董事长。当时在五号入境口验证的也是这位白衣小姐,当她递还证件时还讨好地问了句


:“您需要帮忙吗?”他摇摇头,走出机场大厅,叫了辆豪华出租车,直奔市中心的富士山


大饭店,住进了预订的1665号套房。

  半小时后,当他锁好房门正躺在宽大的浴缸中昏昏欲睡时,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


位裹着裘皮大衣的女人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他很纳闷,不知这个女人怎么打开的房门。透


过朦胧的雾气,他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来人的面孔。这是一个容貌娇艳的日本少妇,一双又


圆又亮的眼睛含满甜甜的笑意。他断定这是一个“按摩女郎”或“应召艺妓”。他正犹豫


着是不是接受这种服务,女人却先开口了:“你是个中国人?”她讲得一口纯熟的英语,不


仅发音准确,甚至把语调中的失望和蔑视也表达的淋漓尽致,说着朝后退了两步,似乎想


转身离去。

  他仿佛被人狠抽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一阵胀痛,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复仇的欲望,忍


不住低低吼了声中国话:“你他妈站住!”

  女人仍笑眯眯地望着他,又用汉语慢慢说了句:“中国人。”

  他像一只被激怒的豹子再次跳出浴缸,朝女人当胸一记“黑虎掏心”拳,女人毫不慌


乱,侧身一闪,躲过双拳,顺势甩掉裘皮大衣,露出一身米黄色的短裙装,接着两掌平伸


,从左右朝他凌空劈下,他忙横臂护裆,女人两只娇小白皙的手掌仿佛两块坚硬的木板,


砍得他双臂又麻又痛,“妈的,这娘儿们还真有两下功夫”。他再不敢大意,气运丹田,


拳脚相加,朝她劈头盖脸一阵猛打。几番回合下来,女人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发团散落,


粉面泛红,脚下一滑,被他趁势摁倒在湿漉漉的瓷面地板上。他凶狠地骑跨在她娇小的身


躯上,猛力撕开衣裙,双手抓住两只白晃晃的乳房狠狠揉搓着。女人忽然变得像一只被驯


服的小牝鹿,四肢伸开一动不动,两眼朦朦胧胧柔情脉脉地望着他,微微张开的双唇发出


一声声急切的喘吁和呻吟。

  “妈的,老子就是中国人!老子就是要干你们日本娘儿们!”他低声吼骂着,粗暴地蹂


躏着,一种复仇的快感涌遍全身,令他陶醉,令他冲动。他看见自己那根紧贴在女人洁白


肚皮上的“黑棒”高高挺起,秃圆的顶部由于亢奋充血而显得格外鲜红粗大,昂扬威武,


就像从雪堆上钻出一株粗壮的黑蘑菇。他急不可耐地撕开日本娘儿们的短裙,将右手伸到


她的大腿深处。但他的手指触到的不是柔软的毛丛和湿润的肌肤,而是一块坚硬的物件—


—凭感觉他即刻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当他从女人胯下抽出右手时,手中已握着一把小巧的


袖珍无声手枪。“妈的,日本枪没劲,老子让你尝尝‘中国枪’的厉害!”他把手枪叼在口


中,将女人两条浑圆雪白的大腿架在双肩,一手揪住她腹部一小片三角形的卷毛,一手抓


住坚挺的“中国枪”朝她已微微洞开的隐秘处奋力插入。

  女人不知是痛苦还是痛快地长啸一声,一面扭动着白净的身躯一面伸开双臂紧紧搂住


他的脖子。

  这又是一番激烈的搏斗。

  尽管他咬紧牙关极力控制着,但仅仅抽送了三十多个回合便败下阵来。刹那间,他那


满腔的仇恨和高亢的欲望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泄而去。

  女人兴致未尽地坐起身,用细细的小手晃了晃他那根已变得软塌塌的“蘑菇”,嘻嘻


笑着又说了句生硬的汉语:“中国枪。”

  他闭着眼装作没听见。此刻他已失去了男人的自信和霸气,像条抽了筋的公狗瘫躺在


瓷砖地板上呼呼喘着粗气,心里却暗暗骂着自己:“真他妈不争气!”

  当他睁开眼时,见日本女人已赤条条地站在浴缸中举着莲蓬头冲洗,晶莹的水丝在她


那如脂似玉的双乳间、小腹上、大腿处汇集成几条小溪欢快地奔淌着。他贪婪地仰望着,


突然像被人抽了一鞭子“忽”地从地板上探起身,令他惊愕的不是女人那洁白耀眼躯体,


而是发现在她那细腻饱满的臀部文染着两颗鲜红的五角星。这是“红星军”的标记,是他


在日期间的直接领导人。但奇怪的是女人用这种方式与他联系。

  “你为什么这样?”他抓过微型手枪厉声问。

  女人急忙整好衣服,说:“我想让你改变计划。”

  他有些疑惑地凝视着对方,显然不太相信她会掌握自己这次神秘而神圣的使命,在这


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了解自己的行动,但绝不是这个日本娘儿们,“你根本不知道我的


计划!”

  “告诉你,这件事也有人找过我们,出价一千万美元,可我没答应,我希望你也能再


好好想一想,别忘了,你还是个中国人。”

  “放屁!”他暴怒地吼着,“正因为老子是中国人才要这样干!”他脑子里倏地闪过一


个念头:既然她猜到了自己的行动计划,那就不能再让她活着出去,他垂下枪口,语气平


和地问:“我需要的货带来了吗?”

  女人用两只清澈如水的眼睛盯着他:“我再提醒你一句,美国人已经发现了这次行动


,他们会采取严密的防范措施,也许你刚下飞机就会被安全局或情报局的特工装进囚车。




  他神情漠然地摆弄着手枪:“谢谢你的提醒。”

  女人仍有些不甘心地劝说道:“你如果留下来,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他用一种不容置辩的口吻催促道:“我希望你能按规矩办事,请把货交给我,你就滚


吧。”

  女人望着他点点头:“你的两眼充满了仇恨和杀机,我不得不承认,他们选派你干这


件事非常正确。”她忽然转身冲镶嵌在墙上的一面大镜子拍了拍手掌,蒙着一层水雾的玻


璃镜缓缓推开,露出一扇连接着另一所豪华套房的暗门,暗门边站着两名手持微型冲锋枪


的彪形大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浴室。

  他愕然地呆立着,一时竟不知所措。

  女人从他手中夺过手枪,披上裘皮大衣,返身跨进暗门,扭过头冷冷地说:“先生,


你要的货全都在外面的箱子里。我真诚地预祝你成功,但我也真诚地告诉你我的感觉,你


不像一个中国人,你也不可能成功,再见。”

  高大的双面玻璃镜又无声息地恢复了原状。

  当他返回卧室,果然见床上有一只黑色硬壳皮箱,打开箱盖,里面放着一架索尼

800M.K微型摄像机、一台漂亮的宝利来SX—70兰德照相机、一套质地上乘的西服和一盒化


妆品。在箱底的夹层处他抽出了一本日本护照、一张记者证和一张飞往华盛顿的机票。他


取过那只外观精美的摄像机捧在手中掂了掂。他知道他所需要的——准确地说是美国人需


要的“圣诞礼物”,就装在这架精致的小玩意儿里。他将利用这架小巧的摄像机和这些证


件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一件足以震动整个世界的“新闻”。 




  他本可以在东京停留两天,可第二天一早,他便按计划中的预定方案用特制的化妆品


改变了自己的容貌,然后拎着皮箱离开大酒店的套房,急匆匆赶往机场。促使他匆忙离开


的原因很简单,也很复杂,他讨厌别人的窥视,也憎恶这个国家。在这里几乎每时每刻都


会唤起他记忆中的耻辱,都会使他感到一种强烈的自卑。那个日本娘儿们说得对,从骨子


里说他 
不是一个中国人,或者说算不上一个纯种的中国人。在他的血管里流淌着大和民族的血液


,在他身上也几乎到处可以发现日本人的特征:身材矮小,四肢粗壮,大脑门,圆鼻头,


高颧骨,小眼睛。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一点也不像母亲。在他的记忆中,他的母亲很美,


称得上是一个典型的苏杭美女,正因为她有一副迷人的美貌,在当年那场令人毛骨悚然的


南京大屠杀中才幸免一死。把母亲救下来的是一个日本大佐。当两名日本士兵把他母亲架


到日本大佐面前时,大佐已用指挥刀砍了三十七个中国人。

  “血糊糊的东洋刀在头顶上停了半晌,可楞是没往下砍。”多年后,母亲仍胆战心惊


地向他讲述着当时的情景。

  悬在半空的指挥刀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寒光,一股浓浓的鲜血顺着刀锋缓缓地滚淌下


来,正滴落在母亲苍白恐惧的脸上,又热又黏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腥味。大佐猛然后退半步


,盯着跪在脚旁的女人抿嘴一乐,抖动双腕,长长的刀身划了个漂亮的弧形呼啸着落下来


,削去母亲的衣襟。“花姑娘,大大的好!皇军日古日古地!”

  已经吓得昏死过去的母亲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被两名日本士兵押到了大佐的住处,


当了一名女佣。

  十个月后,母亲生下了他。这时大佐已率部转战他方,杳无音讯……

  母亲是在鬼子投降那年同后来成为他父亲的守门人结的婚。他小学毕业时,已经是四


个弟妹的哥哥了。虽然家境贫寒,他却有幸进入一所英国人办的教会学校。由于他学习刻


苦,成绩优异,特别是英语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英国神父曾想把他送到伦敦的皇家学院


深造,但继父不答应,母亲也不舍得。在他们看来洋文学得再好也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


钱花。为了给贫困的家庭减轻点负担,他只好辍学。先背着破麻袋,拎着铁耙子走街串巷


拾破烂,后来又进了继父守门的那家工厂当了一名学徒工。尽管没人知道他母亲的遭遇,


也没人了解他的身世,但父母卑微的职业使他时时感到一种被人歧视和嘲弄的耻辱。他从


小就仇视那些趾高气扬的权贵子弟,更仇视那些容光焕发的当权者,甚至仇视整个社会。


他渴望有一天能把这令人厌恶的世道打得稀烂。

  这一天还真让他等到了。

  1966年盛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爆发了。一夜之间,他由一名微不足道的翻砂


工一跃成为威风凛凛的“造反司令”,戴着鲜红的袖标,举着火红的大旗,高呼着“造反


有理”等最高指示,把厂长、书记统统拉上批斗台,打翻在地上,再踏上一只脚,把他们


的老婆孩子统统赶出豪华的住宅,让这些权贵们的公子小姐也走街串巷去扫厕所,去尝尝


做下等人的滋味。他以高昂的革命激情不知疲倦、夜以继日地带领造反战士张贴大字报,


召开批斗大会,查抄黑帮分子的老窝,砸毁一切被认为是封资修的东西。他像一个复仇的


勇士,一头冲出囚笼的猛虎,尽情宣泄着多年淤积在胸中的愤恨,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挥着


墨笔往市长肥胖的脸上打×,握着剪刀把市委书记花白的脑袋剪成标准的阴阳头,他可以


坦然自若地在市委大楼的会议厅里睡觉喝酒,同王洪文、陈阿大等风云人物坐在主席台上


谈笑风生,慷慨陈词。在王洪文指挥的攻打柴油机厂保皇派的战斗中,他率领“工总司”


的敢死队冒着枪林弹雨奋勇冲杀,子弹把腿肚子穿个大洞仍不肯下火线,被张春桥称为“


红色政权的钢铁卫士”,由王洪文介绍入党,并受到“文革”旗手江青的亲切接见。使他


终身难忘的是在他30岁生日那天,经王洪文做媒,他在锦江饭店同一位漂亮的芭蕾舞演员


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三个月后,妻子便为他生下一个白胖胖的女儿,三十得子,仕途得志




  如果“文化大革命”真像他歌颂的那样继续好下去,那他的前程将光芒万丈,无法估


量,他必将成为时代的英雄,他的名字必将载入史册。但历史并没按他的意愿走下去。“


四人帮”垮台了!

  当他得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时,他正在非洲丛林中的一个训练营地。离开家人和祖国已


经一年多了,他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完全是由于王洪文的信任和器重。一年多以前,已升


为党中央副主席的“工总司总司令”把他叫到北京,告诉他要在全国组建一支强大的武装


警察部队。“我早看透了,”年轻的副主席一边喝着酒一边激奋地说,“军队靠不住。那


帮老帅呀,老将呵,根本不听我的。要保江山,要干大事,我们必须要有自己的枪杆子,


等把这支武装警察的队伍拉起来,我还当总司令,你当特警部长。在咱们这帮子人中,就


你会咕噜外国话,当年蒋介石有戴笠,斯大林有捷尔任斯基,你就是我的戴笠和捷尔任斯


基。”

  为了不辜负党中央副主席的厚望,按照王洪文的指示,他亲自带领一批精心挑选的骨


干到国外学习培训。他们先后考察了好几个世界闻名的“革命组织”,如“黑九月”、“


红色旅”、“赤卫军”等,向这些专门从事红色恐怖的勇士们学习密码通讯、跟踪窃听、


枪击爆炸、暗杀绑架。就在他学满业就,准备回国大显身手之机,“四人帮”却垮台了,


“总司令”成了阶下囚,他的“特警部长”自然也就成了黄粱一梦。不久,国内发来急电


,要求他立即回国,另有任务。他二话没说,把带出来的那些骨干全部送上飞机,自己却


撕了机票湮没在异国他乡的茫茫人海。他明白回国后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命运。他不是傻


瓜,也不会干飞蛾投火的蠢事。几天后,他辗转来到波恩,找到了梅茵霍芙集团的首领巴


德尔,恳求加入这个组织。巴德尔是法兰克福大学的一位历史教授,1968年他和情人梅茵


霍芙煽动一伙狂热的大学生组建了一支革命组织“青年近卫军”声称要用暴力摧毁资本主


义。他们摧毁的第一个目标竟是梅茵霍芙的丈夫,“新左翼”杂志《混凝土》的主编迈克


米·鲍曼。长着一双栗色大眼睛的梅茵霍芙亲自带领十名“近卫军战士”冲进自己的家,


砸烂了所有陈设,用大铁钉将丈夫倒钉在墙上,用淤血洗手宣誓,并把这一残杀过程拍成


录像带寄给电视台。接着,他们又用同样的手段在三天之内暗杀了两个财团要人和一名政


府高级官员。这一连串恐怖事件使梅茵霍芙和巴德尔名声大震,很快就成为西德乃至整个


欧洲的新闻人物,也成为警察通缉追捕的要犯。许多报纸电台不厌其烦地连篇累牍报道着


他们的行踪和秘史,尤其是年轻漂亮的梅茵霍芙更是记者们追踪采访的热点。她的全名叫


乌丽克·梅茵霍芙,是一个有着日耳曼血统的工程师的女儿。她不仅容貌美丽,禀赋也极


高,通古博今,能写善辩,二十四岁便成为法兰克福大学一名出色的讲师和颇有名气的自


由撰稿人。她认为只有在肉体上彻底消灭资产阶级才能摧毁不公平的资本主义制度。她近


乎疯狂地采取了一系列恐怖行动,在全国制造了一起起骇人听闻的暗杀事件。1976年8月,


梅茵霍芙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时被炸身亡。她死后,巴德尔及其同伙在德黑兰为她举行了


隆重的葬礼,前来给她送殡的人竟多达数万。为了纪念她,巴德尔将“青年近卫军”改名


为“梅茵霍芙战斗兵团”。

  作为王洪文选任的“特警部长”,他对这个组织自然不会一无所知。在出国考察学习


期间,他曾两次赶到波恩同巴德尔秘密会晤,他不仅观看了大量记录该组织恐怖行动的录


像带,还参观了他们制造“斯大林糖丸”的秘密据点。这是一种外形像巧克力豆一样的微


型炸弹,如果吞进肚子里,在三天后仍可以引爆,其威力绝不亚于一颗重型炸弹。他很欣


赏梅茵霍芙战斗兵团这种视死如归的献身精神和残酷无情的规矩。但他绝没想到自己有一


天也会成为这个组织的一员,也许正是这种精神和规矩才使他毅然投奔巴德尔。

  “你是我亲密的朋友,我真诚地欢迎你的到来,”巴德尔微笑着说,“不过,你也知


道我们的规矩。”

  他冷冷地望着对方:“说吧,让我什么时候行动?”

  “当然是越快越好,我相信这种考验对你来说是一种非常简便的手续。”巴德尔递给


他一杯香槟酒:“祝你成功。”

  他把酒杯放下,转身出门。

  一小时后,他神色坦然地返回巴德尔的办公室,伸出被鲜血染红的双手晃了晃,端起


酒杯慢慢品尝着。

  巴德尔疑惑地望着他:“但愿为你洗手的不是一名流浪汉。”

  他起身拧开电视机,屏幕上的女播音员正用微微颤抖的声音播发一条新闻:“……30


分钟前,在马尼拉大街圣保罗歌剧院前发生一起谋杀案。著名的社会活动家、五十六岁的


人民党参议员沃尔斯携夫人看完演出走出剧院时,被混在人群中的一名不明身份的男子开


枪打死。据目击者证实,凶手是一名矮个子的亚洲人,他用沃尔斯的鲜血洗过手才逃离现


场,由此可以断定此人是梅茵霍芙集团的成员,目前警方正在追捕凶犯……”

  巴德尔满意地重新为他的杯中斟满酒。

  他把三根沾满鲜血的手指伸进杯中搅了搅,碧清的酒液顷刻变得一团殷红。

  巴德尔又神情肃穆地递给他一张梅茵霍芙的照片:“朋友,祝贺你成为我们大家庭中


的一名新兄弟。”

  “谢谢。”他接过照片,装进贴身的衣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从此,他便开始了一种动荡、刺激和充满血腥味的“革命生涯”。他就像一只孤独、


残忍、充满复仇欲望的野狼四处游荡,寻找着一切可以宣泄仇恨的目标。在奥格斯堡繁华


的大街上他和梅茵霍芙集团的弟兄们绑架了工业巨头汉斯·马丁·施莱叶,当场打死四名


保镖,在和警察玩了四十三天“捉迷藏游戏”后,又将施莱叶开膛洗手;在罗马的光天化


日之下,他配合“红色旅”的战士绑架了由众多保镖护卫的意大利总理阿尔多·莫罗


,随后又同追捕的警察打了五十五天的“城市游击战”,才用五十五发冲锋枪子弹把瘦小


的莫罗打成一团肉泥;正是靠着这些辉煌的战绩,他赢得了傲慢的白种人的敬畏,很快成


为梅茵霍芙大家庭中一位举足轻重的核心人物。但他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在什么时候,都


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都在密切关注着国内的形势和家人的命运。可他得到的总是


一些令人沮丧的消息:昔日一同造反起家的战友纷纷罢官撤职、被捕入狱;原先批倒斗臭


的反动权威走资派又纷纷卷土重来,上台掌权;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被彻底否定,


“四人帮”将要被押上法庭公开审判。他的家人也失去了往日的辉煌,从豪华的住宅中被


驱赶出来,又搬回到破烂的大杂院里的小平房;年迈的母亲难以承受厄运的打击自杀身亡


;娇小的妻子虽然宣布和他划清界线并办理了离婚手续,却仍然被芭蕾舞团开除,到一家


做鞋垫的街道工厂挣钱糊口,幼小的女儿呢,也一定早已离开那所优越的上等学校,在人


们的嘲讽辱骂中到处流浪……这些消息,这些情景,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撕扯着他的心,


使他疼得发抖,恨得发狂。他完全成了一个无国无家的浪人。悲哀和绝望,越发加剧了他


的疯狂和仇恨,他明白给自己带来这些灾难、把自己推入这种绝境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


他所熟悉的邓小平。他曾几次想潜回国内并精心设计了几种行动方案,但都被巴德尔阻止


了:“你这样干只能是去送死。”

  这个时机终于让他等到了。 


 
第五章 斯大林糖丸(三) 

  三

  那是圣诞节前的一天下午,他陪同巴德尔到汉堡一家五星级大酒店会见一位客人。这


是个五十多岁的伊朗人,讲着一口不太流利的英语,自称是中东拉霍曼石油公司副总裁。


  “我的一个美国朋友想购买一件圣诞礼物。”副总裁将肥胖的食指和拇指弯成一个圆
 
圈,“俄罗斯大雪茄。”

  “什么价?”巴德尔冷冷地问。

  “一百万美元。”伊朗人晃动着两根粗大的套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指,“先付五十万定


金,货送到后再会付五十万。”

  巴德尔眼睛一亮,逼视着对方:“我想知道你们的目标是谁?”

  “有这个必要吗?”

  “你要明白,梅茵霍芙的战士绝不是为了金钱而战。”

  伊朗人沉吟稍许,微笑着将一本画报递给历史学教授,画报的封面上是只色彩斑斓的


猛虎。

  巴德尔不解地皱皱眉:“这是什么?”

  “迪姆虎,东方的百兽之王。”

  “我不喜欢兜圈子。”

  伊朗人不放心地望了望坐在一旁的矮个子中国人,欲言又止。

  巴德尔冲他晃了一下脑袋,他知趣地起身退出去。

  尽管他没听到巴德尔和那个伊朗人的密谈,但他已猜到这是一笔什么样的生意。

  当天晚上,巴德尔便召集梅茵霍芙战斗兵团的核心成员举行轮盘仪式。这是在执行特


别绝密和重大的行动之前选择敢死队员的一种方式。几名男女围坐在一只巨大的轮盘旁,


人人神情肃穆而木然,米黄色的轮盘中心放着一颗褐色的椭圆形胶丸,这就是令文明世界


闻风丧胆的“斯大林糖丸”。一根长长的红色指针凶狠地指向四周依次写着的九个号码,


当转动的轮盘停下后红针指向某个号码时,这个号码的主人便是这次任务的执行者。当初


梅茵霍芙就是这样被指定去谋杀来西德访问的美国总统的,不幸的是她尚未接近目标就被


机智的特工发现而遭逮捕,她只好在狱中引发了吞进肚子里的“斯大林糖丸”自杀身亡。


  他的号码是“七”,一个不吉祥的数字。

  巴德尔先领着众人宣读过誓词,然后双手抓住轮盘边沿猛力推动。轮盘“呼呼”旋转


着掀起一股凉风,九个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根腥红的指针。

  轮盘渐渐慢了下来,终于稳稳地停住了,指针锋利的箭头狠狠地刺向“6”号。

  跪坐在他身边的金发女郎突然惊惧地喊了声:“不!——”

  巴德尔冷冷地逼视着她:“怎么,你胆怯了?”

  女郎脸色苍白地摇摇头:“不,我……我……”

  他轻轻推了一下轮盘,让红色的指针指向“7”。

  众人都愕然地望着他。

  他淡然一笑:“上帝说,这回该轮到我了。”

  巴德尔用审视的目光盯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朝众人挥了挥手,说:“那我们就尊重上


帝的旨意吧。”

  落选的核心成员纷纷起身退出。

  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巴德尔。

  巴德尔神色郑重地开始交待任务:“上帝的感觉是对的,这次行动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也只有你能完成这项使命,但我不能强迫你,梅茵霍芙需要和倡导的是自愿的献身精神


。”

  “为了伟大事业我时刻准备献身。”他庄严地回答。

  巴德尔点点头:“对,我非常了解你这一点,你简直无法想象这次行动有多么重要。




  他平静地笑笑:“我知道。”

  巴德尔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挥动着手臂大声说:“不!你不可能知道,迪姆虎!懂吗
?

我们要消灭的目标是迪姆虎!”

  他又淡淡地重复一句:“我知道。”

  巴德尔有些不相信地打量着他:“怎么?你全知道?”

  他从轮盘中心捏起那颗“斯大林糖丸”,举到眼前细细地端详着,慢悠悠地说:“如


果我不知道迪姆虎是谁,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巴德尔似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没必要讲那么多了,但我应该


坦率地告诉你,美国人也安排了一个‘刺杀迪姆虎计划’。为了实行这个计划,他们需要


我们帮助购买一支‘俄罗斯雪茄’,并为此替我们办好了一切入境手续。”

  他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美国人绝不是迪姆虎的对手。”

  巴德尔做了个赞同的手势:“是的,他们的刺杀计划决不会成功,要消灭迪姆虎,只


有靠我们梅茵霍芙兵团的勇士。所以我决定采取这次行动,利用美国人做掩护。当然,我


这样做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你——准确地说是为了你的祖国和亲人。”

  他真诚地朝对方弯弯腰:“谢谢你做出的这个决定。”

  巴德尔摆摆手,继续说道:“有山姆大叔的保护你会非常安全地进入美国,然后就按


我们设计的方案单独行动。”

  他把“斯大林糖丸”装入衣兜,“我知道该怎么干。”

  巴德尔又亲切地笑了笑:“你一定会成功的,谈谈价钱吧,十万怎么样?”

  他摇摇头。

  “十五万。”

  他仍摇摇头。

  “二十万,你报个价吧,只要成功,我全满足你。”

  他苦涩地一笑:“钱对我来说已没什么用处了。”

  第二天下午,巴德尔领着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英国人走进他的房间。巴德尔介绍说英国


人叫约翰逊·霍普金斯,是一位著名的整形外科医生,他们带来了两只裹着红丝绒的小木


匣和一纸袋照片。

  他知道他们来干什么,礼节性地握握手,便不声不响地翻阅着照片:这些照片全是从


不同角度拍摄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国人,有正面的,侧面的,有全身的,半身的,还有几张


背影的。他觉得照片上的人很像自己:小眼睛,高颧骨,大脑门,厚嘴唇。

  巴德尔得意地说:这是刚从中国发来的传真照片,据权威人士的情报,这将是一个最


有可能接近目标的人。他不得不佩服巴德尔的狡诈和能量,这个家伙竟然把手伸进了中国


的心脏,这样快就得到了如此重要和准确的情报。当然,他可能只是一个二道贩子,真正


的大老板仍躲在幕后。其实,他对巴德尔“这次行动完全是一种革命道义”的说法从来就


没相信过。他很明白这位“左派领袖”既没如此雄心,也没如此觉悟,他这样做一定是同


某些人谈成了一笔交易,和谁呢?那个拉霍曼石油公司总裁?不,那个老人说得很清楚,他


只需要一支“俄罗斯大雪茄”。巴德尔完全是利用美国人作掩护,真正的雇主显然不在华


盛顿的白宫,极有可能来自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不过对这些“秘密”他不愿多想,也不


愿打听,只要知道迪姆虎是谁这就足够了。

  约翰逊的医生打开木匣,取出两个和真人一样大小的头模摆在茶几上。他一眼就认出


来,一个是自己的脑袋。另一个是照片上那个人的头颅,模型做得惊人的逼真,轮廓、肤


色、头发、眼睛、鼻子、耳朵,都惟妙惟肖,酷似真人。

  “我这是严格按电脑计算的比例制作的,绝对不会出一丝一毫的误差。”外科医生在


两个头模间不停地指点着,自豪地说:“其实这很简单,我只要在你的鼻子和下巴加点东


西,再把颧骨削低点,头发染成灰白色,然后戴上一副眼镜,我敢向上帝担保,你就是吻


他的妻子,也不会遭到拒绝。”

  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头形,“很好,开始吧。”

  几天后,当大胡子英国医生解下他脸上的绷带时,尽管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仍被镜


子中自己的容貌惊呆了。整形手术做得很成功,整个面部没有留下一丝伤痕,直到这时他


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复存在了,他现在只是一个替身,心头不免生出


几许惆怅,几许悲哀。

  “怎么样?还满意吧?”高大的整形专家微笑着问。

  “谢谢,非常精致,”他用一根手指在陌生的脸颊上小心翼翼地划动着,“不过,这


个地方似乎应该再修整一下。”

  “哪里?”英国医生俯下花白的脑袋寻找着,伸长的脖颈上隆起一条条像小蚯蚓似的青


筋。

  他握起拆剪绷带的长刃手术剪,朝伸到面前的那根布满皱纹和毛孔的喉管狠力剪去。


只听“咔嚓”一声,一股腥热的血浆喷了他一脸,整形专家笨重的躯体抽搐着倒在他的脚


下,嘴里仍叨念着什么。“对不起。”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有些歉意地弯腰帮死去的


英国医生合上瞪圆的双眼。

  可当他成为平谷三九郎即将离开东京机场时,那种壮怀激烈的豪情连同他原先的名字


和身份一同消失了。

  几分钟后,庞大的麦道M—28客机呼啸着冲上蓝天,载着一个叫平谷三九郎的记者和两


百多名乘客向大洋彼岸飞去。 


第六章 脸上有疤的特警(一) 

  邓小平访问美国,对台湾国民党当局无疑是一次重重的打击,对于美国国内一小撮反


华势力也是不能容忍、不肯甘心的。这方面反应之快出乎意料,中美《联合公报》公布后


的数日内警报就不断传来。据我有关方面的信息:

  ——台湾一高级特务声称在邓小平访美时“给点颜色看看”;


  ——在美国的蒋方人员正策划收买“意大利枪手”企图暗害邓;

  ——美国一个极左组织扬言:“要做一些使邓永远难忘的事。”

  ——旅美的亲蒋组织和台独势力准备收买流氓、打手,并胁迫一些台湾留学生和侨民


在华盛顿等地组织“游行示威”,进行挑衅。

  对于台湾特务机关的暗害活动,我们是领教过的,有过多次挫败它的成功经验,也有


过惨痛的血的教训。1955年万隆会议时,台湾特务机关蓄意制造的克什米尔公主号航机空


中爆炸事件,就是他们收买香港启德机场场地工人安放的定时炸弹,企图杀害赴会的周恩


来总理,幸亏周总理没有乘坐这架飞机,但我参加会议的部分工作人员和去万隆采访的新


闻记者却不幸遇难,损失惨重。1964年,台湾特务机关又阴谋趁刘少奇访问柬埔寨,制造


爆炸事件,谋杀刘少奇和西哈努克……

  ——摘自原国家安全部部长凌云回忆录《我随邓小平访问美国》

  一

  1月26日。下午4时。北京。

  一辆黑得耀眼的宽体“大红旗”轿车缓缓驶到一幢高楼前,在石阶下停住。四名身着


蓝色中式制服的高大汉子簇拥着一个矮个男子走出楼门。就在他们步下台阶的当儿,突然


两声枪声。两名大汉疾速拔枪向同一个方向连连还击,另两名纵身将矮个男子扑倒在地,


一个护住上身,一个抱住双腿,动作麻利而敏捷地塞进轿车,疾驶而去。

  “停!”随着一声高喊,罗新华一手握着半导体扩音器,一手攥着只秒表从楼门内奔出


来。在他身后跟着脸上罩着大墨镜的中央警卫局副局长宋培公。

  “好!又提前了两分三秒。”罗新华对围拢过来的几名警卫人员称赞道,“枪响的方位


判断准确,护卫动作也符合要求。”

  被“保护”的矮个男子揉了揉脑袋,冲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抗议道:“大刘,你能不


能悠着点用劲,我的脑壳差点被你夹碎。”

  被称作“大刘”的汉子憨厚地笑笑。

  宋培公正色道:“对,这一点也挺重要。动作既要快,又不能太猛,要记住你们保卫


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当年约翰逊遇刺并没受伤,却被救护他的特工压断了两根肋骨


。”他忽然发现了什么,挑剔的目光在大刘脸上停住了。这是张黝黑粗糙的面孔,左眉眶


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像卧着条大蚯蚓,又红又亮格外刺眼。他用眼色将罗新华叫到一旁,


低声道:“这个人不能用。”

  罗新华明知故问:“为什么?”

  “形象,咱们是出国执行任务,要特别注重仪表。”

  罗新华不满地讥讽道:“我是在选特警队员,不是在挑仪仗队,文工团的小白脸好看


,给你要吗?”

  宋培公像吞了颗核桃,被噎得直翻白眼,却又说不出一句话。他转身走到直身挺立的


大刘面前,再次审视着,突然抡起拳头朝那张面孔狠狠打去。但他却没击中目标,伸出的


手臂仿佛被一根铁棒般坚硬的物体挡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斜横着腾空弹起,随即重重地


摔倒在水泥地面上。他挣扎着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魁梧的黑脸汉子。

  大刘仍笔挺地站着,目不斜视,纹丝不动。

  罗新华装作没看见,将脸扭向一边。

  矜持的副局长恼怒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叫什么名字?”

  “刘五四。”

  “六五四?还三二一呢!怎么叫这么个怪拉巴叽的名字?”

  一旁的小个子笑着解释道:“他爹五十四岁才有的他,按乡下规矩就该这么叫。”


  “懂外语吗?”

  刘五四粗声应道:“懂!”

  小个子又补充道:“他是集训队第二届外语班的高才生。”

  “嗯。”宋培公摘下墨镜戴到刘五四脸上,边朝罗新华走过去边大声说,“老罗,你


这行头也太掉价了,得给每人赶做两套西服,要高档的。”

  罗新华笑道:“我正为这笔开销发愁呢,你就给点救济吧。”

  宋培公财大气粗地拍拍衣兜:“没问题,明天你们就去量体裁衣。”他扔给对方一根


香烟:“还有什么困难?”

  罗新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谁知道呢,执行这样的任务连有什么困难我也说不准。




  宋培公点燃香烟默默吸了两口,若有所思地小声问:“你看这次会出事吗?”

  罗新华神色严肃地点了下头,虽然没吭声却作出了相当肯定的回答。

  宋培公认为他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宽慰道:“放心吧,我看出不了什么大事。要知


道美国的反恐怖技术和安全警卫可称得上世界一流的。”

  罗新华不屑地弹了弹烟灰:“他们连自己的总统都保护不好,别指望给咱们打保票。




  宋培公笑着问:“听说你是在美国长大的?”

  罗新华点点头,没吭声。

  “你觉得美国怎么样?”

  “不怎么样。有钱的是大爷,没钱的是孙子。”

  “家里还有什么人?”

  罗新华苦笑一下:“离开时还有个老父亲,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他显然不愿谈自己


的身世和早已逝去的往事,把话题又拽回到现实:“你跟了邓副总理多年,你说他为什么


非要访问美国?说心里话,我对这事就想不通。”

  “你怎么连这个还不明白?”宋培公极其严肃认真地解释道,“这是邓副总理的国际战


略。他要亲自打开中国的大门,把资本主义引进来。”

  罗新华吃了一惊:“什么?引进资本主义?”

  宋培公深沉地笑笑:“看把你紧张的,邓副总理说了,其实资本主义也有许多好的东


西,比如科学技术、先进设备、金融资产、管理方式,都可以吸引来为我们所用,发展我


们自己的社会主义经济。”

  罗新华有些惆怅不解地:“那,那我们是不是也要搞资本主义?”

  宋培公神情郑重地纠正道:“不,不能这么说,我们叫社会主义初级阶段。”

  “这是谁讲的?”

  “邓副总理。不久前,他在三中全会上作报告时就这样讲了,几百名代表热烈鼓掌表


示拥护。”

  “去美国的事他也讲了吗?”

  “可能讲了吧,不清楚,因为我没参加会议。”

  罗新华想了想,试探地问:“听说政治局也有人不同意邓副总理访问美国,是有这回


事吗?”

  宋培公含含糊糊地搪塞道:“可能吧。”

  罗新华紧追一句:“为什么?是担心安全?还是反对引进?”

  宋培公横了他一眼:“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罗新华郑重而坦诚地说:“我想知道哪些人拥护,哪些人反对。”

  宋培公打趣地笑道:“你呀,真是满脑子阶级斗争。”他随即又收敛笑容正色道,“


党内的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还是多想想‘山姆大叔’吧。”

  这时,一辆乳白色的上海牌轿车驶到楼门前停住。身材矮瘦的王枫夹着那只棕色牛皮


包跨出车门。

  宋培公和罗新华忙迎上去。

  王枫先询问了一下特警人员的挑选和训练情况,随后告诉他俩:李·乔治寄来的那份


“刺杀迪姆虎计划”他已电传给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美方对此深表感谢,答应


尽快侦破此案,缉捕凶手;同时布热津斯基还向中国政府通报了一个情况:由于邓小平副


总理的赴美访问,苏联已单方面决定取消勃列日涅夫原订今年三月的访美计划和无限期推


迟美苏两国首脑第五轮限制核武器谈判;如果美国想改变苏方的这一决定,必须降低对邓


副总理的迎接规格。

  宋培公讥讽地笑道:“‘北极熊’也太缺乏涵养了,竟然公开向‘山姆大叔’施加压


力。”

  罗新华问:“卡特是什么态度?”

  王枫干瘦的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兴奋:“布热津斯基说,总统让他转告中国政府,他和


美国人民将用最隆重的礼仪欢迎邓副总理的到来。”

  宋培公称赞道:“卡特老头还真算有骨气。”

  罗新华不以为然地笑笑:“什么骨气,他还不是为自己捞选票。”

  “政治家么,你总不能要求他像雷锋。”王枫把皮包往台阶上一扔,顺势坐在上面。


接着说,“另外我们刚得到一个情报:美国驻伊朗大使馆武官阿瑟·海因霍和他的妻子昨


天在德黑兰被暗杀。是什么人干的,有什么背景,尚不清楚。”

  罗新华警觉地问:“你认为这件事会和我们的任务有关?”

  王枫若有所思地说:“那倒不一定,不过它提醒我们要盯住中东。近几年那里很热闹


,两个超级大国为了垄断这座世界油库,走马换将,明争暗斗,在那里扶植了许多政治势


力和恐怖组织,据说那个什么美国革命共产党每年都能从中东得到一大笔经费。谁给的?当


然不会是巴维列国王。现在,美国的外交武官又被谋杀,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宋培公分析道:“可能又是圣战组织干的。如今他们把美国人都当成魔鬼,恨不得统


统抓来煮了吃。”

  “恐怕没那么简单。”王枫望着罗新华问,“我送给你的材料都看完了?”

  罗新华点点头。

  “怎么样?够刺激吧?”

  罗新华似乎想起什么:“那份‘刺杀迪姆虎计划’不是李·乔治寄给我们的。”

  王枫颇感兴趣:“哦,谈谈你的看法。”

  “据《华盛顿邮报》的报道和华盛顿交通咨询中心的记录,李·乔治是1月13日凌晨在


华盛顿郊外七号公路翻车身亡的,可我们收到的信封上的邮戳发信期却是1月15日下午4时


。也就是说,这封信是李·乔治被烧死两天后才寄出的。”

  宋培公对此提出质疑:“这怎么可能呢?会不会是邮局给耽误了?”

  罗新华肯定地:“绝对不会。按照美国法律,邮局在收到信件四小时内必须发出,否


则将受到寄信人的起诉。”

  王枫也有些将信将疑:“你是说李·乔治的报警信是别人寄给我们的?”

  “对!”罗新华用不容置辩的口气说,“我已让技术处作过鉴定,短信和信封上的字迹


不是一个人的。”

  宋培公皱皱眉:“那会是谁的呢?这个人为什么要冒充阿龙呢?”

  王枫解释道:“据王东升同志介绍:阿龙并不是李·乔治的名字,而是老王给他起的


代号,别人是绝不会知道的。何况李·乔治在华盛顿并没有任何亲人,也没有结婚。”


  罗新华深深吸了口烟,接话道:“我又找王东升同志了解了一下,李·乔治虽然没结


婚,但在华盛顿有一个未婚妻,好像叫休丽莎或者叫欧安娜,是他大学时的同学,在一家


女子健美艺术馆当教练,我估计这件事同这个女人有关。”

  宋培公道:“这好办,王东升同志是这次访美代表团的随团记者,将随我们一同返回


华盛顿,到时候让他找那个休丽莎或者欧安娜问问就是了。”

  王枫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还不知道吧?老王去不成了,昨天晚上下班后,他在回


家的路上被一个骑车人撞断了腿,现在正躺在医院里。”

  罗新华一怔:“哦,伤势严重吗?”

  王枫说:“还好,只是小腿骨轻度断裂,但十天半月也下不了床。”

  罗新华惋惜地咂咂嘴:“真不巧,不然他还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王枫两眼盯着操场上几名格斗的特警队员,沉思了片刻,扭脸望着罗新华用征询的语


气说:“是不是把这个情况也通知美方,请他们协助寻找一下寄信人。”

  罗新华断然摇摇头:“不用。”

  “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几个‘为什么’没弄明白。”罗新华走开几步,把夹着的烟头扔进角落


里的垃圾桶,返回来接着说:“这个寄信人为什么不把这件生死攸关的事向美国政府报告
?

为什么在李·乔治死后两天才寄出这封信?李·乔治为什么在信中反复告诫我们‘不要相信


美国人’?他这绝不单指恐怖分子,而是给我们的一种暗示,一种信号。”

  王枫听罢若有所思,似有所悟:“难道在美国革命共产党背后还有什么人?”

  罗新华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很有可能。”

  王枫双手抱膝,扬头长吁一声:“这样看来,就是再有三个李·乔治也必死无疑。”


  一个烫了短发,穿着半高跟皮鞋的“女公安”从楼内奔出来。

  女公安走到王枫近前,低声禀报:“首长,赵部长请您接电话。”

  王枫起身,拎了文件包走进大楼,不一刻便匆匆返回来,朝罗新华和宋培公挥挥手:


“快跟我走。”

  罗新华不解地问:“去哪儿?”

  王枫边急步跨下台阶边说:“西山十五号楼。叶帅要听取安全小组的汇报。” 

 



 

 
第七章 食道里的微型录音带(一) 

  国务院昨天宣布,卡特总统的科学顾问普雷斯下月初将率领一个美国科学家代表团到


莫斯科去同苏联科学家会谈,这是改善同苏联的关系的一个新行动。有关人士说,普雷斯


的访问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是为了作一个平衡姿态,以消除苏联对中国副总理邓小平下


周访问一事产生的疑虑。政府一直在特别不厌其烦地向莫斯科重新保证:卡特决定同北京


建立关系,并不意味着美国企图“打中国这张牌”……外交官们用这个说法来说明在两个


共产党超级大国之间制造紧张局势的战略。这些人士说,这样看来,普雷斯的访问具有特


别的意义,因 
为在去年夏天他的莫斯科之行被取消之前,他曾率领一个由十二名美国高级科学家组成的


代表团访问中国。预料邓在这期间将签署一项科学和技术协定。有关人士指出,普雷斯此


行所选择的时间还应当对苏联人产生另一个平衡作用的影响,因为他将是作为根据同莫斯


科达成的一项类似的科学技术协定建立的美苏科学合作委员会的美方主席到莫斯科去……


  ——《华盛顿邮报》1979年1月26日电讯《美国科学代表团将恢复对莫斯科的访问》


  一

  1月26日凌晨4时。华盛顿。兰利大楼。

  一阵急促的铃声把特纳从睡梦中惊醒。他像飞行员被弹出驾驶舱般,“腾”地从沙发


上跳起来,赤脚奔到宽大的办公桌前,抓起仍在响着的电话:“喂,我是特纳。”

  “老板,海因霍已经回来了。”

  “好,我马上去。”他放下话筒,困意顿消。瞧瞧摆在案头的石英钟,已是凌晨四时


十五分。也就是说他在沙发上已睡了三个多小时。***,看来自己确实是老了。难怪布热津


斯基当初反对他出任中情局局长时就曾以此为依据,公开说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也许能当一


名海军司令,但绝不能胜任中情局长。当时他已六十一岁,对总统安全顾问的这种蔑视他


很气愤。不错,他是超过了六十岁,可那又怎么样,他仍健壮得像头公牛。可仅仅上任一


年多,他便越来越感到自己这头公牛已今非昔比,力不从心了。疲倦、健忘、烦躁、犹豫


,这些老年人的症状时常像恶魔一样缠绕着他。有几次他都想向国会递交辞呈,但强烈的


自尊心和权力欲又很快吞噬了这些念头。作为一名军人,他很崇尚拿破仑的一句名言:首


先是投入战斗,然后才见分晓。不战而退,是军人的耻辱。他是斯巴达克斯,而不是胆小


的奴隶,他宁愿流尽最后一滴血倒在角斗场上,而绝不允许自己举着双手退下去。他上任


不久便下令撤掉了办公室套间内的软床和走廊中的所有座椅,他要求自己和每一个部下,


一旦跨进兰利大楼就只有工作,而不是休息。他经常在假日中召集紧急会议;他经常出人


意外地出现在任何一个角落;他也经常不回家,办公室的灯光彻夜通明;他用最快的速度


处理每一份批件,决定每一项行动。

  今天他又没有回家。他在等候迎接可怜的阿瑟·海因霍。

  在走廊和电梯上,他遇到几位值夜班的下属。

  “老板,早上好!”每个人都恭敬地向他致以问候。

  他或点头微笑或报以同样的问候。在兰利大楼内人们一律把中央情报局总部称为“公


司”,把局长称为“老板”。这是中央情报局的创始人艾伦·杜勒斯定下的规矩。特纳不


明白被称为“情报局之父”的杜勒斯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为了表示同下属的亲密关系


,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或者仅仅是一种个人兴趣。但不管怎么样,特纳对这种沿袭了几


十年的称呼却很喜欢,他觉得自己被部下称为“老板”既亲切,也很准确——他干的这一


行就是天天都在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

  仅用了两分钟,特纳便从兰利大楼八层的局长办公室来到了五层的生物化验室。摆满


各种器皿的屋内弥漫着浓烈的福尔马林药水的气味。阿瑟·海因霍和妻子贝丝·多丽娅分


别赤身躺在两架带凹槽的瓷面解剖台上,由于及时进行了防腐处理,尸体保存得很好。但


两个人的样子却截然不同:海因霍怒睁双目,舌尖外吐,极度扭曲的面孔显得恐惧而痛苦


。在他的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红印,宽厚多毛的胸部布满被利器切割的伤口和被烟火烫灼


的疤痕,十根手指也全被砸烂,血肉模糊,白骨外露,令人惨不忍睹。躺在一旁的多丽娅


却仿佛熟睡了一般安详自然,金黄的卷发托映着一张娇丽的面容。也许她刚刚从舞会上归


来,也许她打扮好正要同丈夫外出,白皙的脸腮扑了一层淡淡的香粉,长长的睫毛遮盖着


微闭的双眼,丰满的嘴唇被唇膏精心涂染得鲜红艳丽,格外性感,两只耳朵上仍坠着硕大


的蓝宝石耳环。她身材很高,至少有五英尺,体态略有些发胖,洁白的皮肤像绸缎般光滑


耀眼。

  矮胖的化验室主任维塔利·贝特姆正在对外交官妻子的尸体进行检查。他让两个裹着


白大褂的年轻助手把多丽娅双腿高高架起,然后伏下身,将自己肥大的脑袋埋在雪白的大


腿间,用手指掰开阴唇仔细查看着。

  好一会儿,维塔利才直起身。

  特纳用嘲讽的口吻问:“你看得那样细致,一定是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维塔利说:“是的,在多丽娅的阴道里有明显的划痕。”

  特纳冷冷一笑:“她生前至少被三个男人强奸过。”

  “不,这是被细小的物体所擦伤的。”他把短粗的右手伸到中情局长面前,“就是它


。”

  特纳看见在他的掌心有一块米粒大的白色物体,他即刻认出这是一种防腐蜡丸的残骸


。由此可以断定,海因霍在遇害前曾把密封好的情报塞进多丽娅的阴道,这是中情局的特


工们多年来惯用的一种传递情报的手法。蠢货,女人的阴道是最隐秘,可也最危险。特别


是像多丽娅这样漂亮的外交官妻子,任何男人在她的裸体前都会产生欲望和冲动,而一旦


遭到性攻击她失去的就不仅仅是贞操。老练的海因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特纳盯着年轻


武官血迹斑斑的尸体,感到一阵痛惜和懊丧。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断,把思路引向


相反的方向。这是他思考问题的习惯,喜欢对一件事作出几种不同的结论,就像高明的调


酒师可以把同样的酒调成不同的鸡尾酒,然后再品尝出其中最纯正的一种。他把目光又投


向多丽娅雪白丰满的裸体:杀手们绝不会在折磨死海因霍后才轮奸多丽娅,他们不会有这


份耐心——女人美丽的胴体往往比任何东西都更具有诱惑力。可如果他们发现并得到了所


要寻找的东西为什么还会如此残忍地拷打海因霍呢?那就只能有一种答案:情报还在海因霍


手中。特纳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海因霍在杀手砸门的紧急关头突然瞥见妻子诱


人的胴体,即刻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忙把情报从多丽娅的阴道中取出来藏到别的什么地方


。慌乱中他用某种器具夹碎了密封情报的腊丸。对,很有这种可能。作为一个男人,一名


中情局的高级特工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那他能把情报藏在哪儿呢?特纳伏下身细细地察看


着海因霍外吐的舌尖,扭头对维塔利吩咐道:“检查胃部和食管。”

  维塔利从托盘中握起一把小巧的长柄手术刀,动作娴熟地把刀尖插进死者的喉咙,然


后轻轻向下划去。锋利的刀刃像耕翻泥土的铁犁在褐色的皮肉上犁开一条深深的豁口,一


堆污红复杂的内脏和浓烈的腥臭涌出腹腔。

  特纳离开解剖台走到窗前,避开血淋淋的器官和令人作呕的气味,点燃一支烟默默地


吸着。

  “找到了!”背后传来维塔利·贝特姆惊喜的喊声。

  特纳忙转身,见化验室主任正用沾满污血的手指捏着一个黑色的物件。他一眼就认出


来,这是一卷微型录音带。 



  四十分钟后,当特纳匆匆赶到白宫,走进西侧楼总统办公室一侧的蓝厅时,他立刻明


白:自己的“热情”又一次被冷落了。总统那把铺着黄缎垫的高背座椅空空地摆在壁炉前


,空旷的大厅中只坐着两个人: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和联邦安全局副局长哈里·泰伯


森。


  似乎为了消除中情局局长的猜疑和不悦,布热津斯基没等特纳发问便站起身,一边同


他握手一边笑着解释道:“非常抱歉,总统本来已答应要亲自听取你的汇报,可不巧的很


,伊朗大使扎赫迪紧急求见,他只好委托我和泰伯森先生在这里等候你。”

  特纳脸上泛着豁达的笑意:“谢谢!我想我还是个称职的情报局长。”

  特纳把手伸向安全局副局长:“能见到泰伯森先生我已经很高兴了。”

  泰伯森不愿卷入两人装腔作势的寒暄,直截了当地问:“主任告诉我,您得到一个非


常重要的情报。”

  “是的,这件事对于您来说尤为重要。”

  泰伯森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可以记录吗?”

  “请便。”特纳在靠近壁炉的一把高背木椅上坐下,掏出一只小型录音机摆在膝头,


用大拇指轻轻拨开录音机的黑色旋钮。

  大厅中响起一阵刺耳的“沙沙”声,间或掺杂着两个男人粗哑模糊的只言片语“……


行动……夜莺……华盛……顿……需要他……迪姆虎……卓娅……干掉他……拉霍曼


公司……三百万……波恩……太平洋……账号H·013……1月3……日……”声音戛然而断




  布热津斯基和泰伯森听得莫名其妙。

  特纳又用大拇指轻轻关掉旋钮。“对不起,这盘微型录音带在海因霍的胃里整整装了


三天,由于密封层损坏,带子已被严重腐蚀。”

  布热津斯基夸张地揉了揉耳朵:“幸亏没让总统听到这种声音,不然他一定会大叫起


来。”

  特纳反唇相讥道:“如果总统知道这里面的内容,也许一定会跳起来。”

  布热津斯基把脸扭向泰伯森:“但愿泰伯森先生能感受到这美妙声音中的震撼力。”


  泰伯森望着特纳坦诚直言:“我不明白这和邓小平来访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特纳敲打着录音机自信地说,“‘迪姆虎’,你们听清了吧?他讲到了迪


姆虎——对,这是生长在东南亚的一种老虎,身材短小,却很凶猛。西方的外交官们都把


邓小平称作迪姆虎——东方的迪姆虎。”

  泰伯森警觉地盯着中情局长:“你是说伊朗人要刺杀邓小平?”

  特纳缓慢地摇摇头,接着解释道:“不,是苏联人。我听得很清楚,录音中讲到了‘


夜莺’这是苏联驻伊朗武官巴里斯夫的代号,他的真实身份是‘KGB’中东调研处上校副处


长。此人在中东地区活动多年,同激进的恐怖组织打得火热,近年来在中东发生的几起重


大谋杀事件都和他有关。”

  布热津斯基点燃一支雪茄,不无忧虑地笑道:“但愿这只‘夜莺’

  不要飞到华盛顿来。”

  “他这次的目标就在华盛顿。”特纳加重语气,继续说道,“从这盘录音带中我们完


全可以得出这样的判断:‘夜莺’正在实施一个新的阴谋——刺杀迪姆虎。我们不妨就把


它称作‘迪姆虎行动’,如果这个行动成功,不但会给中国政局造成极度动荡,也会迫使


卡特总统下台。美、中两国刚刚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将会遭到毁灭性打击。当然,狡猾的


‘夜莺’不会亲自出马,甚至不会让苏联人参加。这并不难,只要肯出重金就会找到一群


特级杀手。这里就提到一个叫‘卓娅’的人,这显然是被雇用的杀手的代号。”

  布热津斯基朝前倾了倾身子,忍不住插话道:“所以他从‘拉霍曼石油公司’提取了


三百万美元,作为这次谋杀行动的奖金。”

  特纳点点头:“对。多年来‘拉霍曼石油公司’一直被苏联人操纵,它生产的原油百


分之八十都运往俄罗斯,是‘KGB’在海湾的一座金库。”

  泰伯森从笔记本上抬起目光望着中情局长:“有一点我仍不理解,拉霍曼石油公司总


部设在德黑兰,‘夜莺’为什么要从波恩太平洋国际银行提取三百万美元?”

  “不是提取,是汇入。”

  “何以见得?”

  “这很简单,‘夜莺’选定的那个叫‘卓娅’的杀手在波恩。”布热津斯基对此表示


异议,“难道他在伊朗找不到一个能干的杀手?要知道霍梅尼已公开宣称美国是伊斯兰革命


的头号敌人,我们在德黑兰的大使馆多次遭到狂热分子的围攻,现在连武官也被暗杀。”


  “你说得很对。”特纳矜持地笑笑,“我都知道霍梅尼已下令不许海湾一桶石油流入


美国,也不许一个伊朗人进入美国,连外交官的签证都被取消。在这种时候,如果从华盛


顿机场走出几个伊朗人,你不感到奇怪吗?我们机智的警察和特工能不发生兴趣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布热津斯基表示赞同地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们应该派人到


太平洋国际银行查一下,从德黑兰汇入的三百万美元打进什么人的账户。”

  “已经查过了,”特纳胸有成竹地说,“账户的主人叫西蒙·巴德尔,是梅茵霍芙恐


怖集团的首领。”

  “又是这群狗杂种!”泰伯森狠狠地咒道,“不久前他们刚刚在波恩暗杀了西德工业部


长施莱叶,还炸死了四名保镖。”

  泰伯森合上笔记本,半是提醒半是询问:“据说梅茵霍芙集团制研出一种微型炸弹,


叫‘斯大林糖丸’,杀手可以把这种炸弹吞进肚子里,一旦靠近目标就引爆同归于尽。”


  布热津斯基呷了口咖啡:“不错,驻苏丹的西德大使和西柏林基督教民主党市长候选


人都是被这样炸死的。梅茵霍芙本人被捕后,也是用这种‘糖丸’引爆自杀的。”他把凝


重的目光投向中情局长:“爱德华博士的研究有进展吗?”

  特纳带着自得的微笑点头应诺道:“进展非常令人满意。据爱德华博士报告:这种微


型炸弹的外壳是硬性塑料,里面装有一个超频磁感引爆器。主要材料是“M·G—6号铀”,


这是一种爆炸性能极强的准核原料,每毫克相当于‘TNT’威力的50倍,也就是说,如果吞


下这样一颗‘糖丸’,在十米之内可以把任何肉体炸得粉碎。”

  泰伯森不安地问:“能发现吗?我是说用什么方法能检测出这种该死的‘斯大林糖丸’


,我们总不能划开每个人的肚皮进行检查。”

  “当然能,”特纳作了个肯定的手势,“‘M·G—6号铀’具有一种极强的?射线——


只要把‘W·G型核辐射电子探测仪’稍加改装,便能在五十英尺范围内准确地检测出它的


位置和能量。”

  布热津斯基摩挲着咖啡杯思索稍许,对中情局长指示道:“请你通知爱德华博士,立


即改装一批‘W·G型核辐射电子探测仪’安装到各大机场的海关入境口,严密监测,决不


允许一粒‘斯大林糖丸’进入美国。”

  特纳微微一笑:“三天前我已经这样做了。”

  布热津斯基颇感意外地“哦”了一声,并未表示任何赞许,那神态显然是对中情局长


独断的行为感到不满。

  泰伯森也要求道:“我不知道这种电子探测仪有多大,如果携带方便请给我们特别执


行小组也装备三台。”

  特纳爽快地答应:“可以,它就像一台中型摄像机,提在手中便可使用。”

  布热津斯基有意将脸扭向泰伯森,表情严肃地吩咐道:“最近一个时期你们要特别注


意西德的来美人员,尤其是那些追踪采访邓小平访美的记者,更要严密监控,防止那个叫


‘卓娅’的杀手潜入美国。”

  泰伯森郑重地点点头,打开笔记本看了看,说:“据外交部和海关总署提供的情况,


本月由西德获准来美人员共一百八十七人,其中记者三十四名。目前已有二十一名报刊和


电视台的记者入境,全部停留在华盛顿。”

  特纳笑着插了句:“也许那个‘卓娅’就在其中。”

  布热津斯基又向中情局长和安全局长叮嘱道:“你们要利用各自的渠道对这些人的身


份再核查一遍。注意,我讲的‘渠道’不是在华盛顿,也不单单指官方,至少我们应该知


道那个‘卓娅’是男人还是女人。”

  “明白了。”特纳用军人特有的嗓音应了一声,随后拍了拍放在膝头的小录音机,建


议道,“关于梅茵霍芙集团的这个刺杀迪姆虎行动我们是不是应尽快向中方通报,以便得


到他们的配合。”

  “当然。”布热津斯基当即表示同意,“同时我还要告诉你们:中方的情报机构也得


到一份刺杀迪姆虎计划。”

  “什么?”特纳惊愕地盯着国家安全顾问,“难道中国特工已经掌握了这个情报?”


  “不,是另一起谋杀计划。”布热津斯基放下咖啡杯,再次站起身,走到壁炉旁的操


作台前,摁动了一颗蓝色按钮。镶嵌在左侧墙壁上的一幅欧洲挂图顿然消失,变成了一面


巨大的显示器。他娴熟地敲了几个键钮,荧屏上即刻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头像。“他叫


李·乔治,1954年生于加利福尼亚州,1977年毕业于斯坦福大学。”国家安全顾问并不看


图像而是两眼盯着下属,语气平和地介绍道:“此人是美国革命共产党成员,十二天前死


于一场车祸。但他在死前却寄给中国安全机关一份‘刺杀迪姆虎计划’。”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被打开的黑皮笔记本。

  “这是中方转来的复印件。据李·乔治提供的情报,这次谋杀行动是美国革命共产党


策划的。”

  “一定又是‘绿色幽灵’这个狗杂种!”泰伯森咬着牙狠狠骂道。

  “对!正是他。”布热津斯基点点头,“从这份情报可以看出,托尼为刺杀‘迪姆虎’


已做了非常周密的安排。”

  特纳不解地问:“既然我们已经了解得这样详细,为什么不采取措施呢?为什么不组织


力量搜捕这些杀手呢?”

  “证据呢?”布热津斯基反问道,“没有证据任何人也不敢下逮捕令。”

  泰伯森提议道:“但我们至少应该在邓小平到来之前把这四名杀手监控起来。”

  布热津斯基笑了笑:“是啊,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可现在看来你我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据警察总署查实报告:这四名杀手有一名十五天前在华盛顿郊外的橡树林中被人用红色


电话线勒死,显然是托尼干的。有两名也在几天前先后在亚特兰大和休斯顿死于车祸,还


剩一名昨天在西雅图滑雪场摔下山谷,虽然没死已成重伤,现在仍在医院抢救。”

  特纳盯着荧屏看了好一会儿,又惊诧地望着安全顾问:“你是说这四名杀手全解决了
?



  布热津斯基做了个轻松的手势:“对,全解决了。”

  泰伯森冲他拍了拍微秃的脑门,用一种嘲讽的语调问:“你不觉得这件事巧合的戏剧


味太浓了点吗?”

  布热津斯基消掉屏幕上的图像,慢悠悠地说:“如果你认为这种巧合是人为的,那就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中方的特工在我们之前采取了行动。二是我们自己人干的。”

  特纳表白地请求道:“如果您想知道我会调查清楚。”

  布热津斯基意味深长地一笑:“不用了,既然人家不愿讲自然有不愿讲的理由。我只


想提醒二位:四名杀手虽然‘解决’了,但托尼还在,而且很可能就在华盛顿,这个魔鬼


不会就此罢休,你们一定要把他找到,然后牢牢盯住。”

  泰伯森把攥紧的拳头狠狠拧了一下:“最好也用适当的方式把他‘解决’了。”

  布热津斯基望了他一眼,既没表示赞同,也没说反对,但那目光明明是一种默许的表


示。

  这时,启动中的计算机电子报时器发出“嘀嘀”的声响,屏幕下端闪现出一行数字:


“1979年1月26日9时30分。”

  布热津斯基看了看显示的时间:“还有四十八小时邓小平就将飞抵华盛顿。”

  特纳问:“中方的保安人员先遣团怎么还没到?”

  布热津斯基说:“邓小平已下令取消了先遣团。他只带十名警卫随机同来。”

  泰伯森惊讶地问:“十名?”

  布热津斯基点点头:“对,这还包括你要求的一名中方联络员。”

  泰伯森问:“叫什么名字?”

  布热津斯基答道:“罗新华。”他又敲打了几下键盘,“这是我们刚刚得到的有关他


的档案资料。”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一个中国人的面孔:稀疏的短发,瘦长的脸颊,浓浓的双眉下两


只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着一股幽幽的亮光,仿佛在冷冷地凝视着什么。头像下闪过一行行


字幕:罗新华,原名杰·罗伯特,1930年生于美国得克萨斯州,父母均为华裔移民。1949


年毕业于芝加哥大学,同年11月返回中国,1951年加入中共志愿军赴朝鲜作战,先在总司


令部任翻译,因与一名英国女记者发生爱情,受到军法处分……

  泰伯森皱皱眉:“真不明白中方为什么会派来这样一个怪癖的单身汉。”

  布热津斯基关掉电子显示器:“不要忘了,林肯也是单身汉。”他站起身望着安全委


员会特别执行小组组长,神情郑重地说,“卡特总统已签署命令,在邓小平访美期间,安


全委员会和特别执行小组有权调动一切国家防卫力量,使用任何必要的方式,以确保中国


客人的安全。决不许出现第二个达拉斯。”最后一句他说得很慢,也很有力。

  泰伯森点点头。他不清楚这最后一句是总统讲的还是安全顾问自己加的,但从对方的


目光中他感到一种审视和责问。达拉斯,这个令人讨厌的地名多年来就像一块巨石压在他


的心头:1963年11月22日,他正是在达拉斯那个地方值勤的特工。该检查的部位全检查了


,该戒严的地方都戒严了,他认为整座城市万无一失,绝对安全,结果,肯尼迪却在数百


名特工的护卫圈中饮弹身亡。凶手是一个叫奥斯瓦尔德的前海军陆战队员,他在被抓后未


等审讯却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叫杰克·鲁比的夜总会老板在警察局的牢房里开枪打死。不久


,中央情报局局长小弗兰克·G.威斯纳也自杀而死,使这一轰动世界的事件越发变得


扑朔迷离,神秘莫测。此刻,老谋深算的国家安全顾问又讲到“达拉斯”,显然不仅仅是


提醒自己,更是对中情局长的告诫。

  特纳神色坦然地收起小型录音机,起身朝泰伯森告别:“再见。需要我效劳的时候请


尽管吩咐。”

  “谢谢,相信我们这一次会合作得很愉快。”泰伯森用力握了握对方的大手,忽然他


又想起自己的救命恩人,老牌特工——那个秃顶上校常说的一句话:“我们的眼睛不是盯


着暗藏的刺客,而是面前的政客。” 



 

 

 
第八章 嫁祸日耳曼小伙儿(一) 

 下星期一,邓小平副总理将作为新中国正式访问美国的第一个国务活动家抵达华盛顿。


根据中美关系正常化后国民的主要情绪,他可能期望加强中国在大国之间平等伙伴的地位


,期望了解美国的成就,对他的国家来说,这些成就可能有益于实现经济现代化的长期方


针。还可能考察两国经济合作庞大计划的可能性。恰恰是他前往同卡特总统会谈不是偶然


的。1975年,他是福特总统在北京的主要对话者,在为正常化开辟道路的会谈中,邓是中


国的愿望、尊严和外交灵活性的象征,不寻常的是,一个国家的副总理向一个外国元首致


电,而这应 
该是由总理来做的。但是,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甚至在世界任何地方,任何人都不


会对这一姿态感到惊奇……

  ——南斯拉夫《新闻周报》1979年1月26日电讯《前往华盛顿的访问者》

  一

  1月27日。华盛顿。

  “女士们,先生们,本次航班已飞抵美国首都华盛顿上空,飞机开始降落,请各位系


好安全带。谢谢您的合作。”

  航空小姐的声音使昏昏欲睡的乘客都振作起来,机舱内先是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又


宁静下来。平谷三九郎喝尽杯中的香槟酒,把塑料杯连吃剩的斯堪的纳维亚式拼盘一同塞


进面前的食品袋中,很认真地系好安全带,扭头朝机窗外望去。机翼下的华盛顿就像一片


堆砌杂乱的儿童积木,密密麻麻,光怪陆离,方尖形的华盛顿纪念碑在落日的余晖中闪闪


发光,格外引人注目。

  5时20分。蓝白两色的麦道M—28型宽体客机在华盛顿机场六号跑道徐徐降落。几分钟


后,他已拎着黑色旅行箱站在机场海关大厅中。同时到达的还有两架非洲和西欧的国际航


班,各种肤色和服饰的旅客在入境检查口前排起长长的队伍。

  他朝四周扫视了一眼,即刻发现整座大厅处在严密的戒备和监控之中:悬挂在厅柱和


屋顶上的高频摄像机亮着黑森森的镜头不停地转动着;几排佩戴短枪的武装警察像一尊尊


雕塑背手叉腿站在高大的玻璃窗前;身穿裙式制服的海关小姐和年轻的侍应生在人群中来


回穿梭,或帮旅客推拎行囊,或搀扶老人,动作和表情都显出夸张的热情和亲切。他猜想


这些人十有八九全是特工。在出境口处,几名海关人员正仔细而温和地查验每一个入境旅


客的携带物品和证件;一名身材高大的白人坐在旁边,在他面前的金属三角架上摆着台摄


影机式的仪器,当旅客停下来接受检查时,他便调整着操作杆进行“拍摄”。他发现在另


外三道出境口也都有同样的“摄影机”在进行同样的“拍摄”。平谷三九郎像只看见套夹


的老狼立时警觉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仪器,但显然是在探测一种东西,一种用肉眼难


以发现的“危险品”。他正迟疑的当口,一个戴着小黄帽、套着黄背心的黑人清洁工走到


他面前。“先生,需要我效劳吗?”

  他打量着来人:“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清洁工扬起一条黝黑的胳膊朝大厅一侧指了指。

  “你能为我拎一下皮箱吗?”

  黑人小伙子望着他点点头,接过皮箱,随他走进洗手间。

  他方便完,洗过手,将一张十元的美钞插进清洁工的黄色背心内。

  “谢谢您。”小伙子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他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问:“我不明白,那帮‘蠢猪’为什么要给每个旅客拍摄?”


  “不,那不是海关的人。”黑人清洁工自得地压低嗓音,“以前我从没见过他们,一


定是情报局和调查局的,听说是在搜查一种微型炸弹,有人又要暗杀总统。”

  “哦,是这样。”他真想再赏给黑人一张美钞,甚至想托他把“东西”带出机场,但


他立即就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

  他推着一辆轻巧的小推车来到行李自动输送台前。几十名神色疲惫的旅客坐在输送台


两侧的皮椅上正等候领取随机托运的物品。他很快就找到了理想的目标,在一个穿高领鹿


皮夹克衫的小伙子身边坐下。对方一头灰黄细软的头发和深凹碧蓝的眼睛都告诉他:这是


一个典型的日耳曼人。果然,在小伙子脚旁的旅行袋上挂着一张德国航空公司的纪念卡,


上面写着:“斯图加特—苏黎世—华盛顿。”

  “你好。”小伙子用流利的英语友善地打着招呼。

  他点点头,回报一个亲切的微笑,展开手中的报纸默默地浏览着。他不想开口,免得


自己蹩脚的英语给对方留下特殊的印象。他也不能呆得太久,必须在几分钟内完成设想的


行动。

  他装作一名等候领取行李的旅客急切地等待着下手的时机。时机终于来了。

  平谷三九郎手中的报纸仿佛无意中掉落下来,正落在金发小伙子的旅行袋上。他趁弯


腰捡拾报纸的当儿,敏捷地将两粒椭圆形的“糖丸”塞进旅行袋内。随后站起身走到行李


输送带前,帮一位身材瘦小的中国老太太将一只鼓囊囊的大皮箱拎到手推车上,又一起推


着朝出境口走去。 




  由于手续齐备,平谷三九郎很顺利地通过了海关人员的检查。也许自负的“山姆大叔


”太相信自己的仪器了,那些穿着海关制服的“蠢猪”对他的皮箱看都没看就签证放行了


。他走出海关通道并没急于离去,而是来到候机楼大厅,在一楼的酒吧间找了个靠近窗口


的位置坐了下来。他要了杯马蒂尼酒,边饮着,边等待着“目标”的出现。他选坐的位置


很理想 
,既能清楚地看到海关的出口,又能欣赏窗外的景致。他两眼紧紧盯着海关出口处,焦急


不安地等待着。

  窗外,天已渐渐暗了下来。不远处的停车场上一群人正举着标语牌在示威,呼啸的寒


风刮来阵阵参差不齐的口号声:“打倒共产党!”“打倒卡特!”“美国不欢迎邓小平!”“


台湾必胜!”架在一辆米黄色的大轿车上的两只高音喇叭也高一声低一声播放着蒋经国的讲


话录音:“……美国决定与共匪伪政权建立外交关系,不仅严重地损害了中华民国政府及


人民之权益,且将对整个自由世界产生严重之影响,其因此所引起之一切后果均应由美国


政府负完全责任……”

  这时,一辆闪着红灯的警车驶到候机楼前停下,几名海关警察和身穿便衣的特工扭押


着那个日耳曼人从侧门拥出来,一名机场小姐拎着那只红色旅行袋跟在后面。小伙子奋力


挥动着被铐住的双手连声呼喊着——不知是喊“我不是!”还是“我不去!”引来一群围观


者。警察们并不言语,抓胳膊摁头动作熟练地将他塞进警车,鸣响警笛疾驰而去。围观的


人很快散去,示威的人又开始喊口号。

  他呷了一大口浓烈的马蒂尼酒,随后长长吁了口气,心里既感到一种庆幸,也感到一


种沮丧。他不明白美国的情报部门是从什么渠道得到了“斯大林糖丸”的秘密和此行的计


划。他把自己的整个行动过程又细细回想了一遍,仍没发现任何破绽,一切都进行得严丝


合缝,滴水不漏。看来问题出在德黑兰的老板身上,一定是那里走漏了风声,好在那些笨


蛋都以为梅茵霍芙的英雄只会用“糖丸”杀人,他们并不知道老子还有第二方案,第三方


案,还会用别的手段杀死迪姆虎。就让美国特工们先围着那两颗“糖丸”得意吧,等他们


查清了那个倒霉的日耳曼小子的真实身份,老子早就大功告成,名扬天下了。

  他将杯中的马蒂尼酒一饮而尽,正准备起身离去,忽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扭头


望去,见身后站着一个打扮娇艳的少女,裹着一件仿貂皮的宽领大衣,一头乌黑的卷发蓬


松地披散着。虽然颧骨微凸的脸盘抹着厚厚的香粉,已看不到原本的肤色,眼窝和双唇也


被涂染得又黑又红,但那身段和眼神仍带着东方女人的韵味。他猜想她可能来自韩国或泰


国。

  “你是日本人?”她忽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用纯正的美国英语问。

  他打量着她点点头。

  “到了美国,不想开开心吗?我会使您满意的。”她有意撩开裘皮大衣的下摆,露出里


面的迷你式皮短裙和套着羊绒紧身裤的大腿。

  他深深吸了一口醉人的香水气味,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姑娘从精巧的皮包中掏出一张名片,插进他的西服口袋:“如果需要,请打电话,我


会随叫随到。”她说罢,冲他做了一个甜甜的媚眼,转身扭着滚圆的臀部款款而去。

  他要了一辆大型黄绿两色的雪克牌出租汽车,沿着波多马克河边的高速公路朝华盛顿


市区驶去。

  他先让司机把车开到宾夕法尼亚大街,赶到白宫新闻处办理了采访许可证。然后又沿


十七号大街拐弯向南驶去,绕过白宫,来到建在康涅狄格大街上的谢拉顿·帕克饭店。由


于这里距白宫和国会山都很近,又有先进的通讯设备,历来被新闻界人士所青睐,只要华


盛顿有重大活动,这里都会成为新闻中心。此刻,大厅里挤满了从世界各地赶来的记者,


熙熙攘攘。

  一名身穿白色燕尾服的侍者迎到他面前:“先生,欢迎您光临。”

  他出示了证件。“我是《朝日新闻》的记者,五天前在这里预定了房间。”

  “好,请跟我来。”侍者将他领到服务台前。值班小姐查阅过证件,笑盈盈地递给他


一张磁片钥匙卡,“您是K705号房间。”

  “谢谢。”他接过钥匙卡,乘电梯来到705号客房。刚放下皮箱,摆在床头小柜上的电


话就发出一串悦耳的铃声。他以为是服务台的小姐打来的,便走过去抓起话筒:“喂,你


找谁?”

  “梅茵霍芙。”话筒中传来一个男人粗哑的嗓音,“乌丽克·梅茵霍芙。”

  他一怔,忙压低声音应道:“我就是。”

  “你好!雪茄带来了吗?”

  “当然,我是专程来送货的。真正的俄罗斯大雪茄。”

  “可你还带了私货!”对方语气阴冷地斥责道,“你们为什么不按规矩办事?”

  他沉稳地笑着解释道:“这正是我们的规矩:为了保护货主的安全,送货人必须随时


准备和敌人同归于尽。”

  对方似乎相信了他的辩解,语调也变得温和了许多:“我很钦佩你的勇敢和忠诚。明


天晚上八点请带货到阿林顿军人公墓,有人在第75号墓碑前等你。”

  “好的,我记住了:晚上八点,阿林顿军人公墓,75号墓碑。”他习惯地将交货的时


间和地点重复了一遍。

  “明天晚上见。”陌生人“咔嚓”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等了一会儿,确信对方不会再讲话,才缓缓地摁下话筒。他用手指轻轻敲打着红色


电话机,继续回想着接货人下达的指令:阿林顿公墓,晚上八点。为什么要把交货地点选


在阿林顿公墓呢?他想起刚才从机场赶往市区时路过的那片阴森森的墓地,那里距华盛顿市


区约两公里,紧靠九号高速公路和波托马克河,四周是一片浓密的橡树林,环境非常肃穆


幽静。可美国人把交货地点选在那里绝不是为了肃穆和幽静,而是为了便于杀人和处理尸


体:公路上的车祸、河湾里的溺水,都是最好的灭尸方法。他可不想到美国的第二天就成


为一场车祸的牺牲品。仅仅几分钟之后,他已知道自己该怎样对付这个陌生的美国人了。


他拎起皮箱走出房间,又来到一楼大厅的物品保存处,向值班小姐租了一只保险柜,将皮


箱塞进去,然后仔细地拧紧密码锁。当他正准备乘电梯返回七层的客房时,忽然好像察觉


到什么又在电梯门口停下来:大厅中的喧嚣声戛然而止,一片沉寂,静得像一塘池水。他


诧异地问站立一旁的白衣侍者:“出了什么事?”

  “邓小平。”侍者伸手指了指,“白宫又在发布邓小平的最新消息。” 


第九章 一丝不祥的预感(一) 

  邓小平副总理今天在阴历新年的头一天离开这里前往美国,在此之前发生的戏剧性的


假起飞使他很生气。他对美国的九天访问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中国最高领导人第一


次访美,这对巩固1月1日建立的中美新关系将具有重大的意义。耽误他动身的是一次小小


的意外事件,中国民航公司的一架波音707专机已被拖到跑道上并准备起飞时,出人意料地


又回到了停机坪。所有前来祝邓先生一路顺风的政府官员以为他已经动身,所以都离开了


机场。邓的小女儿告诉他,指挥塔收到了上海雾大的消息。上午9时44分,这架飞机起飞了


。晚点1小时 
40分钟。

  ——法新社北京1979年1月28日电(记者比昂尼克)

  一

  1月28日。晚7时。

  机翼上涂着国徽的波音707专机已在浩瀚的太平洋上空飞行了近十个小时。

  罗新华来到连接驾驶舱的过道,拉下临窗的弹簧软椅坐下,将脸贴在舷窗玻璃上向外


遥望着。苍茫的夜空仿佛一张洇了淡墨的宣纸,混混沌沌,朦朦胧胧,但在极远的边缘却


有一抹耀眼的亮光,那是太阳升起的东方。专机从上海虹桥机场起飞时正是中午,晴空万


里,阳光灿烂。凭窗俯瞰,碧蓝的天空和碧蓝的海水连成一片,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海


。这景象竟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当时,天也是这样晴,海也是这样蓝,在遥远的天海相


拥处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去考察和批判腐朽的资本主义制


度,也不是去旧地重游,寻亲访友,他是肩负着整个民族和国家的重托,去执行一项艰巨


而神圣的使命。当他望着身裹黑呢大衣的邓小平步履稳健地踏上飞机时,他心中的这种使


命感便越发强烈和凝重了。

  专机起飞很不顺利。邓小平同前来送行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一一握手告别后,又俯下身


亲了亲小孙女的脸蛋,然后和夫人卓琳一同走进机舱。宽大的波音707已被拖上跑道,送行


的党、政、军领导人也已陆续离去,机组人员全部各就各位待命起飞,这时从指挥塔却传


来“停止起飞”的命令。原因是刚刚接到上海的报告:机场雾大,不能降落,请耐心等待


。真是的,早干什么去了,这时候才报告,罗新华不满地想。他对民航局的拖沓作风早有


耳闻,今天也算领教了。出师不利,还没启程就遇到了麻烦,他心中兀自增添了一丝不祥


的预感。

  邓小平在机舱里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指挥塔才发出可以起飞的信号。

  远方出现了几颗闪闪的亮点。起初罗新华以为是嵌在天际的点点残星。渐渐亮点越来


越密,越来越亮,是灯光。终于看见陆地了!他正要起身离去,见新华社记者杜立彬挎着相


机从过道尽头走来,操着一口软绵绵的上海普通话招呼道:“老罗,飞机快降落了。”


  罗新华点点头:“我已看见灯光了。”

  杜立彬约五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面皮白皙,浑身透着一股南方人的精明和干练


。罗新华以前并不认识他,这次原定的随团采访的记者中也没有他。三天前,因王东升被


车撞断了腿,新华社领导才决定由他顶替王东升,随代表团赴美采访邓小平的访美活动。


当罗新华得悉这一消息时很有些失望。他知道王东升是新华社驻华盛顿的特派记者,不久


前才临时回国述职。几天前罗新华为搞清楚李·乔治告急信的一些内容,曾找他交谈过两


次,感到他对美国的方方面面都了解得很透彻,称得上是个美国通。他也很赞同罗新华的


判断,认为那封报警信不是李·乔治寄的。“寄信人可能是他的未婚妻。”他向罗新华提


供了一条新的线索。

  “你见过他的未婚妻吗?”

  “没有。”他摇摇头。“只是听李·乔治在一次喝酒时谈起过,也住在华盛顿,好像


叫休丽莎,或是欧安娜。美国人对男女方面的私生活比较随便。情人、恋人很难分清,好


了就一块睡,不好了就分手再找一个。”

  罗新华笑笑。管他是恋人还是情人呢,只要有名字就好办。他决定到美国后再寻找这


个休丽莎或者欧安娜。王东升也答应返回华盛顿后再帮他打听一下,那里的情况他毕竟比


较熟悉。罗新华听后自然很高兴,能得到这个“美国通”的帮助,他等于又多了一个得力


的助手。可一场意外的车祸竟将王东升换成了杜立彬,这难免使罗新华感到有些惋惜和沮


丧。

  飞机开始下降了。罗新华如同决赛的拳击手听到上场的铃响,精神为之一振,他知道


,如果此行是一场险象丛生的战斗,那么现在就已拉开了序幕。 


 


 

 
第十章 总统也无权干涉(一) 

 中国副总理邓小平今天凌晨在严密的保安措施下到达美国。邓小平和方毅副总理、黄华


外长及他们的夫人在飞机旁受到了美国驻中国大使伍德科克、中国驻美国大使柴泽民和阿


拉斯加空军司令部司令温菲尔德·斯科特以及他们的夫人的迎接。作为预防措施,使用了


警犬,在基地的跑道和机场大楼到处嗅有无炸弹……

  ——合众国际社阿拉斯加州埃尔门多夫空军基地1979年1月28日电


  一

  1月28日北京时间晚20点35分。

  正如报道的那样,邓小平的专机在延误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降落在风雪肆虐的安格雷


奇机场。虽然是深夜,天又下着小雪,当机翼和机尾涂着鲜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的波


音707在停机坪停稳后,即有一群记者举着照相机、摄像机、录音机和各种长柄话筒围上前




  罗新华带着三名安全小组的人员首先奔下舷梯。只见灯光通明,白雪一片的机场岗哨


林立,戒备森严。不远处,竟有几名军人牵着硕大的警犬伫立在风雪中。候机楼前的旗杆


上和楼顶上飘扬着美中两国国旗。美国驻华首任大使伍德科克和新婚的妻子及一行白宫官


员已站在舷梯下迎候。

  罗新华指挥安全小组人员站成一排挡在记者群前面。但他很快就发现这样做并无多大


意义,数十名身着便装的美国特工像一道黑色的屏障已将专机严密地封锁起来。被这道黑


色的“屏障”挡住的记者们虽然不满却也无人敢越雷池一步。忽然,罗新华听到身后传来


一阵掌声,面前被阻挡的记者群也像潮水般涌动起来。他扭头望了望,见邓小平携夫人卓


琳步出舱门,正稳稳走下舷梯,他仍裹着那件黑呢大衣,双肩显得很宽,也很直,没戴帽


子,举世闻名的“小平头”在呼啸的风雪中铮铮而立,纹丝不乱,更使他平添了几分军人


的英武之气。他微笑着朝人群挥了挥手,同迎上前的伍德科克握手拥抱。记者们的照相机


和闪光灯响成一片,亮成一片。

  伍德科克和白宫官员们将中国客人迎进机场大楼内作短暂休息。飞机加油后还要再飞


七个小时才能抵达华盛顿。

  罗新华没有离去。尽管机场内外守卫的军警随处可见,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不能


忘记,1953年周恩来总理乘坐的克什米尔号专机就是在香港机场加油时被台湾特务安放了


炸弹的。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在空旷的跑道上打着旋转,像一圈圈白色的旋涡,时而涌来,时


而流去。安格雷奇地处阿拉斯加州的最北端,是跨入北极的门槛,素有“冰雪之城”之称


。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冰天雪地,气候极为寒冷,那雪花似乎也比别处的坚硬,打在脸上如


同石粒般生疼。罗新华跺了跺有些冻麻的双脚,正警惕地巡视着四周,忽被一阵争吵声吸


引,循声望去,见杜立彬正在舷梯下同一个戴宽边皮帽的美国人连比带划地申辩。美国人


穿一件棕色的皮猎装,个子很高,足有1米90,这使得精瘦的杜立彬越发显得矮小,讲起话


来不得不伸长脖子仰着脸。罗新华一下飞机就见此人站在舷梯旁,料定必是一名正在值勤


的特工,便走过去询问:“老杜,什么事?”

  杜立彬又急又气地说,他把采访用的录音机忘在飞机上了,他没想到邓副总理会在这


个机场停留这样久,也许还要向记者发表谈话,如不及时采录下来岂不要误大事。“可这


老兄也不知从哪儿来的,硬不让我上去取。”他有些气愤地晃动着记者证:“这是中国专


机,我是中国记者,他无权干涉!”

  罗新华也觉此事有些不合情理,便对美国人说:“他是中国代表团的记者,应该让他


上去。”

  美国人嚼着口香糖仍摇摇头,叉开双腿像铁塔般挡在舷梯前:“不行,飞机加油时任


何人不得登机。”

  罗新华被对方“呛”得很不舒服,语气也显得强硬起来:“我是中方安全小组负责人


。”他讲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告诉对方:“我有权准许他登机。”

  美国人停止蠕动的腮帮子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现在飞机已由美方安全小组接管


。我必须执行命令。”

  罗新华正欲同他争辩,忽见王枫领着一个体态微胖的年轻人大步走来。他是率先遣小


组前一天赶到的。北美深冬的寒风将他的脸颊吹打得更加黝黑。“老罗,这位是大使馆的


刘秘书。”他把年轻人向罗新华做了介绍,又望了望美国人,“你还不认识吧?这就是美方


安全特别执行小组组长哈里·泰伯森先生。”

  罗新华一怔,他没想到面前这位嚼着口香糖的大个子特工竟然就是美国安全局副局长


泰伯森,瞧他这身打扮和神态,简直一个西部牛仔。

  刘秘书也用英语将罗新华介绍给泰伯森。

  “噢,欢迎你。”泰伯森朝罗新华伸过一只长满汗毛的大手,很随意地握了握。

  刘秘书在两人握住的手背上拍了拍:“今后你们二位就要在一起携手合作了。”泰伯


森嘴角毫不掩饰地泛起一丝不屑的微笑,“对不起,我不是外交官,不喜欢通过翻译和人


交谈。”罗新华用地道的美式英语反讥道:“我以为美国安全局的高级官员至少都会两种


语言。”

  泰伯森故作惊讶地望着面前的中国警官:“没想到罗先生的英语讲得如此流利,你以


前来过美国吗?”

  “过奖了。”罗新华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他不愿一见面就谈自己的身世,何况这个


美国佬绝不会对自己的经历一无所知,“这小子是在搞心理轰炸。”他目光坦荡地盯着对


方:“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先听听泰伯森先生对安全工作的具体安排。”

  “可以,请跟我来。”泰伯森不知向谁扬了扬手臂,转身朝停在不远处的一架警卫专


机走去。就在他刚离开的当儿,近旁一名特工疾步跨到舷梯前站到了他的位置上。身后,


又传来杜立彬的恳求声:“请让我上去,我是中国记者。”

  罗新华随泰伯森登上警卫专机。他没想到这位安全执行小组组长竟有一架专用指挥机


,经过改装的机舱内摆放着各种仪器和画满不同符号的挂图,空间虽然不大却暖融融的很


是整洁舒适。一个戴着宽边玳瑁眼镜,头发灰白的中年人正坐在皮圈转椅上聚精会神地盯


着面前的三台电视监控器。

  “这是本局局长帮办威廉·丹尼尔。”泰伯森介绍道,“也是我多年的搭档。”

  “你好!”罗新华冲他友好地点点头。

  “欢迎你,中国的同行。”丹尼尔忙微笑着站起身,热情洋溢地张开双臂拥抱住客人


,并在对方背上用力拍了拍。他的神情和举动都给人一种豪放、亲切之感。

  “请坐,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牛奶?”他从消毒柜中取出一只淡绿色的瓷杯。

  “谢谢,来杯咖啡吧。请不要加糖。”罗新华非常老道地在皮椅上坐下,他确实想喝


点热的暖暖肚子。

  丹尼尔将一杯热咖啡递给他。“你知道,我们在干活时是不许喝酒的,要不然我真想


和你干一杯。”

  “会有机会的。”罗新华表示感谢地朝他举了举杯子,尚未品饮,一股浓烈的醇香已


沁入肺腑。足有三十年没有闻到这种香味了,他真想举杯畅饮,在浓浓的芳香中细细回味


儿时的欢乐与梦幻。但理智又使他立即打消了这种念头,神态矜持地慢慢抿了两口,将目


光投向泰伯森:“对不起,我现在很想知道你们对安全保卫都采取了哪些措施。”

  “哦,措施吗?”泰伯森边摆弄着电子监控器的键钮边用颇为自负的口气宽慰道,“你


尽管放心好了,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反恐怖设施和最精干的特工人员,在这里你们会


很安全的,不必过于紧张。”

  他讲话的语调很令罗新华反感,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中国有句老话:来者不怕,怕


者不来。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紧张。”

  泰伯森和善地笑笑,又收敛笑容,神情肃然地说:“坦率地讲,我从内心敬佩邓小平


的胆量,他来美国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罗新华郑重地说:“邓副总理能来这本身就表达了对你们的信任。”

  丹尼尔接话道:“是的,对此我们深感荣幸。”

  为了引起对方的警觉和重视,罗新华先简要介绍了一下中方安全部门已掌握的情况,


特别是对台湾可能派杀手潜入美国的可能性做了几种分析。

  泰伯森听罢表示赞同地点点头:“你讲的这些情况我们已有所了解。”他打开一台电


脑显示器,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了几下,彩色屏幕上现出一个欧洲男子的头像:“你看,


这就是台湾方面派来的意大利杀手,已经到了华盛顿,住在维多利亚五星大酒店。可我们


不能抓他,因为他是一位持有合法签证的珠宝商。”

  丹尼尔直言不讳地补充道:“但他的行动已完全在我们的监控中。如果需要,我们会


采取合法的手段阻止他的活动,甚至结束他的生命。”

  泰伯森又摁动几个键盘,显示器上的头像变成一个英俊的金发小伙子。“这个人叫贝


尼克·赫勒尔,是西德梅茵霍芙集团的恐怖分子——梅茵霍芙集团,知道吗?当然,这小子


的入境签证上写得是慕尼黑的大学生,独身来美国旅游。”

  罗新华问:“他也在你们的监控之中吗?”

  泰伯森平静地说:“不,他一下飞机就被警方逮捕,我们从他的旅行袋里搜出了两颗


微型炸弹。”

  对这个可怜的德国人,泰伯森心中始终存有疑窦。尽管特纳说得那样肯定,又让他看


了被中情局的特工们搜出的“斯大林糖丸”和审讯记录,尽管那个德国小子已承认自己就


是“卓娅”,就是来刺杀迪姆虎的凶犯,他还是不相信这个大学生会是一名梅茵霍芙集团


的亡命杀手。事情有些太简单,太偶然了。谁知中情局那群心狠手毒的家伙又动用了什么


酷刑才逼出这份口供。也许那个叫“卓娅”的刺客早已潜入了美国,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一


个德国人。但他不想对特纳说出自己的怀疑,不想插手和过问中情局的事,何况他也没有


任何足以驳倒对方的证据。“‘卓娅’一定能干掉迪姆虎。”虽然海因霍装在胃里带回来


的微型录音带已变得很模糊,但这句话泰伯森却听得很清楚。为了查清这个叫“卓娅”的


杀手,当天晚上泰伯森就向西欧、北美十三个国家的反恐怖机构和情报部门发去加急绝密


电传,请他们协助查询一个叫“卓娅”的职业杀手,哪怕有一丝线索也好。三小时后,这


些国家的同行们都做出同样的答复:非常抱歉,查无此人。

  这使泰伯森很失望,也很纳闷:难道“夜莺”真的雇佣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辈来


刺杀迪姆虎?难道那个被中情局捕获的大学生真的就是“卓娅”?但不论直觉还是理智都使


他无法相信这样的结论,无法相信“卓娅”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消失。他很了解克格勃特工


的机智,也很了解梅茵霍芙集团分子的勇敢,如果他们想干一件事十有八九是会成功的,


而绝不会像愚蠢的美国情报局长想象的那样简单。

  泰伯森虽然坚信自己的判断并为此担忧,但他又不能将这一情况告诉初次见面的中国


警官,因为这件事的许多线索他也没有理清,更何况这还涉及到中央情报局的内幕,他必


须谨慎为妙。

  接着,泰伯森又介绍了两个有暗杀企图的外国人,便关掉了显示器,端起了面前的咖


啡杯。

  “泰伯森先生,”他思忖稍许,决定问个明白:“据我所知,贵国有个自称‘美国革


命共产党’的组织,他们要在邓副总理访问期间进行恐怖活动,并制定了一个‘刺杀迪姆


虎计划’。1月17日,我们已将这一情况向贵国作了紧急通报,不知调查得怎么样?”

  泰伯森棱角分明的脸上掠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如果你确实不知道,那我非


常高兴地告诉你:贵国提供的涉嫌谋杀‘迪姆虎’的四名杀手经我们调查都确有其人,不


过,有三名是躺在墓地,有一名正躺在医院。”

  罗新华深感意外地盯着对方:“什么?你是说这些凶手不是死人就是病人?”

  泰伯森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的,至少是我们接到贵国提供的情报后便是如此。你


们指控的四名嫌疑犯在几天之内便有三名莫名其妙地意外死去,一名在滑雪时摔成重伤。




  罗新华轻松地笑了,他明白这是美方接到情报后采取了行动,只不过这种搞法说出来


有些丢面子,所以他也没再详细探问,也没表示过分惊讶,只淡淡地笑道:“世上竟有这


样巧的事,看来这是上帝的旨意啊!”

  泰伯森目光冷峻地盯着他,“罗先生也相信上帝吗?”对方的神态进一步证实了他的猜


测:是中国人干掉了那几个可怜的美国杀手。

  罗新华用幽默的口吻说道:“中国有句老话:入乡随俗。上帝是你们西方人创造出来


的,我虽然不是信徒,可既然来到上帝的故乡,总是表示一点虔诚嘛。”

  泰伯森却显得有些冲动地大声道:“我们不仅创造了上帝,还创造了法律。在这里任


何人所做的一切不仅要符合上帝的旨意,更要遵循法律的意志。”本来,他一直怀疑几名


“美革共”杀手的突然死去是中方特工精心策划的。据特纳透露,有两名“美革共”分子


的死亡现场都是在华人区附近。当他把这件事有意告诉罗新华后,对方无动于衷,甚至有


些沾沾自喜的神态越发使他坚信了自己的判断。稍停,他忍不住又用一种嘲讽的语调问道


:“难道罗先生对这几名凶手的突然死亡一点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罗新华赞许地笑道:“当然,这件事看起来是有些巧合,不过这就如同一名高超的导


演拍摄的电影,故事奇巧却真实得令人信服。”

  泰伯森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就不信。”他又扭头问局长帮办,“你信吗?”

  丹尼尔随和地笑笑:“不管怎样,四名杀手已不能走动是确实可信的,这样一来罗先


生和贵国安全部门所提供的那份‘刺杀迪姆虎计划’也就不存在了。”

  “不。”罗新华提醒道,“四个杀手虽然被阻止了,但这件阴谋的策划者杰拉尔德·


托尼还在,他还会组织新的恐怖分子进行他的刺杀计划。”

  泰伯森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的神色:“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在全美国搜捕这个该死的托尼
?



  罗新华不容置疑地点点头:“对,必须找到托尼。”

  “凭什么?就因为他有一个稀奇古怪的‘刺杀迪姆虎计划’?”泰伯森朝前倾了倾身子


,像个学者般娓娓而谈,“您应该知道,在美国每个公民都受到法律的保护,而庄严的法


律早已告诉我们任何‘设想的计划’都不能指定为犯罪。否则,喜欢幻想的作家们都将统


统被关进监狱。”

  罗新华硬硬地顶了他一句:“可托尼不是作家,他是一个凶残的恐怖分子。”

  “这我比您更清楚,”泰伯森仍不慌不忙地说,“他曾三次被逮捕,可三次都被法庭


宣布无罪释放。为什么?就因为没有证据。我可不想充当干这种蠢事的第四个傻瓜。”

  “当然,罗先生的意见也有一定道理,”丹尼尔笑眯眯地接话道,“如果真的发现托


尼的踪影,不管在什么地方,我们都将盯住他。但现在要企图谋杀邓小平副总理的绝不仅


仅是一个托尼,我们不能为寻找一个杀手而过于分散力量。您是一位具有几十年丰富经验


的国家特工,一定比我们更懂得安全的重要。”他走到操作台前同时打开四五台电子监控


器,指着屏幕上的图像解释道,“您看,为了确保邓副总理的安全,无论他走到哪里我们


都将在他周围设置一道严密的立体警卫网,不许任何可疑的人和物体进入网内。”

  罗新华站起身极认真地察看着电子监控器。随着丹尼尔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跳动,几


台显示器上同时闪现出机场内外各种不同的场景:大厅、长廊、广场、楼顶……每组画面


中几乎都有数名手持轻便武器和对讲机的警卫。他们就像一组组雕像或站在大厅、长廊,


或站在广场、楼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一个方向。

  “你知道我们设置这样一道立体安全网需要多少人吗?”丹尼尔扭头望着罗新华问。没


等对方回答,他便颇为自豪地说,“一千五百名特工。这还不算动用的巡逻车、直升机、


防暴专家和各种现代化设施。”

  “这是什么?”罗新华忽然指着一台显示器警觉地问。

  屏幕上出现了一群举着标语牌的示威者。

  丹尼尔调整了一下焦距,标语牌上的汉字清晰可辨:“台湾要独立!”“卡特是中共的


走狗!”

  “是一伙被台湾当局收买的失业者和流氓在抗议。”丹尼尔说。

  罗新华却严肃地提出:“我希望在今后的这种场合不要再出现这种事情。”

  泰伯森却无可奈何地摊摊双手,又耸耸肩头:“实在抱歉,我不能满足你的这项要求


。在我们美国,游行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不但我不能管,就是总统也无权干涉。”

  泰伯森又做了个潇洒的手势:“不过你尽管放心,这些人绝不会进入我们的安全网。




  丹尼尔为罗新华和泰伯森面前的杯子斟满咖啡:“来,为我们日后的合作干杯!”

  一小时后,波音707再次腾空,向着美国首都华盛顿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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