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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hangcjj (屠夫), 信区: Green
标 题: 《白宫突围》-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3 19:56:46 2004), 站内信件
第二十章 五盒熊猫牌香烟(一)
我要求他(邓小平)在美国作公开讲话时提及台湾问题,并使用“和平”和“耐心”等
措辞。他说他希望美国和日本敦促台湾同意谈判,说中国解决这一问题只是在两种情况下
不以和平方式和不耐心,那就是:台湾长期拒不谈判和外国势力进入台湾。他要求我明年
起在向台湾出售武器的问题上采取审慎态度,他表示他们不赞成向台湾出售任何武器。
——摘自卡特1979年1月30日日记
一
1月30日晨。
罗新华和王枫离开安全指挥中心,返回布莱尔饭店见刘晓军正在房内等候,他交给王
枫一份大使馆刚刚收到的国内发来的传真。
王枫看罢,递给罗新华。
电文很简短:
经查:(一)拉霍曼石油公司原是苏联和伊朗合资开办的一家中型企业,但在一个月前
公司董事会却将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卖给了台湾的长城远洋运输集团;
(二)波恩太平洋国际银行的账号确属“梅茵霍芙”集团。该组织在收到拉霍曼石油公
司汇入的五十万美元的第二天即提取三十万美元转入阿富汗一家私人银行,这笔款项究竟
转给什么人,干什么用,目前尚不清楚;
(三)托尼同梅茵霍芙集团现任首领西蒙·巴德尔关系密切,不久前两人曾在巴黎和华
盛顿进行过两次秘密会晤,此次极有可能联手策划恐怖事件。望将此情况速通报美方,将
其抓捕或采取其他方式阻其行动。
罗新华从电报上抬起目光,望着瘦小的副部长:“由此看来,梅茵霍芙集团收到的五
十万美元是台湾人汇入的。也就是说,是台湾人花钱从梅茵霍芙集团雇用杀手。”
王枫表示赞同地点点头:“对,这个西德杀手很可能就是美国人查找的那个‘卓娅’
。”
罗新华猛有所悟:“给托尼打电话的女人会不会就是从波恩来的‘卓娅’?”
王枫没有即刻回答,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说:“那个女人既然自称‘梅茵霍
芙’,显然是来自西德的恐怖分子。不过,这种推论又有些有不大合乎情理:谁都知道,
梅茵霍芙集团是一个狂热亲苏的极端组织,台湾当局怎么会雇用他们充当杀手呢?况且,五
十万美元的价码也有些太低了,如今雇一个高级杀手的世界通价至少是三百万。”
刘晓军不解地问:“那这个叫‘卓娅’的女人跑到华盛顿来干什么?她和托尼策划的‘
刺杀迪姆虎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王枫笑笑:“是啊,我也正琢磨这两个‘什么’呢。”
罗新华想了想,也没想清楚,便挥挥手说:“先不管什么桌呀椅呀,现在最危险的是
托尼,只要盯紧这小子,估计就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王枫忧心忡忡地哼了一声:“这家伙比泥鳅还滑,就怕他们盯不住呵!”
罗新华也似乎想起什么:“如果他们真的出点差错,欧安娜就很危险了。”
刘晓军不安地提议道:“应该让那个姑娘赶快离开托尼,万一被他察觉就糟了。”
“是要想点办法。”王枫又取过传真电报端详了一会儿,“我看这个泰伯森的‘监控
计划’不太保险,要保护欧安娜的安全,阻止托尼的暗杀行动,只有采取‘其他方式’。
”他两眼盯着罗新华,语气低沉地说:“让欧安娜抢先行动,除掉这个恶魔,你看怎么样
?
”
罗新华有些犹豫:“这……她行吗?”
王枫很有把握地点了一下头:“我看行。为了报仇,她竟然敢单独打到托尼身边,可
见这个姑娘胆量不一般。”他扭头冲刘晓军轻声吩咐道:“你尽快给她准备一支M—76型毒
针手枪。”
刘晓军点点头。
罗新华在国内曾见过这种手枪,外形很像一只精美的打火机,里面装有三根用白金和
铱特制的毒针。每根针长1.52毫米,针头含有0.5克由蓖麻子提炼出来的毒液。这种毒液比
眼镜蛇的毒液还要厉害十几倍,刺入皮肤几秒钟内便可将人置于死命。击打目标时既无声
响也无伤痕,很难被人发现。1月2日,保加利亚的叛逃者马科夫就是在伦敦的大街上被人
用这种毒针杀死的。如果让欧安娜也用这种方法干掉托尼,并无多大危险。但罗新华仍有
些不放心,沉思着问:“事后怎么办?按美国法律欧安娜就得吃官司。”
王枫似乎早已深思熟虑,胸有成竹:“让我们大使馆的同志把她护送到中国。”
刘晓军立即应声道:“没问题,这事交给我办。”
罗新华想了想,对王枫说:“好吧,等欧安娜再联系时我和她商量一下。”
第二十章 五盒熊猫牌香烟(二)
二
差一刻九点,泰伯森也来到布莱尔大厦,亲自护送邓小平的车队抵达白宫,罗新华也
和他一同乘车前往。
沿途到处可见担任警戒的军警和便衣特工,两架直升机在楼群顶端盘旋。但所有的街
道都没有戒严,车辆和行人仍可以在大街上自由穿行。不时有人朝邓小平乘坐的那辆车头
插着两面中国国旗的林肯防弹轿车友好地挥挥手或鸣几声汽车喇叭。
当车队抵达白宫台阶下时,罗新华特别留意观察了一下草坪对面的广场,发现昨天那
伙打着“声援自由中国委员会”横幅和国民党党旗的示威人群确实不见了,只有数十名身
着奇装异服的青年男女举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小旗不知在呼喊什么。
邓小平和卡特的第三轮会谈是在椭圆形办公室一侧的蓝厅举行的。
9时整。随行人员和记者们全部退出。两扇厚重的胶质木门缓缓地关闭。
罗新华很想听听中美两国首脑坐在一起都谈论些什么。但不可能,他无权进入,也无
权知道。他只能和泰伯森站在门外的长廊上,默默地等候着。直到数年后,他才在卡特的
自传中看到一段有关这次会谈的记载:
……第二天,我和邓又在一起会晤。这一次有我们助手参加的会议比前一天的会议轻
松而又和缓得多。我们讨论了双方偿还资产的问题(这个问题是1949年中国革命胜利时双方
互相没收资产引起的),并保证努力迅速解决这一个和其他的遗留问题。邓对于这些复杂问
题的具体细节了如指掌。
我提出了关于最惠国待遇的法规问题。如果我们只给予中国,而不给予苏联,将造成
不平衡。邓对我说,在移民问题上,中国不会同苏联相提并论。他还说:“如果你要我输
送一千万中国人到美国来,那我是十分乐意的。”这话很自然地引起了哄堂大笑。
第二十章 五盒熊猫牌香烟(三)
三
邓小平和卡特会谈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两人又一同来到一楼的新闻大厅,举行了
记者招待会。
在两位首脑进入之前,罗新华和泰伯森已将新闻大厅内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毫不客气
地把两名记者的摄像机打开看了看。随后,就又如同泥塑般站在靠近讲台的一侧。
招待会由白宫新闻秘书鲍威尔主持。邓小平和卡特并排坐在铺着橄榄绿绒毯的长桌后
。在他们面前摆着两束艳丽的山茶花和一堆各种样式的录音机,脚下放着两只黄铜痰盂。
卡特不知听谁说邓小平由于抽烟过度患有气管炎,时常要吐痰,便特意派人订购了一千只
黄铜痰盂,摆在白宫内。于是,人们便在国宾厅、走廊上,甚至电梯里随处都能见到这种
锃亮耀眼的物件,如一盆盆盛开的菊花,黄澄澄煞是好看。在邓小平面前的山茶花旁,还
摆着五盒熊猫牌香烟和一只中国产的景泰蓝烟灰缸。罗新华不由想起昨天在《纽约时报》
上见到的一则报道,大字标题竟是:“卡特总统向邓小平保证,他可以随便一口口猛喷熊
猫牌香烟而不用担心触犯美国法律。”报道说:“中国副总理在抵达华盛顿后不久同美国
总统举行的第一轮会谈中,卡特取出特备的熊猫牌香烟招待中国客人。邓小平说:‘你不
吸烟,我也免了吧。’卡特说:‘不必,我虽然不吸烟,但我并不反对吸烟,因为美国有
一亿多吸烟者,我不能没有他们的支持。’邓小平问:‘美国国会有没有通过一条在会谈
中禁止吸烟的法律?’卡特回答:‘没有,只要我任总统,他们就不会通过这样的法律,你
知道我父亲就是种植烟草的农场主。’邓小平笑道:‘好,我支持你父亲。’他点燃香烟
,大口喷吐着。”
罗新华很喜欢这篇短小的花絮文章。他觉得把两位叱咤风云的政治家描写成两位和蔼
可亲的老者更富有人情味,更容易被人接受。他特别留意观察了一下,尽管卡特已许诺可
以随时吸烟,但邓小平在记者招待会上从始至终也没吸一支。有几次他已伸手拿过烟盒,
看了看又放下了。最后,索性将烟盒和烟灰缸一同推到翻译冀朝铸面前。身穿灰色中山装
的冀朝铸会意地笑了笑,用一束山茶花将烟盒盖住。
随着“邓小平热”在美国的掀起,五十三岁的翻译冀朝铸已成为这片国土上家喻户晓
的人物。许多人都把他称为“邓小平的影子”。只要邓小平在传播媒体中出现——不论是
会谈、参观,还是别的什么场所,他总是相随左右。连卡特都说他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人
物”。因为在白宫庞大的外交人员中找不到一个完全合格的从英文到中文的同声翻译。对
冀朝铸,罗新华并不陌生,多年前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在《人民画报》上还见过他和毛泽
东、斯诺一起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的照片。同时罗新华还知道他和自己的经历很相似,也是
一个美籍华人的后裔,出生在纽约,并在那里度过青少年时代。他的父亲曾是纽约一家华
文报纸的著名记者,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调到华盛顿战时新闻署,采访过许多当时赫赫有名
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并把许多美国的宣传品译成中文,向中国散发。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
,1949年当冀朝铸从哈佛大学毕业时,正值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他毅然告别家人,返回
祖国,进入外交部当了一名翻译。虽说他和罗新华一样都是在大洋彼岸长大的炎黄子孙,
但回国后的命运却比罗新华幸运,在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中,竟然没有遭受多少坎坷和磨
难,但也活得不轻松。1972年,尼克松秘密访华,周恩来亲自点名把冀朝铸调到身边当翻
译,使他有幸参加了国务院总理与美国国务卿基辛格和总统尼克松的多次会谈。后来,周
恩来因被“四人帮”诬陷在同美国首脑谈判中“搞右倾投降主义”,受到毛泽东的严厉指
责,被迫在政治局作了三次检查。这就是被江青称为“第十一次路线斗争”的“批周事件
”。冀朝铸也因此被隔离审查。“四人帮”在外交部的亲信软硬兼施,诱威并用,逼他揭
发周恩来对美国的“投降主义”,均遭到他的拒绝。虽然他为此吃了不少苦头,但他的品
格和骨气却受到人们赞誉。这次邓小平率团访美,也亲自点名让他担任首席翻译。这除了
因为他受过美国的高等教育,有良好的英语基础外,其本身的品格和骨气无疑也是第一副
总理器重的重要原因。到美国三天来,罗新华听过几次冀朝铸的现场翻译,发现他的确是
个难得的人才,不仅英语讲得好,而且有极强的综述能力。难怪卡特和邓小平对他的翻译
都极为满意。
出席招待会的都是持有红色特别采访证的记者,因此人数并不算多。罗新华又在人群
中见到了杜立彬,他那光闪闪的头顶格外引人注目。他也看见了罗新华,特意走过来将照
相机的镜头对准安全联络员摁了几下,随后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罗新华冲他感激地点点头,觉得能在这个时刻,能在这种场合拍张照片留作纪念,是
件很得意的事情。
记者招待会是10点30分开始的。
能在白宫和中美两国领导人直接对话,使这群有幸进入新闻大厅的记者显得都很兴奋
,提问也很热烈、尖锐:
“先生,您来美国访问是不是为了联合西方力量对付苏联?”有不少记者在文章中也将
邓小平称为“平先生”。他们并不知道中国人的姓是摆在名字前面的。
“邓副总理,中美关系正常化对世界局势将产生哪些影响?”
“您认为当前战争的危险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
“您对越南军队攻占金边有何评价?”
“您和卡特总统的会谈取得了哪些成果?中美双方是否要结成军事盟国?”
“您对美国的印象如何?”
……
邓小平微微侧着头,仔细听着冀朝铸翻译的每一个提问,然后逐一做出简明扼要的回
答。在谈到世界局势时他又一次毫不客气地谴责了“某个超级大国的霸权主义和扩张主义
”。他说:“中美关系正常化不仅符合中美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和愿望,也有利于世界各
国谋求长期的和平与稳定、繁荣与发展。这正如蒙代尔副总统讲的:‘任何国家企图在世
界事务中削弱和孤立中国,都是采取了一种违反美国利益的立场。’在推进美中关系正常
化的进程中,卡特总统是积极的,明智的。我曾对他说,这件事比美苏限制战略武器谈判
更重要,更有意义。我并不反对限制战略性武器的谈判,但是,纸上的东西总是靠不住的
,即使制定了两个、三个、八个、十个这样的保证,也不能限制超级大国的霸权主义。”
有位黑人记者问:“邓副总理,中美建交联合公报的签署没有遇到麻烦吗?”
邓小平笑笑说:“麻烦总有一点,我们同日本签署日中建交联合公报只用了一分钟,
同美国签署中美建交联合公报却用了两分钟,就是有些麻烦要解决。”
一个长得很漂亮的金发女郎起身问道:“邓先生,中美建交和您访问美国是不是得到
了全体中国人的支持和拥护?”
邓小平微笑着望着提问者:“不,也有人反对,至少有一个省的领导人就不赞成我来
贵国访问。”
四周霎时一片沉静。
女记者忙追问道:“能告诉我是哪个省吗?”
邓小平诙谐地说:“当然可以,台湾省。”
大厅里响起一阵失望却很愉快的笑声。
“台湾问题”是记者们普遍关注的焦点,纷纷争先提问。
“邓先生,您的美国之行对台湾有什么影响?”
邓小平笑道:“影响总会有一点,至少这几天搅得蒋经国先生睡不安逸。”
有记者问:“您同卡特总统的三次会谈是否就解决台湾问题达成了某些协议?”
邓小平说:“这个协议早就达成了,就是1972年的《中美上海联合公报》。这是中、
美关系正常化的基础,也是中国政府的一贯立场。卡特总统维护和遵循联合公报的原则,
断绝同台湾的外交关系,我们对此表示赞赏并采取了积极的行动。我对总统说:中美虽然
建交了,但美国政府内仍有少数政治家顽固坚持‘一中一台’,坚持反对摒弃台湾,同中
华人民共和国发展友好关系。这种为了芝麻,扔掉西瓜的态度,是很蠢的。台湾问题是中
美关系的根基,只有根基扎牢了,才能长成参天大树。如果有一天中美关系出现了波折,
一定是有人动摇和损害了这个根基。卡特总统已多次表示:台湾问题是中国的内政,美国
的任何政治家,任何时候都不会以任何手段进行干涉。我真诚地希望总统的这个承诺能成
为美国政府一个永久性的立场。”
又有记者问:“副总理阁下,据白宫发言人鲍威尔透露:您在同卡特总统会谈中曾承
诺大陆将不会向台湾使用武力。这是否意味着解决台湾问题只能采取‘和平方式’?”
邓小平断然答道:“不,我和卡特从没谈论这个话题,我不知道鲍威尔先生是从哪里
听到我的这个承诺。不过,我在这里可以告诉各位:我们希望并将全力争取用‘和平方式
’解决台湾问题,但绝不放弃使用别的方式。不久前我在北京曾对几位美国议员说过,解
决台湾问题我们一直准备着两手:和平之手、战争之手。”
有记者问:“请问邓先生,中国政府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使用‘战争之手’?”
邓小平目光灼灼地扫视着众人:“无非出现两种情况:(一)外国军队进驻台湾;(二)
台湾当权者宣布独立。这是中国人民绝不允许的。”
有记者问:“台湾搞的是资本主义,大陆搞的是社会主义,两种敌对的社会制度怎么
能统一相处呢?”
邓小平轻松地笑道:“这没有什么难办的,两岸统一后,台湾领导人如果愿意可以继
续搞资本主义,大陆继续搞社会主义,彼此携手竞争,看哪个搞得更好,这就叫‘一国两
制’。”
……
记者招待会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各国记者几乎全将话筒伸向邓小平,向他提出各式各
样的问题。相比之下,卡特就有些被冷落的感觉,除偶尔回答一两个提问外,只能面含微
笑坐在旁边奉陪。开始,罗新华很为邓小平捏了把汗。他知道这些外国记者可不像中国记
者那样老实听话,什么尖锐、敏感的事都敢问,什么难听、嘲讽的话都敢说。而且善于声
东击西,偷梁换柱套消息,稍微不慎有一两句话被他们抓住把柄,便会把满世界炒得风风
雨雨,沸沸腾腾。几年前,罗新华曾在《参考消息》上见到一则报道,说尼克松在一次记
者招待会上顺嘴说了句口头禅“***”。这下可不得了啦,几十名记者不仅为这句口头禅在
大报小报上连篇累牍地发表文章,愤怒谴责美国总统辱骂记者,而且还一张状纸告到最高
法院。逼得尼克松只好在电视上为这句“***”公开道歉,事态才算平息下来。罗新华过去
也接触过一些高级领导人,有的交谈时总爱带几句话把儿,什么“***”,“狗日的”,张
嘴就来。当然,邓小平不会讲这些粗话,但难免有一两句失误的言词或过多的使用“无可
奉告”,那也会大大损伤他的形象和威望。
罗新华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对记者们提出的所有问题邓小平都应答
自如,有条不紊。他那安详、沉稳的神态,幽默自信的语言,使记者们领略到一个伟大政
治家敏捷的思维和雄辩的口才,也使罗新华暗暗赞叹。
有记者问卡特:“总统阁下,通过三次会谈,您对中国领导人邓小平先生印象如何?”
卡特微微一笑说:“哦,他是一个坦诚、强硬、说话算数的男子汉。”
第二十章 五盒熊猫牌香烟(四)
四
记者招待会结束后,按照预定的日程安排,罗新华又护送邓小平赶往国会大厦,出席
由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弗兰克·丘奇举行的欢迎午宴。
车队徐徐驶进国会大厦门廊。
当罗新华跟随邓小平走进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时,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百多名参、众两
院的议员们纷纷起立鼓掌。尽管罗新华明白如此众多的美国政坛要人并非是向他起立致意
,但他心中仍感到一种莫大的骄傲和自豪。
欢迎午宴相当隆重而丰盛。十多张巨大的餐桌旁坐满了参、众两院、两党的名流显贵
。众议院议长托马斯·奥尼尔首先向邓小平赠送了一份礼品——一本烫金封面的《林肯传
》。
正当威斯康星州的众议员杜布洛基用生硬的汉语致欢迎词时,罗新华手中握着的无线
电话发出轻弱的鸣叫。自昨天夜里欧安娜出现后,他便为自己配备了一台高频便携电话,
以便随时能同外界取得联系。电话果然是欧安娜打来的。她用暗语通知罗新华:速到“八
仙聚”。
罗新华立即将这一情况报告了王枫。没等宴会结束,他便离开议会大厦,独自驱车赶
往乔治敦大街B区的那家中国餐馆。
不料,当他赶到时却不见欧安娜的踪影。罗新华正诧异间,那个很胖、很热情的广东
老板迎上来哈着腰问:“您是大陆来的罗先生吗?”
罗新华点点头。
“有位很漂亮的女士让我把这样东西交给您。”他将一只封口的信袋递给罗新华。
“那个女人呢?”
“刚刚离开了,她说会给您打电话的。”
罗新华道声谢,返回车内撕开信袋,见里面装着一盒微型录音带和一张2HD三寸软盘。
第二十一章 “罗兰”送来“卓娅”(一)
中国的邓小平今天向感到担心的参议员提出保证说,他的国家不打算利用军事力量或
经济抵制的办法来夺占台湾。
参议员撒迪·科克伦在谈到中国副总理在国会由参院非公开的午宴上的讲话时说,他
记得邓是这样说的:“你们可以相信我们所说的不打算使用武力的保证。”
后来,科克伦说,有人问邓,中国是否可能利用经济抵制作为一种对付台湾的武器。
他引用邓的话说:“没有谈到过进行抵制的事情。”邓在午宴上显然是想通过对一系列问
题作出的和解性的答复来消除许多议员对台湾今后安全的担心。
邓是在他和卡特总统以“两国人民之间的热情的握手”而结束了两天的正式会谈后不
久参加这次午宴的。
佩尔询问中华人民共和国关于台湾前途的官方政策,邓回答说:“关于台湾问题,我
们近来已经说了不少了。我肯定你们已经注意到,我们不再使用‘解放’台湾这个字眼了
。我们现在说的是,我们希望解决台湾回归祖国和完成祖国统一大业的问题。我们说,只
要台湾回归祖国而且承认只有一个中国,那么我们就将充分尊重台湾目前存在的现实。”
后来,一位不让记者透露姓名的参议员关于这一点作了与科克伦不相同的叙述。他说,邓
宣称中国希望和平解决台湾问题,但是,“不能保证决不使用武力”。邓说:“和你们一
样,我们希望通过和平方式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中国人有耐心,但是,中国不能保证
不采取其他的方式。”
——美联社华盛顿1979年1月30日电(记者亚当斯)
一
1月30日中午。
泰伯森回到白宫的安全指挥中心,一进门就像一截被砍断的树桩重重地倒靠在沙发上
。
正在办公室值班的丹尼尔立即将一份安全情况汇总递到他面前。
泰伯森有些烦躁地挥挥手:“你能不能先给我搞点吃的?”
丹尼尔歉意地笑笑,忙吩咐秘书去端一盘快餐,并倒了一杯咖啡递到副局长手中。“
我以为你在宴会上吃过午饭了。”
泰伯森将咖啡一饮而尽,面容疲惫地说:“我一看见那群政客装模作样的嘴脸就恶心
。”
参议院的欢迎午宴一直延续到近下午一点方结束。倒不是一道道精美的佳肴令宾主品
尝不尽,而是一百多名参、众两院议员的热情难以平息。不管是民主党的还是共和党的,
不管平时在国会山对中共当局是破口大骂的还是交口称赞的,都满脸泛笑地争着走上前或
同邓小平祝酒问候,或发表一通赞美中国领导人的演讲。华丽的宴会厅始终洋溢着热烈友
好的气氛。这使站在一侧冷眼观望的泰伯森很反感。他奇怪这些道貌岸然的议员们怎么都
像好莱坞的超级明星,一个个特会逢场作戏,表演自若。如果国会山上这群权贵们真是这
样亲善友爱,中美关系怎么会仇视了二十多年呢?卡特怎么没敢惊动两院而是像间谍一样同
大陆中国秘密建交呢?可见连总统也不相信这些议员。更令泰伯森惊讶的是一贯以反共亲台
领袖著称的参议员爱德华特竟然也出席了午宴,竟然也会走到贵宾席同邓小平握手合影。
秘书用精美的镂花托盘端来一份午餐:几片涂了黄油、夹着干酪的辣烤面包;一个黄
瓜、水芸、鸡肉三明治;几颗奶油巧克力和乳黄色的小杏仁饼。这是泰伯森很喜欢的几样
食品,特别是辣烤面包片和小杏仁饼,那酥脆香甜的味道常使他想起快乐的童年和慈祥的
母亲。但他现在绝不会有这种遐想。他满脑子装的全是纵横交错的安全网络。他觉得自己
就像一只大蜘蛛(他的这种想象竟然同特纳一样),正为这座城市,为这个国家,日夜不停
,呕血沥血地编织着一张巨大的丝网,这张巨网的每一根丝结,每一处网眼都连接着他的
思维,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泰伯森边吞咬着辣烤面包边问丹尼尔:“那个托尼查到没有?”
丹尼尔摇摇头:“按中方提供的地址,我亲自带人到比尔蒙路1796号进行了秘密搜查
,结果一无所获,那里空无一人。”
泰伯森笑了笑:“我早料到你会徒劳一场。可人家既然郑重其事地提出来,我们当然
也要郑重其事地查一下,不然这显得我们太不相信和尊重客人了。”
丹尼尔神色冷漠地问:“可你知道比尔蒙路1796号是什么地方?”
“那位罗先生说是托尼的藏身之处。”
“不,那是米尔特·格林的私人住宅。”
“哪个格林?”
“华盛顿还有几个格林,参议员米尔特·格林。”
泰伯森一怔,咬了大半口的三明治停在嘴边,好一会儿才放下来。在华盛顿,甚至在
美国有谁不知道米尔特·格林呢?他是民主党的元老,也是参议院的巨头。早在40年代他就
以罗斯福总统竞选班子的重要成员而在政坛崭露头角。后来又成为艾森豪威尔、杜鲁门和
肯尼迪家族的主要幕僚。他先后担任过三个州的州长,二届众院议员和三届参议员。虽说
几年前他已离任退休,闭门谢客,不问政事,过起隐居式的安闲日子,但在白宫和国会山
仍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在一次内阁会议上,财政部副部长施莱布特对格林的纳税数额提出
质疑,仅仅是质疑,可没过三天,施莱布特就被宣布“正常退休”,灰溜溜地离开了雾谷
大楼。现在,泰伯森这个小小的安全局副局长未经任何司法部门批准竟敢下令搜查监控格
林议员的私人住宅,这件事若传出去不仅会惊动白宫和国会山,也会成为华盛顿各大报纸
、电视中的头条新闻。泰伯森即刻意识到自己惹了大麻烦,尽管他的命令曾得到安全委员
会主任布热津斯基的首肯,可一旦出了问题他绝不能把责任往国家安全顾问身上推,无论
是白宫的当权者还是国会山两院的统治者都不会允许他这样做。他顾不得细想,忙急声问
:“格林议员怎么讲?”
丹尼尔却轻松地一笑:“我不是说了嘛,那里空无一人,老家伙带着娇妻到夏威夷度
假去了。”
泰伯森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沉吟稍许,仍有些疑惑:“我记得格林在华盛顿只有
两套别墅,一处在乔治敦东区,另一处在法拉古大街,怎么在比尔蒙路又冒出来一个?”
丹尼尔压低声音道:“去年格林夫人去世后,老家伙又娶了一位二十一岁的时装模特
儿。这套住宅是他悄悄买来送给新娘的结婚礼物,产权只归新娘一人所有,家族中任何人
都无权进入,也无人知晓。”
泰伯森吞下最后一块杏仁饼,用餐巾纸擦擦嘴巴,又正色叮嘱道:“这件事到此为止
,不要再同任何人讲了。”
丹尼尔会意地点点头,口气揶揄地说:“那位罗先生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情报,非要
求我们特别执行小组行动,结果倒好,不仅没查到杀手,倒差点把议员的小夫人抓来。”
泰伯森嘲讽地轻叹一声:“人家既然不愿讲,我们也不好深究细问,但我可以断定,
给他们提供情报的人全是些骗酒钱的角色。”
就在这时,秘书竟领着罗新华推门走进来。
泰伯森忙礼貌地起身让座,接着便将丹尼尔的搜查结果简要说了一遍,但他只字未提
这套房子的主人。
罗新华听后也未辩解,拉开携带的文件包取出一盒微型录音带,递给泰伯森,“请你
先听听这个。”
泰伯森接过录音带不解地打量着:“这是什么?流行歌曲,还是古典音乐?”
罗新华正色道:“这是在你们行动之前一小时,托尼接到的电话录音。”
泰伯森不相信地笑了笑,把录音带交给丹尼尔:“既然罗先生说这是托尼的声音,那
我们就欣赏一下。”
丹尼尔将录音磁盘插入连接电脑的播放机,并立即调出托尼的音质数据加以对照。电
话录音的效果不太好,但仍能听清两个男子的对话:
“喂,你是谁?”
“圣诞快乐!”
“哦,圣诞快乐!”
“我刚刚接到气象台的预报,在北纬18.5度发现一股寒流,估计一小时后将有一场暴
风雪袭击华盛顿,请你做好准备。”
“明白了,谢谢你的关照,我会对付这场狗娘养的暴风雪。”
“天气变了,看来你要提前动身,也要重新选择机场。”
“不,不,我不能改变计划,一分钟也不能提前,只有这个时间和地点是最好的机会
。”
“你有绝对把握吗?”
“放心,我绝不会让他离开华盛顿,这里就是‘迪姆虎’的达拉斯。可我必须要有‘
卓娅’的合作,没有‘卓娅’咱们的这笔生意干不成。”
“她已经到了华盛顿,你很快就会见到她。”
“太好了!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圣诞老人。”
“上帝保佑你成功。”
……
丹尼尔关掉录音机,扭头对泰伯森道:“罗先生说的对,有一个人的声音同托尼的音
质数据完全一样。”
泰伯森略显惊愕地站起身:“这怎么可能,搜查托尼的事我只在安全委员会上讲过。
”
罗新华毫不掩饰内心的焦虑和愤慨:“可仅仅十分钟后,就有人从白宫给托尼通风报
信。”
泰伯森狠狠地扫了一眼中国特工,又将犀利的目光投向助手:“你立刻查明另一个声
音是什么人?”
丹尼尔无奈地摇摇头:“另一个声音已做过音质伪装处理,无法再分离查询了。”
罗新华语气严肃地说:“由此可以断定,托尼已经把手伸进了安全委员会。”
泰伯森脸色阴沉地拧紧双眉,默然无语。
丹尼尔望了望罗新华:“罗先生,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怎么能断定这个录音就是有人
向托尼通风报信呢?”
罗新华一怔,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固执和自负。
罗新华冷冷一笑:“泰伯森先生,作为中方的安全联络员,我已经将我们得到的情报
及时向你们作了转达,如果因为你们不相信而未采取任何措施和行动,一旦发生意外事件
你们将承担全部责任。”
泰伯森语气委婉地解释道:“不是我不相信,而是你们提供的情报太——惊人了。我
不能依据您个人的断定和一盒莫名其妙的录音带就怀疑安全委员会的全体高级官员——其
中包括国家安全顾问、国防部长、中央情报局局长和警察总署署长等内阁成员。”
罗新华指了指录音机:“这是托尼的声音你总该相信吧?”
泰伯森矜持地笑了笑:“在美国,只要你肯出钱就连总统和夫人做爱的录像都能给你
仿造出来。这样的东西我见得多了。”
丹尼尔也笑道:“美国人和你们中国人不一样,喜欢标新立异出风头,喜欢寻找刺激
,就连报纸电视也经常编造些耸人听闻的新闻,时间长了,你对这些玩意儿就不奇怪了。
”
罗新华听他们如此一讲,也不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几许疑惑。莫非欧安娜所讲的这
一切全是“仿造”的?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真得是为了寻求刺激?为了获取金钱?不,不
可能。
似乎为了进一步说服罗新华,丹尼尔又从电脑系统中调出华盛顿市区图,搜寻了一会
儿,指着显示器上一处临街的宅院说:“这就是你讲的比尔蒙路1796号。我亲自带人去搜
查过,不仅托尼不在,就连房子的主人也不在。”
罗新华随口问道:“主人是谁?干什么去了?”
丹尼尔望了一眼泰伯森,欲言又止。
泰伯森侧目盯着罗新华,慢吞吞地说:“我可以告诉你,这幢房子的主人是老参议员
米尔特·格林,十天前他已到夏威夷度假去了。”
罗新华对米尔特·格林尚有些印象。三十年前,当他还上大学时就经常在报纸上见到
这个名字,自然知道这是美国政坛一个可呼风唤雨的人物,也自然越发感到此事有几分蹊
跷:欧安娜提供的地址怎么竟然是格林的住处?臭名昭著的托尼怎么会藏在赫赫有名的老议
员家中?这里真有什么联系,还是无聊的“仿造”?
丹尼尔也补充道:“美国的法律对国会议员的人身和住地是有特殊保护条款的,而我
们的行动显然已违背了这些条款。”
泰伯森摸了一下油亮的脑门,用一种自嘲的口吻说:“罗先生,这下明白了吧,什么
杀手,什么地址,这是有人在拿我们寻开心呢。”
罗新华没吭声,他仍按自己的思路在寻找答案。
泰伯森掏出香烟并打火点燃。“罗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下,这个提供情报
的人你过去认识吗?”
罗新华本想摇摇头,讲出同欧安娜的“一面之交”。可就在刹那间,他眼前蓦地浮现
出乔治血肉模糊的尸体,欧安娜那双充满了信赖和期待的眼睛,浮现出那张字迹潦乱的纸
条:“U.S,内奸。”他仿佛又听见欧安娜冰冷的声音:“你知道乔治是怎么死的吗?就是
向安全部门报警后被人杀死的!”
他把已到嘴角的话又压回肚里。
泰伯森又试探地问:“他还提供了别的什么证据吗?”
罗新华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在这一瞥间,他忽然发现特别执行组长的双眸中闪
着一股灼人的亮光,那目光所流露的绝不是自信和轻蔑,而是一种焦虑和不安;从这目光
中,罗新华倏地窥探到了对方矛盾的心境:他不希望,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又害怕和
担心这会是真的。
罗新华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又从文件包中取出一张三寸软盘递给泰伯森。
泰伯森警觉地问:“这是什么?”
罗新华说:“我也不清楚。”
泰伯森举着软盘端详了一会儿,走过去将其插入计算机中,随后按照所提示的程序敲
打了几下键盘。屏幕上出现一幅奇特的画面:一个头戴牛仔帽,手持猎枪的小人连声喊着
:“上山打虎吗?上山打虎吗?”
泰伯森敲“Y”键,发出前进的指令。
“猎手”开始有节奏地向前奔跑,画面不时闪出滚滚的大河,幽幽的深谷和一些荆棘
丛生的山洞、峭崖……“猎手”时而跳跃,时而匍匐,嘴里还不停地喊着:“过河了,逆
水而上,三百向左……进二叫山谷;一百向右……穿过山洞,小心暗沟……淌过大河
,二百三十……”最后,猎手攀上一棵大树,迎着阵阵的虎啸架好猎枪。
泰伯森指着显示器上的小人扭头对罗新华说:“知道这是谁吗?布克,这是流行美国的
一盘电子游戏卡,叫‘猎手布克’。”
丹尼尔也和善地笑道:“我真不明白,罗先生为什么和我们做这样的游戏?”
罗新华却用一种固执而又严肃的语气说:“我认为这同托尼的‘刺杀迪姆虎计划’有
关系。”
泰伯森转过身,凝视着他:“你坚持这样认为吗?”
罗新华郑重地点点头。
“你仍然认为托尼就在华盛顿,而且有谋杀嫌疑?”
“对,他就在比尔蒙路1796号。”
“当然,你有权相信自己的情报,可我也应该相信自己的特工。”
丹尼尔接话道:“对你讲的这个住处我们仔细搜查过,的确没发现托尼的踪影。”
罗新华忍不住抬高声量反驳道:“别忘了,在你们行动之前已经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
泰伯森皱起眉头说:“这个电话录音说明不了什么。”
罗新华毫不客气地紧逼一句:“至少说明贵国的安全人员行动滞缓,放跑了杀手。”
泰伯森怔了一下。对方的指责像一记重拳向他击来,而且击中要害部位。他极力防备
的就是对方这种攻击。
“罗先生,你认为我们还应该采取哪些措施呢?”好一会儿,泰伯森才抬起头语气缓和
地问罗新华。
“我想再到比尔蒙路1796号查看一下。”罗新华不假思索地说。
泰伯森不解地问:“有这个必要吗?”
丹尼尔对中方联络员的不信任也流露出几分不满:“看来罗先生对我们安全局的行动
也产生怀疑了。”
“不。”罗新华两眼盯着显示器上的“猎手”,若有所思地解释道,“我觉得这个‘
猎人打虎’游戏卡可能同格林的住宅有关系;另外,如果托尼真的在那里躲藏过就一定会
留下点什么痕迹,至少会有人体气味,我们不妨进行一次气味检测。”
泰伯森略显迟疑地阻止道:“你的建议有一定道理,可我不能这样做,我无权批准任
何人搜查一位国会议员的住宅,这是法律不允许的。”
“我才不管什么鬼法律,我只要求你为中美两国政府和人民负责,全力以赴追查杀手
。”罗新华有些粗暴地抬高音量,“你是美国总统任命的特别执行小组组长,你会有办法
的。”
泰伯森无奈地耸耸肩:“好吧。”
第二十一章 “罗兰”送来“卓娅”(二)
二
汽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直开到接近山顶的一片稀疏的松林深处,停在了一棵枝丫
枯裂的老树下。托尼握着枝双筒猎枪跨出车门,摘下罩在脸上的宽框墨镜,目光警觉地打
量了一下四周。没错,就是这个地方。那座用大理石砌成的纪念塔像柄巨剑耸立在山顶,
被阳光映照的剑峰闪闪发亮,直刺蓝天。他抬起手腕看看表:下午2点10分。比约定的时间
提前了
二十分钟。“圣诞老人”一定还在路上爬呢。他将猎枪斜挎在肩上,抓起一根树枝,边敲
打着枯草上的残雪边朝山顶攀去。
为了从喧嚣的华盛顿市区赶到这处荒芜旷静的山林,他特意花一百美元租了辆橄榄色
的拉伯基尼牌越野跑车。这种意大利产的“跑车之王”确实不错,在光滑平坦的高速公路
上还看不出什么优势,甚至显得有些呆滞笨拙,可一驶上布满车沟和泥石的山路,便显出
了与众不同的威风,坚固灵巧的车轮好似羚羊的四蹄在坎坷狭窄的路面上奔腾跳跃,敏捷
如风。一百多英里的路程他仅用了一小时三十分便跑完了。他不明白“圣诞老人”为什么
要把“相会”地点选在这片冤魂飘荡的山林中。他知道118年前的7月21日,美国有两位著
名人物曾在这里举行过一次“相会”,结果使三万多士兵在此丧生。后人把那场“相会”
称为南北战争中的“牛溪战役”。这片山林也因此而闻名于世。
不管“圣诞老人”出于什么原因,他却很喜欢这个地方。他喜欢那种从腐烂的枝叶泥
土中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和空旷的山野肃杀苍凉的氛围,他更喜欢一百多年前在这片山林中
诞生的辉煌与荣耀。他觉得这是一个吉祥的预兆:他的行动也将成为又一场震惊世界的“
牛溪战役”。
山势很陡,又结满了冰雪,托尼每向上攀登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力气。不一会儿,他
便累得气喘吁吁,额头冒汗。
托尼登上距纪念塔约五十米的一块巨石,搂着猎枪在光滑的石面上坐下。从这个高踞
的位置,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俯瞰整个“牛溪战役”的遗址:那苍莽如涛的松林,幽深沉静
的峡谷,斧劈刀削的石崖,均被冬日柔和的阳光涂抹上一层凝重的褐色,好像一百多年前
浸透的血水正在慢慢地渗出。
2点30分了。
托尼的四肢已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可通往山顶的公路上仍不见一辆汽车的影子。**
*
,莫非狡猾的“圣诞老人”又改变主意了。他不由暗自焦急起来。
“朋友,你好。”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温和的问候。
托尼扭头望去,见一个身材粗壮的黑人拎着只精美的小皮箱如同一具游魂般已无声无
息地站在了大石下。他显然是从背后的小树林中走出来的,而且显然已在那里待了很久。
托尼透过厚实的松枝隐约看见不远处的树丛后停着一辆乳白色的阿克莱轿车。“这狗娘养
的竟然躲在背后盯了老子半个多小时。”他心里狠狠地骂了句,脸上却泛出一丝亲热的笑
容。“你好,圣诞快乐!”
来人两眼凶狠地打量着他:“你是托尼先生吗?”
托尼下意识地点点头,即刻明白站在面前的并不是他等待已久的“圣诞老人”。心底
不禁冒起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盯着对方厉声问:“你是什么人?”
来者嘿嘿笑道:“我叫罗兰,索菲娅·罗兰,一个非常性感的名字。”
这家伙长得的确像一头直立的黑猪,四肢短小,身材矮胖,滚圆的双肩上顶着颗硕大
的狮子头。但动作却非常敏捷,身子一跃,便跳上巨石,在托尼对面坐下。
托尼望着他冷冷地问:“我要的货带来了吗?”
“当然。我就是专程来给你送货的。”“罗兰”阴森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又黄又长的
龅牙。他转动了几下皮箱的密码锁,掀开箱盖,从里面取出一台外形很像微波炉的白色仪
器。在仪器的底盘装有一个能升降的用合金钢制成的小三角架,中间有一个圆孔,尾部是
一排可显示数据的旋钮。
自称“罗兰”的黑汉轻轻拍了拍仪器,颇为自得地说:“这就是你要的‘卓娅’。据
我所知,这是苏联人刚刚研制出来的一种最新型号的短程地对地微型导弹。”
托尼仔细打量着微型导弹,问:“能告诉我怎么用吗?”
“这很简单。”“罗兰”又从皮箱内取出两枚微型导弹,并排竖在他面前。椭圆形的
弹头泛着黑幽幽的亮光,弹尾有三片棱形的翼翅。他跪起一条腿蹲在石面上,小心翼翼地
将一枚导弹装入发射器中,一边娴熟地操作一边详细地讲解:“使用时你要先打开顶盖,
把弹体这样装进弹槽,同时可以装两枚导弹。然后拔掉保险栓,将发射孔对着目标方向,
再调好自动追踪仪,一摁发射钮就大功告成了。”
托尼似乎有些不相信:“绝对没问题吗?”
“你放心。苏联人在阿富汗秘密使用过两次这种玩意儿,结果都令克里姆林宫非常满
意。我相信它在华盛顿也一定会令你满意的。你别看它构造简单,体积细小,可它具有很
强的准确性和爆炸力。只要在一千米内,每一枚弹头都能击毁一辆T69坦克。它根本不用瞄
准器,也用不着发射架和外部诱导控制,因为它具有先进的‘触发感觉系统’,在弹尾有
核燃料推进器,在弹体内装有低空高速旋转式的无源毫米波辐射仪传感器,能进行自动热
敏追踪。也就是说,只要你调准目标的热能数据再发出攻击指令,只要它感觉到了这种热
能就能百分之百击中目标。”他见取货人听得茫然,仰头张望了一下,指着小树林中的白
色轿车说:“比如我那辆阿克莱牌轿车的排气热能是3.5卡斯,你要想炸毁它就把这个热敏
追踪仪定到MR35度上,懂了吗?”
托尼点点头,咂着舌头称赞道:“看不出来你对这玩意儿如此精通。”
“索菲娅·罗兰”自得地拍了拍厚实的手掌:“当然,我就是靠干这行吃饭的。”
托尼把微型导弹发射器拉到自己近前:“你知道我要这个干什么吗?”
“罗兰”将目光从那团白色的物体上移开:“对不起,我不想知道。”
托尼咬着牙狠狠地说:“不,你既然来了,就应该知道,告诉你,我要用它杀死一只
虎,一只‘迪姆虎’。”
送货人粗重的眉头战抖了一下,淡淡地说了声:“请便。”
托尼摆弄着手中的双筒猎枪,微微眯起两眼盯着对方:“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罗兰”扭头冲他温和地一笑,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白色轿车:“看见那辆车了吗?当你
坐在这块石头上的第一秒中起,你身体的上半部就已经进入我的枪手的瞄准镜里。只要我
做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会突然飞来一颗子弹在你的脑袋或胸口钻个洞。”
托尼扭头望了望小树林中的轿车,一想到那里正有一只乌黑的枪口瞄着自己,不由感
到一阵毛骨悚然,忍不住向一旁移了移身子。
“罗兰”笑了笑:“放心,我不会那样做的。我们的‘牛溪战役’刚刚开始,我只是
一个奉命行事的小兵,而你却是一名决定胜利的统帅。”他动作麻利地站起身,朝托尼伸
出一条又短又粗且长满黑毛的手臂:“亲爱的朋友,祝你成功。”说罢,纵身跳下巨石,
又像条游魂般钻进小树林。随着一阵轻轻的汽车引擎声,那辆乳白色的阿克莱便沿着一侧
的盘山公路向山下滑去。
托尼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大石上。他点支烟,深深吸了两口,默默地盯着山腰间一段裸
露的公路:那是一个“S”形的拐弯处,灰蒙蒙的路面像一节被人遗弃的肮脏布带铺挂在陡
峭的山崖边,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狂风吹落悬临的深渊。刚才,在那个叫“索菲娅·罗兰
”的人到来之前,他就先看中了这个地方,并测算出那段路面距他所坐的山石成三十五度
角,最大直径约五百英尺。他打开白色发射器的顶盖,见那枚微型导弹仍静静地躺在弹槽
内,锃亮的弹头闪着幽幽的蓝光。他细细回想着“索菲娅·罗兰”讲述的每一道程序,小
心地拔掉弹尾的保险栓,扣紧顶盖,又将热敏追踪仪的指令数据拧到MR35度。随后把发射
器的三角架稳稳地支在山石的边缘,调好角度,使发射孔直指山腰间那段灰色的路面。干
完这一切,他便蹲跪在一侧,将右手食指轻轻贴在红色的发射钮上,两只眼睛也同发射孔
一样死死地盯着山腰间的公路。
不一会儿,那辆阿克莱牌轿车像只白色的甲虫沿着“S”形的山路爬进他的视线。就在
它紧贴着崖壁拐弯时,托尼右手的食指狠狠向下一摁,只听“噗”地一声闷响,微型导弹
喷出发射孔,像只被击伤的野鸭拖着一股蓝色的火花,紧擦着树梢朝山下飞去,随即是一
声剧烈的爆炸,白色轿车瞬间变成一团火球翻滚着坠入山涧。
托尼满意地抚摸着微微有些发热的发射器,又喃喃地说了句:“这真是个好玩意儿。
”
第二十二章 人体气味分离信息(一)
美国革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今天在《纽约时报》刊登了一份两千多字的广告,严厉谴
责中国副总理邓小平访问美国一事。邓小平是昨天到达华盛顿的。
美革共的发言人说,他们是花了九千美元来刊登这则广告的。该广告是以一封信的形
式见报的,它占据了该报《一周回顾》栏目的约半个版面。这封由美革共中央委员会总书
记格斯·霍尔签署的长信是写给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美革共领导人在信中严厉谴责
了邓
小平访问美国是“勾结并美化帝国主义”,是对国际共产主义的背叛,并声称要对邓采取
“革命行动”。在此之前,华盛顿已有许多传言,说极端的左派组织在邓来访时可能要制
造恐怖事件……
——《纽约时报》1979年1月29日文章《美国革命共产党
谴责邓小平美化帝国主义》
一
1月30日下午3时。
米尔特·格林参议员的私人宅邸并不像罗新华想象的那样豪华气派。这是一幢临街的
乳白色两层小楼,枝叶形的铁栅栏院门和凸出的大理石雕花窗台显示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建
筑风格。一座不大的庭院,正中一尊裸女石雕的喷泉。两侧的甬道旁栽种着名贵的树木,
从挂在树身上的小木牌可以认出有苏格兰的坎普唐垂叶榆,有黎巴嫩的香柏,还有日本的
蜘蛛叶枫树,中国的银杏树。院门和楼门上着锁,且都连接着报警器的双保险暗锁。但泰
伯森不知用什么钥匙什么方法,竟然很轻巧地就将门锁全部打开,而且没引发一丝声响。
罗新华随脸色阴沉的泰伯森走进小楼,四下里仔细察看着。
楼内确实空无一人。一层中央是个宽敞的客厅。沙发、茶几、钢琴、电器全套着白布
罩,上面落了一层淡淡的灰尘。客厅两侧是厨房、餐厅、健身房、弹子房;楼上是卧室、
盥洗间和一套里外相连的书房。随泰伯森一同来的两名特工握着吸管,将每间屋子内的空
气吸入一只手指粗的玻璃管内,准备带回去用电脑进行气味分析。
罗新华跨进健身房,见一旁有扇虚掩的便门,推开一看,竟是一个很大的室内游泳池
,便走了进去。贴着蓝色瓷砖的水池足有三十英尺,池内的水显然已许久没换,泛着莹莹
的绿色;暖融融的阳光从用几十块玻璃镶接成的屋顶倾泻下来,在水面上映出一个个金色
的方块,令人有些目眩。他微微眯起双眼,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到处逡巡着,细心地搜
捕着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其实,这种可疑的“痕迹”他已发现了很多处,在卧室,在盥
洗间,在餐厅,他都觉察到有人刚刚离去的“痕迹”。虽然他不能断定这个人就是托尼,
但至少可以证实欧安娜提供的情报绝非子虚乌有。这正是他坚持要亲自来这里搜查的原因
。可当他把这些“可疑的痕迹”一一指给泰伯森时,傲慢的安全局副局长却流露出一副不
屑一顾的神态。“这有什么惊奇的,可能是格林参议员的仆人和管家,或别的什么人在这
里住过。”
当罗新华进入楼后的室内游泳池查看时,泰伯森没有跟进去。他站在大厅中有些不耐
烦地低声催促手下人赶快离开。就在这时,摆在楼梯旁的电话突然响了。
所有的人都被这急促的铃声惊呆了。
泰伯森两眼死死盯着黄铜把手上镶着蓝宝石的老式电话,半晌没敢动。
电话铃固执地一声接一声不停地响着。
泰伯森迟疑着,还是走过去抓起话筒。没等他开口,耳旁便响起一个暴怒的吼声:
“泰伯森!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是谁指使你这样干的?卡特?万斯?还是布热津斯基
?
”
泰伯森用少有的谦恭的口吻解释道:“参议员先生,是这样的,我刚刚接到报警,有
人要进入您的住宅行窃。”
“抓小偷是警察局的事,用不着你们安全局来管!这是白宫的一个阴谋!我要向国会指
控你们!”
“参议员先生,这完全是我个人的过失,和白宫没有任何关系。”
“不,我不听你的狡辩,你马上给我滚出去!快滚!”
对方忿忿地挂断电话。
泰伯森呆呆地愣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话筒。抬头见罗新华拎着一件米黄色的潜水衣
站在身边,垂下眼皮什么也没说。
罗新华目光坦诚地望着他:“泰伯森先生,对不起。”
泰伯森勉强笑笑:“没什么,希望你不要再使我犯这类错误了。”
罗新华半是宽慰半是反驳地说:“搜捕杀手是你的职责,这怎么能说是错误呢?”
泰伯森扭转身,面孔冷硬得像一块铁板:“这是美国,不是贵国,这里讲的是法律,
不管你什么动机,什么职责,谁违反了法律谁就要受到惩罚。”
罗新华讥讽地笑道:“贵国的法律是不是有欠公正,我们刚刚开始采取秘密行动,竟
然就有人向远在夏威夷的格林议员通风报信,这种人是不是更该受到惩罚呢?”
“这没什么奇怪的,这个老家伙在华盛顿政界混了几十年,到处都有他的耳目。”泰
伯森拍了拍秃亮的额头。“这只怪我太轻率了。”
罗新华又问道:“可在我们到来之前一直有人藏在这幢房子里,为什么没人向他报告
呢?”
泰伯森疑问道:“你凭什么认定有人藏在这里?”
罗新华抖了抖手中的潜水衣。“很多迹象都证明了这一点,你看这件潜水衣上的水渍
还没干,显然在几小时前还有人使用过它。”
泰伯森漠然地扫了一眼,揶揄地笑笑:“罗先生,建议你将搜查到的这些可疑迹象赶
快向华盛顿警察局报告,我的职责不是保护议员的住宅,我也不想被总统解职。”
说罢,泰伯森大步朝门外走去。
二
托尼一边轻轻拍打着方向盘一边悠然地吹着口哨。拉伯基尼牌越野轿车像一头发疯的
野牛沿着帕塔克森河畔的九号高速公路风驰电掣般地狂奔着。灰蒙蒙的山峰已被远远地甩
在身后,渐渐同天边浓重的云层融为一体。在公路前方也隐隐现出摩天大楼的轮廓,仿佛
一幅幅蹩脚的剪影沾在铅色的天幕上。
此刻,托尼正兴致勃勃地吹着这支欢庆而昂奋的曲子,愉快的心情不亚于当年凯旋的
格兰特将军,甚至更亢奋,更得意。在他看来,格兰特算什么,牛溪战役算什么,比起他
的“刺杀迪姆虎计划”太微不足道了。格兰特只不过解决了美国南北两支军队的一场冲突
,而他却要改变世界上东西两个大国的命运。虽然他没有统帅千军万马,可他却拥有最先
进的杀人武器,那个“卓娅”就静静地躺在他身后的皮箱里。
汽车驶到链桥前的三岔路口,拐上链桥便进入华盛顿市区,但他却没让车头拐弯,而
是沿高速公路继续向东开去,一直穿过冷清的林肯公园和静静的阿林顿军人墓地。
十分钟后,拉伯基尼轿车停在了华盛顿国际机场的停车场上。托尼锁好车门,走进候
机大厅,径直来到供旅客存放贵重物品的保险柜前,不慌不忙地打开一扇铁门上标有KU21
4
字样的密码锁,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精巧的棕色密码箱,随后又从容不迫地返回轿车内。他
把密码箱拿来放在大腿上,慢慢转动刻有一圈阿拉伯数字的锁钮,接着拇指轻轻一摁,箱
盖“嘭”地一声自动弹开。他的双眼也像弹开的箱盖猛地睁大了许多,两只深陷的眸子迸
闪出幽幽的亮光:镶衬着雪白缎面的箱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摞崭新的大面额美钞,箱
盖的内袋斜插着一本护照和一张机票。他抽出护照看了看,海蓝色的封面上印着一面鲜红
的标有月亮和星星的土耳其国旗,在他的照片下盖着一枚大国民议会的钢印。飞机票的终
点竟是博斯普鲁斯海峡西岸的伊斯坦布尔。他不明白“圣诞老人”为什么要让他冒充土耳
其人,为什么要让他躲到遥远的黑海边,而他连一句土耳其话也不会讲。这一定是个圈套
。他早听说过土耳其军界首脑同白宫和五角大楼的某些要人关系密切,特别是总参谋长埃
夫伦曾多次秘密访问华盛顿,还将几十名美国军官运往他的军队中担任高级顾问。他要逃
往土耳其避难无疑等于往陷阱里跳,埃夫伦和那些美军高级顾问会像碾死一只臭虫一样将
他无声无息地消灭。
“***,老子才不会上当呢!”托尼冷笑一声,将护照和机票撕成碎片扔进保险箱,又
“叭”地锁上箱盖,其实,他要求“圣诞老人”提供护照和机票只不过是玩了个小小的障
眼法。一旦“刺杀迪姆虎计划”成功后,怎么逃走,逃到什么地方,他早已做了精心安排
。他点燃支香烟,躺靠在车座背上慢慢吸着。一架刚刚起飞的飞机从他头顶掠过,呼啸着
冲向苍茫的天空。他想:再过一天自己也要乘着飞机飞向那个自由而快乐的远方,那时候
他将把一个震惊世界的谜团留给这座肮脏而可恨的城市。
当托尼返回华盛顿市区时天已黑了下来,五彩缤纷的灯光照得人眼花缭乱,为了抵挡
讨厌的噪音,他拧开收音机,一位女播音员正用纯正的苏格兰语调播发着当日新闻:
“……掌握着中国最高领导权的副总理邓小平今天上午在白宫对卡特总统说:在任何
限制战略性武器条约的问题上苏联人都可能进行欺骗,但是他并不反对美国签署这样一项
条约。据白宫的高级官员透露,邓小平对卡特提出了以下两点警告:(一)对苏联人是不能
相信的,如果美国坚持条约中关于美国方面的条款,它就会失去战略优势,这项条约将限
定各方可以拥有的核投掷系统以及战略导弹和轰炸机的数目;(二)美国一定不要期望一项
限制战略性武器协议会在同俄国人打交道方面带来任何其他好处,这就是说,所谓的‘限
制’概念对莫斯科是行不通的……”
托尼知道这是邓小平在抡起卡特的手掌扇勃列日涅夫的耳光。托尼明白,苏联人对这
一切会比自己更清楚。骄横的北极熊绝不会对此保持沉默,他们一定会采取行动阻止邓小
平的美国之行。这使他不由又想起那个向自己索要“红卫兵蛋糕”,自称叫“梅茵霍芙”
的女人,那小姐来华盛顿的目的显然是冲着“迪姆虎”,也显然是接受了莫斯科的指令…
…准确地说是接受了一大笔卢布。谁都知道,西蒙·巴德尔是一个狂热的亲苏分子,对克
里姆林宫历来俯首帖耳,惟命是从。何况苏联人出的价码也一定比美国人高,他们干这种
事总是很大方的。托尼觉得自己向“圣诞老人”讨的价钱有点太低了,只要***三百万,真
便宜了那个资产阶级狗杂种。好在他给自己送来了“卓娅”,而苏联人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那个自称“梅茵霍芙”的小姐竟然还想用“红卫兵蛋糕”消灭迪姆虎,真是蠢到家了。
他自得地“嘿嘿”一笑,决定尽快把“红卫兵蛋糕”给那个小姐送去,免得以“革命领袖
”自居的巴德尔责怪自己不讲同志情谊。
三
罗新华离开比尔蒙路的格林住宅后,先返回布莱尔大厦向王枫简要汇报了一下搜查经
过。他刚讲完,便接到泰伯森打来的电话,请他马上到安全指挥中心。
罗新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即刻驱车前往。
一见面,泰伯森便握住他的手坦诚地说:“罗先生,你是对的。”他把罗新华拉到电
脑操作台前,指着显示器上的图像介绍道:“我们对格林住地的室内气体采样进行了电子
分析,证实在四小时前的确有两个人曾藏在那里,而其中一个的人体气味分离信息同托尼
储存在电脑中的数据完全一样。这就是说你的情报是准确的。”
罗新华轻轻吁了口气:“你终于相信了。”
泰伯森忧心忡忡地盯着屏幕:“我真希望这是假的,可科学容不得怀疑。我们必须尽
快找到这个‘绿色幽灵’。”
“他不会跑远。一定还藏在华盛顿。”罗新华提醒道:“你还记得托尼在电话录音中
怎么说的吗?‘不,我绝不会改变计划,这个时间和地点是最好的机会,我绝不会让他离开
华盛顿。’这说明,他刺杀的时间和地点已经选好了,就在华盛顿。”
“也许会在白宫,在总统办公室。”泰伯森自嘲地笑笑。“既然安全委员会里有人给
他通风报信,为什么不会有人把他领进白宫,领到邓小平面前呢?”
罗新华知道他讲的并非戏言,狡诈的托尼随时都可能像幽灵一样出现在邓小平同志周
围,实施他的“刺杀迪姆虎计划”。欧安娜提供的电话录音足以证明这一点。顿时,罗新
华心头那种焦虑不安的紧迫感变得更加强烈、沉重。他有些急切地说:“当务之急是要想
办法查清那个给托尼打电话的人。”
“即使查清了这个人你也弄不清这件事的秘密。”泰伯森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慢悠
悠地说:“你永远弄不清这起‘刺杀迪姆虎计划’是谁操纵的,是谁雇用的托尼?你也永远
弄不清托尼为什么要住进比尔蒙路1796号,格林参议员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我不
能、也无权怀疑和调查安全委员会的人,它归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直接领导,其中有好几
位是内阁成员,只要他们随便讲句话,我就会失业。”
罗新华建议道:“你可以把这个情况直接向安全顾问报告。”
泰伯森冷笑一声:“你以为他不会打电话吗?”
罗新华对他的回答深感惊愕:“那你还相信谁?”
“我只相信我自己。”泰伯森关掉电脑,目光深沉地盯着罗新华。“这件事远比你想
象的要复杂得多,我可不愿陷得太深。在美国,有些事情你不能刨根问底,免得招惹不必
要的麻烦。”
他这种瞻前顾后,圆滑世故的态度令罗新华很不满,忍不住悻悻地责问道:“阁下身
为国家的安全官员总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吧?”
泰伯森苦笑一声说:“当然不会,总统授予我的职责就是保卫邓小平副总理的绝对安
全,我将竭尽全力完成这一使命。为了对付托尼的刺杀计划,我已采取了必要的防范措施
,其中包括减少今天晚上出席宴会的人数和请邓小平先生穿上防弹衣,而这两件事只有请
你出面才能完成。”
罗新华知道,按照访问日程,1月30日晚7时,全美华人协会和美中友好协会要在希尔
顿饭店举行盛大的酒宴欢迎邓小平和祖国代表团。这次活动的发起和组织者是著名物理学
家杨振宁博士和全美华人协会主席龙绳文先生。出于同胞情谊和对邓小平的敬仰,他们慨
慷解囊,自筹资金,希望将欢迎晚宴搞得隆重、热烈,并早早发出通知:凡在华盛顿的华
人只要缴纳三十美元便可领取一张请柬,应邀出席。邓小平尚未抵美,报名参加的人数已
超过两千多名。美方安全委员会得知后曾以无法保障安全为由建议邓小平不要出席这个非
官方的欢迎宴会,但却遭到邓小平的断然拒绝。在他看来,个人的安危同海外侨胞的一片
盛情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后来,美方安全委员会又向招待会筹委会提出要求,出席宴会
的人数不得超过八百名。但也同样没被接受。于是,泰伯森只好请中方代表团先遣小组负
责人,中国驻美联络处主任柴泽民出面协商,最后总算说服杨振宁和龙绳文同意将参加晚
宴的来宾控制在八百名,并将应邀出席者的名单提前三天呈报特别执行小组核查备案。
现在,离欢迎宴会开始只剩三个小时了,泰伯森竟又提出来再减少来宾数额,这显然
有些强人所难。但罗新华也理解他这样做的良苦用心和迫不得已,便委婉地说:“这个时
候再通知宴会主持者减少人数有点太晚了吧,经你们审核批准的请柬昨天已经发出去了。
”
泰伯森作了个不容置辩的手势:“必须要减。”他指着屏幕上的图像说:“你看,这
是希尔顿饭店的前厅,目前我们只在这里配备了一道安全检查门,而且进入的通道也很狭
窄,只有五米宽,我还要再增加警力,人多了很可能会发生意外,请你同龙绳文先生好好
解释一下,务必再减些人数,拜托了。”
罗新华问:“你看减到多少人合适?”
“最多不能超过五百人。”
罗新华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不用再找龙绳文先生解释了,他们只发出去五百份请
柬。”
泰伯森颇感意外:“哦,怎么回事?”
原来,罗新华随代表团抵达华盛顿的当天,便和王枫由柴泽民陪同一起对邓小平将要
活动的几个主要场所进行了一番观察。在希尔顿饭店,王枫也提出安全检查门和通道的问
题,建议再减少出席宴会的人数,并当即邀请杨振宁和龙绳文面谈协商,同时也向他们通
报了一些所掌握的危险情况,包括李·乔治被杀前转寄到国内的“刺杀迪姆虎计划”。两
位侨胞领袖自然立刻就权衡出此事的利害得失,毫不犹豫地爽口答应一定严格控制参加晚
宴的宾客,只发五百份请柬。
泰伯森听后很高兴,一再向罗新华表示感谢。
罗新华端详着显示器上希尔顿饭店的平面图,思忖着询问道:“能不能不经过这段长
廊?我是说,这个饭店还有没有别的门可以进入宴会厅?”
泰伯森即刻明白对方的意思:“在饭店左侧有一个便门,汽车绕过停车场可以直接开
进去,有一条通道一直通向宴会厅。”停了停,他又正色叮嘱道:“即使这样,也一定要
请邓小平先生穿上防弹衣。”
罗新华无奈地摇摇头:“对不起,你的这项要求我无法答应。”
三天前,当他以中方代表团安全联络员的身份第一次与泰伯森见面时,泰伯森就带来
几件防弹衣并明确交待这是卡特总统特意送给邓小平和夫人的。邓小平见到这份特殊礼物
只笑了笑,便让卫士拿走了。
“你是他的特工,你有这个责任。”泰伯森继续坚持自己的要求,并拉开翻领皮衣的
拉链,指着套在里边的一件棕色背心说:“其实这很简单,只要往身上一套就行了,谁也
看不出来,在美国不仅总统,甚至连总统夫人和家人,还有那些内阁成员都喜欢这玩意儿
。”
罗新华扔摇摇头:“我了解他,他不会这样做的。”
“为什么?”
“这是他的性格,也是对你们的信任。”
泰伯森脸上掠过一种肃穆的神情:“哦,明白了,他曾是个将军,拿破仑式的将军。
”他突然用力挥了下拳头:“这里没有人能战胜他,他会征服整个美国,整个欧洲!”
罗新华自然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冲动,这是一种自豪与羞愧,骄傲与愤恨矛盾心态的
宣泄。作为一名肩负着维护国家声誉和安危的高级特工,当他发现自己不仅要对付凶残的
杀手,还要提防身边的盟友时,这种复杂的心境是无法用语言向一个异国同行表述的。罗
新华很想宽慰他几句,却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言词,何况他自己也被严峻的事态搅得心慌意
乱,焦虑不安:杀手托尼不知去向,内部有人参与谋杀;而泰伯森又不愿将这一情况向安
全委员会报告,甚至对国家安全顾问和国务卿都封锁消息。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泰伯森铁青着面孔冷冷地说:“我不管白宫
里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也不管谁是托尼的老板,鹰派、鸽派,民主党、共和党,都他妈一
样。我是一名特工,我只管对付狗娘养的杀手,保证中国客人安全离开美国。”
罗新华无法判断他这样做是否正确,也无法判断他这样做是否就能阻止托尼的暗杀行
动,但他相信泰伯森的结论:这个“刺杀迪姆虎计划”远比他想象和预料的要复杂得多,
严酷得多。这绝不仅仅是某个激进组织一次简单的恐怖行动,而是一个庞大的政治阴谋,
杀手也绝不仅仅是托尼一个,一定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罗新华试探地问:“中情局会不会还了解其他线索?”
泰伯森闪烁其词地应道:“可能吧,至少他们知道‘卓娅’是一个苏联人的名字。”
这时,无线电话里传来丹尼尔的报告:邓小平已结束和尼克松的会谈,十分钟后,将
乘车抵达航天博物馆参观。
泰伯森熟练地操作着电脑程序,屏幕上即刻显示出从布莱尔大厦至航天博物馆的行进
路线。他一边逐段检查一边通知负责各个街区警戒的行动小组做好准备。并命令值勤的直
升机立即出动,进行空中巡逻。“走吧,我们先赶到博物馆去。”泰伯森招呼道,整好皮
外套,又用鹰隼般犀利的目光定定地望着罗新华:“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用意,也希望你能
保持沉默。”
罗新华郑重地点点头。
“谢谢你的合作。”泰伯森停了停,又若有所思地说:“我不想打听是谁向你提供的
情报,但我必须提醒你:这个人的处境很危险,你要通知他尽快离开托尼。”
罗新华心头一沉,眼前蓦然又浮现出李·乔治血肉模糊的尸体。
罗新华不由地为这个大胆的美国姑娘的安危深深忧虑,却又一筹莫展,毫无办法。
第二十三章 不要相信任何人(一)
先遣组一到华盛顿就得悉“全美华人协会”和“美中友协”要在希尔顿饭店举行招待
会欢迎邓小平副总理。牵头的是杨振宁博士和“美中友协”会长,一位美国友人。杨在纽
约,这位友人在洛杉矶,实际主事的是在华盛顿的龙云的公子——龙绳文先生。他们出于
同胞情谊和中美人民的友谊,热情很高,总想把规模搞得大一些,预定将有一千二百人参
加,已经发出通知,每人只要缴纳三十美金都可获许参加。我驻美联络处和先遣组却认为
应当全力支持搞好这项活动,但对他们的做法有些不敢苟同,安全问题甚为可虑,应当提
请组织者注意
,通过协商,解决好这个问题。于是,邀请杨振宁博士和那位美国友人于1月15日来华盛顿
一叙。柴泽民和我同他们坦诚地谈了我们的意见,经过友好协商,商定:适当缩小招待会
的规模,人数限定为五百人,由联络处协同他们进行安排,有关安全问题应提请美方负责
保证,所有参加人员也应当与美方合作,接受安全检查。就此,我们口头通报了美方。美
方表示,计划的更改对安全有利,愿意负责安全保证。泰勒(联邦安全局官员)告诉我,他
们将采取的安全措施,其中包括在希尔顿饭店设置安全门进行安全检查,安排邓小平及少
数陪同人员、警卫人员由单独的通道出入饭店,等等。后来当招待会举行时,场面极为热
烈,又很有秩序。若干年后,里根总统恰恰在上面说到的这个通道出入口处的马路旁遇刺
受了伤……
——摘自原国家安全部部长凌云回忆录《我随邓小平出访美国》
一
1月30日晚。
杜立彬提前半小时便来到了希尔顿饭店。这是他多年记者生涯养成的习惯,每次采访
总是早早就赶到现场。可这次他发现自己竟然来迟了,饭店门前由特工和警察围起的警戒
线外已挤满了等候采访的记者和欢迎的人群,大多是衣着朴实的华人,有的还举着小型国
旗或写有“欢迎”字样的标语牌,站在飒飒的寒风中热切地期待着一睹邓小平的风采。即
使在华盛顿这样世界一流的大都市,希尔顿饭店也称得上是豪华和气派的象征,尤其是今
晚那悬挂在门厅的八只巨大的红灯笼更给这座五星级饭店增添了一派喜庆和辉煌。手持红
色请柬的男女嘉宾喜气洋洋地通过惟一的一座安全检查门进入宴会厅,安装在那里的几台
检测器已在不知不觉中对每个人进行了彻底检查。用一位美国小报记者的话说:“这些高
技能的检测器连女人大腿间用的什么型号的卫生栓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
杜立彬挤过熙攘的人群,穿过警戒线,跨上台阶正匆匆朝安全门走去,忽觉肩头被人
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位被自己撞坏相机的日本记者。“平谷先生,你好!”他即
刻记起了对方的名字,热情地伸出一只手。
平谷三九郎取下挎在胸前的上海牌照相机,双手捧着递给杜立彬,“杜先生,这是我
借用的您的相机,现在归还。”
杜立彬本想推辞,却又难以启口。他知道自己的“上海牌”同摔坏的那架“尼康—
MK750”绝不能相提并论,虽然都是相机,却有天壤之别。就像人一样,有的是国王,有的
是乞丐,谁也不会把两者进行同等交换。他迟疑着,深感不安地说:“平谷先生,实在对
不起,如不嫌弃,请您先留着用吧。”
平谷三九郎笑着摆摆手,又指了指挂在脖子上的另一架相机:“瞧,我的已经修好了
,多谢您的关照。”
杜立彬听他这样一讲,心里总算安稳了一些。
平谷三九郎两眼盯着杜立彬胸前的红色采访证,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和不满
:“你们中国记者真幸运。”
杜立彬表示理解地笑了笑。为了防止欢迎宴会发生不测,美方安全小组采取了更加严
密的防范措施,其中包括不许记者进入宴会厅采访,但几位持有特别采访证的中美记者却
获准以来宾的身份出席宴会。杜立彬便是其中一个。他望了望神情显得有些沮丧和焦急的
日本记者,语气诚恳地问:“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平谷三九郎似乎颇感为难地抓了抓头发:“是这样的,总社老板对我发回去的稿件很
不满意,可我又很难拍到有新闻价值的东西,我想请杜先生帮我拍几张邓副总理访问的照
片,当然,酬金会很优厚的。”
杜立彬犹豫着没有回答。严格的外事纪律不允许他这样做,可负疚的心理又使他难以
拒绝对方的要求。稍顷,他还是微笑着答应了。“好吧,我会多拍摄一些照片送给您,不
过我不能收取任何酬金。”
“非常感谢。”平谷三九郎深深鞠了一躬。“明天我会到阁下的住所去拜访。”
杜立彬歉意地一笑:“不巧的很,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华盛顿,随代表团的先遣小组
赶赴亚特兰大。不过,我会把拍摄的底片给您留在肯塔基旅馆的服务台。”
平谷三九郎颇感失望地望着他:“哦,真遗憾。”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底片您
先带走好了,后天我也要跟随邓小平副总理到亚特兰大采访,到了那里我会去找您。”
杜立彬热情地应诺道:“这样更好,咱们还可以好好聚一聚。对啦,我到亚特兰大后
住在桃树街的桃花饭店。”
“我记住了,咱们桃花饭店再见。”
同日本记者分手后,杜立彬通过安全检查门匆匆走进灯光辉煌的宴会厅。堆满鲜花的
前台悬挂着一面写着汉字的横幅:“热烈欢迎邓副总理访美。”许多应邀出席晚宴的嘉宾
已在指定的席位就坐。因为都是华人,彼此都用华语交谈,虽然南腔北调,五花八门,却
很热烈、亲切。人们的服饰也很奇特,即有西服革履的年轻人,也有着中山装、列宁装的
中年人,还有穿长袍马褂的老者,就连桌上的餐具也都是中式的碗筷壶盏。邀请来的华人
乐队正在演奏华南古曲《雨打芭蕉》,优美欢快的乐曲像清澈的泉水在山谷间汩汩流淌,
使人感到一种浓浓的乡土情愫。杜立彬知道今天能坐在这里的宾客都是美国华侨的佼佼者
:有颇具名望的科学家、政治家和社会活动家。也有金融巨头、社团领袖和企业老板,他
们每个人的经历与成功几乎都可以写一部丰富多彩的创业史。他选拍了几张人物肖像,便
捧着装有自动镁光灯的照相机站在入口处一侧。这是个非常理想的位置,从这里可以准确
地抢拍到邓小平进入宴会厅的镜头。今天晚上他要多拍一些欢迎宴会的照片,然后挑几张
最满意的送给那位叫“平谷三九郎”的日本记者。作为同行他觉得这样做是应该的,更何
况自己还撞坏了人家的高级照相机。很快,有几位美国电视台和报刊的记者也举着各种样
式的摄像器具挤到他身边。杜立彬不由紧张起来,一抬头,忽然看见罗新华站在不远处的
一尊雕塑旁向他招手,他不太情愿地走过去。
罗新华轻声告诉他:邓小平将从前面的侧门进来。
杜立彬听罢冲他感激地一笑,赶紧移动自己的位置。
二
晚7时,有五百名华人代表参加的欢迎宴会准时开始。美中友好协会的龙绳文首先致欢
迎词。这位旧中国云南省主席龙云的四公子显得很激动。他说他早在青年时代就非常崇敬
邓小平,就听说过许多“刘邓大军”英勇善战的事迹。他说当年是邓小平率领数十万大军
解放了中国的大西南,并使他的父亲从此走上了一条光明的人生道路。他说他们这些海外
游子时
刻都在思念东方的故土,都在期盼祖国早日强盛。他还热切地赞扬了邓小平的美国之行是
利国利民的壮举,是中华民族腾飞的开端。
当龙绳文致完欢迎词,邓小平站起身,在热烈的掌声中缓缓走上讲台,用浓浓的四川
乡音发表了热情而简短的演讲:他首先感谢侨胞们的热忱之情,随后扼要介绍了一下国内
形势。当他讲到国家已经结束了十年动乱,正在努力建设民主与法制的共和国新秩序时,
大厅里骤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他坦诚地说: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的国民经济同
发达国家相比还有很大差距,甚至说还很落后,在当今世界一个民族要想不受欺辱,要想
被人尊重,就必须发展和建立强大的现代化工业、农业、科技和国防。现在,全国人民为
早日实现这四个现代化正同心同德,团结奋斗。他恳切地邀请海外侨胞们回祖国观光考察
,投资献策,为中华民族的经济腾飞共展宏图。
五百名华人代表用热烈的掌声回答了副总理的邀请。
罗新华始终站在紧靠贵宾席和讲台的左侧。从这个位置他可以一览无余地观察到宴会
厅的每个角落。除了几名记者和身穿白色制服的侍者在席间穿梭,大厅内很少有人走动。
在邓小平的演讲快结束时,他看见泰伯森从侧门走进来,穿过便道随两名年轻的女招待进
入制作间。罗新华知道这位傲气凌人而又恪尽职守的特别执行小组组长一直在宴会厅四周
走动,用他那双狼一般警觉的眼睛察看着每一处警戒、哨位和防暴设施。当掌声再次响起
的时候,罗新华手中的无线电话也忽然发出轻弱的鸣叫。他心头一震,预感到这是他正急
切等待的欧安娜的电话。果然,当他疾步退出宴会厅,打开通话开关时,耳边即刻响起一
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三
泰伯森经过实地考察,最终在宴会前一小时采纳了罗新华的建议,专门为邓小平在希
尔顿饭店侧门安排了一条进入宴会厅的通道。这样就避开了前厅拥挤的人群和狭窄的长廊
。从此,凡有来希尔顿饭店的政府要人或外国首脑,特工们都安排从这条通道出入。于是
,这道原本僻静的侧门便成了专供贵宾使用的安全门。凡事预则立,不立则废。当泰伯森
站在希
尔顿饭店宴会厅望着从容安详的邓小平时,他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像绷紧的弓弦处于一种
高度的紧张状态。尽管为保护这位中国领导人他已采取了最先进和最严密的措施,但一种
不安的征兆仍像块巨石般时时压在他的心头。他总觉得在邓小平周围随时都会响起罪恶的
枪声和爆炸声。自从证实凶残的托尼从自己手中逃脱后,他的这种不祥之感越发强烈。使
他如此紧张不安的倒不是托尼,而是那个神秘的幕后操纵者,那个将声音进行特殊处理的
打电话的人。他明白此人就在白宫,就在安全委员会里。他会是谁呢?泰伯森曾把今天早晨
参加安全委员会碰头会的成员在脑子里细细筛选了一遍:总统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
白宫安全委员会主任迈克·奥克林伯格、助理国务卿理查德·霍尔布鲁克、中央情报局局
长斯坦斯菲尔德·特纳、国防部长哈罗德·布朗、警察总署署长约翰·赫顿……这每一个
名字都代表着巨大的权势,都闪耀着令人敬畏的光环。他不敢想象拥有这些神圣光环的人
会策划一起血腥的暗杀阴谋。可他又找不到足够的理由否认发生的事实,说服自己不要对
这些高官显贵们产生怀疑。如果这些人都像在会议桌旁或记者招待上表现的那样道貌岸然
,正直忠诚,那怎么会有人打电话给托尼通风报信呢?自己刚刚进入格林住宅几分钟远在夏
威夷的格林参议员怎么就会知道呢?这一切都足以说明在自己身边,在安全委员会有人参与
了策划“刺杀迪姆虎计划”。这样看来托尼的刺杀计划并不仅仅是美国革命共产党的一种
极端行为和恐怖行动,很可能是由某些大人物操纵的一起政治阴谋。这使泰伯森想到因“
水门事件”而垮台的尼克松在卡特就任总统第一天时说过的一句话:“不要相信你身边的
任何人。”这个“任何人”里当然包括安全委员会中这群总统的高级幕僚。
惟一使泰伯森感到欣慰的是他毕竟事先察觉了这股来自内部的威慑,从而使他能腾出
手来对付从背后打来的冷枪,而不至于像头蠢驴一样懵懵懂懂跌下阴谋家的陷阱。这也使
他从内心感激罗新华。他不知道这个中国特工是通过什么渠道和手段得到的这些情报,这
家伙不仅掌握了托尼的“刺杀迪姆虎计划”和藏身之处,竟然还得到了有人向托尼通风报
信的电话录音。显然,中国的情报机构早已在美国建立起秘密的谍报组织,也许在白宫或
五角大楼就有他们的谍报人员。
果然,隆重的欢迎宴会尚未结束,罗新华便匆匆走到泰伯森身边,低声说:“托尼又
露面了。”
泰伯森精神一抖:“在哪儿?”
“红色风暴俱乐部。”
泰伯森颇感惊异:“这条‘绿色幽灵’怎么会躲到这样一个引人注目的地方?”
罗新华笑道:“这也许正是他的高明之处,越引人注目的地方可能越安全。”
泰伯森没再说什么,抬起目光继续扫视着笑语喧哗的宴会厅,似乎托尼的出现并没引
起他多大兴趣。
罗新华对他的漠然很有些不悦:“泰伯森先生,你是不是对我的情报仍不相信?”
泰伯森摇摇头。
罗新华语气强硬地催促道:“如果你担心违背法律仍不愿采取行动,我将请求华盛顿
警察总署署长下令逮捕托尼。”
泰伯森又摇摇头:“不,现在谁也无权逮捕托尼。”
“为什么?”
“因为我想把他变成一块诱饵,用他钓出潜藏在太平洋水底的鲨鱼。当然,还有那个
‘卓娅’。”他朝中国同行挤了挤两只灰蓝色的眼睛:“我希望这件事不要有第二个人知
道。”
罗新华领悟地一笑:“放心,我会像自由女神一样保持沉默。”
第二十四章 圭亚那丛林中的圣地(一)
据一位白宫官员说,卡特总统亲自制止了一些建议,这些建议要使邓小平在美国的访
问比原先安排的要更加精心,宣传的更加热烈。
昨天,总统收到了白宫的一个计划小组在总统助理安妮·韦克斯勒指导下提出的一份
关于邓访问的备忘录。这个文件中“关于接待邓的安排有一些过分热情的想法”。其中许
多想法是国家安全委员会提出来的。卡特出人预料地拒绝了这些建议。他告诫安全委员会
的人
员对邓的接待“不要做得过头”,要使邓的访问同不久后勃列日涅夫的访问“相对称”。
卡特在记者招待会上说:“我们将小心谨慎设法不使美国同中国与英国同苏联的关系出现
不平衡。”卡特已开始担心邓小平的声望过于高涨。因为美国国民越是热烈欢迎这位中国
副总理,苏联人就会越不高兴,这是事实。中国也正是希望这样的,因此他们才派了邓小
平这位最适当的人选访美。但是,对于期望不久后能迎接苏维埃主席团主席访问华盛顿并
缔结第二次限制战略性核武器谈判协定的卡特来说,这也是困惑的根源。因此,他已严格
命令安排邓小平副总理访问日程的负责人,“不要超过勃列日涅夫访问时的规模”。
——《华盛顿邮报》1979年1月30日电讯(记者沃尔什)《卡特
试图为“邓小平热降温”》
一
1月30日晚10时。
泰伯森没想到卡特总统会出席今天晚上安全委员会临时举行的协调会,更没想到总统
会直接向他询问托尼的“刺杀迪姆虎计划”。
会议和往常一样,由安全委员会主任布热津斯基主持。各方负责人简要介绍了各自掌
握的国内和全球的有关动态:主要是一些恐怖组织的活动情况和几个敌对国家的首脑对邓
小平访美的反映。每个人的发言都很简短,也没什么新的内容,无非例行公事般说个三言
两语,便不再做声。惟独中央情报局局长斯坦斯菲尔德·特纳讲得时间比较长,足足用了
十五分钟。他先介绍了苏联人对邓小平访美所采取的新行动:一个叫阿尔托夫的苏共中央
委员,也是参与美苏限制战略性核武器谈判的高级官员昨天在莫斯科电视台发表讲话,强
烈谴责邓小平在美国发表反苏言论是讨好某些帝国主义分子,是蓄意破坏苏美关系,他呼
吁美国政府不要上当,不要因邓小平的干预而关闭美苏限制战略性核武器谈判的大门。同
日,《真理报》还发表了一篇社论,公开指责美国政府为邓小平诽谤苏联提供了一个国际
性的讲坛,对邓小平多次公开发表以反对霸权主义为核心的反苏言论,而白宫官员竟无一
人出来制止或反驳极为愤慨。昨天上午,苏联总理柯西金破例接见了一个美国民间贸易代
表团,他在此向美国政府提出强烈抗议,他说:邓小平在华盛顿毫无顾忌地多次发表粗暴
攻击苏联的言论都是一次性完成的,令人遗憾的是,卡特总统和白宫全体官员不仅至今仍
保持沉默,而且报以微笑和掌声,苏联政府和人民对此绝不会无动于衷的。
鉴于苏联人这种愤怒情绪和由此而影响到的美国利益,特纳建议卡特总统对邓小平的
访问采取必要的降温措施,尽量减少中国领导人公开发表讲话的机会。
卡特点头,对中情局长的建议表示赞许。
随后,特纳又介绍了伊朗和阿富汗的局势:从国外返回德黑兰的宗教领袖霍梅尼已接
管了国家政权,成立了一个穆斯林临时革命委员会,并下令军警包围了美国大使馆和断绝
同美国的石油贸易;有三家亲美的石油公司被临时革命委员会强行解散,没收资产。而由
“KGB”控制的几家石油公司却乘机扩大势力,垄断了伊朗百分之七十的原油出口额。同时
,苏联人又向阿富汗增派了两个坦克师进驻喀布尔,据可靠消息,阿富汗总统哈菲祖拉·
阿明已被苏军监禁……
泰伯森合上笔记本,用毫不掩饰的厌恶目光盯着特纳黝黑的面孔。他不明白这位中情
局长在商讨如何保护中国领导人安全的协调会上为什么要大谈伊朗和阿富汗,他对这些话
题很反感,对这个自以为是的中央情报局局长的相貌和神态也很反感。这家伙的父亲或母
亲肯定有一个是属于纯血统的北美印第安人,要不然他不会有像涂了碘酒般古铜色的皮肤
和一头浓密如漆的黑发,更不会有宽阔高耸的额头和挺拔硕大的鼻子,而正是这一切使他
拥有了一副冷酷和傲慢的切罗基部族人的形象。在正常的社交场所,这种形象是很不受人
欢迎的,但在官场也许例外,所以,他才能由一名微不足道的下等兵一步步晋升为权势显
赫的海军上将,现在又成为令朝野敬畏的中央情报局局长。
卡特总统对特纳的介绍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一直微倾上身专注地听着,并不时往摆
在膝头的小本上记点什么或点点头以示关注。
特纳讲完,大厅中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因为该说的都说过了,会议似乎可以结束
了。
就是这个时候,总统的目光射向了坐在边角处的泰伯森。
“哈里,你没什么要说的吗?”他用昵称亲切地询问着安全局副局长。
泰伯森沉稳地摇摇头。自从他怀疑安全委员会中有人参与了“刺杀迪姆虎计划”,他
就打定主意在这些人面前保持沉默。
总统仍然安详地望着他,语气平缓地说:“我听说中方向我们提供了一份情报,有个
叫托尼的恐怖分子搞了个‘刺杀迪姆虎计划’,要在华盛顿暗杀邓小平,制造第二个‘达
拉斯事件’。这件事你知道吗?”
泰伯森略一思忖,答道:“知道一些,我已采取了必要的防范措施,同时正组织力量
搜捕杀手。”
总统又追问一句:“有线索吗?”
泰伯森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作为总统的特工他不能隐瞒任何险情,可在这种场合他又不能说出真实情况。他明白
,如果此时他告诉总统已发现了托尼的藏身之地并派人监控起来,那么不用等这个大厅里
的人走出白宫托尼就会得到消息。为了揪出藏在总统背后的这只黑手,他现在必须保持沉
默,这是惟一的选择。他平静地望着总统,按照自己的选择做了回答,“很遗憾,到目前
为止我们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线索”。
总统笑了笑,说:“这没什么遗憾的,猎手和野兽之间总有一个更聪明。”
也许他想用一句幽默的语言来安抚一下安全局副局长。但这句话无论谁听起来都更像
嘲讽和挖苦。这就是众所周知的卡特总统的幽默。
对总统的不满和嘲讽,泰伯森并没怎么在意。他不想作任何解释,也不会像那些文人
政客将这种“挖苦”看得多么了不起。令他关注并引起深思的是,总统怎么会忽然问起托
尼和“刺杀迪姆虎计划”?显然他是得到了什么信息,最大的可能是罗新华通过外交途径或
别的什么渠道将中方掌握的情报转给了美国总统。但泰伯森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推测
,如果总统已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或者也怀疑安全委员会内部有人参与了暗杀中国领导人的
阴谋,那他绝不会在这种场合用这种口气询问对托尼的搜捕情况,更不会来参加这个毫无
意义的“协调会”。
“一定要抓住这个混蛋,绝不能让他的计划得逞。”总统愤怒地挥动着拳头大声说。
接着,就用这种充满愤怒的语调宣布了一项令泰伯森深感惊愕的决定:“为了对付那个可
恶的‘绿色幽灵’,确保中国副总理访美期间的绝对安全,从现在起,特纳先生将担任安
全委员会特别执行小组顾问,他将代表总统行使一切权力。”
泰伯森不明白卡特总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总统对自己的
表现不满意,甚至是不信任。他断定所有在场的人都会这么想。究竟是哪一点表现使总统
如此“不满意,不信任”,竟然将中情局长调来安排在自己身边当起全权顾问,泰伯森一
时怎么也猜不透。他望了望坐在总统一侧的布热津斯基,希望他能做点解释。但他从国家
安全顾问脸上看到的也是令人费解的疑惑。
其实,布热津斯基也同泰伯森一样,对总统的这个决定感到即意外又不解。他惟一知
道的就是今天晚上总统破例单独召见了中央情报局局长。但两位老同学谈了些什么,是什
么原因促使卡特断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就不得而知了。
卡特总统似乎想为自己的这项决定做些解释,他用极为赞赏的语气肯定了特纳对邓小
平访美一事降温处理的建议和对伊朗及阿富汗局势的分析,并高度赞扬了中情局长使用高
科技手段一举抓获“梅茵霍芙集团”恐怖分子的功绩。“我希望你像抓那个德国杀手一样
,把这个该死的托尼也从躲藏的阴沟里揪出来。”总统微笑着向中情局长提出要求。
“我会这样做的。”特纳矜持地点点头。
泰伯森心头突然蹿起一股无名怒火,一股掺杂着妒意和鄙视的怒火。他一直不相信特
纳抓的那个德国青年是“梅茵霍芙集团”派来的杀手,而罗新华提供的情报也恰恰证实了
这一点:有个自称“梅茵霍芙”的女人曾给托尼打电话,而托尼也声称他的“刺杀迪姆虎
计划”必须要有“卓娅”的合作,这就说明“梅茵霍芙集团”的杀手已经潜入华盛顿并同
托尼勾结在一起。可总统却轻信了特纳的自吹自擂,并由此而责怪自己是个愚蠢的“猎手
”,是个不称职的安全组长。这他妈太不公平了。他真想站起来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通通告
诉总统,但理智又像一块巨冰将他胸中的火气狠狠压了下去。他暗暗告诫自己:为了不把
事情搞糟,必须保持沉默。
第二十四章 圭亚那丛林中的圣地(二)
二
“……逆水而上,三百向左……进二号山谷,一百向右……穿过山洞,小心暗沟……
趟过大河,一直向前,二百三十,向右上山……”
托尼抱着台微型电脑靠坐在沙发上,一边念念有词地嘟哝着一边指法娴熟地敲打着键
盘:身穿牛仔服的“猎手布克”像一只小精灵在他面前的显示器上不停地跳动着,时而潜
入深水,时而跨越山峰;随着一阵虎啸,几声枪响,“猎手布克”开始按原路退回:又是
过河、翻沟、跨沟、钻洞……他嘴里又开始不停地念叨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名词和数据
,指挥着精灵似的“布克”迅速返回营地,在一片欢呼声中他长长吁了口气。
检测再一次证明,他精心设计的这套行动程序的确万无一失。只要他准确地记住每一
道数据和指令,“刺杀迪姆虎计划”就一定能够成功,他也一定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撤离
。后面的行动程序他也早已设计好:美丽的“卓娅”击中目标十七分钟后,他就会像机灵
的“猎手布克”一样顺利地返回到大本营。然后,他将驾驶一辆“TVR”牌高速轿车离开乱
哄哄的华盛顿。这种英国造的银灰色轿车时速可达二百五十公里,他只要沿九号高速公路
向东行驶四十五英里——最多需要二十分钟,那里有一座不大的滑翔机训练场,他预租的
一架R18型私人直升机就停放在跑道旁。这架小巧的空中“百灵”将载着他飞往北部圭亚那
丛林中的琼斯镇,那是他的密友,人民圣殿教教主吉姆·琼斯开创的圣地。在那里他将受
到热情的款待和严密的庇护。无论是军警,还是特工,甚至是海军陆战队都无法进入莽莽
丛林中这块神圣的领地。
他和琼斯是大学时的同学,两人曾一同参加了美国共产党。后来,他俩因在内部倾轧
中失利,不得不分别退出美国共产党。托尼伙同格斯·霍尔组建了激进的“共产主义
者联盟”,不久又改称“美国革命共产党”。琼斯却带着一伙狂热的青年男女创建了人民
圣殿教,自任教主,并率领数万名教徒在圭亚那山林中成立了一个人民公社。在这处庞大
的公社里,没有家庭,没有法律,没有剥削压迫和种族歧视,也没有任何官僚机构,琼斯
就是主宰一切的最高统治者。虔诚的社员都忠实地按照他的教诲群居群食,友好互助,过
着自由自在的生活。每个社员的住处都悬挂着他的肖像。三年前,托尼曾以“美革共”中
央代表的身份去那里进行过考察,受到琼斯和他的教民们盛情的欢迎。特别是有两样东西
尤其令托尼至今难以忘怀:美酒和美女。在那片由一栋栋小木屋组成的伊甸园般浪漫的公
社营地里,他可以随时随地品饮到各种名酒:有法国的克里米亚白兰地,有百年以上的苏
格兰威士忌,还有味道醇香的意大利康普派利酒和墨西哥的堤奎酒。当时,他很奇怪,不
知琼斯是从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搞来这么多佳酿。后来,当他在报纸上看到琼斯将两千
万美元的巨资分别捐给苏联和古巴的报道,以及勃列日涅夫、卡斯特罗和美国的许多政界
要人写给琼斯的信件或签名照片时,他的这个疑问也就找到了答案。另一个使他难忘和满
意的就是女人。在公社里有许多年轻美丽的女教徒。她们遵循教规的要求一律在下腹部刺
上熊熊燃烧的火炬图案,一律终日赤身裸体只披件绣毡。
托尼不由又想起迷人的特丽丝蒂,也又想起那个令他烦躁不安的疑问:到现在他仍无
法判断是谁出卖了他,是谁将他的秘密藏身处报告了安全局。若不是“圣诞老人”及时通
报,他早已成了特工们的拘押犯。事后,他曾怀疑过特丽丝蒂,但他很快就把这种怀疑否
定了。他之所以如此相信特丽丝蒂是因为他不能忘记这个女人曾在危急关头奋不顾身救过
他的性命。
十天前一个深夜,托尼带着特丽丝蒂来到一家法国餐馆吃夜宵,不料,被一名党内的
叛徒发现。随即,几十名警察便包围了餐馆。他正欲拔枪抵抗,却被特丽丝蒂阻止,她让
他躲进一辆送菜车中,自己则脱掉外套装成一个只穿着条三角裤的女招待,大摇大摆将送
菜车推进厨房,然后砸烂抽烟机,领着托尼从通风口逃之夭夭。就在那天夜里,托尼将特
丽丝蒂带到了自己的秘密住处。
这样的女人他怎么能不相信呢?她又怎么会出卖自己呢?托尼不止一次暗自这样想,这
样问。何况如果她要向安全局告密早在十天前就可采取行动,何必要等到今天呢?正是这种
生死的考验和理智的分析,使托尼不能对美丽性感的特丽丝蒂有丝毫的怀疑。可他必须要
查清这个告密者,必须要判处这个内奸的死刑。而知道他秘密住处的还有三个人:格林议
员、“圣诞老人”和总书记格斯·霍尔。前两个不大可能干这种事。看来问题就出在格斯
·霍尔身上。这家伙早就把自己视为眼中钉,一直想将中央保卫局的大权夺过去,只是苦
于没有下手的机会。托尼也早知道,格斯·霍尔虽然身为“美革共”的总书记,可同白宫
的许多要人都有秘密勾结。这次“刺杀迪姆虎”的行动就是他首先提出的,但是什么人向
他授意的,他从中捞了多少好处,托尼却一无所知。他只让托尼到华盛顿找一个特殊人物
接受一项特殊任务。托尼来到华盛顿的当天晚上,便有一个自称“圣诞老人”的男人给他
打来电话,用命令的口吻要求他刺杀一只“迪姆虎”,并告诉他四种刺杀的地点和时间:
华盛顿、亚特兰大、休斯顿和西雅图。当他明白这次“特殊任务”的真实内容后,就像喝
了两瓶堤奎酒刺激的满脸通红,手舞足蹈。他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甩掉格斯·霍尔,直
接向“圣诞老人”提出价码。神秘的“圣诞老人”显然也不太愿意同格斯·霍尔打交道,
很爽快地便答应了他的条件。尽管这笔私下交易托尼自认为干得天衣无缝,可也难免在某
个环节出现纰漏。一定是格斯·霍尔听到了风声,这家伙在华盛顿的耳目多得很,为了报
复他就向安全局告了密。***,事情就是这样,要不然亚特兰大的菲里普、休斯顿的格林特
、西雅图的迈克逊,怎么都不明不白地死了?那群蠢猪似的特工怎么会找到格林参议员的住
宅?托尼暗自懊悔没有早点想到这些。如果早想到了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先干掉这个婊子养的
霍尔,而绝不会还把自己的藏身之地告诉他。惟一值得庆幸的是,霍尔并不知道在菲里普
等人死后他已改变了“刺杀迪姆虎计划”,更不知道他行刺的时间、地点和采用的别具一
格的方式。格斯·霍尔就是像狗一样带着特工满大街搜查,也休想找到他,也休想阻止他
的行动。等老子干完这件“特殊使命”,再用红丝带勒断他的脖子,等着瞧吧,托尼对叛
徒可从来不宽恕。然后,他理所当然地就是党的总书记,他要和琼斯一样先创建一块丛林
根据地。当然,他也要有二十个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情人,她们个个都要像特丽丝蒂一样
性感而妖艳。
托尼两眼盯着电视屏幕忍不住自得地笑了。这个可爱的特丽丝蒂真了不起,为了伟大
的事业,她竟毫不犹豫地奉献出自己美妙的肉体。等干掉格斯·霍尔,自己作了党中央的
总书记,就让她当党的宣传部长,凭她的一双大腿就能召来一百万党员。
托尼正看着,想着,身边的无线电话机忽然发出一阵悦耳的鸣叫。他倏地紧张起来,
迟疑片刻还是打开通话器:“你找谁?”
“亲爱的,我就找你。”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托尼猛然记起这个女人的名字和找他的原因,忙压低嗓音说:“你要的‘红卫兵蛋糕
’我已准备好了,什么时候送给你?”
对方却沉默着没有即刻回答,似乎在思考或在同谁商量。就在这一瞬间,托尼仿佛明
白了什么,紧抿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好一会儿,电话中的女人才柔声细气地应道:“太好了,我现在就想要。十五分钟后
,我在法拉古大街海军俱乐部门前等你。记住,我穿一件棕色的貂皮大衣,当然,是仿貂
皮的。”
托尼用猥亵的口吻笑道:“华盛顿穿这种大衣的女人太多了,为了避免认错人,你最
好再穿一条粉红色的麦钱特牌三角内裤,要中间带洞眼的。”
女人嘻嘻笑道:“你真是个下流坯,好吧,我会照你说的做。”
“宝贝,一会儿见。”托尼轻轻吹了声口哨,挂掉电话。他看看表,已是夜里10点30
分。他明白这个叫“梅茵霍芙”的女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给他来电话,也明白她为什么这
样急着向他索取“红卫兵蛋糕”,看来她是要在“迪姆虎”离开华盛顿前采取行动了。尽
管他知道她不可能成功,却仍不希望她在自己前面动手,他担心那样会将自己精心设计的
“刺杀迪姆虎计划”搅乱。但他还是从壁橱的夹层里取出准备好的一盒“红卫兵蛋糕”,
装入西服口袋。
其实,两天前当他接到这个自称叫“梅茵霍芙”的女人打来的电话时,他就对她的来
历和身份产生了怀疑。他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是“梅茵霍芙”的人,更不相信她会是巴德尔
派来的杀手。就在那天夜里他便往设在慕尼黑的梅茵霍芙集团总部发了份密码电传。很快
,巴德尔便回电答复:“此人可靠,请予协助。”这虽然打消了托尼的疑虑,可他始终不
明白巴德尔怎么也会对“东方迪姆虎”这样感兴趣?是什么人雇用了他?这个德国佬显然并
不知道他已为“迪姆虎”在华盛顿挖好了墓坑,依然派杀手潜入美国行刺。他可不想把已
装入自己口袋的几百万美元再让别人掏走。可他又不能拒绝巴德尔“请予协助”的要求。
除了金钱利益外,他们毕竟还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何况,如果他的“刺杀迪姆虎计划”
失败了,还可以指望巴德尔的“梅茵霍芙行动”来实现他的计划。
正是基于这种想法,托尼决定立即去见一见这个叫“梅茵霍芙”的女人。他动作娴熟
地化好装,带着一盒“红卫兵蛋糕”离开“红色风暴俱乐部”,驾驶一辆灰旧的班特利牌
轿车沿灯火辉煌的大街朝接头地点驶去。他没想到,更没发现,一辆瓦蓝色的长车体“奥
兹莫比尔”轿车一直尾随在他的后面。
三
在冷清的海军俱乐部门前,托尼一眼就认出了他要找的人:这是一个身材不高,长着
一头黑发的亚洲女人。她果然裹着件看不清颜色的貂皮大衣,手里拎着只化妆包,像头毛
绒绒的黑熊站在电线杆下的灯光处东张西望。不时有开车的男人在她面前停下来同她搭讪
,都被她挥手赶走了。托尼脑子里蓦然又闪过那个念头:这个女人不是“梅茵霍芙”的人
,更不
是巴德尔派来的杀手,她只是个三流妓女,真正的杀手并没有露面。“***,这小子在跟我
耍手腕。”他咬着牙狠狠地骂了句,虽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心里却释然了许多。
他在女人近前停住车,将脑袋探出车窗招呼道:“喂,小姐,要搭车吗?”
女人冲他挥挥手:“不,我在等人。”
托尼索性推开车门:“我这里有中国式的‘小蛋糕’,你不想尝尝吗?”
女人眼睛倏地一亮,“啊!原来是你呀!”她惊喜地喊着钻进轿车,在托尼身边坐下。
托尼将车开上快行道,语气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梅茵霍芙,我在电话里告诉过你。”
“可你的大衣并不是棕色的。”
“不,是棕色的,不过在灯光下有些变色。”
“听说麦钱特的三角内裤不会变色,那可是风靡世界的名牌。”
“那当然,我这里就有一条。”女人嘻嘻笑着解开大衣纽扣,又撩起里面的皮式短裙
,毫无羞色地将两条浑圆的大腿叉开,露出一条粉红色三角裤。
“呵,不错,这是真正的麦钱特牌内裤。”
“这下你相信了吧,快把‘蛋糕’给我吧。”
托尼突然卡住女人的脖子,冷冷地问:“宝贝,老实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惊恐地说:“我叫安娜。”
“是谁派你来的?”
“一个日本人。”
托尼使劲抠了一下女人的喉咙,厉声地:“不对,应该是德国人。”
女人断断续续申辩道:“不,他是个日本记者,叫梅茵霍芙。”
“他在什么地方?”
“正在我家里,哦,我住在威斯康辛大道R街18号206室。”
托尼知道她不会撒谎,也知道巴德尔派来的杀手是个日本人,公开身份是记者,这就
足够了。他并不想对“梅茵霍芙集团”的行动了解得太多,那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在路旁停住车,掏出那盒装潢精美的“红卫兵蛋糕”掀开女人的短裙塞进三角裤中,
又顺手拍了拍她光滑丰满的屁股。“宝贝,回去告诉你的日本朋友,就说我祝他成功。如
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请他直接来找我。”
女人直起身,边点头应诺着边忙不迭地钻出车门。
托尼又随手摔出一张五十美元的大钞,哈哈笑着驾车而去。
女人拾起钞票,冲远去的班特利轿车忿忿地骂了声:“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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