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qpcwth (独翅鸟), 信区: Green
标 题: 《龙旗飘扬的舰队》节选--甲申易枢的波澜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1月20日21:48:04 星期一), 站内信件
1884年的北京,政局充满了诡谲的变数。由于云南巡抚唐炯、广西巡抚徐延旭等人的昏
庸怯懦,指挥失误,战事节节失利,后方朝野震怒。3月26日,朝廷下令革职拿问唐、徐
,命贵州巡抚张凯嵩、湖南巡抚潘鼎新分别署理云南巡抚和广西巡抚。在表面的人事变
动后面,孕育着一场剧烈的政坛风波。
事情又从张华奎而起。1882年张佩纶反悔为张树声帮办北洋海防的承诺,并与李鸿
藻、陈宝琛联手给张树声难堪,使得张家父子耿耿于怀。上年,张佩纶又上奏把李鸿章
搬回天津,而将张树声逐回两广,更使二张之间结冤加深,张华奎一直在寻找机会试图
报复。据说他草拟底稿,通过王仁东,说动左庶子盛昱出头弹劾张佩纶和李鸿藻滥保匪
人唐炯、徐延旭。王仁东(字旭庄)、其兄王仁堪(字可庄)及盛昱(字伯羲),都是著名的
后清流人物。王仁堪还是光绪三年的状元,与盛昱为同年。他们虽科名较晚,却也都以
才学和刚直著称,宛若数年之前的张佩纶、张之洞。王仁堪兄弟的祖父王庆云,曾任工
部尚书,姐夫陈宝琛,则是前清流的健将,张佩纶的密友。王仁东本人,又是陈宝琛的
妹夫。如果再深究的话,则唐炯是张之洞的妻兄,徐延旭是张之洞姐夫鹿传麟的儿女亲
家,本来大家私下都是走得极勤、又相互提携的亲戚朋友,此时在对越作战的观点上出
现了很大的分歧。王仁东还专门写了“与张佩纶绝交书”,谓“某谬附故交,又复长承
教益,故敢以古谊责备贤者,如谓所见大谬,即以此纸为绝交书可也”。张佩纶回书说
:他的责任,并不在误保徐延旭、唐炯,不能出战的原因,实在是水师火器,与陈宝琛
三年前所沥陈时一样,全未预备,贸然出师,实为兵家大忌。这种解释的口气,倒象是
洋务大老李鸿章。“鄙人怨家甚多,不患无人弹劾。……今日身在局中,不肯劾他人自
解,亦何必自劾以为人解?……绝交与否,听之中散”,张佩纶名士作派,如此回答。此
外还有一种说法,称王氏兄弟早已被张树声买通,作为他安插的“坐京”(专指受外省督
抚委托,在京打探消息的人)。
张华奎要盛昱参张佩纶、李鸿藻,盛昱不愿,又无法推脱,便说不如参军机大臣。
他以为漫漫地指斥一通军机大臣,军机并不会倒台。4月3日,他用清流式的激愤语言上
折说道:
“唐炯、徐延旭自道员超擢藩司,不二年即抚滇粤,皆谓侍讲学士张佩纶荐之于前
,而协办大学士李鸿藻保之于后。张佩纶资浅分疏,误采虚声,遽登荐牍,犹可言也;
李鸿藻内参进退之权,外顾安危之局,义当博访,务极真知,乃以轻信滥保,使越事败
坏至此,即非阿好徇事,律以失人偾事,何说之辞?恭亲王、宝鋆久直枢廷,更事不少,
非无知人之明,与景廉、翁同龢之才识凡下者不同,乃亦俯仰徘徊,坐观成败,其咎实
与李鸿藻同科。……唐炯、徐延旭既经拏问,即当另简贤员,乃就近于湖南用一潘鼎新
,复就近于贵州用一张凯嵩,该二员一则粗庸、一则畏葸,该大臣等岂不深知?以奴才愚
见揆之,恭亲王等鉴于李鸿藻而不敢言,李鸿藻亦自鉴于前而不敢言,以为就地取材,
用之为当固不为功,用之而非亦不为过,滥誉之咎,犹可解免;如此存心,殆不可问,
是诿卸之罪也!该大臣等参赞枢机,我皇太后皇上付之以用人行政之柄,言听计从,远者
廿余年,近亦十数年,乃饷源何以日绌,兵力何以日单,人才何以日乏,即无越南之事
,且应重处,况已败坏于前,而更蒙蔽诿卸于后乎?有臣如此,皇太后皇上不加显责,何
以对祖宗,何以答天下?惟有请明降谕旨,将军机大臣及滥保匪人之张佩纶,均交部严加
议处,责令戴罪图功,认真改过,讳饰素习悉数湔除……”盛昱没有想到,这封奏折
却给慈禧太后借题发挥地利用了。
慈禧与恭王多年来就有矛盾冲突,近年来恭王精神萎靡,不思进取,也是事实。加
上他的七弟醇亲王奕譞久静思动,企图参与实际政治的野心,使得朝局大变。太后见盛
折当日,对着军机大臣批评边防不靖,疆臣因循,国用空虚,海防粉饰,不可对祖宗,
盛折却留中不发。此时恭王并不在场,他被派到东陵主持慈安太后去世三周年祭奠。4月
8日发表懿旨,以恭亲王奕訢等“始尚小心匡弼,继则委蛇保荣,近年爵禄日崇,因循日
甚,每于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谬执成见,不肯实力奉行”为由,将军机大臣奕訢、宝鋆
、李鸿藻、景廉、翁同龢全班开缺。恭亲王开去一切差使,家居养疾;宝鋆退休,李鸿
藻、景廉开去一切差使,降二级调用;翁同龢“既别无建白,亦不无应得之咎,着加恩
革职留任,退出军机处,仍在毓庆宫行走,以示区别”。另命礼亲王世铎、户部尚书额
勒和布、阎敬铭、刑部尚书张之万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工部左侍郎孙毓汶在军机大臣上
学习行走。次日又颁懿旨,军机处遇有紧要事件,着会同醇亲王商办。旋命贝勒奕劻管
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这一轮新人马,虽然平均年龄降低3岁,论能力、论主见和原则性
,总体上均不如老军机,但这样更便于慈禧太后驱使指挥。从此,晚清政局出现了新的
格局。
盛昱上奏,是慈禧太后等待已久的由头和机遇,直接受益者是醇亲王奕譞,幕后策
划者,传说是醇王心腹孙毓汶。醇王因是光绪皇帝的亲生父亲,为避嫌疑,不能直接进
入军机处,便以礼王为傀儡,以孙毓汶为代言人。也有人怀疑翁同龢参与其事,因为翁
历来与醇王走得极近,也与孙毓汶关系很深。从所得处分上看,他是最轻的和象征性的
。张佩纶在盛昱奏上留中不发后就听说了传言,他写信密告李鸿章:“盛自云历诋中外
有名人为一网打尽之计”。张佩纶猜测涉及到的人,除他自己外,还有李鸿章、张之洞
、吴大澄。待到事发,他又给李鸿章写信分析说:“乐道之事,因好货、好色,为圣心
所怒,尚非同根相煎”。此事“固上有积怒,实盛庶子一疏激成;庶子一疏,又王旭庄
因袒振轩诋鄙人激成。其疏以荐徐、唐为鄙人罪,以信鄙人为高阳罪,以任高阳为恭、
宝罪,不过呈其骂坐之锋,而不知酿成燎原之焰。”但他又怀疑“虞作谋主,兴乐不能
再合”。此处,“虞”即指翁,因翁氏家乡为常熟虞山;“兴”指醇王,当时以明代兴
献王比醇王;“乐”及“乐道”指恭王,因其所居为乐道堂;“高阳”指李鸿藻。李鸿
章也极震惊,他回信说:“一朝同罢,汲取乳臭陋儒,更合足愭此危局?兴献用意殊不可
解。小臣一疏,岂遂动听?恐弄成明季世界,可为痛哭流弟者也。此后变态百出,知公无
意久留,鄙人亦欲拂衣而去。枢、译两署究竟如何应付,念之心悸。”翁同龢自己,当
然不会承认,但细读《翁同龢日记》,还是会发现线索。如盛折出奏前三四天,他称恭
王见慈禧太后议事时,用了“极琐细不得体”、“刺刺不已”、“天潢贵胄,亲藩重臣
,识量如此”等贬义的辞藻。4月6日,他记“盛昱一件未下,已四日矣,疑必有故也”
。7日又记:“前日封事总未下,必有故也。”盛奏引起翁同龢如此关注。细细体会翁氏
心态,他倒更象是在等待盛昱的结果,甚至可以推测,这样的记录,在很大程度上正是
翁的曲笔,他故意留了个破绽给后人也未可知。
到了5月,正是北京海棠初红,杨絮纷飞的春天季节。新班军机大臣的心情,却
没有随着春天的来临而舒畅起来。前线暂时沉寂。手握兵权的李鸿章正在力主和谈。京
师里充斥着清流的激昂高论。翰林院编修梁鼎芬弹劾李鸿章有六条可杀之罪,请旨明正
刑典。
5月8日是福禄诺到达天津的第二天。早晨,北京的天空阴沉沉的,颇有下雨的征象
。快到中午的时候,又刮起了大风。在这变幻莫测的天气里,朝廷明发了一道极为引人
瞩目的上谕,任命通政使司通政使吴大澂会办北洋事宜,内阁学士陈宝琛会办南洋事宜
,翰林院侍讲学士张佩纶会办福建海疆事宜,均准其专折奏事。这道上谕,引得朝野内
外议论纷纷。有人说,清流帘眷不衰,朝廷倚作股肱,此次正要一试锋芒;有人说,书
生典兵,必无善果,这是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沸沸扬扬,不一而足。
这个决定,确实是慈禧太后摆弄清流的权谋。清流气焰的张狂,在官场中已经引起
普遍反感。醇王就说,宝廷、张佩纶、陈宝琛大言无实,我在位一日,决计不用此三人
恭王、李鸿藻之后的北京政治生态环境,自然容不下张佩纶者流。清流班头,最不晓办
事之难,投入浊流中冲刷,颇能磨其桀骜不驯的火气。南北洋大臣曾国荃、李鸿章都是
主和的,且是寿高位尊,弄两个书生在一旁不时撩拨,也可促其振作。本来,主战主和
,水火不容,现在,把张佩纶放到福建会办军务,就能使和战局面都掌握在朝廷手中,
真是妙不可言。宫廷政治的全部秘诀,就是操纵派系,玩弄平衡。慈禧太后到了五十岁
的年头,可谓修炼得炉火纯青、收发由心了。
清流谈事议人,常是鞭辟近里,入木三分。却没有想到自己也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
,只能凭人摆布,三人之中,吴大澂为长,时年49岁,是著名的金石学家。陈宝琛年仅
32岁,此时正在江西学政任上。忽然简授新命,腾踔云路,真是做梦也未想到。张佩纶
更是春风得意。对他来说,闽浙总督不像南北洋大臣,没有办理海疆的使命,因此“会
办”便是独当一面的钦差大臣了。6月中旬,张佩纶、吴大澂和新近由山西巡抚迁署两广
总督的张之洞联袂出京,前赴任所。会办海防,同纸上谈兵完全不同,三位新贵,决定
先往天津,拜访前辈李鸿章。
应李鸿章邀请,他们前去视察北洋海军。初夏的太阳已很晒人,但站在鼓浪前进的
“超勇”舰上,却觉得海风猎猎。“扬威”、“威远”、“康济”诸舰尾随“超勇”,
不断演变鱼贯、雁行阵式,并在海上进行打靶表演,使新贵们眼界大开。
6月23日,舰队抵达旅顺口,一行人察勘了正在施工的炮台和船澳船坞工地,见到了
分别多日的老友袁保龄。翌日乘舰前往烟台,与停泊在那里的六“镇”会合,军威更为
壮观。接着又往威海观看德国教官哈孙指挥鱼雷营施放鱼雷。26日,二张登上福建派来
迎接的“扬武”号军舰前往上海,吴大澂与李鸿章扬舲北旋。
临歧之际,依依不舍。几天的朝夕相处、促膝密谈,使得简授新命的钦差同洋务
元老心意相通。出京前,张佩纶上奏请设沿海七省水师。提出参考五六个海军国家的编
制,水师宜合不宜分,宜整不宜散。因此必须设立外海水师和专门的水师衙门。请特派
大臣将沿海七省水师改用兵轮,俾各省船厂、机局均归调节,以专责成。此后以水师一
军,应七省之防,即以七省供水师一军之饷。这本是李鸿章与总理衙门反复商量后待奏
的主意,根据慈禧太后召见张佩纶时的懿旨,改由张佩纶上奏条陈,以使这个改变南北
洋海军同步发展,统一全国海军建设的计划,不带有地方派系的痕迹。此次在津时,他
又与李鸿章密议,决定用抽调闽局轮船回福州聚操的名义,把分布各省的船政局军舰重
新集中起来,为统一七省兵轮水师张本。
“扬武”舰启航了。军舰缓缓驶出威海湾东口,载着七省海军的美丽梦想。对一艘
巡洋舰来说,这个梦想并不算沉重,但对一个36岁的青年官员,他却感到紧张。张佩纶
还不知道,就在他们到达旅顺口那天,观音桥事件发生了。从此,命运之神将不再对他
青睐,任何海军计划将与他断绝缘分。
--
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10.46.72.251]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299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