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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gemouse (LION), 信区: Green
标  题: 美国唐朝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9月24日18:29:02 星期一), 站内信件


如果将来美国的历史足够长，比如说像中国现在这样长，我猜想那时候的美国历史学家
也许会这样评价今天的美国：那是我们的唐朝。
　　
　　中国的唐朝是个什么样子呢？一言以蔽之，它太强大太自信了，以致完全忽略了保
护自己：那里没有种族歧视；天下大同，长安简直就是世界上各种文化的大杂烩；连军
队都交给外国人去指挥，开元、天宝年间的节度使名单上几乎看不见汉人。
　　
　　再看今天的美国，也许种族歧视还有，但至少没人敢公开宣扬；美国同样是世界各
族文化的大杂烩；美国军队倒是由美国人指挥，但它在世界上承担了太多的义务，以至
于如果没有盟友的帮助，实际上它自己干不成任何事情。
　　
　　唐朝打败了突厥，唐朝的皇帝被各国尊为天可汗。美国拖垮了苏联，成为世界上惟
一的超级强国。唐朝可以派兵远赴印度河流域把人家的国王抓到长安来，美国则把一个
欧洲国家炸成平地，然后把人家的总统押到海牙去审判。唐朝，固然不讲究美国的自由
民主人权平等，但唐朝也不是师出无名，它要的，哪怕很多时候仅仅是一个虚名，也要
求凡在其视野之内的国家都承认它的权威。美国要的是什么？说白了，权威两个字而已
。当我们把种种附丽其上的华丽词藻剥除之后，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它所追求的目标，
不过是支配别人的权力。在这个方面，唐朝和美国并不不同。
　　
　　今天是9月12日，第二天了，但美国纽约世贸中心在恐怖主义分子自杀性攻击中轰然
倒塌的画面，仍然反复在我脑海里闪现。无疑，当今人类文明的代表是美国，美国的代
表是纽约，纽约的代表是曼哈顿，曼哈顿的代表就是那两座世贸中心大厦，而恐怖分子
就从这文明的心尖上猛插一刀。再看看唐朝，长安作为当时世界的文明中心，也曾在安
史之乱中化为一片瓦砾。固然恐怖分子与胡人的骑兵没有任何可比之处，但他们对人类
文明最绚丽花朵的摧残却是极为相似的。他们所追求的，与其说是对人们生命财产的毁
灭，不如说是对人类文明信心的打击。想想唐朝诗人们在长安沦丧时的哀鸣吧，而昨天
晚上，最惊心动魄的，并不是我在第一时间通过现场直播目睹了第二架飞机的撞楼表演
，而是在十几分钟之后，当电视画面重新切回到世贸中心全景之后，我简直不敢相信自
己的眼睛：刚才还是两座在浓烟和大火中挣扎的大厦，现在居然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座了
。那一座呢？相信当时全世界的人都在问这个问题，可是谁也不敢说出答案。凤凰卫视
的主持人，面对这个着了魔的画面完全无动于衷，继续播报各种最新消息，直到五分钟
后，可能受到编辑的提示，才宣布另一座已经倒塌。如果我是那位主持人，当时所能采
取的态度，估计不会有任何区别。我如何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是世界上最高的大厦
之一，作为美国的骄傲和成就的象征，怎么可能被恐怖主义分子在你眼皮底下就把它从
地球上抹去了。那看起来固若金汤的、似乎可以一直矗立到时间尽头的庞然大物，居然
从电话画面上不见了。在某一个瞬间，我甚至怀疑这是一个天大的骗局，是某一位魔术
大师的杰作。我们的确是听说过这种杰作的，有一位魔术师就曾把帝国大厦变没了。但
这回却是真的。我不是美国人，对这个国家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当时内心所受到的
震撼和冲击，还是无以伦比。由于对美国人的诸多做法不满，我甚至无法从内心真正同
情他们，但我却感到一阵心痛，就像蛋糕中心那颗红樱桃被人揪下来扔到地上踩碎那样
心痛。如果暂时忘记畛域之见，忘记你是你我是我，在那一刻，我只感到文明之花凋零
于伧夫之手，而人类苦心经营的一切刹那间灰飞烟灭。这个感觉，我想与当年那些诗人
们回望长安的心情是完全相通的。
　　
　　电话上不时出现航拍的画面：上方是烟尘滚滚的曼哈顿，下方是纽约湾，就在纽约
湾的一角，翠绿的小岛上，一个白色的人影静悄悄地站立着。自由女神像，这美国精神
的象征，她高举火炬面向大海，似乎不忍回头看背后那地狱般的景象。整个画面，上部
完全笼罩在浓烟之中，恰好是自由女神像这一带，依然阳光耀眼。可是，仿佛再明亮的
阳光也带不来哪怕一点点温暖，有那么几秒钟，我死死盯着女神看，居然看出一种遗世
独立的味道。我想，如果她真的能够迈步而行，也许已经消失在大海深处了。她的国家
，就让它在爆炸和大火中沉沦吧。
　　
　　文明的堆积，带来自信，也带来不堪重负的压力。而从航拍画面上，我终于明显感
到什么叫文明的堆积。曾经，自由女神像是纽约港最醒目的建筑，曾经，她的面容让无
数落难投奔的人们热泪盈眶不能自己。但是，曼哈顿生长起来了，一百年间，那些如雨
后春笋般矗立起来的摩天大楼，至少从高度上，渐渐把自由女神压下去了，如同一个纯
洁的姑娘，背后突然冒出一群铁塔般的壮汉，押着她走向未知的远方。我知道我的感觉
可能过于文学化了，而我想说的只是，所谓文明，就这样一层层地堆积起来，直到有一
天，当它再也不堪重负，从而轰然倒塌的时候，我们终于又看见了它最下面一层的东西
。我没去过美国，但曾经从无数照片上，甚至从迈克尔杰克逊的MTV中，看到过自由女神
，但从来没有见过她像昨天那样苍白，那样孤独，那样绝望地背过身去，仿佛在说：这
一切都跟我无关，我想休息了。
　　
　　那些描写美国的书籍，似乎总在向我们灌输这样一个印象：这个国家的宪法从制定
之初就再没有过大的修订，这个国家的精神从立国之初就再没有改变，这个国家所倡导
的理念，毫无疑问应该是全人类共同遵守的原则。实际上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固然这
个国家的许多做法让人不能苟同，但它所宣扬的精神本质上是不错的。但是，可能我们
都忽略了一个事实：一个国家，并不是一块岩石，仿佛永远不变；它所宣扬的理念固然
可能多少年都是一样，但这些理念并非一开始便高山仰止，而喜马拉雅山也是一个厘米
一个厘米地生长起来的，何况一个国家，哪怕它代表了人类文明的方向。在这个成长过
程中，在文明大厦不断增高的同时，自身所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沉重。地质学家都懂得
，世界上没有可以无限长高的山峰，因为当它长到高度的极限，就会有地球引力使它崩
塌。对一座成长的山峰来说，它的宿命就是地球引力；那么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朝代来
说，它的地球引力又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是我想，那些把人类拉向黑暗深渊的力量
，将是我们永恒的话题和永恒的恐惧。而这种恐惧，我们在昨天都深刻地感受到了。
　　
　　因此，除了谴责恐怖主义分子，我们也应该想到，文明是怎样一层一层地给自己增
添着压力，直到动态平衡被打破，直到诺查丹玛斯式预言的景象真实地出现在电视画面
上。我没有答案，但不能否认，这是一个问题。美国是一个信奉上帝的国家，而恰恰是
他们所信奉的上帝，曾经在巴别塔就要建成的时候，变乱了人们的口音，使他们彼此不
能相认，并最终流浪到世界各地去，如同一粒粒尘沙。而今天，当灾难来临之前，美国
的巴别塔几乎已经建成了。那么，这一切说明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也许未来的美国人会说：那是我们的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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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国虽大  好战必亡
                         天下虽安  忘战必危

我是一只大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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