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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gemouse (我心飞扬), 信区: Green
标 题: 赵无眠:如果日本战胜了中国(四)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1月07日22:37:22 星期二), 站内信件
胜负乃国家之常事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说,既然侵略战争有这么多「好处」,我们就应该肯定它,
当外敌入侵时,不但无须抵抗,还要打起旗子欢迎它呢?
不是这样。外敌入侵,当然要奋起反抗。无论侵略的结果有多好,其过程给人
民带来的灾难太巨大了,因此要反对,抵抗。这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无庸置疑的
道理。但我们在观照和思考历史的时候,不能简单化。以八国联军的入侵为例,义
和团保卫家园是对的,而它以愚昧疯狂的行为挑起事端,又确实无法为国际公认的
法则所接受。是不是有比八国联合出兵干涉更好的方式?比方不出兵,完全通过谈
判?当时的情况是,拳乱四起,朝廷都无法控制,外交使团连生命财产安全都不能
保证,找谁去谈,谁说了算?何况还有中国将领僧格林沁撕毁两国停战协议,偷袭
外国军队的前车之鉴。人家认定你是个不讲道理不讲信义,狂妄自大顽固守旧的政
府,跟你讲好的没用,就像今天的人们去看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塞因一样。总之,
这是一场悲剧,而中国是这一悲剧中最大的受害者。如果一个民族不善于从中接受
教训,那么肯定地,悲剧还将一演再演。
就被侵略一方来说,一定要抵抗这是对的。不过要做好两手准备,即有可能赢,
也有可能输。中国人都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既是兵家常事,那么也是国家常事。
打赢了好说,打输了怎么办?尤其是彻底输了,亡了国,被征服,怎么办?在大敌
当前之际,这样的讨论或许太「低调」,太影响士气;但在远离硝烟的和平年代,
在仔细观照历史的时候,这个话题就不仅不是多馀,而且还是必要的了。
如果「日本战胜了中国」,结果会怎么样?
根据历史的经验,可以推断,结果显然是:日本成为中国的一部分,还要加上
朝鲜这个自古跟中国关系密切,而从未拥有全部主权的属国。中国的疆域将第一次
越过日本海,囊括忽必烈当年两次都未曾征服的东瀛岛国。
有人说,历史不会如此简单地复写。问题在于,日本想要做的,恰恰是如此简
单地复写历史。日本侵华的决策者们,一直悉心研究中国被外族征服的历史,从中
总结经验教训,有计划有步骤地采取行动。在发动太平洋战争之前,它所进攻的主
要目标就是中国。日本入侵时宣扬「日中一体」、「同文同种」,固然是为了掩饰
其侵略罪行,但也是对其目的作了恰当的注解。那就是,实现十六世纪统一日本的
领主丰臣秀吉的梦想,「打到北京去当皇帝」,入主中原,成为中国的主人和一部
分。
最接近中国文化的入侵者
日本人是从哪里来的?当然不会是从海里来的,也不是岛上固有的。最有根据
的推测,是从中国东渡而来。民族学家们认为,大和民族由来自西伯利亚及中国东
北的通古斯人、南洋群岛的马来人、中南半岛的印支人、长江下游的吴越人,及汉
人和朝鲜人混合形成。也就是说,「中国人」是组成日本民族的主体。一九九六年
开始,中国及日本的一些学者们组成「江南人骨中日共同调查团」,对中国江苏省
发掘出来的春秋至西汉时代(即公元前六世纪至公元一世纪)的人骨,及差不多同期
出土的日本北九州及山口县绳纹至弥生时代的人骨,进行了三年的对比研究。经过
DNA检验分析,两者的排列次序某部分竟然一致,证明两者源自相同的祖先。或者
说,日本人的祖先为中国人。中日两国,不但同种,而且同宗。(日本《产经新闻》
一九九九年三月十九日报道)
前文说到的李小龙是美籍华人,因好莱坞歧视亚裔形象,转向香港发展,终于
「威震」国际电影界,成为美国人心目中的英雄。当然中国人更是把他当做充满爱
国精神的现代版的民族英雄。美国近年拍了一部李小龙的传记片《龙》,有一场戏
颇是耐人寻味:李小龙与他的白人妻子一起看电影,片中一个面容丑陋、动作古怪
的日本人因其愚笨,引起台下所有的美国观众(包括他妻子)一阵阵的哄笑,唯李小
龙的表情越来越沉,终于起身拂袖而去。在西方人眼里,日本人和中国人是一样的,
奚落一个日本人,也就是奚落中国人,中国人看了可能会比日本人看了还生气。李
小龙自己的电影里表现出的中华文化精神和民族性格,被美国人一解读,变成了反
省「种族歧视」的最好教材。
不妨再说一部电影。以爱国著称的影片《火烧圆明园》中,蒙古将领僧格林沁
率领骑兵一次次冲向英法联军的枪炮阵,硝烟弥漫,浴血奋战。他们是在保卫自己
的祖国,保卫家园,大凡中国观众都会被这一场景激动得热血沸腾。然而六百年前,
僧格林沁的祖先,正是比英法联军凶狠百倍的侵略者,铁蹄横扫整个中国,逼得南
宋皇帝跳海,逼得民族英雄「零丁洋里叹零丁」。更不用说,代表中国共御外侮的
满清政府,两百多年前也是侵略者。鸦片战争,英国侵略者占据香港,一百年后,
它却同中国人一道抗击日本侵略军。历史的复杂性,使一切简单化的思维与论断苍
白无力。
比较中国历史上各主要入侵者,日本与中国的文化最为接近。从文化脉络上说,
它应该最容易融入中华民族。日本文字是汉字,字意基本同于中文原意,用不著像
秦国统一中国后还得动一次「书同文」的大改革。日本长久为农耕民族,不像以游
牧或渔猎为主的匈奴、鲜卑、契丹、女真、蒙古和满洲人,无须对生活习俗作较大
改变即能完成汉化。日本的文物典章多仿袭中国,就连宗教、服饰、习俗及民族特
性、价值伦理也都受中国影响甚久甚巨,超过任何一个「加入」中国前的其他民族。
就是在今天,日本人也比藏人、蒙古人、回人、维吾尔人,乃至壮、苗、彝、瑶、
傣……人,更像「中国人」,—更像占中国百分之九十三以上的汉人。近年美国摄
制的中国文化题材动画片《木兰》,很多人指责其服饰不像中国人而像日本人,是
西方人轻视中国文化的表现。殊不知日本人的民族服装,正是一千多年前从中国引
进的,故和服又称「唐服」。倒是中国本土的民族服装一千馀年来多次发生巨大变
化,尤其清朝入关,汉人被强迫改成满装,后来旗袍、长衫、马褂、瓜皮帽反倒成
了中国的「民族服装」。
比中国人还像中国人的日本人
以日本首先占领的「满洲国」来看,日本侨民的确是在迅速地中国化。所谓和、
满(汉)、蒙、朝、俄「五族共和」,且不论实行得如何,至少是一种冠冕堂皇的政
治主张。比元朝的人分四等,比清朝的满汉不通婚,要好得多。日本控制东北才十
几年,到它投降之际,日本侨民绝大多数都会说中国话,适应了大陆生活,除了还
保留一些民族服饰及饮食习惯外,与一般中国人已无二致。平民之间的民族矛盾也
远不及元、清初年那样激烈,中日联姻比比皆是,日本战败后,许多日侨宁可选择
继续留在中国而不愿回日本,大量的日本遗孤被中国家庭收养,都说明这一点。
历代侵略者以武力征服中国,自身则为中国的文化所征服。这就是所谓「汉化」
。中国文化的优劣与否,是另外的论题;它所表现出来的强大的同化力,却是世人
有目共睹的。同化当然也包括融合外来文化,有时甚至是大量融合外来文化,大量
接纳外族的血统。与其说是单向的同化力,毋宁说是一种巨大的包容力。这种力量
在中国本土尤为厉害,海外也可以感受到它的能量。华洋杂处的香港、澳门,是中
国文化与欧洲文化较量、交流最为激烈的地方,中国内地通过这两扇窗口,吸收了
多少西方的东西!遍布国外各主要都市的中国城、唐人街,又将多少中国的东西一
点一点地渗透到那些陌生的土地上!一种足以抵抗外来文化的文化是强大的,如印
度文化;一种能迅速接受外来文化的文化是充满活力的,如日本文化。中国属于哪
一种呢?
日本人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与景仰,几乎不加掩饰。日本侵略军在中国杀人、强
奸、抢掠,干尽了坏事,唯独对中国的文化不故意破坏和毁灭,有的还悉心保护。
电影《霸王别姬》里,有一位酷爱京剧的日本军官青木,没有人会怀疑这个角色的
真实性(据说其原型为高级文化军官长谷川)。日本占领军尊重梅兰芳、齐白石、周
作人等文化名人,请他们出来做官,不愿合作的也不加伤害。沦陷区的文学创作十
分活跃,出现了张爱玲这样优秀的作家。有的小说写到主人公出走参加抗日游击队,
也居然能够在上海正式出版。相较于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及雍正乾隆的大兴文字狱,
乃至(咱们「自己的」)国共两党政权的暗杀和迫害作家、反右及文化大革命,显然
「开明」得多了。
景仰是同化的第一步。日本人往往以对中国文化的熟知为自豪,在数不清的电
影、文学作品中,许多日本军官满嘴中国话,自诩为「中国通」,不是没有事实根
据的。《红灯记》里的日宪兵队队长鸠山,原是一个日本医师,并不专门研究中国
学,却精通中国的语言与人情世故,搞一份密电码懂得要先「设宴交朋友」。可以
想见,一旦日本征服中国成功,这些侵略者会比中国人还要中国人。至少,普通话
就说得要比绝大多数的南方人要溜。你让蒋介石、毛泽东及其他满口乡音的那么多
国共两党的领袖与鸠山们站在一起,让初学汉语的西方人从口音去分辨,谁是中国
人谁是外国人,他们准得弄错。
日本自古受中国文化的影响甚钜,视汉学为「上国之学」,以为论政治国的根
本。明治维新以后,固然引进了西方的政治、经济体制,但加固皇权,群士号召「
尊王攘夷」、「神州不灭」却更加中国化。甲午战争前,日本比较严肃的文学作品
大都用汉文出版,这是为了向读者保证,该书不是写给无知识的妇女或儿童看的。
日本对中国语言文字的巨大影响
长期以来,我们强调的都是这一面,而忽略了另一面:即中国文化,尤其是近
现代以来的文化,深受日本的影响。中日两国的文化交融,是相互的而不是单向的,
是积极主动而不是被动的。这当然不是指中国人从抗日战争题材的电影中,模仿了
几句「大大的」、「统统的」、「米西米西」、「死了死了的」之类洋泾鬼子话。
绝非那样简单可笑。中国的语言文字,政治军事,改革革命,科学教育……乃至风
俗礼仪,无一不受日本的巨大影响。一个多世纪以来,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
在对中国文化的影响上超过日本。
早在一九一五年,一位署名「将来小律师」的作者在一本《盲人瞎马之新名词》
的书中说,自戊戌变法以后,日文行于中土,列举流行的新名词五十九个。有少数
除了历史题材的作品中还能见到,如支那、哀啼每吞书(哀地美敦书)之类,现在已
不大使用。但绝大部分我们至今还广泛的使用著,并且早已成为现代汉语中不可分
割的一部分。
试想,如果我们像「抵制日货」那样,拒绝使用这些日本词语,中文将会是一
种什么样子?—取缔、取消、引渡、样、手续、的、积极的、消极的、具体的、抽
象的、目的、宗旨、权力、义务、当事者、所为、意思表示、强制执行、第三者、
场合、又、若、打消、动员令、无某某之必要、律、大律师、代价、让渡、亲属、
继承、债权人、债务人、原素、要素、偶素、常素、损害赔偿、各各、法人、重婚
罪、经济、条件付之契约、从而如何如何、卫生、文凭、盲从、同化。
这还是民国初年的粗略统计,实际远不止五十九个。如果现在再来做这项工作,
结果会更令我们惊叹。如:干部、代表、压力、排外、野蛮、公敌、发起、旨趣、
什么什么族、派出所、警察、宪兵、检察官、写真……简直俯拾皆是。「经济学」、
「哲学」和「社会学」,中国以前叫「资生学」、「智学」和「群学」,—听起来
这倒是像「日文」,但它们却是地地道道的中文。这些「日」常用语,有些其实是
中国古代既有的名词,日本人将之赋予新意使用,遂成规范。而中国拿来,也易如
反掌。孙中山发动反清起义,初始自称「造反」,陈少白拿了一份日本报纸给他看,
云「支那革命党孙文」,孙抚掌曰:「好,好!自今以后,但言革命,勿言造反。」
还有「经济」一词,原意为治理国家;如今谁还用「经济」来「治理国家」呢?早
就专门用「政治」了!
小学读书时,孩子们就被教导不要生造名词、形容词,要保持中国语言文字的
纯洁与规范。可想「新词」的产生,不允许随心所欲和草率从事。词汇是一种概念
工具,如此多的新名词,带来的绝不仅仅是语言表述方面的新意,而必然伴随著对
社会结构、思想观念、文化形态的巨大冲击和革新。当然并非所有「新」的都是好
的。拿日本来说,它以「排日」为藉口,不断对中国施加「压力」,「从而」「发
起」「野蛮」「侵略」,终成为「世界」「公敌」(引号内为日本词汇)。
当年大量新名词涌入中国,一度引起一些人的不安,即使相当新派的人物也不
能安之若素。大办洋务、以思想开明著称的张之洞,曾在一份文件上批云不要使用
新名词,他的幕僚辜鸿铭却告诉他:「不要使用新名词」中的「名词」二字便是一
个新名词,来自日本。辜鸿铭是一位学贯中西、享誉世界的大学者,爱中国爱到病
态和盲目自大的地步。他也认为,继承了真正的中国文明之精华的是日本人而非中
国人。汉唐时代形成的的中国文明,被元朝及后来游牧民族的入侵给打断,给蹂躏
糟蹋了,因而大部分失传了。日本则成功地抵抗了忽必烈的进攻,在海外保留了中
国文化的真传。他甚至断言:「应该说日本人是真正的中国人,是唐代的中国人」。
(《辜鸿铭文集.中国文明的复兴与日本》,原文发表于一九二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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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虽大 好战必亡
天下虽安 忘战必危
我是一只大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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