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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gemouse (爱谁是谁), 信区: Green
标  题: 一个人的孤独的抗战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9月04日15:22:30 星期二), 站内信件

十二月十三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北京的阳光灿烂，温度适宜，是一个温暖而平
常的冬日。天早早地黑了。长安街上灯火通明，我随着长长的车流跋涉在回家的路上。
当我开过熟悉的天安门广场时，向左看去，在黑色的防爆膜后，广场一片漆黑，只有四
周巨大的灯柱闪着幽幽的蓝光。我不喜欢这种悲伤的气氛。今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
是累了。晚饭依然丰盛而可口，我看着美丽的孩子和苗条的太太，提醒自己中午已摄入
了太多的热量要注意节食。
　　草草吃完，我照例进入鼎盛。一个刺眼的标题：南京大屠杀六十三周年纪念。一个
刺眼的日子，一个让所有中国人刻骨铭心，痛哭流涕，心胆俱裂，不堪回首，捶胸頓足
，仰天长叹，午夜恶梦的日子。一个让中国人痛恨痛苦痛惜痛悔的日子。一个让中国人
刺眼的日子，南京一九三七，中国人民世世代代心中永远的痛，千秋万代中华儿女永不
能抚平的伤疤。
　　我淡淡地对大厅的妻子说：“今天是南京大屠杀纪念日。”“是吗？多少年？”妻
子答到。“我郑重地请求你明天不要吃日本菜。”我知道这是她的喜好。“没问题，但
我不能保证，如果别人请我的话。”妻子理解地回答我。
　　是的，我是一个偏执的人，不合潮流，缺乏这个时代所倡导的宽容和理性。我不能
改变这一切。我的太太仍然爱吃日餐，并有一万个充足的理由，我不能改变她。我的孩
子看的全是迪斯尼，认识的动物全有洋名，她不爱看中国的动画片。我的小舅子看的全
是日本动画片玩的全是日本游戏，他不爱看《上下五千年》，我的在日本公司得意的大
舅子与老丈人一起在我家酒桌上为此而得意，我只有默默地走开。我爱吃中国菜爱读中
国历史爱看抗战史。每当我在深夜为抗日英雄而激动时，太太总是批评我为什么不读些
有用的书，那个时代早已过去。
　　是的，我是个不合时宜的人。政府在中日两国世世代代友好，老年人羡慕着日本的
富裕，年青人奔赴日本捧上日本的金饭碗，电视台经久不息地播放着日本富有教育意义
的动画片，商店里摆满了日本的游戏。我在孤独地抵制日货。
　　我改变不了社会，我改变不了家人，人微言轻。但我坚持我自己。我要读中国历史
我要坚守中国的传统我要爱中国我要恨日本。
　　六十三年前的今天，时为炮兵连长的姥爷正在南京战斗，杀敌，逃亡。作为护士的
姥姥正准备加入国军走上抗日的战场。我不会忘记姥爷在我少年时讲过的一个普通中国
百姓子弟的抗战故事。姥爷原籍四川仁寿（就是前几年几万农民爆动围攻县政府的地方
）。儿时丧父，家境赤贫。幸得父执援手，得以读书，成年，考入黄埔军校。一九三七
年上海“八·一三”抗战爆发，刚刚毕业的姥爷分发到部队任排长进入上海。参加有生
以来的第一场战斗。日军白天进攻，我军晚上反攻。夜空被染成红色双方无数的曳光弹
将天空织成美丽而恐怖的弹幕。“日本厉害呀，他们的三八大盖能打两千米，我们只能
打一千五。”“那怎么办？”“我们往前冲五百米。”老人平淡地回答。“第一次上战
场怕吗？”“一开始怕，几个小时就不怕了。”
　　在东方凡尔登的战火中，一位中国乡村的普通学生就这样投入了八年抗战中最可怕
的绞肉机中。他没有享受过任何国家福利，他种地干活读书权仍家徒四壁（四川政治腐
败，地方政府曾将赋税预征到九十年代），不会英文不懂自由人权，但他读过圣贤之书
，知道夷狄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君，就如同百年前湖南的私塾先生农村学生们为了保卫
中华文化而走上抗击太平天国的战场一样，他就同无数面目黝黑言语木讷的中国知识农
民们一起，主动走上了战场，去保卫他们心中美丽的祖国。
　　我仰望夜空北京的月亮很圆。
　　六十三年前的南京郊外的山上，中秋的月一样的圆。姥爷同几个同学一起喝酒吃月
饼杀鬼子。他们俘虏了日本兵，没有上交，而是就地正法了。后来战线崩溃了大撤退。
为什么？因为全国的精兵都消耗在上海。保卫南京时部队中大部是补充的新兵。长江边
，混乱的地狱。长官们跑了。无船可渡。姥爷换上便衣，拼命地奔跑。路边，一位被遗
弃的老太太在哭泣。姥爷跑过，又转身，回头，背上老人，蹒跚走去。一队鬼子骑兵迎
面冲来，对这逃难的“母子”毫不在意，匆匆而去。姥爷终于逃进了山区带着几个士兵
躲藏在寺庙中渡过了恐怖而漫长的日子。最后用木头编成小船，渡江脱险，背后是三十
万不幸运的中国人的尸体。一九八七年姥爷去世，终年七十九岁，去世时腿中仍残留着
台儿庄战役中鬼子的弹片。
　　六十三年过去了，日本又站了起来。日本的汽车、动画片充斥着中国的大街小巷。
全世界，包括上流社会的精英们又在同声谴责着中国野蛮落后的民族主义。ＷＴＯ成为
世界的潮流，自由贸易了。我抵制日货，仍然不合时宜地抵制日货，我讨厌日本讨厌日
本的一切，我仍然迷恋抗战的书籍。太太常问：又有什么用？你又不能回去打仗。不！
不对。我的抗战没有完，我的抗战仍在继续。我要教育我的孩子：热爱我们的可爱国家
，热爱我们五千年伟大的文化。和平年代，我们耕读传家，薪火相传，传承祖先不绝的
文明。
　　国家兴亡，我们投笔从戎，慷慨赴义，执干戈以卫社稷。这就是“封建的卫道士”
！我们的祖先这样做过，创造了世界的独一无二的奇迹：延绵五千年的不绝的大中华文
明。我不能改变世界的潮流，我不能改变社会的现代，我甚至不能改变家庭的成员；我
教育我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将来会怎样；但是，至少我可以不改变我自己，至少我可
以坚持我自己——即使是：我一个人孤独的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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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国虽大  好战必亡
                         天下虽安  忘战必危

我是一只大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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